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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星期六晚上,陪谭歌出去寄信。他在家乡已经有媳妇了,初次离别,熬不住思念之苦,每天打几次电话仍然相思绵绵无绝期,只有再加上信,才能显出爱情的真挚。
谭歌和我谈起恋爱,我就强烈地想念起鸽子了。
鸽子如今在一个乡村小学教书。她和我是同一所师范的同一届学生。鸽子学的是音乐。当初我们的教室也在同一层楼的同一个侧面,刚好对着。而我却是在三年级的时候才认识鸽子的。这并不奇怪,那时候,我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在学校时去教室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到三年级时才认识非本班的鸽子纯属正常。在师范读了两年多的书(说实在一点是玩了两年多的耍),我都是快乐的单身汉,像一匹没有缰绳的野马一样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所以当校外的弟兄来喊我出去打架的时候也没有人婆婆妈妈地缠着说你别去嘛你别去嘛我好怕喔。于是我每次出去,要么把别人打得头破血流,要么被别人打得皮开肉绽。社会上的人打架是不会索医药费的,今天你人多你捅我几拳,明天我势众我踢你几脚,我有刀砍你几道口子,你有枪轰我两个窟窿。生死由命(当然是没有死过人的),富贵在天(在没有警察打扰的情况下一般是这样),刀光剑影,自得其乐。倒是学生科实在是太妈妈的了,老是给我的处分升官职,升到快要“提前毕业”的时候,班主任来找我谈话了。班主任说为了能得到毕业证书我必须立即无条件停止一切活动,否则他也无法保我了。我知道班主任保过我,他年青时有过和我一样的光辉岁月,比较能了解年轻人的心态,而且他还欣赏我的文章和我一根肠子通屁股的直爽性格。所以,当学生科要对我采取行动时,他都要在里面插上一杠,而学生科长又是他教过的学生,算起来是我的师兄,这样一来很多要扔向我的炸弹都成了哑炮。为了不为难各位对我够意思的人,三年级那阵我就很少出去打架了,逃课的次数也逐渐少了,觉得无聊了就写写诗、到音乐楼练练美声,这样就认识了鸽子。
那一天鸽子在琴房弹《献给爱丽丝》,我听得有点入迷,就推门进去,想让美妙的琴声陶冶一下我的心灵。而鸽子却停下来说:“秦浪你也喜欢钢琴吗?”我说我喜欢听但不喜欢弹然后又惊讶地问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鸽子说像我这样文武双全的人全校都知道。那时候我的文名不如武名,很多人都是从学校的“英雄榜”上知道我的名字的,我问鸽子是不是,她说她是从报纸上知道我的名字,然后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把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然后她告诉我她叫鸽子,我说我也知道她,其实我哪里知道。鸽子说她喜欢看诗,我说我喜欢听钢琴,于是以后我就写诗给她看,她弹琴给我听。后来,她看到了我写的情诗,我听到了她弹的《水边的阿狄第娜》,也听到了《结婚进行曲》,我心里想和鸽子结婚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认识鸽子后,我打架的频率就小多了,鸽子真是一只和平的鸽子,跟毕加索的鸽子一样。
我觉的我必须给鸽子打个电话,告诉她我现在的情况,也让她为我高兴高兴。自从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和鸽子不在同一个县,我们不能分在一个地方,也没有几万块钱去跑调动,只能各自打背包回到家乡。走的时候,鸽子说你忘掉我吧,我说你也忘记我吧。之后我努力忘掉鸽子,但越努力就觉得越想她,于是我又不努力,还是想她。我曾忍不住几次打电话到她家,但每次都是她母亲严厉审问我一通之后说鸽子不在家她分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电话通了,仍然是鸽子的母亲接的电话,仍然是法官审问犯人的口气:
“找谁?”
我说我找鸽子。
“你是谁?”
我说我是鸽子的同学。
“你是哪里人?”
我说我是大方的。我又撒谎了,我觉的鸽子的母亲就是我的敌人。
“你叫什么名子?”
我说我姓叶。天,居然和鸽子一个姓,我和她成同姓恋了。我想这样可以降低火药味的浓度,撒一次谎跟撒十次谎都一样是撒谎。可鸽子的母亲并不买帐,大约是认为我们不是同一个爷,仍然步步紧逼:
“你找她有什么事?”
这句话有点让我措口不及,还没有考虑清楚我就说我想问她们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这么一说,鸽子的母亲以为我想向鸽子借钱,急忙挡住:
“她们工资低的很,没有你们大方的高。”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我直奔主题问鸽子到底在不在家。
“不在。”这句话倒是极其爽快,可惜没有放在第一句。
既然不在,那在下只有告辞了。花了一天的生活费,换来一堆废话。
我又打了一个给二友,把寝室的电话告诉了他。
校园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这不如林溪他们那里幽静,总让人觉得烦躁。我和谭歌在校园里游荡,像七月半寻找水饭吃的幽魂。各色美女在身边穿来梭去,但我是不会花目光在她们身上的,如今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所有的美女都不是好人,除了鸽子。
竹林背后的林荫道上灯光很暧昧,暗示这个地方有很多暧昧的事情发生。树林里垃圾成堆,一个很肮脏的地方,适合校园夫妻们做一些肮脏的事情。
石板路上到处是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鸳鸯,在光天化月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强奸路人的眼睛。女生楼下面,各式轿车横七竖八的停着,让人找不到路,直想请求交警援助。前几天我在书店见过一本叫《大学女生楼下的轿车》的小说,我怀疑作者是在写我们学校。
6
军训第五天去拉练,说直接一点是郊游。可惜贵阳的景色不好,游的是白山黑水,七高八矮的山丘如坐禅的十八罗汉,清一色的光脑壳。一条河上游还在省内流,是清水江,中游则流到了中原,是黄河,下游就流到东北去了,成了黑龙江,但见蚊子与苍蝇齐飞,黑水共长天一色,“熏陶”得我们都醉了,直想呕,最初看见黑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伊拉克的原油跑到贵阳来躲战争了。
那郊游的地方也不是完全没有植物,一路上长满了癞红麻,这是贵州特有的东西,这里有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湖南补锅匠来贵州。在一次上厕所时没有纸,看见周围全是绿油油的癞红麻,就扯几张麻叶解决问题,补锅匠的手是经过千淬百炼的,老茧都成了铁壳,麻叶对手不起作用,而屁股则不行,被叮起一串大泡。补锅匠回去后,逢人就说贵州不是好地方,不但人恶,连草也会咬人。
补锅匠的宣传没有传遍全国,癞红麻让外省人吃了大亏,杨山和穆齐在休息时就摘麻叶来把玩,被咬了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空身散步,还是有一些帅哥美女走不动,才走几里路就装病,然后躺到校车里像一头猪一样被拖回学校。以前听人说拉练是最苦的,但经过以后我想军训的十五天都用来拉练才叫轻松呢?一天时间走三十里路,乌龟都走得完。拉练惟一令我不满意的是学校提供的午餐太少,一个面包加一个鸡蛋怎么够吃呢?
走了停,停了又走,走到天黑才回到学校。速度又慢,加上肩上又缠了一块白布,让路边的人以为我们是一支去参加某人葬礼的队伍。
7
郑金嫌寝室太窄,搬到楼下去了,然后晚上就只有杨山一个人打呼噜了。在郑金搬走之前,每晚我们几个还没有睡着,杨山和他就开始“拉歌”了。而且二人声音奇大,杨山像坦克,郑金像军区里的那架直升机。每天夜里我们都仿佛置身二战战场,翻过来,睡不着,滚过去,还是睡不着。不经意迷迷糊糊睡过去,二人的呼噜声仿佛要一决雌雄,忽然变本加利。轰隆隆,我们从梦中惊醒,还以为宿舍楼遭拉登袭击了,而二人仍不分胜负。熬到半夜,好不容易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又起不来,上下眼皮互相依恋得分不开。
在师范的时候,憨哥就是一个呼噜王。每夜都给我们奏鼾歌,后来才有了憨哥这名。憨哥喝酒后呼噜声更甚,我们都担心楼会被他震塌。每次他喝得脸红脖子粗地回寝室时,一躺下就马上进入状态,顷刻间寝室里地动山摇,那呼噜才叫绝,声色香味俱全。和憨哥睡了三年,适应了。后来毕业了,我没有憨歌的鼾歌相伴还睡不着,经过一年的努力能睡着了。不想来此又遇二位大侠。
郑金一搬走,宿管中心马上把一个外语系的安排进来,这让我们大为不满,同样是六百块的住宿费,人家住宽的,我们住窄的,别的寝室里游人有余,我们寝室则是猿猱欲过愁跨越,这已经是严重损害了我们的合法权益。而现在又把一个外语系的安排进来,这怎么行!我们中文系的绝不崇洋媚外,要坚决驱除鞑虏,不过首先该来文的。中午的训练一结束,我们五人直奔宿管中心提出抗议,在我们的一致要求下,负责人答应下午到寝室实地考察。
为了进一步显示寝室的狭窄,杨山献计:把靠墙的床往中间挪动二寸有余,紧密团结在桌子周围,这一回只有飞鸟才能过了。下午的时间等完了,不见人来,等到晚上九点,连鬼都不见一个,我们只有自己行动了。
外语系的家伙刚开始看书,我就开始练美声,其他兄弟摆弄乐器奏出不协合音程,并动用了寝室里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待其心神不定钻进被子时,杨山摸出扑克并宣誓奋战至天明。
结果是我们以牺牲一夜睡眠的代价将那位跟我们一样无辜的兄弟请出了门,为了保护耳朵作日后听力测试之用,第二天一早,可怜的他卷起铺盖走人,我们免不了生出一些恻隐来,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8
军训第八天,要在我们中文系挑八十个男生操枪,说是要在军训结束时搞刺杀表演。中文系人数最多,这是其他系望尘莫及的,光我们班的阵容就足以让宋江感到汗颜,可惜的是男同胞凑三十六天罡都凑不齐,四个班的男生加起来还不够,把外语系的拉过来,中外结合,才勉强满了八十个人,个儿参差不齐,七高八矮。
操枪就整人了。这才叫真正的军训。大队长居然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军人,一开始就喝令我们把头发剪掉,都剃平头,我初时很不乐意,但剪了头发,刮去胡子后,镜子里发现自己年轻了很多,心里便也惬意。大队长一天到晚板着面孔,严厉得一点面子都不给,还常常对我们动手动脚。我们的训练劳动强度大,劳动时间长,但劳动效率不高,这惹得大队长对我们说话老是日妈倒娘的,当着他的面我们装木偶不说话,背着他,我们也会骂人,为了增加威力,我们都骂“牛日的大队长”。
练刺杀时要大喊“杀”声,众人喊得喉咙嘶哑,大队长仍在说你们吃球吃多了喊不出来?于是每个人都又猛喊一阵,喊去了气势,也喊出了对大队长的不满。
刺杀时是两个人对着训练,站在我对面的兄弟长得方面大耳,再加上一撇小胡子,标标准准的小野三郎或原本未赢,所以我的枪尖刺出的时候,我的喊声里除了具有上面两种意义外,还饱含着中国人民对日本鬼子的满腔怒火,于是,我的声音总是高出别人一个八度。晚上集合的时候大伙儿疲惫不堪,肩上的枪七歪八扭七零八落,大队长说看见我们他就怀疑共产党剿匪还没有剿完。
操枪的第二天热得要命,九月了,太阳还在逞能,大有要把人晒成蒸气的意思。而大队长偏不准站有大树遮阴的地方。天和人过不去,人也和人不过去。
这一天站军姿,要求像木偶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连眨眼的频率高了也不行。生命在于运动,而大队长似乎不懂这个道理。烈日下站久了,就有一些体弱的小兄弟先后昏倒。大队长却一点也不知道怜悯,简直木头一个!我们在心里暗暗诅咒。但是,不满只能在心里,别说嘴上,脸上都不敢表现。毒辣的太阳晒过之后,天空翻过脸皮,暴雨就肆虐起来。这场雨似乎要把一年的雨一起下完作一个总结,声势浩大得如同法国大革命,大队长说,只要不下刀子和石头,照站不误。那意思好像是说下战斧巡航导弹也无所谓。训练场恰似一个肾功能不全的老汉排泄不畅,水越积越深,而大队长似乎要做邓世昌,决心率我们葬生汪洋,可怜一群学生全成了抗洪勇士中流砥柱。闭上眼睛,我默默祈盼诺亚方舟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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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三个难眠之夜涂了几组诗,再花两毛钱的信封和两张八毛钱的邮票寄给了家乡的市报。市报发稿快,稿费来得及时,这是我喜欢向市报投搞的原因,前几年我曾经弃文从武,现在决心弃武从文了,鲁迅都是这样炼成的,我这样想时觉得中国文学的春天来了。
学校的文学社正在招人。文学社的老大们就像街上卖膏药的一样在校园里摆一个摊子大力宣传。这年头,文学也走向市场了。摊边一张五彩斑阑的海报,写着激扬的文字,大意是说文学社是文学爱好者展示才华的地方,另外一层意思是文学爱好者不加入文学社就没有展现才华的地方。海报设计得很好,国画素描水彩卡通漫画揩行隶魏都用上了,不幸的是文字尚欠火候,弄出几个可爱的病句,给人的感觉是癞头在卖生发药。
由于文学社可以展现才华,所以一些有远大抱负有激情梦想的新生纷纷报名,使得文学社的生意异常火爆。摆摊的人看见如此场面,大约心里也激动了,为答谢广大朋友的厚爱,吩咐同伙将社刊像街上发性病广告一样到处散发。
于是我也接到了一份据他们说来是未来作家的摇篮的刊物。大体浏览一下,暗想此文学社大约系“关心下一代委员会”主办,都登些初中生作文。摊主朝我挥了挥手说,怎么样心动了吧,心动不如行动,快来报名,会费二十五元。我说我是才来的新生财疏学浅愚昧无资成不了器的,把刊物还给他,我拔腿便走。
与文学社同时闪亮登场的校广播电台也在一旁叫板招编辑记者播音主持,电台的人毕竟是练口才的,在宣传上加大了力度。其中有一个女生可能是心理学专业的,老远跑过来递给我一只大气球,并送一个微笑。这攻心为上的一招居然对我起了一点作用,虽然她的微笑没有鸽子的好看,但不知怎的,我觉得不报一个名有点对不起那只气球,我这个人就是经不起糖衣炮弹的袭击。我问怎样报名,那人说要先交二十元钱报名费。听说要交钱我就不干了,我说不报了你的气球还给你吧。那个人勉强笑了一下说不报不要紧气球还是送给你。但我心里想她肯定心痛那只气球。
又是星期六了,鸽子会不会回家呢?再一次拔通那一个熟悉的号码,听到的还是她母亲的
“你是谁?”我单刀直入问鸽子在不在家,听到不在后就马上挂掉了电话。这次花了八角钱,八角钱可以买两个馒头或一张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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