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与现代的诗歌“混血”——访彝族诗人俄尼·牧莎斯加
俄尼·牧莎斯加
俄尼·牧莎斯加:彝族,汉名:李慧。祖籍大凉山瓦来拉达,1970年10月生于九龙县小金乡,大学本科毕业。从过政、从过新闻、也停薪留过职,现在凉山州文联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州作家协会副主席、《凉山文学》编辑(翻译)。曾参加全国第十七届“青春诗会”和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文化探源”活动,2010年2月份《诗刊》社“每月诗星”把他“重点推出”过的诗人,参加第十一届全国散文诗笔会。
时间:2011年8月24日
地点:西昌市凉山民族风情园内《凉山文学》编辑部
本文作者麦吉木呷
麦吉木呷:刚开始发表文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成为诗人?
俄尼·牧莎斯加:我不像有些人一样用刻意地装扮自己,那是自欺欺人,明明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她)都说是那么一回事;是那么一回事的,他(她)偏不说那么一回事。坦诚地说,诗是我写定了,因为我在小学六年级就开始写诗,与现代新诗比较而言,所不同的是写的是古体诗。学写现代新诗是在我考入四川省彝文学校过后,有一次,我们的班主任何维明老师无意发现我写诗的天赋,他才开始动员我写的现代新诗的,那年我十七岁,用汉语和母语写起了新诗,也是在那一年,我也懂得诗歌要分新诗、散文诗、古体诗和民歌体诗歌四大类呐。随着我开始第一次发表了彝文诗和汉文诗,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刚开始写诗的时候,只为的是写诗能够挣钱,想我的家庭背景,我父亲名下的儿子儿女多达七位,我又是老大,彝族有句谚语——“猪儿多了,母猪便瘦弱;家庭儿女多了,家庭负担就更重”。在我的人生旅程中,在我小的时候,每次都要欠费——书本费的,以至到后来,我在四川省彝文学校生活那个时候,一学期家里就给过我五十元钱。我发现我挺能挣钱——发表文章,彝文和汉文,一首诗歌或一篇散文登起出来,就能够挣得三五十元钱。三五十元钱,哪像现在的物价飞涨,那个时候,一学期有个五六首(篇)发表,我就能够过关了——生活开支。
麦吉木呷:您是在什么情况下走进真正的诗歌殿堂?有没有一位诗人让您非常崇拜?
俄尼·牧莎斯加:真正的应该算是1995年初,我在我们国家的《诗刊》上获奖,我获得的是三等奖,《诗刊》是我国的唯一专门发表诗歌园地的最高级刊物。那一年5月份,国刊——《诗刊》“金鹰杯”全国朗诵诗大赛落下帷幕,也登出了获奖作品专号,我的占一个页码。各个省区和美国、日本、比利时等国的参赛者参加评选的时候,我在那一次评奖中获了三等奖。获等级获奖总共十七位,名次是所有获等级奖中的第十二位,而且是惟一一个少数民族。尽管在这之前,我的作品在《四川农村日报》、《四川日报》、《民族文学》、《民族作家》、《萌芽》、《星星》、《民族》等报刊上发表。
而我觉得:所有的我看得见诗歌对我有用的话,我就吸纳,反之则是“理了但不一定吸纳”,但是,有这样七位诗人是我非常崇拜的,国内的话就数艾青、孙静轩和李瑛老师,艾青老师是我没来得及拜访就去世了。孙静轩老师是我的又一个恩师,我在成都的时候,他主动要来收我做他的徒弟,我正求之不得,随之我在他之间一来二去,我的第二部诗集也是他作序的。第三个人就是李瑛老师,我可没有见过他的,但是他在我的心目中依然是极其崇拜的,他写的每一首诗歌,我都要看的,这样的老人是值得人去尊敬和崇拜的,一个老人家还从事并充满激情的诗作啊。每次读他的作品,我受到身心健康的愉悦,并思考。这样的老人是值得尊敬和爱戴的,有朝一日,我要去拜访他的。外国来说,我崇拜智利国家的巴勃罗·聂鲁达、塞内加尔的列奥波尔德·赛达·桑格尔和墨西哥的奥克塔维奥·帕斯、古巴的尼古拉斯·纪廉,我坚信诗歌不分民族地域的,要分也就是语种上的区别,这些人和他的诗歌伴随我左右,像《黑女人》、《太阳石》、《玛丘·碧丘之巅》、《甘蔗》。
麦吉木呷: 刚写诗时和现在诗风变了吗?像您这样的诗人,诗风是必须一直在变还是永远不变?
俄尼·牧莎斯加:粗粗一看,变了;细细一揣摩,没有变。年轻时写的作品和现在写的作品,在思想深度上有增无减。年轻时血气方刚,风里来雨里去,感情上只有多没有少的,思想上还不成熟等等都不为过,但是现在应该、而且必须在思想上要告诉人一些什么的时候了,所以说:我的作品越来越成熟了,所幸的是:我对彝族,天下所有彝族的那份爱,始终没有变,而且越来越深刻和实在的——对待人类的爱,具体而又实在。我要出版一本诗集,不是新诗集,而是散文诗集,就是引用的是《圣经》里的一句作为题记,它是这样说的:“那时,天下人的口音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崇拜美国的庞德所说过的一句话,他是这样说的:“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他的这句话,我认为很对,我也是把他的这句话作为我的座右铭之一。
麦吉木呷:在写诗的同时,还要写散文诗的,可以把您要出版的散文诗集在这里公开一下么?
俄尼·牧莎斯加:完全可以的,我的散文诗集名叫做《从大凉山到乌蒙山》,我也在写,要写完了。今年我参加的“第十一届全国散文诗笔会”,我的作品我就选的是其中的。全书分三辑完成,分别是《在古侯穆迪的风中生存》、《灵魂啊,永远朝着这个地方超度》、《世穆恩哈,由一条河流连接着世穆恩吉》,即:“人——灵魂——神灵”三个部分组成,总共138章散文诗。
麦吉木呷:您对当今世界诗坛的看法如何?
俄尼·牧莎斯加:我对当今世界诗坛的看法,就是一句话:世界在变化着,每时每刻,外国的诗歌侧重于个性化的写作,中国的诗歌侧重在共性化的写作,要想写好作品,应该是个性化和共性化必须并举。我的诗观里面就有:忧郁而又欢快地在多元文化空前拥挤的状态下,首先具有彝族人的秉性,并在此基础上要对彝族传统文化进行反思与重塑,然后具有彝族人和其他民族间的和谐共处——“文化混血儿”。
麦吉木呷: 您曾用彝文写的诗在《凉山文学》上发表过,您觉得彝族古老的诗词《勒俄特依》、《玛牧特依》、《阿嫫尼惹》、《阿依阿芝》、《克哲尔比》和近年来在《诗刊》、《民族文学》、《凉山文学》、《星星》等刊物上发的诗歌有什么相同和不同?
俄尼·牧莎斯加:彝文嘛,过去发表过,现在也在发表着,只是相对来说少了很多,较之汉文作品的话,我用彝文写的没有原来写的那么勤快了,而且多数是我的汉文作品翻译出来发表的。你说的那些个内容,有直接的关系,我还很小、没有进入学堂之前,我就在我的外公身边生活,外公是远近闻名的大毕摩,耳濡目染受到毕摩文化的熏陶就更直接了。这个我在去年于《诗刊》发的随笔《我和我的诗歌》里面就阐述清楚了的,这里不妨把它又拿出来展示一下:“我在彝人的生活中,堪称是,‘毕摩’的后代。因为我母亲那方的外公是远近闻名的大毕摩——是神职人员,而我父亲这方来说,祖上顺着家谱向上追述起来,定格在‘马海’那一代,‘马海’也是‘毕摩”’,是毕摩世家。我知道传统上的‘毕摩’是世袭的并且传男不传女的,我还知道聪明的“毕摩”来说,一定得懂天文、历史、地理、医学等百科的,在进行着‘救人的神职’‘工作’。而这个‘毕摩’我算不上,因为我至少是没有专门去学过。我是我,我又不是完全的我。一个是生活中的我,一个是精神的我。生活中的我是如此贫乏;而精神中的我是如此富有。这一切都感谢诗歌,是诗歌给予我希望和力量的。”还是我新出的这本书上来谈,我是把彝族的《送魂经》,也就算彝语是:“古玛嘎玛”,这部书的话我就是把它作为蓝本,去年我一个人到了经书上所指的云南、贵州的“木乌”——乌蒙山区去了,所到之处,着实让人浮想联翩、思绪万千,想了还想的。
要说彝文诗歌和汉文诗歌,最大也是最具体的是语种不同,具体来说,用汉文是这样才能表达清楚了、别人看得懂了,而用彝文的话那样表达才清楚了、也看的懂了。我始终在彝文和汉文之间徘徊,那也是极其快乐的事情。你说的都是彝族古典“名著”,有些是毕摩文化的,他的成因是大众化的,而我写的诗歌是“小我”的,它们我始终是我的文化背景之一。我的文化背景是:外国古典和现当代文学(诗歌)、中国的古典和现当代文学、彝族的古典和现当代文学。
麦吉木呷:那您怎么看待现代彝文诗歌,比如阿库乌雾的彝文诗集《冬天的河流》?
俄尼·牧莎斯加:您谈的《冬天的河流》确实是一本好诗集,好的彝文诗集,可惜没有获过任何奖。这本诗集奠定了一个彝文新诗的牢实的基础。
麦吉木呷:我最近去了趟冕宁县马头乡(泸宁片区),听说那里离您家九龙很近了,看到那里的群山,山水相连,云雾深处,您的诗都是和这些大山峡谷有关吗?
俄尼·牧莎斯加:只隔一个乡就到了我的家乡,上面去就是冕宁县的窝堡乡,在往上走就到我的家乡——甘孜州九龙县小金乡了,中间只隔一条小溪——萝卜丝,注入雅砻江。我的家乡是小金乡,而我的故乡是瓦来拉达——冕宁县铁厂乡,很多人不了解,最起码不了解“家乡”与“故乡”的区别,家乡指的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故乡指的是自己父亲出生的地方。而我是雅砻江的儿子,我的父亲是遥远而临近的孙水河的儿子,这个肯定有我的父辈们的关系。有这么一句话,就是《史记•夏本纪》里面说的:“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为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黄帝将其儿子青阳、昌意降居江(金沙江)、若水(雅砻江),昌意娶蜀山氏女,生高阳(颛顼)”啊,古代黄帝的儿子都出生在雅砻江边,我又出生在雅砻江边,何等的荣耀哦,我所要做的就是把诗歌写好、写得再好、在深刻。山水相连、云雾深处,我想我的诗歌就如像它——雅砻江的河流一样、像雅砻江身边的大山一样,像峡谷一样,渊源留长,情深意笃。
麦吉木呷:您担任《凉山文学》编辑以来,一直用心指导、鼓励新一代诗人,是不是曾经有人也这样帮助过您?
俄尼·牧莎斯加:我担任《凉山文学》编辑以来,确实是帮助过一些人,特别是年轻人。这个,有良知的作家、诗人,一定要不怕牺牲的培养可培养的人才,甚至超过我的人出现我更高兴,我是那么地善良的人啊。这当然也是《凉山文学》赋予我的责任和义务。当然了,在我成长史上看,也曾有过这样无私无畏的人出现,比如著名诗人孙静轩,著名评论家、原《诗刊》社的副主编丁国成,著名诗人、原《诗刊》社的编辑梅绍静,原《精神文明》报社的副刊编辑招家杰等等良师益友啊,他们始终是我学习的再好不过的榜样。
麦吉木呷:有很多青年诗人(彝族)把您的出生地当成诗歌天堂,您认为呢?
俄尼·牧莎斯加:哈哈,它是比天堂都还要美丽的地方,它的传统又现代,它的结束与开始,还有在它土地上的人们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等,无不牵挂着我的心灵,我从那个地方,看整个凉山,看整个彝族,看整个中国,看整个世界,看整个宇宙啊。
麦吉木呷:有些青年诗人(彝族)出诗集时会寄给您吗?您作为70后的诗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新一代彝族诗人作品?
俄尼·牧莎斯加:会的。我对彝族青年诗人,应该提出来说:第一,你要写诗,绝对要耐得住寂寞与清贫,耐不住你最好是不要来写诗。任何人都不可能帮助你的,要看自己的真本事写诗。我们彝族是个很聪明的民族,但是再聪明也使不上劲,还是要看自己的作品怎么样。第二,我听到任何人都在喊:“谁都是妈妈出生的儿子”,是的,它这话没有错,问题是想投机取巧、急功近利的人永远写不出好诗的,还要老老实实地一步步来,这就要求克服和杜绝浮躁心里啊,有人说浮躁年代,这一点都不假,问题是身处在浮躁年代,是怎么办的问题,这个问题的话好解决,就是平常心态对待事情,包括写诗。第三,多读书。这个问题的话,我和朋友也交流过,试想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好作品要读,换了任何人也是终其一生所能读的是凤毛鳞爪的啊。所以说,这几天网络上正在热播电视连续剧《奢香夫人》,奢香夫人就是贵州的毕节地区彝族女土司,里面孙鹤老先生说得好:“读书不在多少,拾其精髓乃为饱学。”不是有句话么?读书要读得精华啊,好像是孔子先生说的,具体原句我记不清楚了,反正是这个意思:读书,要读精华。
麦吉木呷:新一代诗人送来的诗集,您通常是什么让您看完,或者让你不想翻开一页?
俄尼·牧莎斯加:作为新人我首先祝贺他们,但是我也不得不提出,现在,当今的出版一本书仿佛要比发表一首诗要容易得多,出版社里面只要是不涉及敏感性问题、政治问题等等都可以出版的。各种原因是不言自明了的:正规出版社要有那么多的书要出版,这样出版社就可堪言论了,他们可以说:“我们出版社出版了某某部书籍”,它才不管写得如何。书商们的话,就更可恶了,很有点杂烩味在充斥着。而发表一首诗,你的写来看,不如别人写的那么换别人的用就是了,当然也排斥不了有些和编辑的关系网。
麦吉木呷: 您什么时候去参加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文化探源”活动的呢?在美国期间认识的新诗人中,彼此间的感情和国内您的诗友是不是一样?
俄尼·牧莎斯加: 去参加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文化探源”活动时间是2009年5——6月间。大不一样,美国人是注重个性的,而中国是注重共性的。
麦吉木呷:198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捷克斯洛伐克诗人塞弗尔特,曾经说过诗人应该是民族的良知。您说呢?
俄尼·牧莎斯加:他说得非常对,只是我认为把它译成是“人类”要确切一些。
麦吉木呷:自由是个很可怜的词汇。有人说,只有原始森林里的野兽和诗人才是自由,诗人是否自由?
俄尼·牧莎斯加:自由一半,不自由一半,没有绝对性的自由。
麦吉木呷:如果有个小小的诗歌国家,诗友们恭推您担任那个国家的国王,您愿不愿意?
俄尼·牧莎斯加:哈哈!这个问题吧,一半愿意,一半是不愿意。
麦吉木呷:您的诗《部落与情人》那首,不会是专门给西部猎人量身定做的吧,《部落与情人》诗集出版发行至今反响很大,同时会唱西部猎人演唱的《部落与情人》这首的艺人也很多,您自己会不会唱?
俄尼·牧莎斯加:不是,是我写好过后他们才唱的,在这里,我要感谢俄木沙马先生,是他把我的想法尽数表现出来了,高亢而忧郁的,试想你可听过民间流传的歌谣《达力阿宗》,它就是拥有这种味道,足矣。哈哈,对不起,我不会唱的,也许自己的东西太熟悉很了,反而不会唱的!
麦吉木呷:著名彝族文艺评论家阿牛木支说:“彝族诗人俄尼•牧莎斯加通过个人内心的透视,个人生活的回溯和追忆,体验与审视,突围与坚守,把个体的爱升华为人类的爱,把民族文化的爱升华为一种使命与责任,义无反顾地担当起思想的启蒙和文化的救赎。”您是怎样看待这句话?
俄尼·牧莎斯加:我赞成。只是,我还需要努力的啊。
麦吉木呷:站在诗坛上回头看您的处女作,是否后悔?
俄尼·牧莎斯加:不后悔!因为它是那一个时代产物,没有了它就没有现在的我,循序渐进啊。
麦吉木呷:您创作诗歌会不会在乎诗坛诗友们承认,您是不是从彝文诗走进汉文诗,如果是,可不可能回到彝文诗坛里?
俄尼·牧莎斯加:不是,回溯我的历史,要13岁开始算的话,也就是我写古体诗开始算的话,我应该是先有汉文,再到彝文。不存在回不回来的问题,我还在断断续续的写彝文诗——只是彝文和汉文这两个比较,我的汉文诗要多出彝文诗。
麦吉木呷:那您对“明天”有什么打算,会不会做个人彝汉双语诗歌展览?
俄尼·牧莎斯加:不打算,要搞是儿孙们的事情咯,我这一辈子写好诗、读诗就对咯。
麦吉木呷:如果诗是您的情人,会不会背叛她?
俄尼·牧莎斯加:我的感情是非常坚固的和专一的、甚或固执,别人对待我的话,我绝不作出有付恩的举动。1996年,我离开甘孜州有可能过的好一些,而回到凉山州境况看,我是不会主动去给它说“拜拜”的。想一想,我是个很感恩的人。
麦吉木呷:这样说就您的诗与大凉山彝家山寨的某种深刻联系?
俄尼·牧莎斯加:有啊,而且我的大量的诗歌都写到了凉山,只是我很少提“凉山”二字。凉山,大凉山,我就是大凉山的儿子,大凉山就是我的高高在上的父亲,大凉山就是低低在下的母亲,是大凉山养育了和正在养育着我。我所理解“凉山”有着一种在别人不同看法,那就是我们彝族人都知道的。“凉山”一词,不是现在行政区划的窄小,“凉”,是彝族自称;“山”,居住的地方。金沙江以北,都可以称为凉山。包括行政区划的凉山,攀枝花、甘孜州、雅安市、乐山市等。
麦吉木呷:作为大凉山的儿子,您的诗与其他诗人的诗有没有相近的地方?
俄尼·牧莎斯加:有些有,但更多的是没有。想想我的创作是基于这三个文化为背景材料的,即彝文化、汉文化和藏文化。作为我的家乡——甘孜州九龙县,彝族、藏族和汉族各占三分之一,我从小就在那些里头。这三种语言我都懂,只是我不会写藏族的文字,任何人都不可能复制我的。
麦吉木呷:作为一位诗人,怎么评价吉狄马加的《自画像》和马德清的《自我介绍》?
俄尼·牧莎斯加:任何人都只有自己塑造一座山峰,任何人都不可以偏爱和亵渎他们的。我只有站起来看他们的,愿他们在诗歌道路上越走越好,这是心里话。他们固然是山峰,你也是山峰,我也是山峰啊。
麦吉木呷: 青年文人阿索拉毅说: “俄尼·牧莎斯加是蛮国绝对顶尖的抒情王子,从《灵魂有约》、《康巴女友》、、《情人的礼物》等诗中我们真实地感受了其扑面而来的真炽奔涌的情感的火山,是我不得不说一声‘爱情永远是诗歌创作的理由’,象八百里大凉山暗藏有多少风月故事那是永远也道不尽的。当然俄尼·牧莎斯加相信抒情并不是他‘最后的辉煌’”。您自己觉得呢?
俄尼·牧莎斯加:他说的这句话是应该的,我的作品都有民族气质在里头,整个彝族不是:“最后的辉煌”?!绝对不是,最后的辉煌,只是一个意象物。
麦吉木呷: 您参加“青春诗会”是继著名诗人吉狄马加之后的第二位彝族诗人。参加这个特殊的诗会后回头看之前写的诗有什么感想?
俄尼·牧莎斯加:“青春诗会”是中国诗坛的“黄埔军校”,这个毋庸置疑。我所幸的是我们参加的那次,即2001年8月——9月2日的“第十七届青春诗会”,以后的不一样,从第十九届开始,我听说是要作者给版面费,这个不知道是否属实,是不知道。但是,经济建设在门外,我们无可抗拒的,想也可以原谅的。我就是从那次回来过后,我的感想是:我的诗歌更上一层楼,诗写得更深入了!
麦吉木呷:发表在《诗歌月刊》的《在拉布峨卓死去的彝人》是您的代表作吧?为什么诗歌标题不是在大山里死去的彝人或者其他地方,而选择拉布峨卓这座说是春天栖息的城市,其实是乌烟瘴气的城市?
俄尼·牧莎斯加:应该说是之一,一个是因为我小的时候就听说,拉布峨卓是我们彝族的,有很多人——彝人,就视它为“圣地”,我也不例外。长大过后,彝族有句谚语说到:“拉布峨卓生活了三年,只落得父亲把儿子都变卖”。这样一个城市,我选择西昌市——拉布峨卓作为表现自己的内容,再贴切不过。“春天栖息的城市”和“乌烟瘴气”,这个从环境卫生上谈的,回想十几年前它确实是“春天栖息的城市”:四季如春,温和的阳光,充满色彩的月色,几句蛙声……而“乌烟瘴气”是近几年的事情,这个要像你们一样的记者多去呼吁,由城市管理者共同努力才对,像我一样的只会、而且只是在“敲边鼓”。
麦吉木呷:《在拉布峨卓死去的彝人》这首最后一段是:“在拉布峨卓死去的彝人/归宿又在哪里呢?/有山有水的火葬地/我得寻找好死亡的方式”。什么样的方式是好死亡的方式?
俄尼·牧莎斯加:人,固然是一死的,但死的方式各不相同,在不同中找出来相同的一点,我死了,让别人在我的后面诅咒,我就心安理得的走了——死亡了,彝族农村里头说的连灵魂都得到安息,这是一种愿望。
“有山”,试想一下,哪个彝族他或者她是没有与山结缘的?特别是在大凉山的彝族人们,大大小小的山啊;“有水”,谁能离开水生存的?我也离不开水,你也离不开水,整个世界都离不开水?所有的动物和植物、包括人这种高级动物都离不开水的。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世界上没有了水,那将是荒芜苍凉的,生命之内和生命之外显得无比的窘迫、甚至可谓悲调色彩。这又是一种对待孩子的要求,一定要百倍珍爱着山与水啊,孩子是未来,未来是生命的基础,生命基础就是山与水。空气也是水啊,我写过一组诗歌,叫《大气层,人类的海洋》,这里“海洋”实质上是水。这样说,任何东西都不开水的啊。
还有一层意思,彝族的文化也要消亡了,我在担心着,这个“山与水”就代表着彝族文化、毕摩文化等的。这个世界在多元文化空前拥挤了,彝族及其文化是该怎么办的问题,现今任何强加于人的保守思想是应该改变的了,过于太“超现代” 的东西也是不应该的,符合我的诗观——首先具有彝族人的秉性,并在此基础上要对彝族传统文化进行反思与重塑,然后具有彝族人和其他民族间的和谐共处——“文化混血儿”。我说这个意思是,这个优良的传统与优良的现代相结合,是势在必行。
麦吉木呷:好,这样子,愿您的诗写得越来越好,向您所说一样,走传统和现代相结合的路子是很可行的。
俄尼·牧莎斯加:谢谢!
作者简介:麦吉木呷,彝族,大凉山希夺拉达人,毕业于西昌学院彝语言文化学院。现在凉山日报社从事新闻工作。从中学始,一直研习探索象形彝文书法,部分彝文书法被四川省彝族文化研究中心、凉山图书馆等收藏。先后在《凉山日报》、《凉山文学》、《彝族文学报》、《民族》等刊物上发表了百余篇彝汉文诗歌。彝文诗《歌颂喜德县》选入小学彝语文教材,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Recommend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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