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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寄到市报的那些小诗都发表了,一百五十块钱的稿费和报纸一起寄了过来,真是好钱知时节,可以解决一个月的生活了。正高兴呢,学校又把两个月的生活费一起发了,谁说福无双至?今日至矣。
一个人好运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顺利得很,教现代汉语的老师见我没有书,便去找陈书记,帮我解决了书的问题。我心里想那个老师和陈书记都跟毛主席一样好。
二友打电话来说,他找到媳妇了,是志同道合的赌友。二友还是赌性不改。当初在师范,我们的寝室都成了他们地下党员的活动室。那时的二友要用青春赌明天,总是把各位赌侠赌神赌鬼赌徒邀到寝室来。晚上熄灯后,挑起蜡烛,张三和李四打,王五和赵六杀,钱七又和孙八搓。那些人说打麻将叫搞建筑,还说作为二十一世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要先把建筑技术学好了,才能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当然,我们的寝室是不能白白占用的,我们要收场地费、保护费、瞌睡损失费,赢家还要上个人所得税。尽管有如此多的苛捐杂税,那些人还是很乐意来。因为我们寝室的人在学校都是些常登“英雄榜”的“好汉”,没有人敢来瞎捣乱,安全系数大,可以让各位奋战通宵,天明之后再躲进被窝成一统,管他正课与自修。
二友赌得值,如今媳妇都赌到了。我问那女的长什么样,他说眼睛像幺鸡,嘴巴像红中,一对乳房像二筒,哪天有了四万五万和六万就办喜事。我问现在有多少了,二友说前一阵遇上高手输了一千,惨不忍赌,这个月赢了六千。我相信二友是能赢这么多的,他像魔术师一样善于弄虚作假,常会用一些旁观者迷,当局者清的手段出奇制胜。我听这个数目有点可观便叫他先搞二百五过来支援一下,二友慷慨地说小意思,便问我的邮政编码和班级。
二友还说,憨哥没有教书了,他不愿意一辈子“吃白粉”,去当煤老板赚“黑钱”,都有两万多了,也有了媳妇。这个憨哥,我还以为他仍是穷光棍呢,开学时都没有打电话找他弄钱。他找到媳妇更是让人惊奇,当初大家在一起,从没听他谈论过女生,也没见他和女生有过来往,不但独善其身而且善独其身。我以为他有病,而小皮以为他眼光高,总对他说:只要打雷下雨会回家只要具有女人的特征和功能就行了,随便找一个吧。憨哥总是笑而不答。没想到士别一年多,必须刮目相看了,如今我们大家都有媳妇了。嘿,我们真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大家都一起顺利。
我打了个电话给憨哥,他父亲说不在家,给了我一个手机号码,拨通手机,憨哥正在煤窑上准备拉煤出去卖。憨哥知道是我便说:“听二友说你在读师大,现在有没有钱用?”财运又来了!我说:“如果你要寄钱给我,我不拒绝。”然后又把地址告诉了他,有这样的哥们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又侃了一通,我便问:“以前在师范你从不近女生,怎么一出来就找媳妇了?”
憨哥嘿嘿嘿笑了一阵才说:“师范里谈的不现实,到毕业就得离婚。出来再找要可靠得多,我到明年正式结婚,就可以制造接班人了。想想小皮,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现在花了几千块钱还调不到一块,还不是放弃了。对了,你的那个鸽子呢?”
唉,没想到小皮比我还要失败,人财两空。我说:“我也放弃了,那狗日的嫁了个镇长。”
憨哥又笑:“你们也不现实,但你也不要恨她,什么狗日狗日的,毕竟爱过一场,要宽容嘛,最宽广的是海,比海更宽广的是人的心。”
“干球!最黑的是炭,比炭更黑的是人的心。”我说了这句话,却没有去想究竟谁的心黑。
“你对她还有没有挂念?”
“挂个球!我对她一丝不挂,一丝都不挂念。”我说,“我在这里找了一个,音乐系的,比她好。”
“好不好都是扯谈的,要现实。”憨哥又说,“老五和他的那个是一处的,到头来却——唉!”
我听到憨哥叹气,忙问:“老五怎么了?我好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憨哥又叹气,说:“进大牢了。”
我说:“怎么会呢?”
憨哥说:“他把那婆娘杀了。”
原来,老五他们那个县师范生要考试才能分配,他和媳妇都没有考上,本来也考不上,师范大家都是混出来的。考不上只好代课。代课工资低,老五一天天赌钱。可惜财星不高照,赢了一大堆负数,小两口关系就开始紧张。偏偏那个时候那女的遇上了一个烧锌的老板,三来两往之后来找老五说分手。人一不顺利的时候,放屁都要伤胯。老五挽回无效,把那女的带到湖边,两到剁了丢下水去,然后也往下跳。痴情的人,想和绝情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是这世间,有人想活活不了,有人不想活,想死,便就死不了。老五被人救了,救了之后就被刑侦队请去做客。
老五也真是可怜。他和那女的同县用乡又同村,一年级读到初三都是同学,读到师范又是同校。那女的也确实长得可以,老五从初中开始追她,月圆的夜晚还抱了吉他到她家对面的坡上弹,可惜追到师范还是追不上。这也难怪,那女的是白雪公主,而老五却是黑马王子,不但五官搭配不当,脸上还打标点符号。和所有对爱情充满美好憧憬的花季少女一样,那女的找男朋友也找帅哥,才进校就被三年级的一个帅哥驯服了,做了那帅哥的不知是第几任情人。浪漫了一年,帅哥毕业,领略完那小姑娘的所有风景,做完了现代快餐爱情该做的所有事情,拍拍屁股走了。第二个帅哥接上玩了一年,履行了该履行的义务,也走了。在那两年内,老五的追求竟然像阶级斗争一样从未停止过,明知道是占线的,他却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越是吃不到葡萄,越是要说葡萄甜。是老五,让我相信这世界上还不完全是狐狸,还是有几个人的。
那时候,我们对老五说,那女的已被两个人玩弄过了,已经成了残花败柳一只空罐子,而老五却说他不在乎这些,他要真正的爱情。唉,和我们一起南征北战时,老五是何等的生龙活虎。而在女生面前,该叫窝囊还是叫什么呢?
也和所有受伤的少女一样,那个伤痕累累的小妇人在师范第三年明白了与其爱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爱一个爱自己的人,容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诚。老五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那女的成了他的女朋友,老五高兴不已,以后的日子都充满了歌声。阳光灿烂的日子就抱着吉他,带了那女的到后山去享受爱情的甜蜜。那女的已成过来人,对某些事情已是轻车熟路,不多久,老五也对那些事情游刃有余。时间一长,觉得学校后山不舒服,晚上比较冷,就把战场转移到我们寝室来。那些夜晚才叫人难受又难忘。每次老五和那女的上床后,我们虽然在故意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装着不在乎,其实心里却在想入非非,一想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小心睡过去,一夜春梦连连。后来他们两个就干脆到学校后面租了一间房子同住,有时小皮和媳妇也到那儿换换班。都说铛铛配铙铙,臭虫配蛤蚤,烂鱼鳅烂老鸦啄,而老五是一只标准的好老鸦,却去啄一条烂鱼鳅。真是时代在进步,小伙爱少妇。我们都暗自为老五叹息,说他是收破铜烂铁的。没想到现在还有一个卵老板比老五更喜欢破铜烂铁,而那女的也那么喜欢钱。唉,时代在发展,美女爱老板。
憨哥说:“我拖煤去那边卖,想打听他关在那里,却没有人知道。”
“日他妈!”我本想骂“狗日的老板”,但现在憨哥也是老板了,不能这样骂。
我问:“会不会是死刑?”
憨哥说:“出了人命,没有关系只有是死刑了。现在谁能挽回呢?大家弟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天意如此,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天意,天意。”我也只能这样说了。
21
二友和憨哥异工同曲,每人给我寄了三百块钱,这个学期的生活不愁了。
大学的时间其实也很好混,虽然课长,但一天没有几节课,晚自修也不作要求。以前在师范的时候,要是不逃学,一天是六节正课,早上还有早自修,晚上又有晚自修。不过,自修一般都是男生在抽烟摆龙门阵,女生打毛线衣钩拖鞋看电视,兴趣来了就打牌,倒也自由自在。大学里虽然不能在课上打牌,但打牌的时间多的是,一不注意,又到了周末。
小鱼儿打电话来邀吃饭。我赶到了食堂门口时,她好像已经等了好久了,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染黄发的女生。小鱼儿说:“这是我室友,文雅。”
我还以为她寝室全是美女呢,原来却也良莠不齐。看那女生一点都不雅,偏把名字叫文雅。
那女生说:“我看你并不帅啊,怎么勾引上我们鱼儿的?”
我说:“我是坦率,直率。”
兜里有钱了,走路的脚步就要响一些,我大踏步地走上前去打饭,小鱼儿却说:“那天你花了那么多,今天让我来。”
文雅说:“我就要他请呢!”说完把小鱼儿拉在一边。
正是吃饭高峰期,人很挤,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前面。打了饭,觉得背上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滚动,身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回头,原来是一个女生在我后面往里蹭,我本想再感受一下她胸涌的波涛,但看见小鱼儿正朝这边望,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挤了出去,又挤往另一边去打菜。
文雅的饭只吃一半就倒了,又叫我给她买了一根火腿肠。
吃完饭,小鱼儿说要上街,她想去买磁带,
文雅说:“你们两个去吧,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呢,你们又不给我开电费,只是别忘了带好吃的回来。”又转身对我说:“鱼儿我交给你了,要早点送她回来,千万别打她的歪主意啊!”
我正打主意呢。
走了几步,文雅又喊:“祝你们玩的开心,拜拜。”
我心里说:“拜你爷爷个头呢。
小鱼儿我们两个的手又连在一起了,这回又不知道是谁先打谁的主意,大约是我的手游过去的时候她的手也荡过来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鱼儿突然问:“你们寝室几个人啊?”
“以前五个,现在六个。”我本来要说以前六个,现在五个的,不慎口滑了。
“新搬来一个?”
错了就错了,我说:“本来只有五个,现在我把你算进去了。”
“神经病!”她又掐了我一下。
我说:“不是神经病,是相思病。”
“你们班多少人啊?”
“一百多头。”我说,“一百多个头。”
“都有哪里人啊?”
“五湖四海的都有。”
“全国都有?”
“港澳台除外。”我说,“你们班呢?”
“也是一百多,但只有贵州、山东和湖南的。”
“还有外国的呢。”
“什么外国的?”
“刚才那位啊。”
小鱼儿又说我不正经。
我问:“你们寝室还有些什么人?”
“除了本小姐和文雅,还有申美、赵美、吴美丽、欧阳美玲。”
居然全是美,这些姑娘喜欢美字竟然胜似日本人喜欢郎、俄国人喜欢夫、巴西人喜欢耳朵。
我说:“这么多美啊?”
鱼儿说:“都是美女啊!”
“成唯美主义者了。”我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爱美吗?”
“我不敢爱。”我说,“要是我爱你们寝室的那些美去了,你不就吃醋了吗?”
鱼儿在我大腿上狠掐了一把。
我说:“还真有人不爱美呢。”
鱼儿问:“谁?”
我说:“萨达姆。”
鱼儿嗔怪道:“看你又扯到哪儿去了!”
要横穿马路了,我把鱼儿拖在身后。马路上车多得很,我要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虽然,那些车是不会撞鱼儿的,但我还是必须尽到护花使者的责任。像那次抽血时一样,鱼儿缩在我身后,不象鱼儿,倒像鸟儿。
夜色上来了,大街上霓虹闪烁,煞是好看。我摸了摸鱼儿的头发说:“鱼儿你的头发真好看啊。”
鱼儿说:“本来就好看嘛。”
“我就喜欢长发,你可千万别把它剪短哦!”我说,“更别把它染黄,像把个什么雅的,好难看。”
“人家那叫有个性,有叛逆精神。”
“叛什么逆?叛党还是叛国?还是离亲叛众?”
“你真是个古董。”
我想我真是古董,不会欣赏现代美。
我们走进了一家音像店。那店很宽,绕了两个弯我们就各人绕到一边去了。一个店员走过来问我想买谁的专辑,我本是随便看看的,但他一问我就说有没有戴玉强的,那店员却不知道戴玉强是谁。我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戴玉强的磁带实在难找,以前我曾买到一盒,拿回去听了却不是 他的歌。磁带这东西有些时候就是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小鱼儿转过来,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然后把我拉到她的那边,她看见了阿杜的专辑,想要,但眼高手低,够不着,还是我高抬贵手,才帮她取了下来。
“知不知道周杰伦?”她问。
我说:“不知道。拿破仑我倒是知道一个。”
“孤陋寡闻,F4你总该知道吧?”
“F4是什么东西?”我说,“我只知道F117-A,美国的飞机,F4是推土机还是电动小狗?”
她听我这么一说,狠揍了我一拳,说我侮辱她的偶像。
小鱼儿最后买了李纹和阿杜的专辑。出了店门她说:“我们李家名人还很多呢,李纹,李宗盛,还有——”我还以为她要说李双江呢,顿了一下却说还有李若彤李亚鹏。
我本想对她说还有******和李登辉,但怕我的身体又把她的拳头碰痛了,只好作罢。和小鱼儿走在一起,街上那些成双成对的人儿也不那么碍眼了。
又得穿马路了,却是红灯,我们便站在道口上等。站在我们前面的小姑娘大约是等不及了,从车流的缝隙中飞奔过去,快到对面了,侧边飞出一辆大卡车,随着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一个花季少女就那么香消玉殒了,妈都来不及喊一声,肠子肚子已洒了一地。
“天啊!好恐怖!”小鱼儿朝我怀里倒,我紧紧搂住她说:“别怕,别怕,我们走那边。”
交通很快就被堵塞了,我搂着小鱼儿绕了很远的路去走地下通道,她全身颤抖如一只惊恐的小兔,嘴里不停地说好怕好怕。
我们无心散步了,回到学校,我把小鱼儿一直送到她们楼下,她还在说怕,我说:“别怕了,赶快回寝室,一会我给你打电话。”
22
在大学,英语不知放翻了多少英雄豪杰。有人过了级,轻松地找到了工作,却发现苦苦学了多年的英语除了过级考试,再也用不着。过不了级的,拿不到学位证书,找工作到处碰壁。上一届的一位师兄还为这件事正和学校打官司呢,这件事情让很多人颇为关心。不过这官司是赢不了的,石头怎么打得着天呢?
教我们现代汉语的那位老师说的一段话让许多人高呼万岁:中国的外语大学那么多,其他高校也基本上设有英语专业,而非英语专业的学生还得被迫学英语,英语课比专业课还多。国家要得了这么多翻译官吗?要不了。非英语专业的学生为了过级,花了一半以上的时间在英语上,勉强过了级,到头来专业却荒废了。中国为什么现在还无缘诺贝尔奖?该搞科研的时间都被用去学英语了。我想我们的这位老师要是当教育部长该多好啊,可以救千千万万个未来科学家于水火之中了。可惜不是,这英语还得拼命去学,尽管它对很多人的意义不抵一个狗屁。
可英语这东西确实能促进经济发展,主要是把出版业搞得繁荣昌盛,随便跑到那一家书店转一圈,就可以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其次是英语学校的迅猛发展。别的城市不知道,贵阳这地方的英语培训业是方兴未艾蓬勃发展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英语培训学校之多需要动用高等代数才能算出来。各个学校的学习时间三到五月不等,学费五百八百不等,对症下药,因财施教,包学包会包过关。有一次某个学校还到师大来搞讲座以招揽生意,说他们学校是贵阳最好的,中外教师联手教学。那次我也去了,但没有什么收获,一个美籍华人和一个华籍美人在那里叽哩呱啦半天就是不说一句汉语,我什么也听不懂。
杨山想报培训班,我和他把校园里常贴招生广告的地方都转了,很难确定该报那一家。其实我的英语也急需培训,而且得从高中开始,只是兜里没有闲银子,只能以后再说。
我们两个转到了一个报刊亭。我捡起一张《大学周刊》正要看,杨山扯了一下我说你过来看看。原来是旁边的墙上贴了一则启事:本人欲请英语高手代考四级,待遇面议,要求诚信之人,本人亦是诚信之人。此君诚信得考试要作弊,不过想起来还很可怜,大约已被四级折磨得快不成人了。
我又回去继续看报纸。那期报纸的头版头条醒目得很:炮轰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终于有人沉不住气搞武装暴动了。我把杨山邀来一起看完了那篇文章,原来是记者采访了众多深受英语之苦的学生后带着学生的问题采访了国务院相关部门的同志,据说四级考试过关才能发学位证书这一规定是严重违反国务院文件的。嘿,要是国务院高度重视这件事就好了。
再往下看,第二条新闻就是发生在贵阳的事:民院一个学生患了癌症,无钱医治,全校同学组织捐款后又有一群志愿者上街擦皮鞋,挣钱挽救同学生命。妈妈的,保险公司的人死光光了,催交保险费的时候客不容缓,客户有了事儿的时候就默默无闻。
杨山我们两个在那里乱骂,谭歌从财务处那边走过来说你们两个在骂哪样球,我问他从哪里来,他说:“我的保险费没有交,财务处三天两头催,催得老子心烦,刚才去把它交了。”
23
小鱼儿想去南山公园,恰逢星期六好天气,我早早爬起来洗脸。杨山听到水声就说星期六不睡觉起来干什么,我说要去南山公园,他一听就爬起来说他也要去。我们两个在寝室里大肆活动,害了癞床病的几个就被吵醒了。杨山说干脆大家都去,穆齐随声附和,谭歌也说该到大自然去散散心了。只有龙雨因为学生会中午要开会脱不得身。龙雨进了学生会后就深感学生会喜欢开会,有事无事都要一天开一大堆,尽说些废话。我们劝他辞职算了,他却表示万死不辞。幸亏小鱼儿没进成学生会,否则公园也玩不成了。
我给小鱼儿打电话说在食堂等她,她却要我到她们楼下等。她们的宿舍在半山腰,上去仿佛是登泰山。我说:“你们那地方太高了,我高攀不起。”她听了就说:“你不想高攀我就叫别人来了。”我只好说我马上去,叫杨山他们几个在食堂等我。
我上去的时候,小鱼儿正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看见我就说等一等马上就来。我知道这个马上跟我的马上不一样,肯定要仔细装扮一番把镜子都弄得累了才会罢休,时间长了还可以检验我的耐心。
没办法,我只好在楼下游过来荡过去,害得管楼的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在那里丢了什么东西。
楼前有一个阅报栏,可以打发几分钟时间。一张地方报纸刊发了省内二十家报刊被停办的消息。里面说,为了杜绝报刊泛滥和强行摊派订阅行为,努力实践三个代表,决定将某某报某某报等报刊停办。上个月,同一报纸的同一版面也有一则消息,内容是说各地州市积极订阅上述报刊,把订阅这些报刊作为实践三个代表的一项重要任务。
另一张综合报纸上有一篇特写:某高干的公子杀人之后逍遥法外,受害者家属倾家荡产打官司搞得人亡家破还是没有赢。古时候有包青天海青天,可惜都死了,如今什么天都没有,就有人无法无天。往下一则是独生子弑杀双亲,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孽儿因父母不肯拿钱给他吸毒,就磨刀嚯嚯向爹娘。现在的宝贝儿子们,生在新时代,长在阳光下,小的时候大人怕他死,长大来大人怕死他。
小鱼儿还不见下来,无聊了我又开始数这栋楼有几层,每层有几个寝室,然后再计算整栋楼能住多少美女。四楼上,一个窈窕淑女在阳台上撑衣服。要是没有小鱼儿,我真希望她的衣竿会失手掉下来,恰好打在我的身上。最好是打在背上或肩膀上,打在头上比较痛。
阳光洒下来,照得楼外面的瓷砖闪闪发亮,唉,里面的风景肯定更迷人呢。可惜这个地方不准男生进去。这地方就是与师范不同,记得读师范的第一年,串女生寝室就像逛超市,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自由得很。后来出了一点事,不准串了,学生科在女生楼下贴上“男生止步”的字样,小皮在“止”字上添了一横,我们就像军训时一样踏着正步进去了。后来又写了“男女生不得互串寝室”,却从“不得”的后面断开写成了两行,我们在“不得”的后面加了一个“不”字,又串女生寝室去了,好像还是被逼迫的。管楼的人也知道我们的德性,都是视纪律为粪土的。每次都说下次别这样了,只是下次太多。而且我们那栋楼是男女生非法同居的“综合楼”,让她管不胜管。
不过和女生同居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那时候师范的女生也比男生多,女生本来已有单独的女生楼,却还要搞侵略扩张和我们抢地盘。我们那栋楼下面三层住男生,上面三层住女生,我们住在三楼,女生就骑在我们头上吃喝拉撒。到了第三年,男生继续少,女生继续多,又吞并了我们三楼的一半领土。这就出问题了。师范的宿舍不比大学,一层楼共用一个厕所,置在中间。女生入主三楼后,就赶我们男生到二楼解决问题,上厕所变成了下厕所。大伙儿气不过,经紧急会晤磋商,在厕所门上题诗一首:头可断,血可流,这块地盘不可丢!但第二天却变成了女生的作品:女生大姐大,男生不可怕,女生齐心打天下,男生当做抹厕帕!输了这一阵后我们提出与女生资源共享,把厕所建成文明公厕,女生左边,男生右边,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和平共处。但却遭到严词拒绝。女生一上厕所,就让两个守关,对男生实行全程监控。不久,学校请来木工在厕所又边的过道上做了一道屏障,把女生对厕所的所有权合法化。我们成了亡厕奴,只得到二楼方便了。为了发泄对学校这种重女轻男行为的不满,我们就经常站在窗台上往下撒尿,挂一道庐山瀑布以飨楼下的观者,小皮还常常自诩他吃了隔山翘,屙尿都屙八丈高。有时还要嫁祸于人,完事之后对着四楼大喊:“楼上的搞哪样球!”不过这句话起不到效果,楼上是女生,怎么会在窗台上往下——哎呀,这话不好说,女生小解是“泉眼无声惜细流”的优美意境,哪有男生“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楼下的人都知道是我们干的,只是不敢说。还有每天晚上的洗脚水也往下泼,洗脚水的气势要比尿恢宏得多,像尼亚加拉瀑布一样壮观,君不见,洗脚之水天上来,奔流到地不复回。后来小皮混过去用毛笔在厕所门上面的墙上写上“美味餐馆,欢迎光临”,女生看了纷纷说要严查凶手,大伙儿知道了则喝酒庆祝。那道屏障毕竟是木的,作用没发挥多久就被捅出了一个窟窿。三楼的男生为了报仇雪恨,经常相邀三更半夜钻过去在厕所门前占道经营摆摊设点。第二天起得早的女生纷纷中招后才发现原来已是黄金遍地。不过这种肮脏的事情我是不干的,而小皮则是骨干,小皮有一次闹肚子,无法坚持不泻,还没到预定地点就粪发涂墙,流下一幅敦煌壁画供女生观赏了好长一段时间。女生告到学校,那道屏障就变成了铁栏杆。
俱往矣,今非昔比,这里没那么好玩了。
小鱼儿终于一蹦三跳地出来了,嘴里还唱着“我对你的爱在几元钱。”我说我没有钱呢你爱什么。她把肩上的包递给我后又整理衣服。深秋了,他的衣服颇具风度而无法保持温度。
几位兄弟已经等不及了,杨山说他厕所都上了两次。买了早餐,正要启程,穆齐又说再等一等,原来他的媳妇还没到呢,于是又等了半个小时。
南山公园里果然人很多,各种类型各种款式都有。园里的风景虽然并不是太好,却引得很多人举着相机在那里捕风捉影。城市人真幸福,闲着没事干就逛公园。我们那些地方的人是没有这种福气的,乡下人忙得很,一天忙到黑,一年忙到头,忙得连放个屁的时间没有,哪有闲功夫逛公园。不过话说回来,农村人天天都在逛公园呢,大山里绿水青山鸟语花香,那才叫真正的公园,还不用买五块钱的门票。
上了山,就开始有猴儿出来要东西吃,杨山就一路与猴共舞,也像只猴。以前曾听说南山多色猴,我紧紧护住小鱼儿,免得猴子袭击她。她大约也是怕遭不幸,或者是怕雌猴子盯上我,也紧紧靠住我。
不知是猴子具有人性,还是杨山具有猴性,他和那些小猴儿相处得十分融洽。物以类聚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杨山在山路上左右逢猿,猴仔都猿猿不断地跳到他的背上肩上和头上,把猴妈都搞忘了。大猴子见孩子被人拐走,从后面狂奔过来,杨山见了就朝前跑,看见一棵树便往上爬,而大猴子爬得更凶。人和猴都爬到一节树枝时,那树枝不堪重负,却像革命烈士一样宁折不弯,树枝一断,人和猴子一起跌落下来。小猴子跳到另外的树上,大猴子尾巴挂住另外的树枝,杨山却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换不了气,爬起来就说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不应该把尾巴进化掉。
小鱼儿见猴子不曾伤人,也跑去和猴子戏耍。她还没尽兴呢,前面一个姑娘的帽子被猴子抢跑了,怎么也不上。看见那人遭了灭顶之灾,她又急忙跑回我身边。我说小心哦,千万别让猴子把你单薄的衣服抢走了。
继续上山,树少了,猴也少了,地上到处是荒草。杨山不走路上,尽往草里踏。
我对他说:“贵州之野产异蛇,触草木尽死,你就没有看见草木都枯萎了吗?”
杨山听了就折了一截干树枝,边走边往草里戳,希望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其实已是深秋,哪来的蛇?
到了一个游乐场,穆齐的媳妇就要玩飞车,宰了穆齐十块钱,还说叫小鱼儿也去。小鱼儿说坐飞车头会晕没去,节约我十块钱。她真要去,我怎么好意思让她自己掏钱呢?穆齐他们小两口儿上了飞车,我们就在一旁等。飞车开动了,他们在上面大呼小叫,我们在下面哈哈大笑。
坐了飞车,那小女生又要坐海盗船,又让穆齐掏了十块钱。下来后对小鱼儿说你怎么不去呀太刺激了,小鱼儿便说她怕高。她怕高才好。要是她不怕,我就惨了。
又走了一程,那小女生又把穆齐拉到海底世界去了。我们在外面等了好久都不见出来,杨山便推着谭歌到动物园去了。我和小鱼儿再等了一会等不到,也游往动物园。
进了动物园,先是些鸟儿。我问小鱼儿是哪一只鸟儿,她说她是自由飞翔的鸟,我便说现在也像那些鸟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了,就关在我的笼子里,鱼儿便扬起粉拳捶我。
再往前,一大群孔雀。小鱼儿问:你是哪一只孔雀?我说:就是你最爱的那只。她鼻子哼了一声,便笑,笑声像一只鸟儿在歌唱。
动物园尽头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几只华南虎在狂啸,一条巨蟒在伸懒腰。小鱼儿抖抖颤颤地缩在我身后,生怕那些大虫闯出来。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别怕,出不来的,它们有出来的本事就不会被关进去了。”我像是一个父亲在哄女儿。
游完了动物园,没有找到谭歌和杨山。他们两个大约不想和我们为伍了。其实他们不在,我们的空间更广阔呢。
我和小鱼儿折了一个弯,便转到了一个松树岗子,还真像景阳岗。小鱼儿说:“如果有老虎从里面跳出来怎么办?”我说:“我又没有武松的本事,我们只有共赴虎腹了。”一阵冷风吹过松林,小鱼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还以为真有猛虎跳出来了。
转过送林,到了一个寺院,看上去还不算小,门前的一块石碑介绍,说是建于康熙年间,历史还有点悠久。以前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庙呢,便决定进去看看。
我还以为佛门圣地是超凡脱俗的,不讲钱。但进庙门我们还是被收了每人一块的门票费。看来和尚也是人做的,也不能免俗,也爱钱。
庙里人还很多的,香客络绎不绝。佛堂前善男信女一大堆都在烧香,烟雾缭绕气味呛人,和火葬场有点相似。那些烧香的家伙看样子虔诚得很,其实谁知道他是心中有佛还是心中有鬼,心存道德,又何需菩萨大慈大悲。
小鱼儿说她也要烧香,买了一把香就分一半给我,说:“我们也去许个愿吧。”
我只好跟着她去烧香,还低下了高贵的头,弯下了高贵的膝盖,也装出许愿的样子来。其实我在许狗屁的愿呢。
庙游完了,小鱼儿便说肚子饿了。我记得庙里好像有个地方卖斋饭,便对鱼儿说我们就吃顿斋饭做个纪念吧。然后领着她找卖斋饭的地方。终于找到了,里面人多为患,菜谱上却写着宫爆羊肠童子鸡,红烧猪肉清蒸鱼。小鱼儿说这还叫斋饭吗我不吃了。我说那就出去
买点零食吃。
出了庙门,很多和尚在外面摆摊卖佛珠手链,两块钱一串。
庙的对面是恐怖世界神鬼城,不知是鬼与佛共存还是佛与鬼立,大概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有机整体,具有同一性与斗争性。神鬼城票价五元,尚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有意出来玩一趟,一分钱不花也太对不起鱼儿了。而且我也从来没见过鬼。不知道鬼长什么样子,也想见识见识。我对小鱼儿说:“我们去看鬼吧,你怕不怕?”她豪不畏惧地说:“去就去,你都不怕,我怕啥?”居然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豪迈气概。
进了门,摸索着走过一段黑漆漆的路程,进入一间屋子。还没见鬼呢,里面光怪陆离的灯光已把人变成了怪物。正要往前,里面一声惨叫,继而呜呜咽咽,让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小鱼儿一下子勾紧了我的手倒拐,身子开始筛糠。
我说:“怕吗?”
她说:“不怕。”声音却虚得很。
其实我也有点虚。但心里想既来之,则看之,出了钱,不看就不划算了。
导游小姐在前面说,鬼是用科学的方法设计成的,有惊无险,可放心参观。为了钱,迷信和科学还偷偷勾搭在一起了。
我开始移动碎步,小鱼儿缩在后面。进入第一间鬼屋,叫阎王殿。殿上坐着一个唐太宗似的人,只是脸谱比较怪异,下面分两边站着几具骷髅和干尸一般的东西。原来鬼是这般模样,跟人也差不多,也就是说,人和鬼也差不多。中间二鬼在锯一女鬼,导游说,那女鬼因嫁二夫,被阎王判重刑,锯成两半,每贵一半。阎王殿真是公平,鬼嫁二夫,就要分成两半。人间却不同,女人嫁三夫四夫五六夫。却带着“完整”的身子去。
大体了解了鬼的形象后,我们跟着导游深入鬼窝。我想那小姐天天和鬼在一起混,哪一天嫁了,心不怀鬼胎肚都要怀鬼胎。
转到一个拐弯处,不提防一个凶神恶煞的利鬼手持大斧从侧边砍过来。我忙从一边躲,地方却窄得很,旁边容不得身,我只好回身去抢斧头。斧头在离我半尺的地方却停住了,那鬼一颠一颠回到了暗处。我倒无妨,却把小鱼儿吓得不行。
又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阴暗处,一副油黑油黑的木棺鱼一样游过来,把小鱼儿吓得呱呱地叫。我们急忙往后退,那棺材却一直游过来,像是故意赶人,导游却在一边神神秘秘地笑。我们退到墙边,来时的路却不见了,还在急呢,那棺材就在我们前面停下,棺盖缓缓地移到后面,一个青面獠牙的东西在棺材里立起来。小鱼儿直喊妈哟妈哟,扯我的衣服遮住脸。那东西立了几秒钟就躺了下去,棺盖自动盖上,棺材又沿原路游了回去。小鱼儿已被吓得三魂七魄不归身,不肯再往前走,吵着要回去,导游说前面不吓人了,她却不肯相信。我说你不怕那个扛斧头的鬼你就回去吧。她听了只好又跟着我走。
屋明灯暗又一村,却是一朵大莲花。导游说那叫年观音坐莲,往莲花中间丢硬币,观音就会坐上来。我丢了一个硬币在里面,果然莲花慢慢绽开,观音就坐了上来,这救苦救难的菩萨居然跑到鬼窝里来赚钱。观音旁边还有一个敲着木鱼的和尚在算命,从它脑袋上的缝里投进硬币,它就会抬出签来让人抽,看来如今已是善恶不明,佛与鬼已融为一家开始同舟共济了。
神鬼城的最后一个内容是鬼推磨,小鱼儿往鬼身上的孔里塞了硬币,鬼就推起磨来,乐得她咯咯地笑。唉。鬼都喜欢钱,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出了鬼门关,我舒了一口气,小鱼儿却舒了好几口气——连连地打喷嚏,然后是不停的咳嗽。要是在半年前,听到这种烈度的咳嗽我就要逃命了。我问她冷不冷,她开始还硬撑,后来冷风一吹,只得哆嗦着说冷极了,头也痛得厉害。我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扶着她下山,然后又轮到我冷了。
没走多远她就走不动了,说头昏眼花,身上像鬼抓。她感冒了,这就是穿薄衣服的好处。
我说:“你对菩萨那样恭敬,他却不保佑你,你的香白烧了。早知这样买香的钱不如买两块口香糖。”我这么一说她就怪我带她进神鬼城,撞鬼了。看见她痛苦的样子我也心急起来,而山里离医院太远,又没有车子,我只好背她下山。
山不高,但路难走,人重而道远。把小鱼儿背到公园门口的医院时,天已经黑了。幸好病的是她,换成是我,他就背不动我了。而且我是“宁教我负心上人,休教心上人负我”的,她背不动,我还不愿让她背呢,那就麻烦了。
小鱼儿脸色惨白,我摸一下她的头,烫得可以烧开水。屠夫(我们称医生叫屠夫)给她打了针,过了半天她才开始扬眉吐气。那屠夫说她是发高烧,得输液,我说该做什么就赶快,别磨蹭。
屠夫挂好瓶瓶罐罐,开始输液。小鱼儿闭着眼睛,她闭着眼睛才好,要是她看见自己的血昏上加晕就出大问题了。那屠夫屠艺倒还不错,血管找得准,一针见血。这是我以前见过的很多屠夫不能比的。有一次,老五一个人上街,被两个享受过我们拳脚的人吊上了。那两个家伙每人操一根钢管,双管齐下,把我们的恩惠全部都报答在老五一个人身上,打客场不比打主场,可怜老五赤手空拳,平时练就的皮鞋剑谱全用不上,钢筋混凝土筑成的脑袋也被敲了好几道口子,开 了几条赤水河,血流了一大摊,用小皮的话说是跟十个女人一个月的数量差不多。那次给老五操刀的屠夫输液老是找不准血管,左手戳十来针找不到,右手戳十来针还是找不到,让我怀疑他是日本军医出身,把我们中国人做活体实验。打针更是差劲,针头都打弯了好几个,还说老五的皮子比脑壳还硬。后来老五又被人用火药枪把沙子轰几了大腿,需要开刀,他却说医生就是杀猪匠,花高价去任人宰割的事不再干了。
嘿,我怎么把老五和小鱼儿相提病论了?唉,老五啊老五,可怜的兄弟,为了痴心爱一个人,一失手成千古恨,把一切都赔上了,像我一样该多好。
小鱼儿静静地躺在床上,那些药液缓缓地滴入她的脉管。药水输了一半,她的脸色渐渐好看起来。其实女孩子病了也是一种美,这也许就是林妹妹的那种美。鱼儿睁开眼睛看我一眼,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妩媚,然后又闭上眼睛,轻轻发出均匀的呼吸的声音。她胸前初显端倪的双峰很有节律地起伏,娇美动人。一张小巧玲珑的嘴巴一翕一合,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引诱我闭上眼睛,把双唇凑了上去。
24
杨山自从把我反锁在门外敲我买了方便面之后,关人成瘾。我每次回寝室晚了,他都一口咬定我是和小鱼儿约会去了,要买了零食才能进门。穆齐跟我一样遭遇,隔三差五要挨买东西。吃完零食寝室里总会像电影里的战后废墟,一片狼籍。而开学时排的值日没坚持多久就不知从谁那儿断了香火。一群懒鬼住在一起真是麻烦,每次都是我实在看不顺眼了一个人搞清仓大处理。清理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要拖泥带水清洗地板,还有桌子也要用水洗,杨山和龙雨喜欢在桌上练书法,二人功夫了得,写字往往是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洗起来总是费大力。然后我就觉得“劳动创造了人累”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由于受到我和穆齐的拖累,有时谭歌和龙雨也会被杨山误关在门外。为了打击杨山的嚣张气焰,我们四个合计,星期一早起,把还睡在床上的他反锁在寝室。星期一早上是古代汉语课,上古代汉语的老师每节课都点名,缺旷者扣分。我们把门反锁后就怀着无比的惬意上课去了,留下杨山在寝室里猴急。
偏偏有上帝保佑杨山,使我们的阴谋没有得逞。那老师居然一早上都不见露面,大约也被人反锁在家里了。
中午一回寝室,杨山就气冲冲地追问谁是主凶。当知道老师没来时,他又故坐轻松地说:“我就知道今天老师不会来,我在寝室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呢。”
终于,杨山也有回寝室晚的时候了,十一点了还不见人影。我们本想把他关在外面过一夜,但又想到天气冷了,怕他会冻死,那样我们就猫儿踩糍粑脱不了爪爪。我们“四人帮”商量了许久,决定用大字报进行迫害。
于是穆齐找纸写了一张寻人启事:
杨山,男,十二岁,操北方口音,现为师大神童——神经病儿童。头戴灰狗皮帽,上穿灰狗皮衣,下穿灰狗皮裤,脚穿灰狗皮鞋,于今日早上在师大门口走失。此人面貌丑陋,走在街上影响市容市貌,望有环保意识的好心人见后与本人联系,重谢五十元人民币。
联系人:张大侠
联系电话:1234567
猴年马月狗日
穆齐写完启事后就找来胶水把它贴在门上,想了想又在纸的左上角画了一个头像,然后关上门。
穆齐刚竣工,谭歌又在一边开工了:
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决书
杨山,男,一九六0年五月出生,汉族,山东日照人,大学文化,捕前系贵州某厅厅长。杨山在担任厅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先后挪用国家工程款,扶贫款二十五元,受贿十五元,并有若干美元港币来源不明。根据《中人民共和国反贪污腐败法》第一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处杨山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谭歌把“判决书”放在杨山的床上,再把装方便面的箱子拆下一张纸壳写上“大贪污犯杨山”,把名字划个大叉,又写一张斩条,一并放在床上。穆齐关了灯,大家睡大觉。
我们刚躺下杨山就回来了,在门外看了寻人启事就大喊:“什么意思?我只值五十块钱啊?”进寝室后发现了床上的内容又吼:“谁干的?谁干的你爬起来!是好汉的你爬起来!你起来讲,凭什么陷害我?”
而我们全都不是好汉,没有人起来。杨山又一个一个叫,我们只顾装睡,并按照约定把寝室里搞得“鼾声四起”,顺便让他明白什么叫噪声污染,在这种环境里生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杨山卖了半天喉咙没人应他,也嘟哝着睡了。
第二天上课,杨山和我坐一桌,穆齐和谭歌坐我们前排。课上了几分钟。杨山在作业本上拆了两张白纸,写上“此人出售,价格面议”和“我是嫖客我爬谁”,分别贴在穆齐和谭歌的背上,然后就转移了阵地。一个女生来晚了,看见我身边有个空位就坐了下来。
放学后穆齐和谭歌在校园里招摇过市,引得人民大众窃笑不已。由于猴子不见猴屁股的缘故,两人开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才发现了问题所在,然后就向我问罪,说我坐在他们后面肯定是我干的。我说你们就没看见我身边还有一个女生吗?两爷崽听了就找那女生的麻烦去了。
由于我们都不是好汉,所以一人做事不是一人担,两个人做事几个都被担。晚上我回寝室,门上就贴了一张讣告,说我在衡阳大火中不幸牺牲。开了门,杨山一个人在寝室里敲“锣”打“鼓”念经做道场。我把他的饭钵文具盒撸在地上,把他扭了一回耳朵,走到窗边准备取衣服,兔崽子居然在窗子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奠字,挂了一朵大白花,还悬了我军训时的照片,两边还有挽联:救火未灭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说你龟儿子损我不要紧,你这是对武警官兵的不尊重。
杨山问:“昨晚是不是你干的?”我说:“谭歌穆齐我们回来的时候就那样子了。”他听了就又设计捉弄龙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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