吉木五乃：《阿达》（组诗）

１

四十五年前
有个美丽的日子
爷爷有个好儿子
村庄有个懂事的人


2

你的到来
是母亲的幸运
是我的幸运
是村庄的幸运
是我们吉木家的幸运


3

你的足迹遍布山野，村庄和都市
每一步都显得凝重谨慎
雪地上的故事
埋藏在心底


4
 
岁月的波纹
在深夜摊开泪水
你一生的苦难集聚一身
用沧桑掩盖的故事
谁曾倾吐如泉
我的沉默——悔恨如雨


5

20多年
关于你的记忆
支离破碎
美好的日子，没有多少
牧羊的歌曲烟消云散
剩下的，便是你鲜红的苦难
拿什么来敬你爱你
我曾一千次询问过自己


6

回忆沉重
把岩石凿开一个太阳的通道
让故事灿烂如初
让阳光尽其所能
让我一一吐露
关于你的歌谣

 
7

二十多年前
你在山脉间挥汗如雨
斧头劈开冬季
柴火烧开黑暗
你快乐无比


8
 
庄村的祭祀
人群的目光聚集在你勤快的手上
你逃不开，你也未曾想要逃开
 

9

为了一家快乐幸福
你和村庄的同伴一起
走南闯北
那一年
你们的诚实被都市的套路
欺骗
那一年，你病魔缠身
 

10
 
以为就此一次
然而，之后的每一年
你都是在痛苦中
把黑暗的丑恶嘴脸
一层一层揭露
你，如太阳，如火焰


11

如是，你的苦难未曾停息
你也未曾抱怨生命
你依然面带微笑
掐指算着
太阳破晓而出的时刻


12

2013年
鲜血逃离你的胸口
村庄为此慌慌张张
众人的目光包含泪水
爷爷担心黑发在白发前倒下
你担心三个儿子
未来路太少
 

13

卸下恐惧之心
让该走的走
让该来的来
一切都是路上的石子
一切都不会太糟糕
一切都只是一场风雪


14

信念不倒，火焰不熄
把心灵安置在未来
转过县医院，转过小山
我们相信，溪水不止
春暖花开
 

15

是的，信念不倒
火焰不熄
2013年的冬天很短
你引来新的春天
我们引来了新的春天
生活美好，柴米油盐酱醋茶尚足
不必担忧什么
只需把心灵放飞于蓝天之下
群山之间


16

之后的2014～2015年
并没有太多的苦难缠绕
阳光露水的故事尚且美丽动人
火塘彼岸，一家人的笑语
真挚而朴实


17

2015年
你和母亲背着辛酸
奔走于大街小巷
为的不是自己
而是三个儿子
把劳苦深锁在心底
把幸福流放于世间
你们向来只言美好


18
 
2016年的夏天
你们一如当初
从黎明出发
为生活走进都市
然而，这一次
邪恶的苦难
又一次来临
你心灵沉重的岩石
滚下山崖


19

夜幕降临
鲜血淋漓
你头颅汗如雨滴
连呼吸都是坚硬的
这一夜
我不在你身边


20

又一次翻山越岭
有一次千里寻医
这条路，走了许多年
反反复复
 

21

目光柔弱
你把心灵的秘密珍藏万年
苦难和坚定纠缠不清
你撇下的尘埃
终归落定
 

22

拉布俄卓的月亮太冷
拉布俄卓的太阳太猛烈
你额头上的沉思
像青草上的露珠
坠入大地的腹部
 

23

结核的魔鬼
露出魔爪
像钢刀、像烈火
你痛苦的模样
撕裂我的目光


24

一吐又是一摊鲜血
一吐又是一个纠结
灵魂匍匐在身后
把所有的祈祷
抛向神灵
我愿你的苦难玉石俱焚


25

苦难粉碎在梦里
梦里的你
向山脉张开怀抱
梦里的你
等待春天的风亲吻村庄
梦里的你
没有疾病缠身
梦里的你
是我一生想要的父亲


26
 
我愿你如梦
一生平安、健康、快乐
愿你是爷爷词语中
那个最好的儿子
我愿你是我的诗句中
那个最美的词语
父亲，苦难的父亲


27

我把你的名字、模样刻在心里
我把你的故事藏在火焰的脉络之中
你是屋檐下，又严又慈的父亲


28

父亲，父亲
为何太阳的光芒会坠入山谷
为何我的祝福会苍白无力
为何你要一生痛苦
父亲  ，我有一千个为什么
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回答的理由


29

村庄已生起炊烟
父亲，你的苦难即将烟消云散
穿上你最美的服饰
戴上你的英雄带
和我、母亲、兄弟姐妹
一起来舞蹈，一起来歌唱
把快乐一并带到火塘彼岸
我们是最快乐的一家


30

父亲，今天的太阳是新的
今天的空气是新的
今天的幸福是新的
你看吧！
就连那露水也新的
父亲，来和我一起许愿
——未来每一天都是新的
幸福健康也是如此


31

是啊！
我祝愿你一生幸福
我祝愿你一生健康快乐
就如今天的晨曦，就如今天的诗

 
32

高山的羊群，高山的飞鹰
把快乐留在高山
把岩石的坚硬
种植在山岗
我们把信念
握在手里


33

火塘彼岸
祖先的语言
把苦难撕裂在邪恶之地
火塘此岸
我们的信仰
翩翩起舞


34

毕摩的祝词
是火焰
毕摩之词
在千里外
问寒问暖
毕摩之词
把幸福倾倒于屋檐之下
我们快乐如初


35

夕阳醉在山涧
白云浮游
黄昏来临的时刻
我的静默开始苏醒
——父亲，你的善言
撬开我苦涩的灵魂
 

36

把足迹散落在黑暗森林
不是迷惘
而是寻觅
——祖先的虎迹


37

虎迹遗失山林
你失落的目光
是最痛的惋惜
 

38

踏足山谷
那些河流的故事
曾有你的秘密
秘密划开时光
沧桑依旧

 
39

尘埃落定
我相信苦难的岩石
依然坚硬
我相信你的心灵
比岩石还硬


40

来，我们回去吧
在火塘边
把你的秘密
一一倾诉给我们听
把你的光辉倾倒在村庄


41

父亲，让我最深沉的语言
划开黑夜的屏障吧！
让我用最简单的方式
记录你的爱


42

把苦难丢进火焰
把幸福聚集
你一生平安
 

43

45年，你曾英姿飒爽
你曾一身苦难
45年，你一直是好儿子
你一直是好丈夫，好父亲
以后，也是


44

把快乐留给你
把健康留给你
愿你远离苦难


45
我沉默的灵魂
曾在深夜里
无数次呐喊
——阿——达！
阿——达
愿你远离苦难！


（吉木五乃，彝族，90后，凉山州越西县人，现代诗歌爱好者。）oPL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