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峰:彝族男高音歌唱家的热血和豪情
彝族有个谚语: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四弦嘟噜跄,心慌脚杆痒;四弦跄嘟噜,皮痒骨头酥。”云南省曲靖地区的会泽彝族山寨,八旬老人都会说,只要三天不跳弦,心里就闷得慌。1996年,李俊峰携城里女友见家人,从公路下车进寨子,跋山涉水一整天,进村时家家户户点起小豆灯,钢琴专业的漂亮女友,瘫软在地蒙面抽泣。1999年,上海民族乐团千里探访,寻找天籁般的民声男歌手,李俊峰成为上海“引进人才”。从此,鲜为人知的“者海”小山寨出名了,城里人随着李俊峰到访。于是,电线杆子竖起来了,水源接上了山,公路筑到家门口,会唱歌的姑娘小伙,像李俊峰那样,接二连三做起城里人……
心中有个香格里拉
都说李俊峰的歌,有着“老干妈”般的热辣、普洱茶样的酽醇、黄果树瀑布似的宽广。彝人的热血与豪情,西部的纯粹与苍凉,从他喉间传递出来,让人感受心灵的净化。
1972年,李俊峰呱呱落地,那一声啼哭,让寨里老艺人颌首微笑。父母膝下六个子女,李俊峰排行老五,篝火边跳弦长大的孩子,李俊峰成了寨里第一个城里人。谈到自己的幸运,李俊峰说:“搞艺术要有天分,骨子里的东西,在你出生时就已决定。无论出于何等家庭,属于哪个阶层,都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触摸到那根神经。”贫穷山区孩子,从小连双鞋都穿不起,只要乡里来了演出小分队,李俊峰就会翻几座山,将赚下买鞋的钱,用于坐车看演出。要是寨里来了放映队,他会跟随放映队游走各个小寨子,免费电影一路往下看。
迷恋电影的彝家穷小子,在电影里看到生命追求。他发奋努力,1990年考上云南曲靖师范学校,1993年以优异成绩留校,成为一名声乐教育者,小山寨出了一个城里人。“都说成功靠勤奋,勤奋还要靠运气,勤奋是在积攒运气,要不然只能在山里跳弦。”在他们叫“者海”的小寨子里,谁都有一副好嗓子,而命运却垂青于他,“一副好嗓子,这是彝人特殊材料,能否构造房子框架,这就是运气了。”走出大山,李俊峰看到山外有山,1997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中国音乐学院,师从著名音乐教育家张牧教授。于是,来自西部的天籁歌声,成为京城一道亮丽色彩,在校期间他被不断地推举参加歌赛,先后捧回10多个大奖。
1999年李俊峰以优异成绩毕业,在他的毕业音乐会上,教授的女儿特意从美国赶回来,出任他的钢琴伴奏。他的演唱引起专家的注意,许多人劝他先“漂着”,等待进北京院团的机会,他却脚踏实地回到云南,继续音乐教育事业。他是寨里的典范:“要想成为城里人,就要像俊峰那样努力。”当他重新捡拾教鞭时,幸运之神已经靠近他,“机会是稍纵即逝的东西,每个人都有可能撞见,在它突然降临的时候,就看谁能将它逮住,幸运是献给有准备人的礼物。”
长眠于乌蒙山的父亲,即使望穿大凉山,他都不能相信,山里会唱歌的穷小子,就唱成了城里人。因为比别人更穷,在李俊峰成长过程中,始终面对生存问题。父亲希望他吃“公家粮”,他则选择了师范声乐专业。考取曲靖师范学校,父亲开始还敲着旱烟杆乐,不多会儿就发火了:“寨里谁不会唱歌,你还要去学唱歌,将来不还是回家种红薯?”李俊峰不会忘记,父亲离开时的眼神,“我心中的香格里拉,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偶像李双江、蒋大为,我要像他们那样,成为优秀的彝族歌唱家。”
上海的“引进人才”
上海民族乐团“微服私访”,寻找天籁般的男高音,张牧教授推荐了李俊峰。回到曲靖师范学校,李俊峰正带着学生进山,去倾听彝族老艺人“海菜腔”,他无法应召来上海面试。一盘卡带的磁带,捎来李俊峰美妙歌声。那是云贵高原的风,那是七彩云之南的情,那是金沙江的述说,那是乌蒙人的胸襟……凭据这盘粗糙的盒带,上海专家评委当即拍板:“就要他了!”李俊峰将2000年称作生命之年,从未谋面的大上海,将他从山里“人才引进”,担任上海民族乐团独唱演员,“在这座城市里,我举目无亲,就凭一副嗓子,就成了上海人,这是我们寨里的神话。”
李俊峰进入上海第一年,就获得“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最高奖,同年获得全国“孔雀杯”声乐比赛大奖,“我要用生命的歌,带给这座城市一道色彩。”从此,李俊峰带着他的热血和豪情,随上海民族乐团演出,他的歌征服了国内观众,也征服了世界观众。然而,呼吸这座城市海纳百川的文化气息,这位乌蒙之子视野更广阔了,他不再满足那副嗓子,开始探索科学声乐技术,研究民族声乐理论体系。
李俊峰再度选择音乐深造,他考进了上海音乐学院,成了我国著名音乐教育家周小燕教授的弟子,并得到民族声乐教育家石林教授的悉心指导,“即使原汁原味的海菜腔,也有科学发声问题,找到那种‘规律’的东西,这对民族声乐发展会有好处。”李俊峰说,在这座大都市里,每位恩师都“惜才如命”,赋予他智慧和勇气,“从他们身上,我感悟到‘为人师表’的深刻意涵,他们对学生的言传身教,他们传达的知识和信息,他们的人格魅力,都对我产生很大影响。”
在上海这座大都市里,李俊峰完成了一个跨越,从歌手到歌唱家的跨越。“彝人的‘民族脾气’,就是要知恩图报,在我的成长路上,遇到过许多良师益友,我要用最好的歌,向他们致敬。”10年前,李俊峰作为“人才引进”,成为这座城市的“新上海人”,他贪婪地汲取各种养分,尽情地挥洒舞台魅力,感受观众如痴如醉的掌声。在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举办过10多场独唱音乐会的李俊峰,特别举办一场独唱音乐会,并将音乐会版录制为专辑《共和国之恋》。在这场音乐会上,他唱《乌蒙之巅》、唱《儿行千里》,唱自己词曲的《红土高原》,唱意大利歌剧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睡》、《我的太阳》,更唱《共和国之恋》、《永远跟你走》,唱颂扬改革开放前沿阵地上海的《巨龙昂首》。他所展现的除了声乐技术,更有乌蒙之子的拳拳之心和款款深情。
永远的乌蒙之子
虎年春节,李俊峰回到小村寨,为去世的二哥办后事。车子开到了寨子里,这里已是车水马龙,红薯山货整车地往外运,城里豪华小车停在彝家门口。村民家里的电视机,正播着央视春节晚会赵本山的小品《捐助》,彝族老人喝着普洱茶,弹着三弦唱起美丽民谣……
“俊峰回来了!”从上海回来的李俊峰,每次回来都要带些什么。“俊峰做了城里人,这里就开始变了。”寨里老人盼着俊峰回来,他是乌蒙之子,“者海”的骄傲。随着李俊峰的歌越唱越亮,他的名声越来越大,随他走进小山寨的人也越来越多。来到这座美丽而闭塞的山村,许多人难以置信,这里还点着小豆灯,要翻山越岭背水,于是小山寨成了扶贫对象。
当女友成为太太时,重返小山寨去婆家,寨里已经竖起小木线杆子,眼下山寨拉起国家标准电网,山寨人可以看上电视,聆听到来自北京的声音。云南东北部曲靖地区,人畜饮水困难闻名全国,不少蓄水池、水窖干涸,特别今年旱情尤为突出,成为全国抗旱救灾“重中之重”。
为解决山寨喝水问题,李俊峰为此奔波了多年。海拔四五千米的山区,没法打到井水,他拉来朋友的捐助,将细水管子接上山,春节回家镇书记告诉他,全国抗旱工程水将引入每户每家。
一条15公里的山路,已经修了几辈人,山里人的农产品,靠背篓翻山越岭往外运。李俊峰歌唱家身份,帮他有机会接触到各方面人。在参加某个活动时,他为家乡争取到180万元拨款,让这条坑坑洼洼的“毛路”,车水马龙畅通无阻。山民们再也不用往外背东西了,农产品有人登门收购。
许多人劝李俊峰,政府部门管的事,你就别超能力去管了,“我是大山的儿子,那片土地是我的血脉我的生命之根,我可以用歌声让山寨变得好起来,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这不也是一种和谐,何乐而不为呢?”
李俊峰的妻子樊双红,作为钢琴专业的昆明姑娘,为了实现李俊峰的梦想,支持他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放弃自己专业一路相随。即使这次回家乡为二哥办后事,他俩仍带给山寨一笔捐助。樊双红说,李俊峰的能力很有限,山寨的改变要靠政府帮忙,他只能借歌声呼唤社会帮助,大多数是“间接”帮家乡改变面貌,“俊峰对山寨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他成为小山寨的榜样,改变了山里年轻人的命运。”自从李俊峰走出大山,成为一名城里歌唱家,许多姑娘小伙也走出山寨,去看大山外面的世界,“在俊峰之后,寨里已有10多人考进各地音乐学院,过上城里人生活。”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