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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首页 > 文学 > 小说/纪实文学/剧本凉山安魂曲
“我的肉体也许会害怕;我却不怕。”——博尔赫斯《德意志安魂曲》
一
去博什瓦黑古岩画的路上,远山走着一个黑色查尔瓦,这披风走起来像移动的蚁冢,山路很烂,山谷却很空阔,像能承受歌声,这红土一直连到云南,开始有烤烟,凉山这里,仍是遍野土豆和苦荞。
如果世间有这么一部电影,开头最美的远景里,该是这么个将你牢牢钉在现实里的小人儿,但谁这么早在外游荡……司机九博对穿查尔瓦的人隔空喊起话来,彝语从山谷清清爽爽传了过去。全不似彝族诗人用彝语朗诵或主持会议时雷霆般的声音。
这小小人影走走停停,进进退退,根据摄影师的要求移动,甚至有点唯唯诺诺,也没争辩和抱怨声传过来,“他好耐心啊”,像是个老人这么早赶着羊群,却没有羊。
等车靠近他,我才感到这温顺是一种失魂落魄——一个在清晨就有点失魂落魄的年轻人——说声“格莎莎”致谢后,他接烟的手微微颤抖,类似酗酒者的症状。
搭我们的车回村,他靠着窗子,又偏了偏身,我才发现坐在了他的查尔瓦一角,他一挣,就飘起些微染黑的羊毛纤维,我俩都咳了一下。彝族披风穿起来得合身,坐下本也没多少铺展的余地。
这人约莫20出头,个子和脸长已是成年人了,否则看来还要年少些,眼睛很漂亮,但眼白并不干净,脸色在后排显得暗淡,在车外看起来是黑黄相杂的斑驳,深深浅浅地,鼻梁是彝族人中的瘦子那种陡峭,眼神很忧愁,刚刚那么顺从,现在对我们又毫不好奇,烟夹在耳朵上,关上查尔瓦,像从里关门,身体缩进去,最后两手也缩进去,从内揪住里子,仿佛搂着自己。
我见乡村还有年轻人,就会问他为何没出去打工。
“是。”
“你为什么在家?”
“不知道。”
“种地。家里缺劳力。他肯定没什么兄弟,或者兄弟也还小。”司机九博似乎在圆场,帮他回答,答案并不可信,还不如说他在外碰到什么挫折,不再想出去。九博又从观后镜看了我一眼,在这过程中,他没有当翻译。
“难想见他火把节欢快的样子。”我心说。
“是。”年轻人像完全能听懂,下车之后,又给我们指了路,否则我们会在那个岔道走错——这唐朝南诏岩画1996年被发现,路早已年久失修,是个退化的景点,草地上有两所废弃的屋子,据说是守岩画的老人住的,后来老人病死在此,再无人敢在此值班……一个小小的公职岗位出于迷信不了了之。
九博对鬼故事和我一样着迷,这些鬼故事充满飞来的石头和冬天的青蛙,很像日本故事,他父亲是一个毕摩,尽管是后天学得的,不是世家,可凡事要有不好的东西沾了身,都有老爹杀鸡驱鬼。“毕摩诱鬼、驱鬼,苏尼打鬼。”
等路重新平整了点,九博突然回过头来说:“这年轻人看脸色是个吸毒者。这么早就出来寻找什么……一个小包,10元,可以管上几小时,然后再去寻找。”
我回想那小伙心不在焉的神情,像刚获得了满足,又像毒瘾刚犯时的厌倦,是满足了,还是没有满足呢?
但“这么早就出来,一定是找那东西。”我还是有点不置可否,但一边看岩画,看石上阴刻下动物和人,最后逆时针归于一个混合了毕摩和佛的模样的神,命运那端的神遮蔽在灌木丛里,我们就扒开灌木找——万物没有逃出那命运的,我边像恐艾似的,心魔渐渐上来,越来越担心,“怕是有艾滋病吧?”想到他的咳嗽应是一种深咳,后来我也相信,凉山有大量未经检测的感染者。
“不知道。”——这次轮到九博说不知道了,尽管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一个彝族乡间的批评家,生活在充斥着高危人群的村里,尽管他喜欢做有罪推定,甚至有些愤世。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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