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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条叫沙日戛绕的小溪，曲曲弯弯如飘带一样的水环着山石从尼米切若寨子前面日日夜夜潺潺湲湲流过。
古基.苏索黑若要为阿爸古基.一日沃笛老土司在丽地切月玛背后尼米切若山寨盖一幢现代化别墅，让老人家颐养天年，幸福地活到一百岁。
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撒尼人聚居的山寨，无论谁家盖房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友谊、和睦、隔阂、摩擦、矛盾会无情地、淋漓尽致地暴发出来。
苏索黑若是一个从彝族撒尼人部落走向学校，走向军营，走向社会的国企干部，他身在城市乡村两界，深知土地对人的重要性。他在城市集资建房，虽然有《土地使用证》和《房屋所有权证》，但七十年后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他想为阿爸盖一所房子，一是可以光宗耀祖，二是老人家百年之后房子世世代代是自己的，也好叶落归根。
很久很久以前，古基.一日沃笛在小日本投降时有十四岁，写切月玛村遭受了一场瘟疫，当土司的阿爸古基.碧维聪莫和阿妈拉泊.阿梅茹扎相继离开人间。碧维聪莫在丽地县是赫赫有名的世袭土司，是撒尼头人，是有土司庄园，是讨了三个老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只因年轻时对酒、色纵欲过度，将上百亩田地和土司庄园吃光、喝光、玩光，大一点的子女倒插门的倒插门，嫁出去的嫁出去，只留给一日沃笛两间长工住的房子便撒手尘寰。再也不能和汉人同住一个村子了，要不然剩下一小部分撒尼人都得害瘟疫死光光。两年后，十六岁一日沃笛率领古基、七尾、拉泊、四伽四大家族搬到了切月玛村背后的尼米切若。两年后，一唱雄鸡天下白，一日沃笛被划了个贫农成份，他在家庙读过几年私塾，被调到石林管理区工作。农村实行以生产队为单位，一日沃笛被任命为尼米切若寨子生产队长，人称“土司队长”。公元1964年，土司队长原配不幸去世，娶了十九岁年青貌美的拉泊乃萨为压寨夫人，生下了大儿子苏索黑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阿巴赖麻找到土司队长，要批判斗争从诗地切嫁到尼米切若成份为富农的七尾梅黑；土司队长最反对在农村不搞生产，搞人与人之间的阶级斗争，脸朝红土背朝天的农民整天互相斗来斗去，迫于形势便压住了心头的火气，据理力争：不错七尾阿梅家庭出身是富农，剥削穷人是她阿爸的事，她是解放以后生的，你也是解放以前生的，你家是上中农成份，和她家的成份只差那么一点点，你要批判斗争她,是不是我发动群众连你阿爸和你一块儿批判斗争，你想好了，明天告诉我！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阿巴赖麻快气死了，不甘心又找写切月玛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赵解放称要批判斗争土司队长，被赵主任教训了一番：土司队长是大队革命委员会唯一的一个彝族撒尼人委员同时也是党支部委员，在人民群众中有很高威望，丽地县委、石林公社党委都有明确指示：不要轻易批判斗争土司队长！据我所知，你的家庭出身是上中农，你不好好地参加生产劳动，东跑西窜地想干什么？！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们大队开展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要批判斗争谁，和你们这些上中农以上出身的子女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此，没人敢批判斗争土司队长，躲过一劫。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土司队长将木米着寨子所有田地分到每家每户，至今未变。如今土司队长老了，眼不花、耳不聋，身板儿还挺结实，儿孙满堂，人人十分敬重地称他“老土司”。老土司是有见识的，大半生跑遍了彩云之南的市市州州县县，或参观、或学习、或考察、或为尼米切寨子搞副业。丽地县革命委员会组织生产大队到山西省昔阳县实地考察农业学大寨经验，点名让土司队长参加，他穿上撒尼火草褂子、背上酒壶、抱上竹子水烟筒，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坐火车。
坐三天四夜的火车很是累人，上车坐定,就抱起水烟筒咕咕噜噜抽起黄烟丝，外省汉子很好奇，想要见识一下水烟筒,土司队长很有礼貌按好一锅黄烟丝递过去，外省汉子十分友好地笑接过水烟筒却不抽,往里看看，往外看看，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倒过来一看，烟筒水洒了一身。供出了一个上北京大学的高材生，上京城逛逛是土司队长一生的愿望。完成文艺学硕士毕业论文后，苏索黑若专程陪老土司逛京城。老土司的口味是相当高的，他的理论就是：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凡是吃得的东西，我没有吃过的都要弄点来吃吃。他从小和野兽打交道，经常弄点野味尝鲜，最爱吃黄闷野兔和麂子干巴，六十岁以前，每月都要扛着双管猎枪骑着枣红马到波洛黑乃玛林子打只麂子回来,家里总不能缺麂子干巴。老土司上省城找儿子，每一次苏索黑若全家都要陪着开车到马龙马过河餐斤吃一顿野味。上了到京城的火车，坐上了卧铺，中午吃饭时间到了，苏索黑若带着老土司到餐厅吃了一顿饭。车厢里卖晚餐盒饭，苏索黑若准备去买，老土司不依了，说还是到餐车吃方便，宽敞不说还可边吃饭边喝酒边看风景。
到了京城老土司兴奋得睡不着觉，急着要去看天安门中南海毛主席，进入毛主席纪念堂，看到毛主席身盖党旗仰卧在水晶棺里，老土司潸然泪下，哭得个稀里哗啦，苏索黑若怎么劝也劝不住。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抗美援朝战争馆，苏索黑若指着一面美国军旗说，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缴获美军第7师31团的团旗，老土司死死地盯着美军的旗帜说，美帝国主义侵略者不是毛主席的对手，因为毛主席有打败美帝野心狼的霸气！到了警备森严的中南海大门，老土司嚷着要进去，苏索黑若说这是中央首长办公的地方进不了，老土司点点头连连说：是是是,毛主席住的地方不是谁都能进去。老土司看到金碧辉煌雄伟壮观的中南海大发感概：毛主席住的地方真漂亮啊！老土司一口气登上八达岭，无比自豪地说：毛主席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诗鼓舞着我登上了长城，看来我这把身体活个一百岁不是问题。
逛了北京又逛南京，老土司大惑不解指着总统府直问苏索黑若，这就是总统府蒋介石住的地方？！苏索黑若说是的，是蒋介石办公地方。老土司又大发感慨：蒋介石住的地方太差了，难怪打仗打不赢毛主席！到了中山陵，老土司说：还是孙中山先生的陵墓有中国气派！进了南京大学，老土司看着“國立中央大學”的石碑一动不动，半晌才说：哦，这就是中央大学，我阿叔就是这所大学的学生，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光荣牺牲了！看了纪录片《南京长江大桥》，老土司一定要上大桥走一走，老土司精神抖擞，迈着轻松的步伐迈向南京长江大桥从南走到北，从北走到南，在大桥头照了好几张照片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南京长江大桥。
坐飞机前，苏索黑若一再向老土司交待，只能在上飞机前和下飞机后才能喝酒，老土司点点头说：照办。乘上飞机，老土司快乐得象个小阿娃，扒在窗户上往下看大地山河指指点点，一会儿说大河象一条长蛇弯弯弯扭扭的，一会儿说房子象火柴盒一小个一小个的。突然，飞机遇到气流，激烈地颠簸起来，苏索黑若说，阿爸，你怕不怕？老土司说，怕个鬼，我连死都不怕，还怕飞机发抖，笑话！阿娃啊，我给你说，死这个东西三，你越不怕死，他就躲开你！你越怕死，他就越缠着你不放！！老土司指指空姐又指指乘客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和这么大的首长这么大的领导都不怕，我一个小小的老百姓还怕什么！！！飞机上供应免费餐盒饭，老土司打开餐盒饭，狡黠地从怀中掏出一瓶二锅头酒兴致勃勃地喝起来……阿爸，你怎么带酒上飞机，居然还喝上了。阿娃啊，你到现在居然还不了解你阿爸的性格！你阿爸要做的事，就沒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一回家，老土司逢人便荣耀地说，我是享到我阿娃苏索黑若的福了！从北京到南京，见到了孙中山先生见到了毛主席见到了蒋总统！！爬上了八达岭，在飞机上我还喝了一瓶酒呢！！！乡亲们都说，老土司好福气，好福气！你养了个好儿子苏索黑若，出息大了！！你老人家福如东海一定能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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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司队长中年得子，视苏索黑若为掌上明珠，什么活也不让他干，只让他读书。苏索黑若天资聪明，看到书本如看到一大碗香喷喷的羊肉一样，大口大口地吃着。孩提时代的苏索黑若是爱玩的，放学以后在生产队的晒场上滚铁环、打陀螺，组织同龄小朋友弓腰跳木马、玩老鹰刁小鸡、玩躲猫猫，光着身子下到沙日戛绕小河捉鱼，秋季大人们掼谷子他在田埂捉蚂蚱、拿着老土司给的零花钱买小人书看……
学习、学习、再学习，读书、读书、再读书，苏索黑若如饥似渴地学习、读书，一直读到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三时，自己联系到北京军区通信团实习，毕业后，穿上了军装，如愿以偿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名当兵的人。凡当兵的人，军人一入伍都要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连专业军事训练：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敬礼、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做俯卧撑、擒拿格斗、徒手攀爬、江河游泳、紧急集合、百米冲刺、翻单杠、翻双杠、跳木马、越障碍、过天桥……
这一天，新兵一连王连长带着全连官兵到野外进行实弹射击，一到靶场，苏索黑若就向管子弹的徐排长使个眼色，往两边裤包里抓了几把子弹。先打冲锋枪，每人发十一发子弹，一卧倒苏索黑若就将三十发子弹的弹匣押满。王连长严肃地下令：射击!苏索黑若乒乒乓乓一阵好打，谁知报靶时他打出十三个枪眼。王连长铁青着脸问：
大学生兵苏索黑若，你是怎么打的？
报告连长，你发给我十一发子弹我打了十一发！
哪十一发子弹怎么会打出十三个枪眼来了？
我也晓不得是怎么一回事儿。
简直是乱弹琴！
报告连长，可能是有人往我的靶子上打枪！
哦,对，有的新兵训练了三个月还找不准自己的靶子在哪点。不过，大学生兵苏索黑若你听着---下不为例！
明白！
你这个大学生兵真难管！
是！
新兵连的日子三个月下来，苏索黑若练就了铮铮铁骨，敢做敢为敢打敢冲的军人气质战斗意志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亮剑精神。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辛辛苦苦的三个月新兵训练结束后被分配到北京军区通信团一营一连当了一名军官。从此如鱼得水，年年升官半级，一直升到中校团副，就打死也不当兵了。他说：我只要有中国人民解放军一名军人这一段经历就可以了。当过兵了，写申请转业到西南边疆春城通信单位，当上了国企干部，又在职读到了文学硕士毕业。
苏索黑若一上北京读书，土司队长就包办为他娶回了指腹为婚的努日切席寨子队长的姑娘施莱茹扎为妻。新婚大喜土司队长请一百二十桌客，美中不足的是缺了新郎官，就抓了一了一只大红公鸡拜了天地。苏索黑若大学放暑假回木米着寨子生米做成了熟饭，不敢违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稀里糊涂与施莱茹扎同房，一年后生下了儿子古基.勒奴麻木。
苏索黑若有一个嗜好，就是爱读中外文学名著，象中国唐诗、宋词、元曲、《红楼梦》；法国的《基度山伯爵》《茶花女》《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红与黑》《追忆似水年华》；英国的《哈姆雷特》《德伯家的苔丝》《唐璜》《呼啸山庄》《尤利西斯》《雪莱抒情诗》；俄国的《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叶甫盖尼.奥涅金》《日瓦戈医生》《莱蒙托夫诗选》他都读过。爱听中外名曲，经常开大音响听中国的《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钢琴协奏曲《黄河》；德国的《费加罗的婚礼》序曲、第三交响曲《英雄》、第五交响曲《命运》、第六交响曲《田园》、第九交响曲《合唱》；奥地利的《蓝色的多淄河》《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当我们年轻的时候》；俄罗斯的第六交响曲《悲怆》、组曲《冬日的篝火》、第七交响曲《列宁格勒交响曲》。他喜欢中外美术，收藏精印版本永乐宫壁画《朝元图》、北宋末年《青明上河图》、王羲之《蘭亭序》；跑到佛罗伦萨目睹米开朗基罗最著名的大理石雕刻真迹《大卫》，进入巴黎卢浮宫和爱神《米罗的维纳斯像》合影，用莱卡相机摄下了琳琅满目的《蒙娜丽莎》《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黛安娜出浴图》等主要美术作品。他喜欢看芭蕾舞，游到莫斯科去看《天鹅湖》，上北京国家大剧院看《红色娘子军》。爱看中外经典影片能声情并茂地表演《南征北战》最后陈戈那富於普通话加四川方言的精彩报告；《列宁在1918》中列宁那充满激情鼓舞人心精彩生动地演讲；《乱世佳人》里那段刻骨铭心的“你的力量是从这儿来的：陶乐的土地是你力量的源泉，可是只有土地是最重要的，只有土地是是永恒的！”浑厚响亮的画外音。他喜欢欣赏歌剧中咏叹调，如《阿诗玛》的《惜别》，《刘三姐》里民间歌手与三位秀才的对歌，《洪湖赤卫队》中《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小二黑结婚》里《清凌凌的水蓝莹莹的天》，《江姐》里《我为共产主义把青春贡献》，《洪珊湖》里《海风阵阵愁煞人》，《蝴蝶夫人》中《美好的一天》，《茶花女》中《再见，往昔美丽的梦》，《图蘭朵》中《今夜无人入眠》，《卡门》中《爱情象一只自由鸟》……他喜欢建筑艺术，徒步山海关、慕田峪、居庸关、八达岭、金山岭、卧虎山、司马台、平型关、雁门关、玉门关、嘉峪关万里长城的主要景点，四次游览了故宫；去奥地利的霍夫堡宫、米歇埃尔宫、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德国的凯撒教堂、亚深大教堂、科隆大教堂、主教宫；意大利的水城威尼斯、古斗兽场、许愿池、比萨大教堂和比萨斜塔；法国的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凡尔赛宫：埃及的卢克素神殿、金字塔、亚历山大；柬埔寨的吴哥窟实地考察。
苏索黑若喜欢到文化艺术比较发达的国象旅游，像欧洲的意大利、奥地利、丹麦、瑞典、法国、英国、德国、希腊、西班牙、俄罗斯，去了还想去。
女人是父亲、母亲制造给男人的艺术品。苏索黑若在国企创办了《蓝天在线》文艺月刊，认识了小他一轮前来实习的北京邮电大学电子工学院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读大学三年级的春城姑娘王九一的女生。一个是刚离婚事业有成的男人，一个是即将从校门走向社会的女人，二人情趣相投，相见恨晚，卿卿我我爱得死去活来。王九一许下诺言：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和苏索黑若结婚。一路顺风顺水，一年后王九一大学毕业和苏索黑若同在一个在一个单位搞网络技术工作；一年后在苏索黑若现成的房子里结婚；一年后生了一个健康聪明活泼可爱的儿子苏王子书。
随着年龄的增长，苏索黑若开始养花种草，兰花市场进入牛市的时侯，两个大阳台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兰花，每天散发出馨馨香香的味道，夫人王一九喜欢得不得了。可惜好景不长，不懂得如何养护兰花，三次浇一次水，不到半年，两个大阳台上一百多盆兰花渐渐牺牲了。滴水观音倒是耐得住水浇，长得葳葳蕤蕤的。现在石斛进入了牛市，苏索黑若将两个大阳台的花盆换成紫砂盆，种上了形形色色的石斛。石斛好处多多，开鲜鲜艳艳的花，浑身都是宝，根、茎、叶可以泡水喝、可以泡酒喝，可以炖阉鸡吃，清心气爽，味道好极了，还能安神补脑，延年益寿。
苏索黑若虽然年过半百，十分时尚，爱赶时髦，路易.威登、香奈尔、范思哲服装还是有两套的，经常穿着乐斯菲斯户外运动服去旅游，也用雅诗兰黛、欧荚雅化妆品。手机一年换一部，但拒绝用苹果，微信玩得十分熟练，从易聚联盟“撒尼骑士商城”购买“拉图”“拉菲”“玛高”干红葡萄酒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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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我们一家三个人已经商量好决定在尼米木若为你盖一所又好又新的房子。”苏索黑若带着王九一、苏王子书一回老家就直往老土司的住所跑，“这是我们一家三口昨晚讨论决定的。”
“是的，阿爸，”王九一走向前发出燕语般的声音，“昨天晚上您的儿子苏索黑若，您的儿媳王九一，您的小孙子苏王子书一家三口充分讨论决定在老家尼米切若寨子为您盖一栋新房子。”
“阿布，您好啊！”苏王子书蹦蹦跳跳上前向老土司鞠一躬，“昨天晚上我们全家在一起开家庭会，我爸爸，我妈妈，还有我要为您老人家盖一座很漂亮很漂亮好大好大的新房子，让您舒舒服服地住着！”
“这一句话能从我的小孙子苏王子书口中说出来，我彻底地相信了你们一家三口是下定决心为我盖新房子！”老土司双眼炯炯有神稳坐在红木椅子上，慈祥地拉过苏王子书，亲了他的额头、亲了他的左脸蛋、又亲了他的右脸蛋，“认得吗，这才叫小阿娃口中出真言呐，我能不相信吗？！”
“阿布，我会说一点撒尼话了，我爸爸教的，不信你听,”苏王子书扑进老土司的怀里，“吃饭叫咱匝、劳动叫奴木、盖房子叫黑古，对不对？！”
“对对对，十分正确！”老土司满意地睡着眼问，“我考考你，上山种苦荞怎么说？下田插秧又怎么说？”
“这个……这个……”苏王子书眨眨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我爸爸没教过我,说不来啊,阿布,你教教教我。”
“好好好，阿布教你，阿布教你,”老土司抚摸着苏王子书黄黄的卷发，“上山种苦荞，黑凯戛麻得日；下田插秧,拉提载日七麻彻。你说说看。”
“呣，上山种苦荞,黑凯戛麻得日，”苏王子书扬扬头，“下田插秧，拉提载日七麻彻。”
“哦，苏王子书不愧有我们撒尼古基家族土司的血统！”老土司长长地抒了一口气，“聪明！说撒尼话，一学就会。”
“阿爸，一点不错！您辛苦了一辈子了，为您盖一所房子住住是我的主意，你的儿媳妇王九一、您的孙子苏王子书一致赞同才作的决定！”苏索黑若走向前双手伸出来紧紧握住老土司的双手进行一次同志式的亲切握手，“决定的具体内容是：在一年半的时间内，我的夫人王九一带着我的儿子苏王子书一面工作一面读书。反正我呢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象您老人家教导的弄个师长旅长干干，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单位上的那点事，我已经轻车熟路轻轻松松自自如如应付得了！我每个周末开着车子回尼米切若寨子组织施工。”
“哈哈，不亏为我的阿娃，我从小教育你的那句座山雕的话，你直到今天还记得！”老土司开怀大笑，一击掌坚定地说道，“好好好，要盖就一定要盖好，钱够不够，不够我那点还有！”
“叫您老人家出钱，还能叫我们为您盖房子？！”王九一通情达理地说，“既然是为您老人家盖房子，我们就备了足够的钱！”
“瞧瞧你的小夫人，多会说话！说话办事多象你阿妈！！”老土司心里得到满足，称赞道：“你小子何能何德不就会读点书会写点文章，居然找了一个这么年青漂亮有文化通情达理的媳妇！”
“阿爸，看您说的。”王九一脸红得像天上飘来的火烧云，“我看中苏索黑若的是，敢想敢做，从细节上做起能独挡一面善始善终做成一件大事。”
“不错，知子莫若父，苏索黑若是有这点本事的。”老土司抹抹胡子，“在这一点上，他有我的性格和气质。”
“阿爸，因为我每天都在读书学习，”苏索黑若也抹抹自己嘴唇上英国诗人拜伦式的小胡子，“所以每件事情我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不是说出来给人听的。”
“银钱袋金钱袋，一代更比一代强！这就是你阿娃强过我阿爸的地方！！”老土司颔首道，“是啊，我真是没有白供你上北京大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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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索黑若对房屋的建筑是有天份的。他利用在业余时间学到的知识，在省城成功装修了一套150平方米的集资房。将有三室两厅两卫一橱两阳台采取古典与时尚的方法装修成花花绿绿彩色的家，用花花绿缘的彩灯，很是惹眼。他嫌楼层矮没吊顶，所有房间用胡桃木来走线条，所有的衣柜、橱柜、酒柜、书柜、电视柜、电脑桌、书画桌都桃木作面子。装修时，本单位前来参观学习的同事一批又一批络绎不绝。
农村出来的人，从骨子里边就知道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的重要性。苏索黑若离婚了，郑重其事地向十四岁读到小学五年级就不愿读书的儿子勒奴麻木交待：
“我不把你的户口转到大城市的主要原因是--我把你转出去了，我们家这么多田地将来谁来种？”
“阿爸，你是不要我了吗？”
“不是的。我已人到中年，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看的问题要远一些。”
“有多远？”
“比如说我们家，你阿布供我上大学上到研究生毕业我到了一个好工作。你阿布当了三十多年的农村干部，从解放后一直当到分田到户以后，我们家也分到了不少土地，我把你的户口一转出去，你的全部田地就要收归木米着寨子集体所有。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人，是有年龄管着起的，什么年龄阶段就做什么事。像你十四岁的年龄，一般情况下正是上初二的年龄，可你五年前就不书了，即使你现在到了城市只能读书，你是打死也不读书的，你这个年龄到了大城市不读书还能干什么呢？！我们家还有这么多田地，土地可以养活人，养活祖祖辈辈子子孙孙！不如和你阿妈一起下地干活，能干多少干多少，学点种地的本事，将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说了这么多，是打算不管我了吗？”
“你是我的阿娃，咋个能不管呢！至少要管你到结婚。”
“以后呢。”
“你结婚以后，就组成了另外一个家庭，你就是一家之长。你组成了一个家庭，就意味着你要承担责任！这个责任就是男子汉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种地做生意赚钱养家糊口的责任！在这里我要强调的一点就是，我苏索黑若不是富翁，你勒奴麻木也不是富二代。不是富二代，就是每用一块钱都要自己去挣！”
苏索黑若不想强迫读不进书的勒奴麻木读书，只要会参加生产劳动也是一条生路。勒奴木麻木是因为懒而不愿动脑筋读书，因为懒而愿参加劳动，混到二十岁歪锅配歪灶找了个比他大五岁的农村拉撒女人自己筹办结了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拉撒女人成了他的全职保姆。地道的农民，从不过问农事，田地租出去让人种，他只管坐收租金。过了五年，生下了儿子木千派来。苏索黑若以为这俩口子生了儿子以后会改掉懒习惯，俩口子虽为人父母却习以为常，没有丝毫改变。苏索黑若看不下去了，咬咬牙无偿拿出一万元钱做垫资，让一家三口跟随木米着寨子里的人到东方都市去逃生活。起早贪黑去练摊，两年后赚了第一桶金。衣锦还乡风风光光拿回五万元钱，口口声声扬言要盖子，劳有所获，苏索黑若感到一丝欣慰。挖了地基，理了石脚，买了三大卡车红砖，花了不到一万元钱赚的五万元钱却沒有了。有钱了，人家为了赚他的钱喊他一声大老板，他还觉得有面子真把自己当成了大老板，用钱开始大手大脚：他和俩个朋友三人一起去理发，人家喊他一声大老板，将平常十五元理一次发涨到了二十五元，他不但不讲价，还潇洒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还要加一句话，不用补了！三个朋友喝三次酒，他次次抢着去埋单。拉撒女人娘家向勒奴麻木借建房款种三七，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借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吃喝嫖赌样样来，不到两个月，赚来的五万元钱完蛋了。自己的儿子成了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本事不大，面子大，他的政治面子比一个县委书记还大，他的经济面子比一个身价过忆的老板都大，苏索黑若百思不得其解：勒奴麻木这样一个地地道道的山寨农民，说好听一点只是一个到大都市逃生活的农民工，说不好听点是一个十足的穷光蛋，要那么大的面子干什么？！难道这就是穷光蛋有穷光蛋的面子吗！
勒奴麻木专程跑到春城找到苏索黑若：
“阿爸，你给我十万块钱，我在凑上一点把房子盖起来。”
“我出钱把你的房子盖起来是可以的，但必须是我来盖，我是不会拿现钱给你盖房子。”
“为哪样不拿钱给我去盖房子？”
“俗话说，知子莫若义父，你没有盖房子的本事！你沒有盖房子的能力！！你没有盖房子的素质！！！”
“你是咋个说？”
“你手里一有钱就不知道你阿爸是苏索黑若，就不知道你的阿娃是木千派来，你就是一个今日有酒今日醉，不管明喝凉水的家伙！”
“阿爸，你说话太难听了嘛。”
“难听，这叫忠言逆耳利于行，苦口良药利于病。”
“认得,认得。”
“就说前次盖房子，由于你不懂管理，房子盖得个半途而废。”
“哪样喊管理？”
“管理就是对企业的生产经营进行计划、组织、指挥、忇调、控制等一系列的总称。管理的核心是财务管理，财务管理的核心是现金管理，专款专用。”
“哟，还挺复杂的嘛。”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有的农村人，他们也说不出来什么是管理,但他们认得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盖房子的钱就是盖房子的钱,量入为出，还不。是照样把房子盖起来了。”
“你这么一说，我认得了。”
“你说说，前次盖房子的钱，你都用到哪里去了？”
“我阿爸呀，你总得给我点面子嘛。”
“你这足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是，阿爸，这次由你来盖房子，我一定好好配合。”
“不要没有拿到现金就不高兴，我们父子俩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走，到阿黑哥酒店喝酒去。”
苏索黑若打定主义接下勒奴麻木建房的烂摊子，重起炉灶，重新投资，重新建房。用一个周末的时间设计出建房图纸。宅基地是自己的，建房手续以拆旧翻新已审批过，建房费已省去总投资60％。六月八日破土动工，一到星期五下午他就自己开车回木米着寨子盖房子，星期一早起开车到单位去上班。勒奴麻木的宅基地前面有房子，后面有一部份没有房子，为安全起见，苏索黑若决定先打围墙。勒奴麻木脱去上衣，赤膊上阵，甩开膀子大干。苏索黑若去检查，发现问题宣布停工。苏索黑若说，看看你们干的活,简直是白费工！这是我们家的地盘，围墙地基再往上挖两公尺都绰绰有余，勒奴麻木你不懒到我们家的宅基地上有个小坡坡你懒得挖，把我们家的土地白白送别人！在尼米切若着寨子的土地问题上，我坚持的原则就是：属于我们家的土地，寸土不让！属于别人的土地，寸土不占！
在苏索黑若的坚持下，圈回土地五十平方米。半个时间就打起了围墙，租来一辆挖掘机半天就挖出基础坑，二十天理平石脚，十天扎好钢筋浇灌地粱，二十天砌红砖浇灌好第一层。苏索黑若有两个专用本子从建房一开始就记着当天的收入支出帐并附上单子，所有账务一目了然，心中有数。第一层浇灌好了，每天至少要在水泥地板上浇五次水进行保养，勒奴麻木懒到盖自己的房子都要偷工减料每天只浇一次水，作为监工三天才到工地上转一下就走。八月下旬，苏索黑若要去德国、奥地利、梵蒂冈、意大利、瑞士、法国、比利时、荷兰旅游二十天，新房正好盖到第二层，他向勒奴麻木交待：我出国旅游这二十天，由你负责建房施工，要进的所有建筑材料必须开好发票，实在开不了发票的一定开单子，我回来付款。苏索黑若从国外旅游一回木米着寨子，直奔建房工地，二楼水泥地板被太阳晒得干巴巴的，他马上开开水龙头浇水。晚上，勒奴麻木交来一把发单，苏索黑若一一记在本子上。勒奴麻木说：
“你记上十二车沙子、石头的钱，还有招待浇灌施工队吃饭的一千块钱。”
“发票呢？”
“没开。”
“单子呢？”
“也没开。”
“为什么不开？”
“人家不开。”
“不会吧……你赶快去开单子，我现在只记帐，等你开回单子再入帐。还有，浇灌第一层，我请施工队吃饭，用钱不到五百块，浇第二层你怎么会用掉一千块？”
“反正这些钱我都付出去了。”
“你哪里来的钱？”
“建高尔夫球场我们家的两万块土地补偿款。”
“两万块钱就全付出去了？”
“付出去了。哦，还有我还付了五千块钱的工程款，不信你去问赫百老板。”
“阿娃啊，你用掉了老祖宗留下来的金钱啊！”
苏索黑若恨铁不成钢，心里边仿佛被针扎得流血，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慢慢低下头，痛苦地想着：盖自己的房子，都要偷工减料吃回扣，吃喝玩乐，大肆挥霍，这种事从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现在却十分悲惨地实实在在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5
“阿爸，你要为我阿布老士司盖一所房子。”勒奴麻木在木米大三弦舞场找到苏索黑若问道，“给有这回事？”
“有的。”苏索黑若一双黑眼睛紧盯着勒奴麻木，“我为阿爸盖房子，应该和你沒有什么事。”
“是和我没有什么事。”勒奴麻木眼睛骨碌一转，“我只是想问一句，我阿布已有很宽的房子住，为哪样还要为他老人家盖房子？”
“为了感恩！”苏索黑若拍拍胸脯，“因为有了我的老土司阿爸，才有我！有了我，才会有你！我为了感谢我阿爸的养育之恩，就决定出钱为他老人家盖一所好房子住住。”
“是，还是我阿爸有良心。”勒奴麻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过，我阿布己经老了，房子就是盖好了,也住不了几年，倒不如不盖。”
“勒奴麻木，你对我感不感恩，你自己看着办！但我是要对我阿爸感恩的！！”苏索黑若提高嗓门，严厉地说，“看样子你还在玩什么鬼把戏。好，你今天就把你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阿爸叫我说，我就说。你老人家说的一点不锗：你想为你阿爸感恩盖房子，这确确实实是你自己的事，和我一点关系没有。”勒奴麻木心安理得地说，“阿爸，你有的是钱，给是拿点钱来我用用。这样一来，你也为你的阿爸盖了孝敬的房子，我也有钱用了，这样两全齐美的事，你何乐而不为呢！”
“勒奴麻木啊勒奴麻木，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当阿爸都十多年了，还好意思给我要钱用！”苏索黑若右手食指指向勒奴麻木，“是的，我的收入在尼米切若来说是高一些，但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几十年如一日，做任何事，一般人坚持不了的，我坚持下来了，整个尼米切若寨子的人只有我做得到。你说说，你从小到现在用了我多少钱？真是习惯于得到，便忘记了感恩！”
“我用阿爸的钱越多，就说明阿爸的本事越大！”勒奴麻木开始用甜言蜜语耍赖皮，“你看，你给我盖了那好的房子，可里边什么也没得。你是不是再给我点钱，买点家具、彩电、冰霜、音响、全自动洗衣机什么的。”
“这个问题，正是我要和你谈的：一百块钱以上的开支，我都要进行预算管理，你的这些开支，不会纳入我的预算。”苏索黑若语重心长地说，“男人三十而立，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不要懒！我走过十多个科学技术、文化艺术比较发达的国家，对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因为懒而导致贫穷，任何国家都不会提供生活保障！你阿爸英雄一世，只能保一时，不能保你一世！”
“阿爸说的也是，我也是在想要改变自己，但现实总是不让人如意。”勒奴麻木摇摇头说，“去做生意，起早摸黑的，辛苦不说，有时出去一天，也赚不了几块钱。有时想想，人活着，真设有意思！”
“这就是人活着的艰难！但要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想流血流汗又想多拿钱的工作是找不到的。”苏索黑若叹了一口气说，“岁数不饶人，再过八年，我就要退休了，我要给你交待一下：你早到了自食其力的时候了，我苏索黑若下半生的生活不需要你负责，同时我也不负责你下半生的生活。还有，治物不穷，卖物不富。我们木米着寨子有的人拿到十多万元的高尔夫球场土地补偿款就把房盖起来了，我不见人家穷下去了；有的人拿到三十多万元的土地补偿款，还住着旧房子，我也沒有见人家富起来！我盖给你的房子归你居住，管理。但绝对不允许出租、出售、转让！更不能出售土地！！你总得留下祖传的土地和宅基地，你的阿娃木千派来以此生存下去！！！”
“阿爸，你今天说的实在看不起我！我今天本来是向你讨点钱使使，没想钱没有讨着，还教训了我一通。”勒奴麻木双眼圆睁象是要喷出火，咬咬牙说，“我就再穷，也不会卖地、卖田、卖房子！阿爸，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向你讨钱使！”
6
建筑合同
甲方：丽地县四基切月玛尼米切若寨子 责任人 古基.苏索黑若
乙方：德白县迟柯黑古建筑安装施工队 责任人 赫伯.黑古格玛
乙方为甲方在丽地彛族自治县四基切月玛尼米切若寨子对面沙日戛绕沟边建盖两层（每层高4公尺）建筑面积约500平方米（以实际面积计算）“老土司山庄”的房子，甲方付给乙方每平方米建筑费228元。具体事项如下：
1、包工不包料，施工原材料由甲方随时备好，不得延误建设进度，内外一次性装修好。
2、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内墙粉刷起来不超过5公分，外墙不超过2公分。
3、安全施工，万无一失，施工过程中一切安全问题由乙方负责。
4、施工权机械、工具齐全并符合标准,并由乙方负责管理。
5、施工质量按抗震加固房标准执行,经过雨季后不渗水。
6、内墙刮腻子粉、刷彩色涂料、乳胶漆、贴地板砖、贴踢脚线。
7、施工中水、电同步安装。
8、施工中如遇返工，工程原材料由乙方负责。
9、外装修大理石，贴琉璃瓦。
10乙方严格按甲方提供的设计图纸进行施工，在具体施工过程中，乙方可随时向甲方提出合理修改意见，统一后方可执行。
一、付款要求：
1、开工时首付6800元。
2、浇灌时付款12000元。
3、浇灌第二层时付款28000元。
4、竣工验收合格后付整个工程款的百分之八十五。
5、经雨考验达到合格标准后于2014年10月付清全部工程款。
施工时间要求：
1、开工日期为2013年10月2日。
2、整个施工期为一年。
二、本合同一式二份，甲乙双方各持一份，自签字之日起生效。
甲方签字：古基.苏索黑若 手印
乙方签字：赫伯.黑古格玛 手印
二0一三年九月二十九日
7
苏索黑若以老士司要盖房子为由，建房土地审批手续一路绿灯。他遵纪守法利用企业管理的方法盖房子，自己交换土地，自己看风水，自己看日子，自己设计山庄施工图纸，选在大吉大利的正月十六日这一天破土动工。
哒……哒哒哒嘀……哒哒嘀哒……
咚……咚咚咚…咚咚吃咚咚……
噼噼叭叭……噼噼叭叭……
叽叽叽……叽叽叽……
咚嘟咚嘟……咚嘟咚嘟……
嘿嘿………嘿嘿……
老士司的宅基地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人欢天喜地载歌载舞跳起欢快激烈的大
三弦舞，比过火把节还热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尼米切若寨子醉了三天。
“阿娃，一村人只有一个显赫，一丘田只有一穗最旺。我老了，显赫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你显赫的时候已经到来了。你就老丈人面前翻跟头，显显你的本事。你出的钱盖房子，我一概不干涉，一切由你作主。”一日沃笛老土司炯炯有神鹰眼一般盯着苏索黑若的眼睛说道。
“好的，阿爸。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当我独挡一面的时候，一定会将我的聪明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苏索黑若踌躇满志地回答着。
“老年人的知识，轻年人的力气。”一日沃笛老土司挺直了腰杆，“我一定相信我的阿娃有能力为我盖一栋好房子。”
“阿爸的话激起了我的冲天干劲！”苏索黑若信心百倍“一年之内，我一定在尼米切若寨子盖一栋丽地彛族自治县最漂亮、最时尚、最适用的新房子，到时候阿爸就可以风风光光住进去，舒舒服服、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享清福！”
“说得好！”一日沃笛土司霍地站起来，“阿娃的这些话我最爱听，我就等着你盖起新房子来的那一天！”
苏索黑若象是在单位上领受了一项重要任务要自己独立去完成一样兴奋，从细节上开始着手盖房子。
“不准盖房子！”罔尾.阿巴赖麻邀约一群人手持棍棒到工地上闹事“不准你盖房子！”
“阿巴赖麻，无论哪家盖房子，都是天大的好事！”苏索黑若对阿巴赖麻还是了解的，不卑不亢地说，“我为我阿爸盖房子，手续齐全，土地沒有纠纷，合理合法，为哪样不给盖房子？！”
“你给是认不得，这块地是木米着寨子老老少少跳大三弦舞的地方！”阿巴赖麻抖着小腿自得地说，“不给盖就是不给盖！”
“这块地皮是用我家黑戛山脚下的三七地换来的，”苏索黑若平静地说明情况，“跟你有哪样关系！”
“大有关系，你们家在这点盖房子，哪今后尼米切若全寨子的人到哪点去跳大三弦舞！”阿巴赖麻一双小眼睛轱辘一转，火上加油，“苏索黑若，不要占着你有几个臭钱，就想在尼米切若为所欲为！”
“阿巴赖麻，你不要无理取闹！”苏索黑若知道阿巴赖麻在耍赖，提高嗓门，“我有本事在这点盖房子，就有本事保护我的私人财产！”
“那你就盖，等你盖好了，”阿巴赖麻自知理亏，不肯认输，变本加厉，“我就叫当村长的我阿娃罔尾.迟四匹沙喊来执法队把你的新房子推倒！”
“我说过，这是我家的私人财产，”苏索黑若义正词严，“哪个敢动我一砖一瓦，我就打断哪个的狗腿！”
“我不怕你阿爸是老土司，你是吃国家粮的，”阿巴赖麻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你等着！”
“阿巴赖麻，你不要走，”苏索黑若理直气壮地，“有几句话我要和你说清楚，免得以后再来找麻烦！”
“过来就过来，我还怕球你不成，”阿巴赖麻转过身来，走近苏索黑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论我和我阿爸月是有血缘关系的，你是我妈月从波乐波拉带过来，我们也算是亲戚，你大我五岁，我不会忘记：我俩个从小在一张床上睡过，”苏索黑若颇有耐心地说，“我一直都喊你阿哥。”
“这些事情我比你清楚!”阿巴赖麻不耐烦地摆摆手，“有话快说，我还要去路上捡牛屎去呢。”
“日子过得不如你的人，你要欺负人家，日子过得比你好过的人，你要整人家冤枉！你咋个会有这种心态？！你看啊，你总是要在尼米切若称第一。第一名是有标准的，简单地说，衣、食、住、行都处在第一水平的人才能称第一。是不是第一，是要做出来给人看的,不是说出来给人听的！你要是穿火草袿、爱玛仕，吃得好、吃得有营养，一个人住一百平方以上的房子，开兰博基尼、劳斯莱斯车，你不但是尼米切若第一，还是全丽地县第一。”苏索黑若右手指着阿巴赖麻说，“你这种恶劣的心态不好，不要坐井观天，多到外面去看看，其实天下大得很！”
8
现在要盖房子首先要把水、电搞通。
苏索黑若向师基切月玛供电所写了用电申请，交清1800元的用电初装费。每天50元请了五个小工供吃饭喝酒，租一辆汽车拉来九根五米水泥电杆栽上，架通电力线，验收合格，建筑工地上亮起了电灯。
电通了必须也让水通。苏索黑若想到阿巴赖麻和迟匹匹沙父子俩会来找麻烦，向副村长照尾.开巴寺司交了三百块的开户费和水管工一道奋战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拂晓水管里流出了清汪汪的日都月玛龙潭水。
苏索黑若青少年时期就在外面读书工作，但对尼米切若寨子的成年人了如指掌。他叫腿脚不利索的妹夫的兄弟拉泊.米诗沙格当老土司建房工地监工，每星期付两百块钱。米诗沙格虽然腿脚不利索，说话办事认真负责，有生存能力，有经济头脑，第一个在尼米切若寨子办起了小卖部，经常开着电三轮到四基切月玛街子上批发香烟、糖果、饮料、牙膏、肥皂、鞭炮、礼花日用品来卖，生意如细水长流，积少成多。米诗沙格从不女人，前些年在德白丽地化工厂做临时工，将一个附近农村18岁姑娘的肚子敲大了，私奔到東方大都市做点地摊生意，怀孕九个月时回来生产，女方家人得知后连夜开着面包车将孕妇抢了回去。米诗沙格第二天也开着面包车去女方家要人，孕妇被家人骂得狗血喷头，来个打死不见面，米诗沙格灰头土脸地回到尼米切若寨子，后来听说孕妇生了个儿子。寨子里有些二不郎当的男人讥笑米诗沙格是个光棍，他头一扬底气十足地说，笑话！我连儿子都有还沒得媳妇？！哪象你们，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不出三年，找了远房亲戚志都铺寨子嫁了两次人生不出孩子的拉泊.鲁库阿梅同居，两人又到东方大都市练摊，一年后却奇迹般地怀了孕，一检查又是奇迹般地怀了双胞胎，同时检查出鲁库阿梅得了三种要命的病，医院不敢收留住院,医生说你就不要再到医院住院了，赶紧回家去好好养病，想吃什么要舍舍得得地吃。一个月后，鲁库阿梅生下一孖女长女拉泊.提玛叶玛次女拉泊.提玛雅玛，一看到双胞胎就死了。提玛叶玛是个正常的婴儿，白白胖胖大大的，提玛牙玛患先天性营养不良，黑黑瘦瘦小小的。提玛叶玛被她阿伯拉泊.阿都绕耶领养，提玛牙玛由米诗沙格带着。双胞胎吃奶粉、奶汁长大，提玛牙玛眼花看不清楚，两次住春城市儿童福利医院，住院四个月后眼睛可以看清了一些，可以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地走路了。米诗沙格在老土司建筑工地当监工是当自己的事情来做，一天到晚，一夜到亮都带着提玛牙玛坚守在工地上，每一车沙子、石头、石粉、水泥、红砖、钢筯都要他验收在单子上签字才认可。
四伽.涅昴戛卡大苏索黑若八岁，属堂表哥，属狗的，与尼米切若寨子同龄，十四岁辍学在家参加生产劳动，十六岁招到春城磷肥厂当工人,文化大革命中被遣返回乡务农,二十岁支前到老挝修公路，是半军事化的部队，三年后,又回到尼米切若寨子从事农业劳动生产。苏索黑若与涅昴苦荞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友好相处,从未红过脸。涅昴苦荞长成了英俊帅气的小伙子，先后请谋人到四五个长得好看的阿妹黑绕家提亲，女方家一了解家庭底细：一家七口住三间草房，都不愿意将千金嫁过去，有一个鞑烁挈驲寨子阿妹黑线阿卓.鹅尼戛玛吃了大酒，嫁给了涅昴戛卡，人是嫁过来了却死话不肯同房。老实巴巴的涅昂戛卡意识到：要是鹅尼戛玛逃婚，自己可能打一辈子光棍，急中生智，找来三个结了婚的汉子趁着夜深人静将鹅尼戛玛拖进自己房间床上,扒了衣裙，来个猛虎扑食将生米做成熟饭。从此，鹅尼戛玛服服贴贴的了，夫妻双双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白头偕老。鹅尼戛玛为昴涅戛卡生了一个阿娃两个阿囡，三个子女读到三年级不愿再上学，回家接了阿爸阿妈的班继续在尼米切若寨子战天斗地。苏索黑若十分敬重老大哥涅昴戛卡，二人无论大事小事大家小家的问题从末红过脸。老土司建房工地监工米诗沙格将地梁房间回填土以1200元的价格承包给涅昴戛卡，涅昴戛卡三个兄弟家八个人挖土、运土、填土、夯土三天才干完。清理工地废物垃圾又干了一天，涅昴戛卡坚决不收苏索黑若500元的人工费。
四伽.奴提实木从普都米寨子倒插门到尼米切若寨子七尾.内玛沃祖家，内玛沃祖为他生了阿娃月麻盲人什么也看不见的七尾.之塔理沃，阿囡叶玛七尾.木凯派莱，阿囡嘎玛七尾.维鲁芙娜，阿囡牙玛七尾.卓格迪沙苏蒙索黑若。苏索黑若叫之塔理沃阿不，叫木凯派莱阿姥娆。 之塔理沃大苏索黑若十岁，一起看守生产队的粮食,一起长大；木凯派莱大苏索黑若两岁，一起到四基切月玛上小学，一起成长。尼米切若寨子土司队长和妇女队长内玛沃祖的领导下大秋小秋收后，将谷子、玉米、花生、苦荞、甜荞、小麦、蚕豆，晒在生产队公房前的大场子上，晚上堆起来盖上大帆布，夜间叫之塔理沃这些小伙子苏索黑若这性男孩子睡在草堆上看场。大晴天晚上苏索黑若躺倒在晒场边草上看天空、看月亮数星星，之塔理沃吓唬说：苏索黑若，天上的星星是数不得的，你一旦数清了天上的星星，你的肚子就会爆炸的！苏索黑若吓得伸伸舌头，抹抹肚皮，再也不敢数天上的星星了。之塔理沃以四十高龄从戛摩威鹿神志不清二十六的且井.阿仆娜月做媳妇，生下了一个阿囡一个阿娃，遗传学解释的现象出现了：两个子女神志清楚，不瞎不聋，一切正常。木凯派莱从翟齐寨子招亲独立门户，生下了两个阿娃。维鲁芙娜从委巴日寨子招亲，生下了一个阿娃一个阿囡。卓格迪沙嫁到了拉瓦寨子,生了两个阿娃。妇女队长内玛沃祖先老，背驼了又黑又瘦又小，不久便撒手归西。奴提实木子孙满堂，鲐背之年还在耕耘着土地。一天奴提实木号召全家老老小小到老土司家建房工地参加义务劳动，帮助园林绿化，种花、种树、种草,苏索黑若感动得买来牛肉、羊肉、马肉陪着他们全家人吃了一天酒。
9
夜幕低垂，怕挨揍的迟匹匹沙邀约四基切月玛派出所两名老公安到施工现场来找麻烦了，监工拉泊.米诗沙格紧张地打电话叫来苏索黑若。
苏索黑若虽然心里不爽，出于礼貌还是将来人请进了工棚，刚一座下，迟匹匹沙就用公鸭般的嗓音：
“啊爷，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哦，你还认得我是你阿爷啊，你来找我准没有好事。”
“有没有好事我不管！就是你为老土司盖的房子的地基是绕过我这个尼米切若一村之长以写切月玛村的名义批的，因此，你们家吃水也只能接写切月玛村的水管上去接，不能喝尼米切若寨子的水。”
“迟匹匹沙，我们家既然从尼米切若接过了水，日都月玛的龙潭水我们吃定了！”
“阿爷，就是不给你们盖的新房子吃尼米切若的龙谭水！当然啦，你们当时的建房审批手续拿来我签个字，哪就好说了嘛！”
“你连老土司率领群众在尼米切若寨子黑纳果的老杉木树要砍下来卖吃掉，老土司的建房手续拿给你批，还不知道你要吃多少回扣！”
“嘿嘿，回扣，现在要办事，哪有不给好处费的！”
“莫消罗索了，我们就是要吃尼米切若日都月玛的龙潭水！”
“只要我当尼米切若的村长，就是不给你家新房子吃日都月玛的水！要不然，我明天就把你们家的水管锯掉！”
“你敢！我的少林棍是干什么的！电影里怎么说的：少林棍，匡扶正义，超度一切坏蛋到西方极乐世界！！这个少林棍，就是你们说的打狗棍，只要我看见那个敢破坏我的私人财产先打两棒棒再说！！！”
“哎哟，打不得呀，打人是犯法的呀！”
“打人犯法，他锯我的水管就不犯法吗？！”
“有话好说，何必打呢。苏索黑若同志，你是有文化、有知识、有名望的人，咋个动不动就要打人呢？”
“名望有时候是靠打出来的！据我所知，我们这点事用不着派出所出警，你俩有出警证吗，拿来我看看。”
“什么，出警证，当然有，就是不给你看。”
“这个事，今天晚上晚也晚了，明早我们一起派出所解决。”
“就这点事，我俩解决得了。你上派出所，这不是小题大作吗？”
“就我家吃水这点小事，弄得四基切月玛派出所出警，难道你俩也不是在小题大作吗？！”
“是有人报警，我们才出警。”
“报什么警 ？出什么警？我们这里是打架了？还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强奸妇女了？？？”
“这些都沒有，反正是有人报警。”
“怕是有人请吃吧，既然你们出警了，四基切月玛派出所拉泊.比木个子所长我也认识，这样吧，明天早上一起找比木个子所长解决关于尼米切若寨子老土司建房工地吃水的题。”
“用不着到四基切月玛派出所找比木个子所长了，反正我们也出警了，这个事就到此为止，你们要吃水就吃吧，我们也不管了，只要不打架不出人命就行了。”
迟匹匹沙约着尼米切若副村长照尾.开巴寺寺去锯苏索黑若家的水管，被勒奴麻木三个阿老表打开了。
10
苏索黑若按自己设计好的建房图纸在宅基地上用十公斤石灰划开基坑平面图，从丽地县城建筑市场租来一辆大型挖掘机，一天挖出基石坑。从拉能米月麻黑用大卡车拉来五十车大石头，拉来十车石粉、十车水泥、十车狗头石、十车公分石、二十车沙子，请来十个石匠干了二十二天在靠大路边地基硬的地方砌了五层石脚，在沙日戛绕地基软的地方砌了七层石脚。
打地梁砌砖墙，苏索黑若从德白县建材市场买来20吨钢筋,从拉能县乃易红砖厂拉来十六万块红砖，拉来水泥、黄沙，请来德白县赤切可革建筑队轰轰烈烈风风火火地盖起了房子。支好模板、扎好钢筋，开始浇灌第一层。时逢南方特大干旱，迟匹匹沙以权要挟苏索黑若盖房子他们家的大大小小的木桶、塑料桶、汽油桶全都灌满了水，关掉闸口不放水，尼米!切若寨子停了三天水。苏索黑若连夜派人从写切月玛村日都月玛蓝龙潭放水，第二天一早清冽的龙潭水流进了干涸的沙日戛绕，浇灌机轰鸣、人声鼎沸、施工如常进行。
“苏索黑若，施工用水突然变小了，快去看看，”施工队长赫伯.海古格麻气喘吁吁跑到苏索黑若面前说“要是这样下去，就会影响施工进度。”
“哦，老火了嘛，”苏索黑若用食指敲打着脑袋，“你放心，我马上派人去看，保证不会影响施工进度！”
“苏索黑若，我我我……我在赶街回来的路上，亲自看见阿巴赖麻将小河扒开个口子，日都月玛的水白拉拉地淌下日哈月玛大江。”拉泊.主义麻着喘着粗气大步走向苏索黑若说道，“你赶紧去看看，可能还会遇到阿巴赖麻。”
“好，阿弟，”苏索黑若快人快语，“难为你了！”
“是，到时候你就说不是我告诉你的。”主义麻着挤挤眼祝说，“这个人就像一条疯狗，看见哪个人都想咬一口！你忙着，我去放羊了。”
“勒木麻木！”苏索黑若想到以毒攻毒的策略，大声道，“勒奴麻木！你别在那点吹牛了，赶紧给我过来！”
“来了，来了。”勒奴麻木听到喊声，不敢怠慢，小跑过来，“阿爸，你有哪样事要我干的？”
“你扛着锄头到沙日戛绕前面去看，有人看见阿巴赖麻在阿勒知德扒开口子，把我们家的水放进日哈月玛大江。”苏索黑若以坚决的口吻说，“要是看见阿巴赖麻搞破坏，先抡起锄头打了再说！”
“哈哈，我就说嘛，我白天到工地上转转，晚上陪你老人家喝喝酒，”勒奴麻木脸红脖子粗地说，“阿爸一定会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放心，对付阿巴赖麻用不着动锄头，他不怕你，却很怕我，他见着我像老鼠见了貓一样！”
“苏索黑若，水泥快用完了，”施工队长海古格麻又跑过来说，“只有十来包水泥了，最多还能坚持半个小时。”
“晓得了,海古格麻，我这就打电话摧摧差凯格麻师傅，”苏索黑若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电话，“喂，海古格麻师傅，什么，排完队才装好十吨水泥，十五分钟后到，快点、快点，要是再不来，就要影响施工了，保证误不了格，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阿爸，”勒奴麻木兴冲冲地说，“我回来了。”
“咋个样，见着阿巴赖麻这个破坏分子了吗？”苏索黑若习惯于有条不紊地处理施工中出现的一切问题，抒了一口气说，“你和他打起来啦。”
“见着个鬼！打个球！！他才有我的肩膀子高哪是我的对手！！！”勒奴麻木抹抹脸上的汗，“可能是见着我来，吓得躲开掉了，阿勒知德确实被阿巴赖麻扒了个大口子，水白花花流进日哈月玛大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堵死了口子。”
“这爷俩个从来不服气，处处和我们作对，”苏索黑若感叹地说，“你看看，我们家不就盖个房子吗，碍他什么事了？当爹的要去放掉我们家的施工用水，当儿子的要去锯我们家喝水的管子，这样的家庭咋个会富嘛？！”
“阿爸呀，这叫怂万恶！森林大了，什么鸟都有！”勒奴麻木来劲了，满不在乎，大口马牙地说，“对付他爷俩个，我一个就够了！”
尼米切若山寨村长选举开始，迟匹匹沙未进入候选名单，想连选连任的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过上了游手好闲、东游西逛的日子，再也沒有到老土司的建房工地上闹事，接替迟匹匹沙走马上任的是罔尼.波拉西桑。
11
西南连旱三年。
人间四月天，丽地彛族自治县古博黑乡，四麦切乡，维则日黑乡水塘、田地干裂了，麦子颗粒无收，要到三里以外的日都乃古龙潭挑水吃。县政府调来所有的货运汽车拉水，发水到每家每户。县政府同时作出在全县范围内停止一切工程施工用水的决定，这个决定传达到乡乡镇镇村村寨寨家家户户。老土司的建筑工地被迫停止施工。
芒种节气的第九天，北方的天空飘来一大片黑沉沉的乌云，刹那间，狂风大作，电光闪闪，霹雳隆隆，瓢泼般下起了一场及时大暴雨。一夜之间灌满了丽地全县所有的田地、水塘、水库，干旱预警随之解除。
老土司的基建工地转入正常施工。
一大早，尼米切若村支书赫伯.黑扎乃都鼓动新村长波拉那沙前来老土司建筑工地阻止施工，说三不说四就扯断了吊砖机钢筋绳。
监工拉泊.米诗沙格发现后急忙给在国企上班的苏索黑若。苏索黑若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家和黑扎乃都家和波拉那沙家无寃无仇，怎么会发展到去自己家建筑工地上去挣施工吊砖机钢筋绳的地步，他俩这是在干丧尽天良的事呀！他俩这是在干断子绝孙的事呀！！百思不得其解呀！！！
阿巴赖麻上古博黑民族中学后，全家五口人只有三床被子的黑扎乃都就跑来和苏索黑若一起睡一张床，每天一起来回跑两趟田埂路去一公里以外的四基切月玛小学上学，一起读书，放学以后一起去割猪草。一九六三年三九寒天下大雪，白茫茫的大地上尼米切若十二个小学生只有苏索黑若一个人背着书包，踏着白花花的雪一步一个脚印去读书。腊巴叶麻校长知情后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表扬了尼米切若寨子苏索黑若冒着大雪走两里田埂路前来上学的学习精神，同时批评了尼米切若寨子十一个同学下大雪在家睡懒觉不爱学习的行为。受到批评的尼米切若寨子十一个小同学不服气了，吵吵嚷嚷怂恿比他们大两岁的黑扎乃都去打苏索黑若。放学以后苏索黑若唱着《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蹦蹦跳跳走在田埂上回家去，突然从背后被扇了两耳光，苏索黑若回头一看是黑扎乃都打了他。受到欺负的苏索黑若哭着哭着回家去，土司队长直问出了什么情况，苏索黑若哭着哭着说在放学回家的田埂路上被黑扎乃都在背后打了两嘴巴。打了土司队长的阿娃,在尼米切若寨子来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情。黑扎乃都的阿爸照尾.伏里伏所一听说便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抽出牛栓子打向黑扎乃都，打得黑扎乃都满寨子跑。伏里伏所一步一拉撵着打，直打得边跑边叫：阿爸呀,你莫消打我了，我再也不敢打苏索黑若了！
长大了，苏索黑若上了丽地彝族自治县第一中学，黑扎乃都应征入伍到阿着鲁玛军分区民族营当了一名步兵，会一点擒拿格斗，当了四年兵退伍回到尼米切若寨子和诗笛切若寨子七尾阿梅结了婚生下一个阿囡叫照尾.八桑提娥一个阿娃照尾.八桑阿奴。四基切月玛村委会书记照尾.黑格福桂看着这个同姓退伍兵有点进步让他当了尼米切若村支书，管理七个组成员。八桑提娥读书读到十五岁就辍学回家，不做农活，一天到晚到四基切月玛街子上东游西逛，被一个四川流窜汉拐跑了。黑扎乃都还往好的方面想，以为八桑提娥是上春城西山农家乐打工的童年朋友七尾.阿梅瑙若，于是火急火燎地跑到省城找着苏索黑若。苏索黑若请了半天假，租了一辆车直奔西山农家乐，老板称阿梅瑶若一年前就去了北郊他表弟的“火红的年代”饭店去打工。到了北郊“火红的年代”饭店，老板称阿梅瑙若半年前炒了老板的鱿鱼走了，花掉296元打的费不说还两手空空回来。尼米切若寨子的人找到苏索黑若，他都热情地带到朋友的天人开的“石林彝家”酒楼去喝酒。生怕怠慢了乡亲，晚上还要去“阿细跳月”去吃烧烤。乡邻乡亲上省城找到苏索黑若办事，他都以诚相待，尽力而为，贴着钱为他们办事，而自己合理合法为德高望众的老土司盖点房子，他们不但不热情帮忙，还找上门来阻止施工，将心比心，苏索黑若困惑了。
波拉那沙的阿爸罔尾.索米诗撒从德德乃白敇寨子倒插门到尼米切若寨子七尾.阿梅迪玛姑娘家，两口子自由恋爱感情爱甚笃，一连生下七个阿娃两个阿囡，波拉那沙排行第四，在土司队长年代，是全寨子有名的贫困户。穷生虱子富生疮，阿梅迪玛家阿娃阿囡个个身上有虱子，头发上有白白点点的成串成串的虱卵。一九八0年以后，阿梅迪玛家的阿娃阿囡陆陆续续长大，两个阿囡嫁给附近寨子的困难户家的阿，阿娃全都讨了媳妇有四个讨了二锅头带拖拉机的当了现成的阿爸。波拉那沙倒是找了一个未婚阿囡，为他生下了两男两女两胞胎，他成了阿梅迪玛家最成气候的男丁。波拉那沙另立门户时，以5000元廉价买下了尼米切若生产队留下的公房，十年过去了，他当上了尼米切若塞子一村之长，圈起了生产队留下的一个大场子。波拉那沙买了一辆二手货车，每年都要上春城年检，每次都要我苏索黑若家喝一台酒才回家。老土司建房工地监工米诗沙格和苏索黑若说，看到了吧，你讲义气对人家好，人家忘恩负义，还要整你难瞧，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性。早知如此，你招待他们那些钱不如省下来约上几个好兄弟到四基切月玛“堡子马肉全席”喝上几台酒。
苏索黑若越想越不是滋味，书生劲儿上来了，去找黑扎乃都和波拉那沙论理。找到黑扎乃都，他说他是在坚持组织原则。苏索黑若一听气急了,那你跑到省城我那里让我帮助找八桑提娥的时候咋个不说坚持组织原则才来找我的？！我为老土司盖点养老的房，你们不但不帮忙，还尽给我添麻烦！黑扎乃都自知理亏，脸红筋胀地说，我说不赢你，反正我挣你家的吊砖钢筋绳是为了坚持原则！找到波拉那沙，我认不得干早预警解除了，可以施工了。苏索黑若据理力争，大雨下得快要将你砌的土围墙冲倒了，你会认不得干旱预警解除了。是……是……是我上了黑扎乃都的当了，波拉那沙实话实说。是你上当了，那还要长个脑袋干哪样？！你下去问问你阿爸阿妈，老土司家盖房子，你可不可以到建筑工地上去挣吊砖机钢筋绳子？！
波拉那沙是有点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杆子精神，这种人做事往往大意。他开着二手货车去拉燕麦，装了高高的一车，站在车箱边沿用牛皮绳勒紧燕麦，身子用力向后一倒，牛皮绳拉断了，一瞬间头朝水泥路面裁下来，未能说一句话便一命呜呼，三十三岁的年纪他任尼米切若寨子村长不到一年。现在,媳妇、孩子、房子、田地全是人家的了。
12
老土司的建房工地上，一座前所未有的充满现代气息的房子一天天在升高，已初具规模。为保证施工进度按合同预算目标进行，苏索黑若和监工米诗沙格办起了每天50元标准的伙食。看工地上顿顿有肉吃、有酒喝，以古基.南瓜巴其为首的两三个干活不见吃饭见的现代二流子前来混吃混喝。
南瓜巴其的阿爸古基.璺雪几卡和苏索黑若一起长大，璺雪几卡的阿爸古基.着着鲁鲁老土可都要喊他阿叔。着着鲁鲁家三代穷人，尼米切若十家人的阶级成份全都由他来划，他还是心好的：一家划了上中农、两家划了中中农、三家划了下中农、三家划了贫农、他家理所当然地划成雇农。
着着鲁鲁一生讨了两个老婆。抗日战争刚开始，从支都普寨子找了一个会装神弄鬼的女巫拉泊.阿梅叶玛，二十年后仍没有生育，就从基鲁玛寨子娶了二老婆聋哑人阿牡.朵白玛格一连生下三个阿娃、一个阿囡。璺雪几卡为着着鲁鲁的长子，南爪巴其为着着鲁鲁的长孙。着着鲁鲁人穷志不穷，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人，不偷不抢，天天脸朝红士背朝天地从事农业生产劳动，就是富不起来,只能基本解决温饱问题。当然，在土司队长的领导下，没有人敢追究着着鲁鲁讨两个老婆的事。
丽地县召开彝族自治县成立庆典大会，土司队长向县委书记宋维业和县长古基.着师野莫汇报了尼米切若寨子没有地主富农的情况，引起了县委书记、县长的高度重视。没有地主富农就没有阶级敌人，从此，丽地彛族自治的先进试点都先在尼米切若寨子进行：生产队一律实行男女同工同酬，十八岁以上全劳动力参加生产劳动一律记工分10分，整个寨子没有一个“五保户”，使着着鲁鲁一类的困难户温保问题得彻底解决；县委、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用五辆大货车拉到尼米切若寨子挖水沟，从写切月玛村北方大日都月玛大龙潭引水到寨子边用水泵抽水上主鸟革谷黑山农业学大寨改天换地，成功抽水一次上山，水泵再也抽不出水；县上出资一万多块钱买一台拖拉机为尼米切若寨子更换了用了十年的两匹马拉的马车搞运输，这一年大分红，苏索黑若的老干爹七尾.福企都来七个全劳动力分得449块钱。着着鲁鲁家温饱是基本解决了，但一年难得吃几次肉，每年腊月二十八日是苏索黑若家吃杀猪饭的日子，一大早在尼米切寨子前沙日戛绕小溪边挖开灶支起锅架上火,烧水烫猪、刮猪毛、开堂破肚、清洗杂碎，璺雪几卡早早就蹲在锅灶边，还有寨子里几条狗冷不丁窜出来抢地上的肉末吃，苏索黑若的阿爸爷古基.巴乐海席将狗打开后向璺雪几卡说：你这个小阿娃，那点冒烟唛你往那点跑。
血性汉子拖拉机驾驶员七尾.着格措木渐渐不听土司队长的发号施令，波俄卡特寨子队长柯木.哈瓦瓦耶盖房子拉水泥鸡杀好了他都日鼓着不出车。无师自通的土司队长跳上去将拖拉机开走了，着格措木和全寨子的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土司队长将十四岁璺雪几卡培养成优秀的拖拉机手，两年不到，土司队长兼任石林公社拖拉机站站长。两年不到，土司队长同时兼任丽地彛族自治县第四中学贫下中农管理学校代表,将着着鲁鲁的第三个儿子古基.士乐桠若升到中四去读书。着着鲁鲁家彻底翻身了，终于有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从生产队分到的粮食吃不完，再也不穿麻布褂子了。璺雪几卡刚满二十岁就从着切寨子讨白白胖胖回四伽.楚楚乎乎做媳妇，一年后生下了阿娃古基.南瓜巴其。璺雪几卡在尼米切若寨子后面古白黑山麓盖起了土木结构的三间大瓦房西面外加两间耳房，冲起红土围墙，建造了大红木门形成了一个充满撒尼特色的农家小院。南瓜巴其渐渐长大,七岁上村小学一年级，九岁村办小学二年级毕业后，再也不愿到四基切月玛去上小学三年级,生活上有璺雪几卡管着，吃穿不愁，养成了游手好闲的习惯，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不讨媳妇，同龄朋友家谁家有好吃好喝的就往谁家跑，习惯了乡亲们也就见怪不怪了。见南瓜巴其邀约三三两两的狐朋狗友，以从小是勒奴麻木的朋友为由，天天到老土司家建筑工地整饭整酒，苏索黑若倒是可以容忍的，毕竟，这些人没有坑人害人之心,属于好吃懒做，只是天长日久有点烦人。
13
“老公，你昨天晚上沒有回丽地县盖房子，看完两集《蜗居》就睡了，一夜辗转反侧，我想让你好好睡一觉，就没有管你。”清秀丰腴的王九一给苏索黑若和自己倒了两小杯红茶说道，“是不是有哪样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前个星期六我回去的时候将浇灌第二层的工程款付清了，这个周末可以不回老家建房。”苏索黑若一口喝了一杯水,叹了一口气，“我是有心事,我给老土司阿爸盖一栋房子，招谁惹谁了，一些乡亲们老和我过不去！”
“是谁惹我老公生气了，这还了得！”王九一给苏索黑若倒了一杯水，“说出名字来我瞧瞧，有没有我认得的人。”
“大部分人你认得的、见过的。”苏索黑若缓缓站起来，“有的人还到过我们家，我们还陪他们吃过饭、喝过酒。”
“这些杂种，简直是白眼狼！”王九一也倒一小杯茶水，“吃了我们家的饭，喝了我们家的酒，不但不会感恩,我们家盖点房子不帮忙不说，还有脸来找麻烦！”
“就是，忘恩负义的人大有人在！”苏索黑若在宽敞的客斤里度起步子，“我最气不过的就是我带着从春城南跑到北去找他姑娘的那个黑扎乃都和年年上省城搞二手车年检的那个波拉那沙俩个人凭什么要去挣断工地上的施工吊砖钢筋绳！？”
“我当时就看出这俩个家伙不是什么好鸟，”王九一将小茶杯递给苏索黑若，“给给给,老公喝口水消消气，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当时就把他俩一个一个撵出去！他们做这些事简直太气人了，要遭报应的！”
“遭报应，”苏索黑若又坐到大红真皮沙发上，“有一个还真让你给说对了。”
“是哪个？”王九一从沙发上站起来，“快说来听听，他是怎样遭到报应的。”
“就是那个波拉那沙，拉燕麦站在车箱边沿挣牛皮绳，”苏索黑若倒了两杯红茶水，“摔死在水泥路上！”一一
“活该！”王九一伸伸懒腰，“谁叫他做短命事！那个黑扎乃都呢？”
“黑扎乃都倒是活得好好的，”苏索黑若走向酒柜倒了两杯拉菲干红，“看来活个八九十岁不是哪样问题。”
“哎哟，这个就象是我们撒尼语说的：爱的爱不来恨的恨不死啊！”王九一甜甜地走近苏索黑若，“对！这才是我老公，喝杯红酒，一切烦恼将烟消云散！在愤怒时，还那么富有情调。这也正是我一个黄花闺女看好你的地方，我相信：只要有这点精神，我老公一定能战胜一切困难，我们家的房子一定能按时、按量、按质盖起来！”
“我曾经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上校团副，军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有战胜一切困难的精神！你这座美丽而荒芜的山头，不是被我如履平地战胜了！”苏索黑若递一杯酒给王九一，“来，为你的字字珠玑美好的语言干杯！”
“嘻嘻嘻……老公啊，你这叫做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不不不……本能……基本的本能！来，老公，为我俩的美好情意干杯！”王九一高耸丰腴颤颤悠悠的双乳有力地顶向苏索黑若的胸脯，“一切语言都在杯中翻腾的美酒！”
“你充满热情的话语激起了我的雄心壮志，”苏索黑若目光灼灼举起酒杯，“杯中的美酒使人心醉！来，干杯！干了这一杯酒，什么都会有！”
“老公，这一句话我百听不厌！”喝下一杯酒的王九一人面桃花，柔情万种，“那个美好的事儿，你行吗？！”
“行，怎么不行？！”苏索黑若抱起王九一稳健步入玫瑰色浪漫温馨的卧室，“我这一辈子在这个美好的事上就没有不行二字！”
“看来，今天我老公雄风不减当年，兴致好高哟！”缠缠绵绵半小时后，王九一脸上淌得出水，幸福地轻声细语，“趁着今天大好时光，咱俩开车去黑龙谭花园赏梅。”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昨天还在《春城晚报》上看到黑龙潭梅花展的消息。”苏索黑若如余音绕梁，“只是苏王子书一个人在家不好吧。”
“他呀，我俩的儿子是谁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生存能力強着呢,一大早就穿着运动服独自去西山武术学校去练少林童子功去了！”王九一对儿子赞不绝口，“尤其是看了三部《小鬼当家》就自立起来了，样样都要自己动手去做。”
“嘿嘿，这小子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苏索黑若用浴巾抹抹汗水，“是有点出息了。”
“老公哎，带上我们家的莱卡相机，”王九一边换衣服边说，“你还要给我照几张使我终身难忘的相片呢！”
14
老土司的房子两层半的主体工程竣工。房子盖起来工程、建房资金、时间进度只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装修房子。苏索黑若又购买沙子、水泥让装修队混合在一起粉墙，刮腻子粉，上彩色涂料，安装门窗。
仿古瓷砖用量大，苏索黑若开车到春城关上最大的德胜建筑材料市场去选购，他转遍了整个建筑市场的瓷砖，看上了有赤褐色花纹嫩绿中透出橙黄色的80厘米X80厘米规格的时尚瓷砖。
“小姐，这个瓷砖怎么卖？”
“这是我们南方瓷砖店新近的最好的瓷砖，上面有价格。”
“哦,我看看，标价是280元一平方米。”
“是280元一块瓷砖，不是280元一平方米瓷砖。”
“不打折吗？”
“我可以优惠到每块瓷砖240元。”
“能不能再优惠点？”
“我们打工的只能给您优惠40元，老师这样吧，您要是诚心买，我就打电话给唐老板，让他和您淡。”
“我是诚心要的，只是价格贵了点。”
“啊,说曹操曹操到，唐老板，这位老师看上了这款瓷砖。”
“好啊，我看这位老师有欣赏水平，有审美观！这款瓷砖不仅在我的南方店，在整个春城建材市场都是最好最新的款式！我祟拜知识分子，给老师您最优惠的价格：每块瓷砖220元！”
“我是诚心要买这款瓷砖的，唐老板你要说实价。”
“哎呀，我的老师，我跟您谈的就是实价！要不然，老师，您还个价？”
“我出价140元一块瓷砖。”
“哎呀，这位老师手真狠，一开口就砍了我一半的价格！”
“唐老板,你不是让我还价吗，我还的也是实价。”
“按老师您这种砍法，我们还赚什么钱，吃什么饭！”
“唐老板，难道就没有谈价的余地啦？”
“只要您老师诚心要，谈价的余地嘛是有的。”
“我不诚心要，还能和你谈这么长的时间。你要知道，我最奉陪不起的就是时间！是不是你再优惠一点？”
“老师您是知道的，我的瓷砖好啊，那可是一分钱一分货呐！谈生意嘛，你升一点，我降一点,不就谈成了。我再优惠你到220元一块瓷砖，这己经是成本价了！”
“不会吧，您唐老板是不会做亏本的生意的！我给你160元一块瓷砖，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老师您是砍价的高手，我优惠每块瓷砖200元一块，用你的话来说，这也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您唐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的量大啊，要500个平方米的瓷砖，你是不是再优惠一点？”
“500个平方米的瓷砖，薄利多销，我再给你优惠到190元一块瓷砖，还不开发票！”
“我是私人建房，可以不开发票，开个收据我入帐就可以了。唐老板是不是考虑再优惠一点？”
“好，老师，我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今天就一口价：180元一块瓷砖！老师您要是不满意的话，可以到别的店走走看看问问比较一下。”
“好，成交！唐老板，握握手，我叫古基.苏索黑若，你将500平方米的瓷砖运到石林四基切月玛尼米切若寨子老土司建筑工地。”
“好好好，老师您说的这个地方我去过，远是远了点，看在老师诚心、爽快的份上，我一定按时、按质、按量送到府上。”
“开单！唐老板，预付款多少？”
“四万，货到验收后补齐余款。”
“刷卡还是付现金。”
“带着人民币就付现金，刷卡我还得付手续费，单位上才可以刷卡。”
“好，亲兄弟明算帐，你数数。”
“怎么样，苏索黑若老师，是不是喝台酒，饭店由你点，酒菜由你点，我来埋单。”
“酒就不喝了，我今天还要赶回去看装修情况。”
“苏索黑若老师，下回一定要赏脸！”
“好。”
苏索黑若因地制宜，从鲁木日寨子拉来大理栏杆装在三层外走廊边，布上铜丝电源线、纳米水管，装上花花绿绿的吊灯、顶灯、壁灯、台灯，挂上金黄色的窗帘，装修橱房、卫生间。外装修时苏索黑若买卖嫩黄色鳄鱼漆涂在墙壁上，买来大红鳄鱼漆涂在柱子上，四基切月玛村委会土地管理员说不符合国家标准，要重新涂油潻。苏索黑若淡黄色油漆涂在外墙上，柱头涂成灰紫色。
经过一年的艰苦奋斗，一所符合国家标准的房子盖起来了。苏索黑若从石头寨拉来六个各一平方米的薯红色石块，挥毫“老土司山庄”并落款，路麻德聪拿来大、小电锯刻下来，买来金粉油涤涂上，镶嵌在新房子顶上正中央，太阳照耀下，金光闪闪的令人眩目。
老虎是彝族撒尼人的图腾，苏索黑若从网上搜索出一公一母两只上山虎，“石在爱”大理石厂雕成如真老虎一样大的石虎，用大卡车拉来立于大门两侧，雄伟壮观。
一幢洋里洋气的充满时尚现在气息的别墅立高高在上于木米着大三弦舞场，每天天、亮，前来围观的人络绎不绝。在写切月玛村到木米着寨子的原野、大路上远远看到耀目的“老土司山庄”，大路蜿蜒展开，一进入两只石老门，是一个花园，花园中央是奇形怪状假山水池，弯弯的鹅卵石园林小路通向“老土司山庄”大厅。大厅里挂着苏索黑若的字画和他拍摄的很好看世界风光照片，红木家具、大屏幕彩电冰箱音箱一应俱全，大厅里有空调，老土司的卧室也装了空调。
“老土司山庄”是按国家标准建盖的，座西朝东属于抗震加固房，设计独特，结构合理：每层高4公尺;第一层大厅靠北的12公尺墙面一通到头，沒有门窗;第二层朝东采用落地门窗;第二层顶上是露天舞厅，有四个卫生间。整个山庄的图纸是苏索黑若设计绘制的;“老土司山庄”加落款的六块一平方米彩石上的金色的大、小字是苏索黑若书写的。
15
隆重的“老土司山庄”竣工典礼盛况空前，老土司出钱举行了木米着盛大的斗牛、摔跤比赛。晚上，亲戚朋友乡亲们身背大三弦、三胡，腰别竹笛、木叶，房扛烧柴、火把，欢迎土老土司入住灯火辉煌的“老土司山庄”。
老土司精神焕发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老土司山庄”。当看到大门口的两个大老虎，赞许地向苏索黑若点点头，进入大门，一脸地挂不住了。
“苏索黑若，你搞的这是哪样东西？”
“阿爸，这是苏州园林，苏州、上海、南京、北京多得很。”
“还苏州园林呢，好好的一个大三弦舞场，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的，你看看这些烂石头，木米着寨子右边的主乌革谷山，中间的古白黑山，左边的黑戛维陆山多得很，天天看还看不够格！还整了个水塘塘，以后小娃娃来玩，掉下去淹着咋个整嘛。”
“阿爸，你老人家往家里走，看看大厅，看了一定高兴。”
“我的这张大像片嘛，我倒喜欢，挂在正堂中央的墙上也倒合适！”
“当然啦，是我给阿爸照的嘛，肯定显出老土司伟岸、威严、雄健的风采！”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就要批评你了！你看看这些花里忽哨的像片，还有你写的大字到处挂得乱七八糟的，看得我老眼昏花，头晕脑胀！”
“哎，阿爸，这些像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照片，是我多次出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拍掇的，这是艺术！还有我写的大字叫书法，这也是艺术!”
“看看，把你能的，开口闭口就是艺术。哦，说了半日，你小子像小山鹰一样翅膀硬了，飞出去了，敢说我不懂艺术，是不是？！”
“懂懂懂懂懂！我阿爸是谁呀，十四岁就一个人劳动自己养活自己！十六岁带领四大家族建起了尼米切若寨子！十八岁成为共产党培养的农村干部！二十岁上北京为毛主席党中央跳大三弦舞还握过毛主席的手！！！”
“这些话我爱听，我从就喜欢你这张像喝了蜂蜜一样的嘴，不管哪样话，一从你口里说出来都是甜的。”
“是阿爸做得好，我才会说得好。”
“哎，阿娃，这就是正厅？”
“没错阿爸，是正厅。”
“还缺一样我们撒尼人必不可少的东西。”
“阿爸，还缺少哪样东西，你只管说。”
“火塘，火塘在哪点？！”
“哪样，火塘？”
“你听听，歌里边是咋个唱的:熊熊的火烧在堂屋／姑娘们围着火堆团团坐／你弹呀我唱呀／有说有笑乐呵呵／”
“哎呀,阿爸呀,都什么年代了，还在家里边笼火。瞧瞧，墙上挂着的那个叫空调，一开电就冬暖夏凉，保证一年四季热不着你、冷不着你，舒舒服服的。”
“哦,说了半天，你小子嫌老子土是不是？！”
“不敢！谁敢呀！！”
“我量你也不敢！现在人人见了我都喊一声老土司！土司离开了土还叫土司吗？！我就是要土点！这一辈子土定了！！！”
“是是是，阿爸是丽地县德高望重的老土司！哎，阿爸过来，到你的卧室看看。”
“哪样，卧室？”
“阿爸，卧室就是睡觉的地方。”
“睡觉的地方嘛就是睡觉的地方，还卧室……饿死……饿死鬼……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
“哎哎哎，阿爸咋个也喜欢咬文嚼字了。”
“这个床软倒是软和了，给有木板床好睡。”
“应该比木板床好睡。”
16
阿爸住进了“老土司山庄”。趁着三伏天，苏索黑若带着老婆和儿子到欧洲度假去了。
苏索黑若度假回来，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乡看望老土司。踏上木米着的土地，呼吸着乡土浓郁芬芳的气味，兴奋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奔去。蓦地，他傻眼了，停下了脚步，又揉眼又掐大腿，定定神再看:“老土司山庄”被推倒了。苏索黑若以军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狂奔。
废墟前，苏索麻个正清理出有用的东西。
“阿爸，你回来了。”
“‘老土司山庄’被强拆了？！”
“是，被强拆了。”
“我要报110！”
‘‘你也不问问清楚是那个拆的，就要报110。”
“是我太急了，是哪个拆的。”
“是老土司下令强拆的。”
“哪样！是我爸强拆的？”
“一点没错，是我阿爸的阿爸，我阿布那个伟大的老土司下令強拆的！”
苏索黑若跪在老土司面前嚎啕大哭，哭够了便质问：
“阿爸啊，你为哪样要推倒上百万元的房子？”
老土司更气，火冒三丈：
“我还没有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我问你，你这个房子是为我盖的，还是为你盖的？？”
“当然是为阿爸盖的！可是你把房子拆了，阿爸啊，你给认得，你干了阿巴赖麻他们想干而干不到的事情！！！”
“我要是再不拆房子，我早就死在你盖的房子里了！”
“阿爸，你老人家咋个会这样说？”
“是,我承认，你又出钱，又辛辛苦苦为我盖了房子。可我住进去没得十天，就掉进水塘差点淹死。谁叫你不盖火塘盖水塘，简直是吃饱了撑着！”
“咋个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更严重的问题还在后头呢，你说空调比火塘好，我信以为真了。你倒是高高兴兴到欧洲旅游度假去了，大热天的我一开空调，确实凉快，还高兴地说享到你的福了。我就关窗子大门，将空调一早开到晚，一夜开到亮，开着开着一睡下去就哪样都认不得。你阿弟苏索麻给发现后将我送到县医院打了三天大针才醒过来。”
“阿爸，哪是得了哪样病？”
“我问清楚了，是空调中毒症，还有大脑缺氧。”
“阿爸，我真的认不得盖一幢别墅给你住，会带来这么多悲惨的事情。”
“不爬到高山上，显不出大平地；不吃苦荞粑粑，不知粗的细的。你现在认得小锅是铁打的了格！不错，是我拆了你给我盖的房子，我敢做敢当！你要有孝心的话，就从普都尼切找人来冲红土墙，请斯古格麻木匠给我盖一所有火塘，有烧柴禾做饭的灶，有铺藤蔓编的木床，有跳大三弦舞的草场的红土木头房子。”
“阿爸，你要我盖又土又省钱又省力的木结构的房子简单得很，为哪样不早说呢！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盖起来的房子你说拆就拆了，这不是劳命伤财吗？！”
“飞得再高的雄鹰，也是老鹰生的！再有出席的阿娃，也是阿爸的儿！！你盖的房子差点要了老命，！我问你，是盖的房子值钱，还是我这条老命值钱！？”
“当然是阿爸的命值钱！阿爸的命，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拆你盖的房子还是轻的，当时你要在场的话，非揍你一顿不可！刚才你也说盖老式房子简单省钱省力，哪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盖老式的、适用的、土木结构的‘老土司山庄’去呀！”
形容枯槁的苏索黑若顾不了老土司的威严，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木然地悻悻而去。
面对老士司的严厉训斥，面对大门口栩栩如生一公一母两只石老虎，面对“老土司山庄”一片废墟，苏索黑若痛苦地思索着：“老土司山庄”啊“老土司山庄”！盖，还是不盖，这是一个问题……
（2015年8月15日完稿于云南曲靖移动东方花园“雲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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