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呷此色:记录彝族人生活的美
从2002年开始接触摄影以来,苏呷此色拍摄的图片主要集中在四个系列:《布拖彝人》《土地的主人》《逝去的火塘》《祖先的足迹》。每一个系列的近百张图片都是从数千幅当中挑选的,而每一个系列根据要求侧重点的不同,送选时,他会再认真挑出。
苏呷此色
2017年,凭借积累超过十年的《土地的主人》,他获得第六届侯登科纪实摄影奖。这项每两年评选一次的国内知名纪实摄影奖,很快让一位凉山摄影人,受到摄影界的瞩目。
土地的主人:披毡
但苏呷此色不是为了比赛而摄影的,他坦承没有“把这个看的太重,关键是心态放平和”,因为,“即使是那些成为经典的影像,本质上都是摄影者和事件本身的偶遇;而事件的发生和摄影者的记录也是一种缘分,我希望将这种因为摄影的缘分持续下去”。
两个月的工资买了第一台相机
苏呷此色1981年10月生于凉山州布拖县拉果乡拉果村。2001年开始的第一份工作,是到布拖县觉撒乡老呷村小学任教。当时,“那里没有公路,从县政府沿一条山间小河走一个小时”;学校条件十分简陋,“只有两间房子,一间是教室,一间给老师住”;他和一个同班同学是学校的老师,教学“实行包干制,拳打脚踢什么都来”。2016年春天,我到布拖县第一次采访苏呷此色时,他已经到这个县最北端的委只洛乡政府工作。2009年他考上公务员,第二份工作在拉果乡政府,工作和生活条件比在村小好了一些。
至于喜欢上摄影,是因为布拖县有舒和平、张东两位摄影人的带动,“而且他们都拍人文片,看到那样的画面,我内心感到震撼”。苏呷此色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拍出这样的片子就好了。2002年,他用6000元,是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买来第一台相机——海鸥DF2000,“那时刚参加工作不久,对于我来说,这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苏呷此色的妻子在县图书馆工作,家中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当初对他去摄影不是很理解,“不务正业”一度是她的口头禅。但是,苏呷此色在亲戚朋友当中颇有面子,知道他有相机后,经常邀请他去拍照。“那段时间,我常穿梭于结婚、孩子满月等各种仪式和场合,每当看到他们拿到照片后高兴的表情,还是相当欣慰的”,他笑着说。
土地的主人:收割燕麦
苏呷此色的成绩,妻子看在眼里。后来,妻子的鼓励成为一种动力,“没有她的支持,哪儿干的起哟。”
布拖县的人经常看到,苏呷此色和舒和平、张东隔三差五地到处去拍照片。舒和平摄影资历最长,在县教育局工作;张东在县疾控中心从事摄影,则颇得工作方便。张东介绍,苏呷此色刚开始学习摄影,“目的很简单,是想挣钱的,在拖觉还开过一段时间照相馆,用电脑打印照片,拍了就可以拿照片,彝族群众喜欢。”
照相
毕竟是拍摄人物,很快,苏呷此色将镜头聚焦到身边的人和事。“我本来就是彝族,我想可以记录一些彝族人的生活。”往后,他更加自觉地意识到,“面对一个不断快速变化着的社会,我想用相机留下有价值的影像资料。”2008年至2010年,苏呷此色完全沉迷于摄影,他形容自己那三年“跑得最凶。天天都去拍,有时间就出去拍”。行囊倒没有通常摄影家的那么臃肿,“一双雨鞋,一把伞,一部相机,就出去了”。
朴实之中蕴含苍凉宁静
凭我多年对凉山摄影的观察,本土摄影家偏重于风光摄影的比例占绝大多数,极少的摄影家专注纪实摄影或者人文摄影,说白了,盖因后者要难得多,并且不容易取得成绩,也不容易在图片市场变现。
摄影先驱们用相机摄取的影像,曾被说成是“自然的手印”。这一说法,其实揭示了人类发明摄影的初衷,那就是记录;只不过,任何一种技术一当与精神产品沾上了边,其内涵就立马变得比较复杂了。从这样的层面可以理解,纪实摄影之概念,正是摄影技术广泛进入人类社会活动和发展后,为区别摄影的种种类别而提出的。显然,纪实摄影既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新闻摄影,又不同于摄影艺术意义上的艺术作品。
回家
中国的摄影界普遍熟悉的国外纪实摄影大师,有罗伯特卡帕、卡蒂埃·布列松、马克·吕布。中国的纪实摄影基本上发轫于改革开放之后,到了二十世纪90年代,处于转型期的社会矛盾已经多有难题,纪实摄影实际上拥有了某种揭示矛盾的合法性。借用摄影评论家顾铮的观点:“中国当代纪实摄影的现实意义在于,打破了本来由国家独占的对于现实的解释与呈示的垄断局面。而最终,纪实摄影发展成了一个相对独立于官方摄影体制的运动体。”在一众纪实摄影群体中,侯登科、吴家林、解海龙、吕楠等人的作品,为纪实摄影的发展与成熟提供了重要范例。
幸运的是,苏呷此色的拍摄,得到摄影家和评论家的点拨与提携。
2013年蚂蚁摄影年度大奖,颁发给了苏呷此色,获奖作品正是《布拖彝人》,1万元的现金大奖,据称来自于蚂蚁群友们的捐赠。评委吴家林高度评价:“摄影者影像表现力较强,且对布拖这块土地有较深厚的情感和生活体验,使作品内涵丰富,朴实之中蕴含着苍凉宁静的人性之美。”
雪地
2015年,首届《乡土中国》纪实摄影展在北京展出,苏呷此色《土地的主人》成为收藏作品。评委顾铮对他的摄影最感兴趣的地方是:身为彝族摄影家,拍摄于其他民族(主要是汉族)而言是“少数”(异)的本民族彝族的生存状态,于他就不是志异,就是记录呈现彝族的日常。这个日常,是不是需要有一种于他更具挑战性的观察与发现?
2017年“第六届侯登科纪实摄影奖”揭晓。评委陈小波写出评语:“侯登科纪实摄影奖”一直希望民族影像回到自己的家,苏呷此色始终把镜头对准自己的乡亲与土地,这让我们看到坚持与情感的力量。
以摄影作品从文明的内部发言
“我是一个乡土摄影人,一个摄影业余爱好者。”苏呷此色经常这样说。他给自己定位,其实可以视作自我确认,“记录好自己身边的人和事,是我坚定要走的道路;不用好高骛远,也不需要花费时间和金钱去外地拍摄。我相信,这些片子是有价值的。”
重叠的大山是背景,布拖的高原坝子上,炽烈的阳光刺得人只能眯起双眼,或者大雪纷飞的寒冷让人将披毡裹得严实。摄影师苏呷此色将镜头对准熟悉的人们:雾气袅袅的土地上播种土豆的人、细雨菲菲中赶着收割荞麦的人、集市上熙熙攘攘穿梭的买卖人,还有悲伤的葬礼、喜庆的婚礼、平静的日常、感动的丰收……他用平实的视角,记录下彝族人的普通生活,那些鲜活的点点滴滴。
“他们的喜怒哀乐,面对自然与现实的精神力量,面对外来文化的冲击等等,这些熟悉而普通的人和事,都是我要表现的东西,是我源源不断的拍摄题材。”苏呷此色明白,“作为一个记录者,我希望我的影像里所表现的是彝族人最最真实的一面。”
最近的一个拍摄主题,是踏寻祖先迁徙的足迹。他以自己的出生地拉果村为起点出发,分次到达凉山彝族认为的祖源地云南省昭通市。这条线路总长480公里,横跨四川和云南两省,经过50余个乡镇,如实记录沿途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由此诞生一组共99幅的专题作品《祖先的足迹》。2018年,该作品入选国家艺术基金青年艺术创作人才滚动资助项目,并参加《中国艺术新视界》全国巡展。这是他早就有的一个梦想,苦于缺乏资金,迟迟未动。“当从网络上得知可以申请这个项目,马上精心准备资料申报,最后经过专家评审获得了资助,我也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一路拍摄下来,他感受最深的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现代文明的不断渗透,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也悄然改变,生活条件得到极大改善,各民族文化紧密交织在一起。他感慨,“文化交融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但同时,任何民族的文化都是在历史长河中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仍然负载着一个民族的价值取向,保持着一个民族的自我认同。因此,对彝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效保护和传承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命题。”
还是回到凉山州,回到布拖县,这里才是苏呷此色的落脚地。毕竟,他在这块土地上拍摄的彝族人,是与其他摄影师不一样的。而一切艺术的可贵价值,正在于“独特”。
“让我们来看看工作生活在四川凉州布拖县的彝族摄影师苏呷此色的拍摄行为。”摄影批评家海杰,曾经在《南方都市报》上解读苏呷此色,称他的作品提供的是“零距离镜头”,是从“文明内部的发言”(张承志语)。
同为彝族的西南民族大学教师依乌,看过苏呷此色的作品后激动不已:“你好好去拍,当什么乡干部?”这句话,对于今天已在布拖县教育局工作的苏呷此色来说,是一道难题:未来,将怎样面对摄影?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 族 人 网的价值所在。/ Recommend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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