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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平中篇小说：金沙江畔（9-16）

作者：郑国平 发布时间：2023-02-20 原出处：彝族人网点赞+（）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九】

“来啦。来啦。”

这天下午，偏西的太阳，挂在帽头山二人高的位置，夕阳将矣么祚寨融进金色之中，寨中枭枭升起的炊烟，飘散在寨子中的饭菜香味，勾引起人们心中的馋虫，让排队在寨门口等候的队伍有点骚动。

甲巴沙红听有人喊“来了，来了。”，抬起右手在眼前搭成遮阳棚，向帽头山方向望去：一辆越野车后面跟着一辆大卡车裹着黄灰，轰隆隆，轰隆隆朝寨子开来。

“快，站好队，把唢呐吹起来，锣鼓敲起来。”甲巴沙红安排道。

随着唢呐、锣鼓的喜庆声奏起，车队已到寨门口。乃古尔呷首先从越野车中走出，后面紧跟着一位穿着时髦，打扮清新，戴一副金丝黑边眼镜的女子。甲巴沙红一眼就认出，这是乃古尔呷的表妹，想不到堂堂省城五交化公司的副总经理亲自押车送设备来了。马上迎上前去，双手握着表妹手寒暄起来。后面几位工人殿后，鱼贯而入地向迎接队伍走来。

今日的甲巴沙红，穿着一身亲手刺绣，白底红花的彝族服装，头包一块四周镶嵌着银饰的黑色纱巾，戴一对硕大的银耳环，胸前系一块绣着红色马缨花图案的围腰，围腰上缀满银饰，腰带上还坠着两个彩色毛线线球。银饰在夕阳的照躍下，随着主人走动，闪闪发光。

“呜，呜，呜”沉闷的迎宾大号响起，表妹及来人立刻淹没于彝家的欢声笑语中。

“苏木地伟儿喔

求波果拉索

你我嘎得索

莫拉咯特波

你木嘎节勒

枝节波果达

纸张我木觉哦

噻啦喏喔嗦

苏尼苏达喏喏

苏尼苏达朵朵”

随着民族特色歌声，几个头戴鸡冠帽、彝族经典打扮的年轻少女，在甲巴沙红的带领下，前来向客人敬羊角酒。

用羊角杯敬酒，是彝族待客的最高礼仪。羊角杯用彝族山区自由放养的黑山羊羊角制作，杯上刻着精美的图饰，杯口用纯银包边做成。

乃古尔呷、表妹以及多数人喝一杯拦门酒后都顺利迎接入寨，只有一个后生，被姑娘们一杯又一杯的劝酒，直到后生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姑娘们才罢手，大家欢喜相拥进寨。

进寨住定，有人问乃古尔呷，为什么大家都随意喝酒就可以进山门，而那后生却一杯又一杯的喝，喝醉才被放入寨呢？

“喝彝家山门酒，有个规矩，客人要双手接羊角酒杯，接杯子后，能喝的一口喝干，双手酒杯口朝前还给敬酒人；不能喝的，用嘴眠一口，双手酒杯口朝前还给敬酒人就可。该后生喝酒后将羊角杯尾部对着敬酒人还杯子，在彝族人看来，羊角杯尾部对着自己，这是看不起自己，有意挑衅的意思。所以姑娘小伙围着他敬酒，他一人对多人，喝醉酒就不足为奇了。”

“刚才进寨门，姑娘们唱的歌，旋律优美，音律欢畅，很好听，但不知啥意思？”

“姑娘们唱的是我们彝族敬酒歌，意思是：远方的宾客，四方的朋友，我们不常聚，难有相见时，彝家有传统，待客先用酒。彝乡多美酒，美酒敬宾朋，请喝一杯酒呀，请喝一杯酒。”

“原来如此，看来彝家不仅歌声优美，姑娘漂亮，规矩也多，大家要入乡随俗，要守彝家规矩，否则咋死的都不知道。”带班的大师傅对工人们说道。

第二天清晨，表妹及安装工人一行人，在山鸟的鸣唱声中醒来，甲巴沙红早就做好一桌早餐等候着。饭后，不顾乃古尔呷的休息挽留，马上投入设备安装工作。

按乃古尔呷的想法，这次去省城，主要是采购平磨机、开槽机、角磨机等提高工效的小型设备就可以。表妹却做他的工作，根据她掌握的大数据，墓碑今后的市场需求越来越旺盛，前途不可限量，那种小打小闹，小作坊式的工场，已经不能适应今后发展的要求，应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乃古尔呷何曾不想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但自己知道手中赚着有几张钞票，这点钱是远远不够买表妹所说的设备的。

“设备可以赊给你们，等你们赚到钱再付给我们。”也许是看到乃古尔呷面有难色，表妹说道。

“设备能赊给我们，那就太谢谢你们了。只是你不怕我们赖账吗？”

“表哥真会开玩笑，设备赊给别人我怕，赊给你，我一百二十个放心。”说完，在办公室丢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乃古尔呷拉来的设备有空气压缩机、凿岩机、解石机、发电机等大型设备，也有开槽机、平磨机、角磨机、电焊机等小型工具。

经过一周的时间，设备完全安装、调式完毕。看着发电机带动空压机，空压机带动凿岩机打炮眼，石料从山中炸出，然后经解石机解出一块块规整的石块，再用开槽机、平磨机、角磨机等工具雕刻，最终经过人工精心打磨修饰，一件件精美的墓碑产品就呈现在人们眼前，工效提高了10倍以上。

阿爸看着机器打磨的墓碑和手工的一样好，甚至质量更好，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下来。

机械化的施工，工效得到大幅提高。过硬的产品质量，受到客户的追捧，产品打入其他县市，工场经济效益连年翻翻。一年的时间，乃古尔呷还清了设备尾款。第二年，寨子全部壮年男女都入场工作。矣么祚寨成了不用外出就可以致富的典型村寨，受到县、乡政府的表彰和奖励。

不知不觉间，矣么祚寨那低矮的土掌房，已经被一排排，一座座漂亮的钢筋混泥土别墅新房所替代，从帽头山顶往下俯视，矣么祚寨犹如嵌在绿色大海中的明珠，熠熠生辉。只有乃古尔呷家那院土掌房，还在寨中孤零、丑陋地伫立着。

“乃古尔呷，你说全寨乡亲们的房子翻盖好了，你才盖房子。现在，全寨乡亲们的房子都已经翻盖成洋楼了，你家也该动工了。”

第二天，寨中长老，毕摩带着乡亲们，配合请来的挖机，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的前来拆除乃古尔呷家旧土掌房，七脚八手地帮助他家修建起新房来。

不到半年，乃古尔呷家一幢二层半，L形状三百多平米的新房建成、装修按照城里宾馆的样式一次到位。新房一楼二个卧室，阿爹，阿嬷住一间，两个孙子住一间，方便照顾老人。中间一个大客厅，摆满电视沙发，冰箱，正墙上一幅用红纯编织的菱形挂件中，一个大大的“福”字镶嵌其中；还有几幅年轻人喜欢的名星图片。一个杂物间，用来装一些生产、生活用品。卫生间，厨房水电齐全，二楼与一楼一样布局。老罗夫妻住在上面，客厅也是电视，冰箱，沙发等现代家具齐全。特别珍贵的是，老罗用自己的土地，与领居调换土地，新房外面有一个一亩大小的院落。院落一半交给媳妇种花养草，一半修建水池，载几丛莲藕，磊成假山，水中养几条红金鱼，从山中引来的泉水从假山顶流出，流水声和金鱼的游动，小院立马有了生机。

毕摩说，明天就是搬新房吉日。

【十】

搬新房前一个月，乃古尔呷阿妈就忙活起来。

第一件事是请客，与乃古尔呷阿爸合计了三宿，才拉出请客名单，计划请的客人有二十桌。

第二件事酿米酒。让客人们风尘而来，甜蜜而归。

第三件事，到县城买干菜、配料，请人杀猪宰羊。

第四件事，搭青棚，到山上掮青松毛，到银行换硬币。

搬迁前一天，猪羊已经宰好，东西已经购齐，傍晚，乃古尔呷阿妈再一次核对准备齐备，才放心睡去。

“咯，咯咯。”

鸡叫第二遍，乃古尔呷阿妈才睡了个鸡眨眼，赶忙叫醒老伴和儿子打开老宅门，毕摩、舅舅一行早已早早等候。于是一人挑起一边是生着火的火笼，另一边是五谷粮食的挑子；一人挑起一头是蔬菜、腊肉、酱醋茶、松树明子，另一头是一坛甜白酒的挑子。在毕摩的率领下，阿妈手举火把，舅舅及一家人一行欢天喜庆地朝新房走去。

毕摩一行走到新房大门前“踩门槛”，点燃一挂2000头鞭炮，举手敲门，门内有人问：

“何人到此？”

“贵人到此。”

“带着什么来？”

“金木水火土、金银财宝一起带着来。”

“左手开门金鸡到，右手开门凤凰来，双手开开门两扇，迎接高人贵客带着金银财宝来。”门内人道。

“贵人入华堂，万代大吉昌。天上财，掉下来，地上财，长起来。”毕摩进入房院内念道。

进堂屋门前，由乃古尔呷两个舅舅在堂屋门头上挂上一块红布。挂毕，毕摩接过乃古尔呷阿爸递来的钱袋，抓一把硬币，边撒硬币，边叨念：“一撒东方甲乙木，招财童子进福禄，二撒南方丙丁香，后代子孙做高官，三撒西方庚辛金，金银财宝用称称，四撒北方壬癸水，子孙发旺嗣续美，五撒中央戊己土，后代子孙做官府，遍地撒金银，幸福美满万万年。”

“踩门槛”仪式毕，乃古尔呷一行人才得以进新屋。进新屋后，将所担东西按方位摆放好。屋内一盆栗碳火，将屋内烤的暖洋洋的，这时东方天空逐渐露出鱼白肚，屋前屋后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亮起嗓门，唱起山歌，大山已经醒来。

随着天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早就请好的乡亲们们就在搭好的青棚，铺满绿色青松毛的院内，按照分工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乃古尔呷和孩子忙着接待客人，客人有远有近，一个都不能怠慢；甲巴沙红忙着指挥后厨，今日要上彝家“十八碗”，相当于汉族的“满汉全席”，来不得半点马虎；乃古尔呷阿爸、阿妈拎着一只大红公鸡去领生。

阿爸、阿妈拎着一只大红公鸡上到新宅三楼，进写有“天地君亲师”画像，摆放着乃古氏祖宗牌位的贡桌的贡房，点燃九柱祭香，摆放水果、糕点、纸钱、纸元宝，然后杀鸡，将鸡血淋在纸钱、纸元宝上，拜四方诸神、土地；扯下三根鸡毛粘在元宝上，对着祖宗牌位三拜九叩，烧钱纸、元宝。口中念年有词：

“鸡，鸡，鸡，鸡是王母娘娘赐下的鸡，头戴红冠子，身穿五色衣，今日抱在弟子手，用你来做乃古氏家开门鸡。先拜门天头，后代子孙万户侯；二拜左门枋，后代子孙做高官；三拜右门枋，财源茂盛达三江；四拜门槛脚，后代子孙读大学；五拜八大仙，护佑生活赛蜜甜。”

太阳站上东山一人多高，十寨八乡的的客人，逐渐汇聚到矣么祚寨，每一拨客人来到，先炸一封200头鞭炮，然后向主人家祝贺。客人带来的贺礼有酒水、饮料，大米、豆类；有现金、实物等，随客人经济能力，随喜功德，主人家不厚薄彼此。

午饭乃古尔呷安排有主菜八个，俗称“土八碗”，分别是：红烧肉、粉蒸肉、酥肉、凉菜拼盘、回锅肉、千张肉、苦刺花炖排骨、青菜煮粉条。菜肴丰富，色香俱全，肉类肥而不腻。

“七个巧啊，八匹马呀。”整个院落充满喜庆的划拳声。

中午，三点，举行新居迁徙“踩土”仪式。

新房堂屋内，叠起二张八仙桌，桌面上摆一只千只眼的篾筛，上面装一只留有眉毛，其他洗整干净的猪头，猪鼻子内插二颗去除葱叶的弯葱；猪头前放一个装满五谷杂粮的米升，粘着三根鸡毛的纸金元宝，桌子周围摆放着中午饭准备的彝家“土八碗”，然后摆上糕点，十只酒碗。

布置妥当，由毕摩焚三把九柱香，插入五谷杂粮，带领众亲友叩头祭拜。然后跟在毕摩后面，围着八仙桌边走边吟唱：“一步一登天，二步金玉满堂，三步三星拱照，四步四季发财，五步五子登科，六步六位高升，七步七星高照，八步福禄寿喜，九步九九重阳，十步万代吉昌。”毕摩每吟唱一句，亲朋好友在后面“哦，哦”应声。转一圈，大家饮一口酒，直至酒碗见底。

最后在毕摩：“阳光明媚，东风送情，新基鼎定，喜迁新居，室接青云，堂构增辉，德昭邻壑，迁入新宅吉祥如意，福寿安康。乔迁喜天地人共喜，新居福地六畜旺祝福。”在众人的“哦，哦”合唱声中，结束“踩土”仪式。

新房迁徙仪式，在亲朋好友晚上吃过主人家丰盛的“十八碗”宴席，众亲友的祝福声，篝火的左脚舞中结束。

【十一】

山上的马缨花开过又谢，地里的庄稼收获一茬又一茬。幸福的时光总感觉过得太快，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多年，当年嘴上无毛的乃古尔呷已经近知天命之年。

“也不知乃古尔呷家是祖坟风水好还是上天眷顾，瞧这小子，家庭越来越顺了，这不，不仅成了当地十里八乡彝寨的首富，人家两个儿子也成了大学生，风光啊！”这几年，随着矣么祚寨日新月异的变化，凡是认识与不认识乃古尔呷的人，一说起乃古尔呷无不佩服的翘起大拇指，将乃古尔呷当作勤劳致富的偶像。

大山中的矣么祚寨，被黑夜包裹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山脚下隐隐约约的江水泛着点点白光，山风停止了肆虐，鸟儿早已归巢，山寨经过一天的喧嚣，累了，进入静静的梦乡。

“咯，咯咯！”才二更天，不知谁家的公鸡一声打鸣，整个寨子的公鸡就肆无忌惮的鸣叫起来。甲巴沙红从凌晨12点才躺下，刚躺下着一会儿，就被鸡叫吵得睡不着，于是爽性起床，将昨天打扫干净的院落扫了又扫，家具擦了又擦，火塘的火吹然的红红火火，坐在草墩上秀起花鞋来。

人们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自从双胞胎儿子外出上学四年，甲巴沙红那颗心就悬挂了一千四百六十天。今天，二个儿子大学毕业，就要回家了，怎叫甲巴沙红不高兴。东方刚露晓，甲巴沙红就催促着乃古尔呷开车去县城接儿子。

二个儿子学成归来，为乃古尔呷工场增添了新鲜血液，工场的生意如日中天，一天比一天红红火火。

这天，看着甲巴沙红数钱的高兴劲，乃古尔呷的心里乐开了花。娃儿们圆了自己当年没有上成大学的梦，现在家中不愁吃，不愁穿，老辈人说，人生三件事，娶妻、盖房抱孙子，我乃古尔呷已经完成了两件，就剩下抱孙子了。

“大宝，二宝，你们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啥时满足我和你妈抱孙子的愿望啊？”看着两个儿子在工场忙上忙下的身影，就是不谈婚事，乃古尔呷急的一有时间，就有意无意的敲打两个儿子。

“阿爸，不急，等工场的事情理顺了，我们一定会给家里娶回你们满意的媳妇。”每次说起这件事，两个儿子都这样搪塞老爸，乃古尔呷也没有辙。

滇南一个叫黑江的坝子，北回归线穿境而过，给居民带来了热坝河谷湿润雨季气候；丰沛的降水，在境内形成泗南江和把边江两条大江，给以哈尼族为主的多民族居民，提供了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热土。在两江流域，形成了多姿多彩，丰富的民族文化。

“阿妹，打扮好没有？开幕时间快到了。”

“阿姐，不要催，快了，快了。”

早上的太阳才从山上冒头，急性子的阿姐就催促妹妹出门。其实阿姐也就是比啊妹早出生几分钟而已。

今天是“黑江县第三届国际双胞胎文化旅游节”开幕的日子，家住回归线哈尼寨的双胞胎陈氏姐妹担任迎宾大使，负责参与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双胞胎参会代表。

黑江县回归线哈尼寨是黑江县的一朵奇葩。

寨子坐北朝南，地球北回归线从寨中穿过，将寨子分成两半。原来寨子北边人家用一口水井，南边人家用一口水井，但北边的人家喝了井水媳妇生单胎，南边人家媳妇喝了井水生双胞胎。老辈人说：南边的井水有灵性，于是大家都去挑南边井水喝，形成一个寨子有五、六十对双胞胎的局面。

改革开放前，回归线哈尼寨是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山寨。一提起寨名，都说人穷、娃多，成为黑江县有名的贫困村。改革开放后，群众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心奔小康，经地方政府调查，学习异地“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经验，在北回归线和双胞胎上做文章：在寨中建立“北回归线纪念广场；开办“黑江县国际双胞胎文化旅游节”，邀请世界各国的双胞胎和多胞胎家庭，来黑江参加一年一度的节日。从而达到扩大宣传，引资招商，激活地方经济活力的目的。

作为寨子靓丽出众的双胞胎大学生，陈氏姐妹花就成了节日迎宾大使的不二选择。

节日的回归线哈尼寨双胞胎广场，彩旗飘扬，人山人海，来自不同国度，不同肤色，讲着不同语言的双胞胎，三胞胎，甚至四胞胎塞满广场，一样的服饰，相同的面孔，让人。人们谈论最多的是那口“双胞胎井”，更多的是那些育龄妇女，围绕那口令人称奇的井，争先恐后地舀一瓢井水品尝着，期待奇迹在自己身上出现。

陈氏姐妹一会儿忙着用英语接待外国参会贵宾；一会儿用普通话为国内代表释疑；一会儿为大家讲解哈尼寨的历史和“双胞胎井”的趣闻。

“Do you need any help?We are junior students.”

“对不起，需要帮助吗？我们是在校大学生。”仿佛是弥补同伴的唐突，另一人马上用普通话解释道。

“我们是来参加双胞胎文化旅游节的学生，我们看你们工作一早上了，挺辛苦的，如有我们可以帮忙的事尽管安排我们做。”

陈氏姐妹抬头一看，看见是两个穿着同样T恤，牛仔裤学生模样，一个虎头虎脑，古灵精怪；一个羞涩，稳重有加的双胞胎哥弟。

“谢谢，巴不得有人帮帮我们！”从早到现在，两姐妹讲解的口干舌燥，奔走的两腿如同灌铅一样，早已经体力透支，见有人主动帮助，何乐不为呢？

“这样吧，我们四个人分作两组，一组工作，一组休息，这样大家轮换着就不累了。”

“好！”四人不约而同道。

“你俩谁是大宝？”

“我！”羞涩，稳重的男孩答道。

“性格互补，看来大宝和妹妹一组合适。”姐姐心中想道。

“现在我们去吃中午饭，下午大宝和我妹妹一组，我和小双一组开展工作。”

通过接触认识，原来四人都在省城高校上学。

【十二】

滇西直通省会的高速路上，一辆“哈佛6”越野车正风驰电掣的行驶着。车内一个中年男子正聚精会神的开着车，前面就是高速路服务区，天刚露鱼白肚他就从家里的县乡公路驶出来，到现在已经开车四个多小时了，感到身体有点疲乏，准备到前面的高速路休息区解个手，吃一点东西填填肚子，休息一会儿再走。

“他爸，你到哪里了？”男子刚在服务区停好车，“叮咚”一声，手机传来一个问候信息。他看了看是妻子发来的短信，正准备回复信息，手机中又传来一阵歌声。

“要走的阿老表呀

要走的阿表妹

走了一步望两眼

哪个舍得你

走了一步望两眼

哪个舍得你......”

这是男子手机设置的音乐来电提示音。

“喂，尔呷，你到哪里了？”

男子刚接通电话，耳集中就响起一阵焦急的声音。

“大舅，我在镇南高速路服务区，再有二个多小时就到省城了。”男子答道。

“那你开车慢一点，到省城后不要到家里了，直接导航到“震庄”宾馆，我在哪里等你。”

“这个老汉，又玩什么新花样，不在自己二百多平米的别墅中好好的待着，要去宾馆干什么？”

“也许是要介绍什么大老板与自己认识吧？”男子刚发完牢骚，突然想起自己这次省城之行的目的，又自我安慰道。

驾车人正是乃古尔呷。

乃古尔呷这次去省城是省亲的，不，准确地说，应该说是去找啊渣日色大舅治病的。

“治病？乃古尔呷生病了？再说乃古尔呷大舅一个退休工程师，又不是医生，怎么会治病？”

不是乃古尔呷生病了，是乃古尔呷的企业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话说去年开始，国家为节约土地，移风易俗，实行殡葬改革，滇省大部分地方要求实行火葬，这样，以土葬为生存根基的石碑业就开始

走下披路，特别是滇省民政部门为减轻群众负担，对殡葬产品实行招投标采购，省外企业的规模化生产，对乃古尔呷这些集体企业冲击较大，乃古尔呷的企业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经营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发不出工资的艰难地步。这不，为了企业发展，为了矣么祚寨的乡亲，乃古尔呷不得不到省城找退休工程师大舅出主意，谋出路来了。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乃古尔呷就按照百度地图导航，直奔省会而去。

从矣么祚寨来的的乃古尔呷，在高速路上凭着标识牌还勉强可以通行，进入省城后犹如陈焕生进城，在钢筋混泥土的丛林中，就开始找不到北。虽然有百度地图导航指引，但面对多如牛毛的限左，禁行道路标志，还是走了许多冤枉路，跌跌撞撞的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震庄”宾馆。

刚进入宾馆，乃古尔呷就看见啊渣日色大舅径直朝自己走来，侄孙俩聊了两句，啊渣日色大舅就将迎进一片欧式建筑群。这里，绿意盎然，闲亭、小池、飞鸟，几座古典小洋楼藏于大片绿荫。显得高贵和宁静。

让乃古尔呷记忆尤深的是喷泉的中央，一个胖呼呼的小孩雕塑，站在一个高高的石盘上，捏着自己的丁丁，向池中撒尿。建筑上镶嵌着各式雕塑。乃古尔呷陪着大舅来到宾馆服务大厅，然后就被一位穿着一套咖啡色小西装，领口装饰着蝴蝶结，扎着马尾辫的高挑、漂亮女服务员带到一幢欧式别墅洋楼二楼一个房间。房间内，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啊渣日色大舅一进屋，就将大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客厅的正墙下，有一个壁炉，一个欧式条柜，银色的烛台，欧式电话，另一边墙下，放两个独立沙发，中间一个白色茶几。小沙发对面是一组五人皮沙发，一个大条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果盘，里面装满时令水果，令不可思议的是，大冬天的，桌上居然还有一盘切好的西瓜。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射入，屋内暖洋洋的。

进入卧室，一张欧式床，宫廷帐。床睡上去，席梦思瞬间就压出一个人形，将人包裹起来，软绵绵的，舒服极了。室内还有一张书桌，两个独立沙发，人坐进去，还宽宽松松的，据说这种家具是为洋人量身定做的。沙发对面的茶几上，一个金色的托盘，放着两只精致的玻璃杯，一个皇家石英茶筒，一盒咖啡。独立的卫生间内，摆满各种洗浴用品。尽显奢侈。

在房间内休息了一段时间，就有一穿着西裤，上身白色衬衣，外套一件玫瑰红马甲，头戴一顶玫瑰红桶帽的服务生来喊宾客去餐厅吃饭。

乃古尔呷与啊渣日色大舅步入一楼餐厅，厅里播放着轻音乐，餐厅中间一溜不锈钢的高级餐盘内盛着各式甜点，沙拉、三明治、炸鸡腿等食品；靠墙边是戴着高高白色厨帽，金发碧眼的老外现场在为宾客烤牛排，煎蛋饼、炒意大利空心面、鹅肝等美食；拐角处一个中世纪的楠木酒柜中，散发出诱人的酒香；上身穿着白色衬衫，系着玫瑰色围腰，下着黑色短裙，穿高跟鞋，个子高挑，蓝眼金发的侍女，手中端着盛满各式洋酒的托盘穿梭宾客之间，任由宾客自取。客人们拿着餐盘，安静地在各式美食中挑选自己喜欢的美食，整个餐厅洋溢着宁静、和谐。原来今晚大舅带自己来吃的是自助西餐。

看着琳琅满目的西式美酒佳肴，乃古尔呷似乎没有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与啊渣日色大舅到餐厅外的休息间，吃了一些水果，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此时，天空逐渐暗淡下来，宾馆周围的高楼大夏亮起了霓虹灯，灯光随着音乐声，变幻着色彩，南盘江倒映着高楼，水天一色，让冰冷的钢筋混泥土建筑，似乎也灵动起来。

在卧室内，乃古尔呷和啊渣日色大舅一边看电视，一边询问着乃古尔呷阿爸、阿嫫及奶奶的健康情况，时不时还打听大宝和小宝的工作情况。当乃古尔呷说阿爸、阿嫫及奶奶身体还好，大宝和小宝已经成为自己工作上的左膀右臂，啊渣日色大舅面露喜色，连声说出多个“好！好！！好！！！”的赞誉声。乃古尔呷虽然心中着急，但看大舅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几次想张口问大舅，对自己企业今后的发展有什么好主意，话到嘴边又忍了回来。侄孙俩就这样一边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天，乃古尔呷从老家到省城开了一天车，累的发困，坐着双眼打架，没有精神。

“尔呷，你累了就去洗漱一下睡了吧。有什么事情，咱爷俩明天再聊。”于是乃古尔呷和啊渣日色大舅打了个招呼，就进自己的卧室躺下，一会儿房间内就传出或高或地的鼾声。

第二天早晨，日上三杆，乃古尔呷才被啊渣日色大舅叫醒，乃古尔呷起床，揉了揉眼睛，冲舅舅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昨天开车太累了，平常我起的很早的。”乃古尔呷虽然四十多岁五十岁的人了，在舅舅面前仍然像做错是的孩子，抱歉的说道。

“尔呷，我看你吃不惯西餐，那咱们早点就去吃中餐吧。”啊渣日色大舅说着就带着性着乃古尔呷朝宾馆的另一道门走去。穿过一道门楣上“奂轮光辉”四个大字的门道，一桥通幽。乃古尔呷发现，仅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别有洞天。这里遍布名花奇树，到处浓荫苍翠，亭台楼榭，曲径通幽，一片碧绿的池水，波光荡漾，湖心有小亭，湖滨叠石为山，建重檐阁亭于花木间。石拱小桥和湖泊之间，分别连结起雕龙画凤的瑾楼、绣楼、坤楼和乾楼等中式建筑。小楼均为两层，屋顶为琉璃瓦面，屋脊饰宝顶、兽吻。墙上画着传统的中国山水画，那不经意间放置的复古大花瓶，装饰于墙体上的镂空雕花墙灯，和深褐色大门协调搭配，无不显出古典之美。建筑集中国古典建筑之大成，尽显东方神韵。乃古尔呷感觉自己似乎穿越到明清时代。

散步园林中，竹影婆裟，松柏苍苍。园内放养了几只孔雀，一只雄孔雀看到雌孔雀走过来，马上就绚烂开屏，向女伴炫耀自己美丽的羽毛，而且还不时抖动一下他那五彩缤纷的尾巴之屏，而雌孔雀可能看多了，自顾自在地上找东西吃，不怎么在意雄孔雀的展示。

“还是中餐好吃。”在一座中式结构的小楼里吃过盛满包子馒头，卷粉米线，稀豆粉，紫米、糯米、小米各种粥和煮红薯、玉米棒子，豆浆油条，以及各种冷、热饮料后，乃古尔呷打着饱嗝道。

“吃好了吗？”啊渣日色大舅问。

“吃好了！”乃古尔呷答。

然后，啊渣日色大舅带着乃古尔呷穿过一片翠竹林，来到一座假山下，对着一块大理石碑端详起来。

乃古尔呷感觉好奇，仔细阅读起石碑上的文字。

“震庄始建于1936年，前身是民国时期云南省主席龙云先生公馆，

震庄1941年设计，1942年开始动工，历时3年，于1945年建盖竣工。

震庄按传统园林式布局，东西宽约180米，南北长约190米，占地面积约3.5公顷。震庄建筑既有中国古典园林的风貌，又有欧式建筑格调，外院是7栋中式小楼，内院是一组法式建筑别墅群，由一座石拱桥和外院连接，其空中俯瞰图呈八卦造型。

震庄由‘华盖设计事务所’设计，由乃古山佑主持施工。”

“乃古山佑，乃古不就是我们家族，乃古山佑好像是爷爷的名讳啊？”

“对，乃古山佑就是你的爷爷，震庄当年就是由你爷爷亲手建造的。”看着乃古尔呷疑惑的眼神，啊渣日色坚定地说。

“你不是要我给你的工场找出路吗？你爷爷，你们乃古世家从来就是建造古典建筑的高手，对搞园林古建筑轻车熟路。当前全国各地都在大搞园林建设，市场前景广阔，你们转行做园林古建筑，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那技术方面你可要好好为我们把关哦。”乃古尔呷听完大舅的话，也激动不已，但又不无担心地道。

“中国园林古建筑，数百年来，由于不同地区

人们不同的生活习惯，中华大地上留下了许多各具特色的建筑。从建筑风格看，可以分为以下六大派别：即皖（徽）派、闽派、京派、苏派、晋派、川派六种。

其中，徽派建筑风格以青瓦白墙，砖雕门楼，民居、祠堂和牌坊闻名遐迩。

闽派建筑以碉楼，围屋见长。

苏派建筑山环水绕、曲径通幽，脊角高翘的屋顶，江南风韵的门楼，曲折蜿蜒，藏而不露，饲鸟养鱼、叠石迭景，堪称园林式布局的艺术典范。

京派建筑，讲究对称分布、如意吉祥。京派建筑里最典型的便是北京宫殿和四合院民居及胡同。

晋派建筑，以晋派建筑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山西的城市建筑，房屋斗拱飞檐，彩饰金装，砖瓦磨合，城楼细做。另一种是以陕西窑洞、地坑建筑见长别具一格的建筑形式。

川派建筑风格，见长于苏派和京派之间。”

“滇省的园林古建风格，以苏派为主，兼顾其他流派，具体技术你回去问你阿爸和儿子，他们不比我知道的少。”

“阿爸，大宝二宝懂园林古建技术？”乃古尔呷疑惑道。

“你回去就知道了。”啊渣日色大舅肯定地说。

【十三】

“不行！什么园林古建筑，它不属于我们彝家，它是吃人的魔鬼。”乃古尔呷回到山寨，兴冲冲地向阿爸说起园林古建筑业务，乃古尔呷阿爸如同被蛇咬着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寡白。当即否决道。

“阿爸，园林古建筑技术是大舅叫我回来向你学习的。如果园林古建筑是魔鬼，当年爷爷怎么会去省城建震庄、”

“娃啊，你可知道，你爷爷当年就是因为答应云龙老表，帮他建震庄，解放后成为大军阀的残渣余孽，从解放后到改革开放前，历次运动中，受人欺凌，被批、被斗、被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记得你爷爷的瘸腿吗？那就是当年运动中被人打断的。”

“阿爸，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国家早就宣布放弃大批判，大运动方式的社会发展方式，现在国家致力于发展经济，发展科技，赶超世界先进科技水平，而这种赶超，不是原来“人有多大胆，粮有多大产”，违背自然规律，“放卫星”式，不按科学规律办事的。现在全国人民都在发展经济，构建繁荣富强和谐的社会，人人都向小康生活努力。

怪我这些年，为了石场的工作，把你困在山里，很少出去走动，不知道山外的变化。这样，咋们最近就找时间，到山外去走一走，呼吸一下山外的空气，出去散散心。你老人家看看可好?”

“老啵，你辛苦了一辈子，是应该到山外散散心了。”大宝、二宝也劝爷爷道。

山，除了山还是山，只是当年一星期用脚丈量完山寨到威楚的距离，如今坐上”哈佛“越野车，路上的风景来不及细瞧，一早上就到了，老啵感叹着对孙子说。

在威楚城吃过早饭，老啵就急不可耐的要乃古尔呷和大宝、二宝带着在威楚城逛了起来。

“阿爸，这里是老红旗旅社，现在是威楚城最大的百货商场，这里是观音阁，这里是米市街，这里是水闸口。”乃古尔呷在老城里边走，边向老爸介绍当年记忆中的影子。

“哎呀，变了，变了，当年临街的木板房，全部变为高楼大夏，弯弯扭扭的龙江河，也变为公园，还有这开发区，彝人古镇，彝海公园，福塔原来可是威楚荒郊，如今都成大城市的风景了，了不得，了不得啊。”老啵边看，边对大宝、二宝和乃古尔呷说。

“阿爸，你看这’彝人古镇’，全部是仿古园林建筑，它集苏派、京派及云南三坊一照壁，四角五天井，走马转角楼，以及彝族土掌房民居建筑风格，恢复明清时期德江古城原貌，打造了一个全新的彝州地标建筑和旅游景点，园林古建筑大有市场啊。”乃古尔呷边走边向老爸介绍道。

当晚，一行人住在彝人古镇民俗客栈，乃古尔呷带着老爸在古镇吃了黑山羊火锅，老爸说，“这羊肉味道没有山寨的新鲜，地道，一锅羊肉价格，在山寨可以买一只羊了，太贵。”

“老啵，这商家除了羊肉，还有这加工、人工服务，房租，税收等，这些加起来，当然就比山寨自己宰羊价格高，这就是商品经济。如果我们把山里的黑山羊，拉到城里卖，收入也比在山寨卖高呢。如果我们自己宰杀经营，利润就更高了。”大宝二宝说完，就加入广场跌脚舞的队伍，围着篝火，随着三弦的音乐，欢快地嗨起来。

乃古尔呷吃完饭，边走边剔着牙，在古镇里转了一圈，方才休息。

第二天，一个大晴天，吃过小锅米线，一行人就奔紫溪山森林而去。

进入紫溪山风景区，乃古尔呷向老爸介绍，早在宋代以前紫溪山就有“六十六座林，七十七座庵，八十八座寺”的说法，是当时有名的佛教胜地。现在还有地藏寺等庙宇，风景区原始森林覆盖，有万年古藤，千年银杏，还有650年历史的大茶树。

乃古尔呷边介绍，边指着松林山庄、紫霞山庄、民族村等宾馆、饭店介绍说这些建筑都是仿古园林建筑，每天接待各方宾客。夜幕降临，少数民族男女青年和外地游客，便在山庄附近点燃簧火，弹起三弦，尽情狂欢。

当晚回到山寨，阿爸从床下搬出一只箱子，拿出一把长长的，古香古色的黄铜钥匙，插入一把古铜色的长锁，将箱子打开，只见阿爸从箱子内取出一卷发黄的牛皮纸，一层一层地打开，最后拿出两卷图纸，乃古尔呷仔细一看，原来是《震庄别墅施工设计图》和《震庄别墅施工设计规范》。

“尔呷，这是你爷爷当年保存的震庄别墅施工资料，你爷爷本来要把它烧毁带进坟墓的，是我不忍你爷爷的心血白费，才留下作纪念的。现在既然你决定要做园林古建筑，那你就拿去学习参考吧。”

“阿爸，谢谢你，谢谢你保存这份无价之宝，我一定好好保存珍惜它，让爷爷的技术在我手里发扬光大，将乃古家匠人精神世代传承下去，不辜负您老期望。”

“阿爸，我们不仅只做园林古建筑，还要利用我们当地盛产的彩色大理石生产工艺品；听说我们这里曾经产盛名的龙泉砚，现在工艺失传了，我们应该发掘恢复龙泉砚生产……”大宝二宝道。

听着娃儿们的话，乃古尔呷高兴万分，娃儿们长大了，能独立思考做人了，今后是该放手，让娃儿们参与经营决策了。

夏日天昼长夜短，晚上八点太阳还挂在冒头山顶，月亮却已经从东方升起，落日与月光交辉相映。饭后，娃儿们在场坝中尽情玩耍，男娃们在斗公鸡架，女娃们在玩老鹰捉小鸡。成年人伺候好鸡猪鹅鸭，牛马牲口，妇女们带着娃儿在绣针线，男人们抽着烟锅或者水烟筒聊天下大事、各家家长里短。矣么祚寨在这和谐、祥和的气氛中，开始了夜生活。

这晚，乃古尔呷召开山寨村民大会，议定各家各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成立股份制“彝人制造有限责任公司”，选举成立董事会，由乃古尔呷出任董事长，实行股份制公司运作，走共担风险，共同富裕的道路。

【十四】

“彝人制造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不到半年，乃古家族中特有的哮喘病，比阿爸年纪提前十年，附上了乃古尔呷身体，咳嗽哮喘从每天早上起床咳几分钟，到现在咳十多分钟，咳过后才能恢复正常。甲巴沙红和两个儿子提醒他去山外医院看看，他却说，这病是遗传的，爷爷、阿爸五十岁后都患上这种病，治也无用。

“生病也不通知一声，害得我被老爸骂了一顿。”

乃古尔呷的思绪被一个中年女子声音打断，不用问，他知道这是表妹来了。

“莫乱说，大舅咋个舍得骂你。”乃古尔呷心想，到底是城里人，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得还是那么丰韵犹存、风骚，看不出半点老相；还是象二十多年前一样爱撒娇。

“舍不得骂？也不知我是他亲生的，还是你是他亲生的。昨天晚上他听说你病了，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叫我立马来看你，我才说时间晚了，今天来再看你，就被他喋喋不休的骂了不敢耽搁，连夜开车赶来看你。”

“好了，好了，谢谢你来看你表哥，待会我请你喝酒、吃饭，向你赔罪。”不知何时甲巴沙红已经进到病房说。

“嫂子，别说喝酒吃饭了，上月在你们家吃杀猪饭，就把我喝高了，醉得不轻，我可不敢和你喝酒了。”

听到表妹这样说，乃古尔呷与妻子莞尔一笑，说道“那个叫你不听话，非要逞能和你嫂子拼酒。”

一个月前。

北斗星的斗柄开始转向下方，彝族年的脚步越来越快了。

年前，矣么祚彝家各家各户都忙着杀猪宰羊，为过年准备着食材。

这天，乃古尔呷家屋檐下，挂着红红的灯笼，院内用树枝搭起青棚，堂屋、院内铺满松树叶，充满喜庆和绿色清香。

今天杀年猪，是请毕摩选定的黄道吉日，早早的拜过天地，敬过三神六主，一家人就忙碌起来。

“阿爸，你不要忙其它事了，守在灶上凑凑火就可以了。”

“你两个小伙子去杀猪处帮忙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动动手，不要总是等着别人安排。”

“娃他妈，看看佐料给够了，煮羊肉，花椒、辣子不够不好吃，不够叫儿子到地里摘一些。”

乃古尔呷像一个将军，指挥着家里、家外的人，为请客人吃杀猪饭忙碌着。一有空隙，就打电话催客人。

彝家杀年猪，除了为年关准备食材外，更多的是通过杀年猪，联络感情，增进友谊。请客人吃杀猪饭，它的隆重程度不亚于婚丧嫁娶。全寨的亲戚好友，山外的客户、朋友都要请到。今天，乃古尔呷准备了十一、二桌饭菜。

表妹和舅舅一家刚到寨子，就闻到一股城里多年没有闻到的浓香，乃古尔呷见到舅舅一家，立刻挽住舅舅的双手，将他们一家人迎进屋里。

表妹进到堂屋内，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哪火塘，表哥家虽然住进了钢混结构，里外镶满瓷砖的别墅，像征彝家的那个火塘却也永远在燃烧着。

说着话，表嫂给大家端上一碗甜米酒，一口喝下去，凉凉的、爽爽的，比城里的可乐解乏多了。表妹记得，小时候回山寨，也喝米酒，但那米酒是用苦荞和燕麦酿成的，有股苦苦的辣味。

坐下聊天不久，下午五点多，宾客已经到齐，随着“吃饭啰”一声吆喝，只见十多个菜已经摆上桌。表妹一看，说是杀猪饭，其实比城里的酒宴还丰盛。除了主菜猪肉，还有农家鸡，农家鱼，以及各种彝家山茅野菜，那一盆汤锅羊肉，配一碗糊辣子花椒蘸水，才看见就让表妹馋得垂涎三尺。特别是看到猪血排骨、肝糁两道彝家传统菜，表妹顾不得城里人的斯文，大口朵颐起来。

煮猪血排骨，看着黑黑的，有点奇葩，但你尝上一口，嫩嫩、甜甜的、香香的，口感诱人。

肝糁，似彝寨冬月满山遍野盛开的山茶花，呈紫红色。表妹第一次看见，都不知如何吃，看着山里的阿哥、阿妹，老伯、大嫂大箸大箸地拈，吃的那么津津有味，那么欢畅，在其鼓励下，拈一点尝尝，味美无比！于是，后来成了这道菜的铁杆粉丝。

有肉当然就有酒，在彝家还少不了歌和舞。

酒过三巡，乃古尔呷的两个儿子就来敬酒。吉祥的祝词，伴随美妙动听的言语，冲击着宾朋的听觉：请爷爷、奶奶，叔叔、娘娘、亲戚朋友们吃好喝好，祝大家身体健康，家庭幸福！

后在高昂的彝族声调中祝酒歌响起：“小小酒杯团啰啰，阿乖佬，兄弟端酒大哥喝，仁义啰。爱唱歌呢来唱歌，阿乖佬！不爱唱歌端酒喝，仁义啰，阿苏则尼啰哟。”

喝酒的感觉真好。在主人的祝酒声中，宾朋好友们推杯把盏，酒后觉得眼前的自己不像平日的自己，心情也格外的舒畅。

不知何时，表妹耳边响起“阿老表，端酒喝。阿表妹，端酒喝。喜欢，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充满霸气的、令人雄性激素激增的原始、粗狂、民族风格的彝家敬酒歌，将酒桌的气氛推向一个个高潮，激起表妹的激情，硬要拉着表嫂划拳，争个输赢。

觥斛交错，杯光烛影，喧嚣的欢歌笑语很快撑破整个彝家山寨。表妹感觉天上的繁星，眼睛一眨一眨的一直在鼓励自己；寨子四周绿黛的青山随着山风飘逸、摇曳着欢快起来。

奇怪，今天看到的景物，咋个都是重影？

傍晚，篝火亮了，笛子、三弦声响起，彝家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跳起了 “三跺脚。”

火光映照着桌子上的狼藉。表妹与嫂子，醉眼朦胧，口中仍然：“碰着就来，再喝一杯。”

表妹已经醉趴在桌子上，双手还比划着：“我没醉，再来一杯。”

“哎，酒真是好东西，不管什么人在它面前，都是一律平等的，表妹一个省城五交化公司的经理，一个有学问，有能力的“白骨精”，也难逃草根、凡人百姓的酒殇。”看到表妹这般模样，乃古尔呷不由得感叹道。

【十五】

帽头山的山茶花，杜鹃花早早的开放，不经意间就缀满前山后坡，北斗星斗柄转的比人们想像的还快，转眼，寨子迎来彝族大年。

“你的想法和我俩想到一起去了。”

这天。乃古尔呷寻思今年是公司化运作三周年，也是矣么祚寨脱贫，进入省级文明村行列的大喜日子，想请十里八寨的乡亲到寨子里乐呵乐呵，庆祝一番。刚到族长家一说，才知道族长、毕摩也有这个打算。

经族长、毕摩和乃古尔呷商议，今年的彝族年，由“彝人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出钱，邀请县乡领导出席“省级文明村”挂牌仪式；举办一次热闹欢快的对歌、左脚舞大赛；邀请云贵川三省彝家，进行一场斗牛比赛。

彝族年为三天。彝族年的头夜叫“觉罗基”，过年第一天叫“库斯”，第二天叫“朵博”，第三天叫“阿普机”。

“大宝、二宝起床了，赶紧去掮轻松毛，去迟了，近处的松毛被别人掮了，你们又要走许多路。”

“觉罗基”日早上东方才发白，甲巴沙红安排两个儿子去掮轻松毛。青松毛是彝家各种重大活动中少不了的宝贝。过年铺在房间内，松叶青幽，亲近自然，像征家业永远常青；用松毛发酵酿出的甜白酒，醇香四溢。节日过后，松毛还可以做柴火烧，彝家这种绿色生活的习俗，已经在彝寨盛行几千年。

下午，甲巴沙红指挥着两个儿子扫尘。掸尘扫屋，要把病魔、祸害、霉气一齐扫除门外，干干净净、清清洁洁迎新年，祈盼来年清净平安、人体安康、风调雨顺。这个是最累最脏的活了，但是全家人很开心，因为只有到这个时候全家才能欢聚一堂，有说有笑!。

“库斯”日鸡叫三遍，甲巴沙红就起床忙碌起来。开始制作蒸肉的准备工作。天亮，安排老公杀了一只大红公鸡煮着，烧好一大壶开水，端着茶水，带领二个儿子向公公、婆婆房间走去。

“阿爸、阿妈，大宝、二宝俩个孙子来给你们老人家拜年了。”到公公、婆婆房间甲巴沙红说道。

“祝爷爷、奶奶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天，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二个孩子，见到爷爷、奶奶一齐下跪，对爷爷、奶奶叩首说。

“起来，起来，谢谢你们的孝心。”喝过孙子敬奉的糖茶水，奶奶说着，从大面襟衣裳中拿出一个包裹，将一块侵着汗渍，裹了又裹的手帕一层一层地打开来，从皱巴巴的一沓钱中拿出一百元二张钱，分别递给大宝、二宝一人一张。

“奶奶，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压岁钱应该我们给您才对。”

“什么成年人，只要你们不成家，在我眼里，都是小屁孩，拿着！”奶奶不由分说地将钱递给哥弟俩。

望着公公、婆婆佝偻着的身体，沟壑纵横，如同麻布般苍老的脸庞，就是家中有这样的老人，在自己和丈夫忙着照顾石场生意时，为自己尽心尽职的操持家务，自己和丈夫才能全身心管理石场、公司，甲巴沙红想到这里眼眶不由一热，泪流满面的在老人面前跪下。

“阿爸、阿妈，你们辛苦了，谢谢你多年来操持家务。这是壹千块钱，你自己看着想吃那样，自己去买一点。”话是这么说，糕点、糖果自己经常买回家，零食、水果家中从来不缺乏，但除了给钱，甲巴沙红也找不出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表达对老人的感激之情。

“你莫给我们钱了，给我们钱我也没处使，前几次给的钱我们都还全部攒着，准备给孙子娶媳妇用的。”

“多么善良、体贴的老人。”甲巴沙红心里想着，走上前，如同孩子般，将自己的头相拥在婆婆怀中撒起娇来，

一整天，全家难得在一起吃一天团圆饭。

“朵博”日，甲巴沙红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拜年，娘家人少不了给两个儿子压岁钱。乃古尔呷与阿爸，到后山，看望爷爷，与爷爷吃了一台酒。

“走，赛歌去啰！”

“不，我要去跌脚！”

“阿普机”日，寨子外场坝上赛歌会，参加赛歌的姑娘们穿起民族节日盛装，涂抹口红，画上娥眉，将自己打扮的如同仙女一般；小伙子们有的穿着西装、分头，白领，打扮的似城里的绅士；更多的穿着蓝底白花民族服装外罩一件羊皮褂在人群中攒动。

赛歌台上，歌手们你方唱罢我登台，好不热闹。

左脚舞大赛赛场，不论男女老少，也跳的热火朝天。

寨边上一个山坳，被辟为斗牛场，几百年的习俗，将彝家川、滇、黔斗牛爱好者吸引到这里，角逐大赛的十万元大奖。

斗牛赛场，挤满了周边村寨的山民，也有来自川、滇、黔斗牛爱好者，为各自家乡的参赛者助威。

斗牛。是一场力与智慧的较量。每头赛牛，都是参赛者的心头肉，平时就是人去拉车，犁地，也舍不得让赛牛去拉车，犁地；喂的也比普通牛高级，每天除喂青草外，主要喂以玉米面为主，含高热值，低蛋白的配合饲料。每天主人还要为牛清洁洗澡，遛弯，找一些公牛进行角力陪练，培养斗牛的角斗能力。在参加斗牛活动期间，更是精心照料，在饲料中加入红糖稀饭，生鸡蛋来增加牛的营养，提高牛的角斗耐力。以期斗牛在大赛中获奖，更期望斗牛在获奖后能卖个好价钱。

下午3点，松涛阵阵，风清云淡。乃古尔呷来到斗牛场，观看最后的决赛。参赛的赛牛，过五关，斩六将，斗败各自的对手，才赢得这次机会。决赛的是一头来自四川的6号斗牛，与来自贵州的13号斗牛。两牛从见面一开始，就像见着仇人一样，睁着血红的眼睛冲向对方，打得难解难分。四川牛，体型庞大，四腿粗壮，一对弯角与贵州的斗牛缠在一起；贵州斗牛，体型偏小，身体匀称，步伐灵活，瞪着一双血红的小眼睛，死命的抵住川牛的进攻。不相称的体型，将赛场的热度一边倒的倾向川牛。

“6号加油，6号加油，川牛加油。”为川牛助威的声音喊声震天。

“13号加油，13号加油，黔牛加油。”为黔牛助威的声音寥寥无几。

与观众预期的一样，黔牛抵挡不住川牛的攻势，被川牛顶的直往后退。只见黔牛被川牛紧紧地抵死在地上，裁判员赶忙上前观看，然后，倒数10个数。

“10、9、8、7、……”

不好！如果倒数到1，黔牛没有动静，就判黔牛输。

“4、3……”

只见被川牛死死顶住的黔牛，眼珠转了几下，小眼白翻，就在裁判员即将数到1时，突然，只见黔牛头一甩，身子一侧，脱离了缠斗，川牛没有预料到黔牛会跑，收不住脚，头直向地面撞去，一只牛角深深的插进土里，头部动当不得。

黔牛见机会来了，转过身，头一低，加速，将一对寒锋毕露的双角，刺入川牛脊背，只见一股鲜血从川牛身上喷出。被攻击的川牛猛“哞、哞”大叫一声，挣扎着一仰头，折断插在土中的半只牛角，奔跑着败下赛场。

“好好，黔牛好，13号好样的。”在观众短暂惊呆后，赛场发出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条黔牛有勇有谋，先输后赢，太精彩了。看来牛主人在拍卖会上要发财了。”看比赛的朋友对乃古尔呷说。

赛事结束的第二天，寨子对各项比赛中取得好名次的人员进行颁奖，作为大赛的出资方，乃古尔呷被推举为代表公司颁奖。

“咳，咳、哐哐。”

颁奖这天一大清早，乃古尔呷就一直咳不停，甲巴沙红和两个儿子劝他不要去了，让其他人代替他去颁奖。然而乃古尔呷却怕辜负族长，毕摩的嘱托，带病去颁奖。

“吉时到，颁奖。”

中午一时三十分，风和日丽，整个寨子雅雀无声，硕大的场坝里几千人，盼来了毕摩宣布“吉时到”的声音。霎时，长号、唢呐、锣鼓声响起，族长，毕摩宣布比赛结果，然后乃古尔呷拿起奖杯，为获奖者颁奖。乃古尔呷刚站起来，就感胸中一阵郁闷，呼吸困难，然后从心底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了腰，不一会儿只见他脸色发青，气喘不匀，嘴唇发黑，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倒在颁奖台前……

“阿爸！”

“乃古尔呷！”

“娃他爹！”

凄厉的哭喊声在寨中上空响起，场面一片混乱……

【十六】

“三十二床家属，今天下午二点给乃古尔呷做手术，请做好准备。”

“终于要做手术了。”乃古尔呷的思路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送到县医院的乃古尔呷，经医生检查，他患上尘肺病，又叫肺矽病，是长期接触灰尘造成的。回想当初表妹告诫自己与石头打交道，要注意粉尘，工作中要戴好防护设备。儿子也说要重视环保健康，但由于戴着防护口罩呼吸不畅，经常摘下口罩裸奔，野蛮施工，才导致今天这样严重的后果。

原来我们家的哮喘咳嗽不是遗传病。是家族祖辈世代做石匠，长期接触灰尘染上的疾病。

“我不孝啊！”乃古尔呷心中充满自责，如果早一点送爷爷看来医院检查，爷爷也不会那么早离世。他想，病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落实大宝二宝提出的重视环境保护，加强管理，规范操作，以自己为反面教材，将各种防尘安全措施落到实处，关心工人健康，每年组织员工到县医院做一次身体检查，杜绝类似自己一样的悲剧发生。

早几天，乃古尔呷就从医生的口中知道，治疗尘肺病现阶段没有特效药，也没有彻底根除疾病的方法。只有辅助治疗，减缓病人痛苦和疾病的进一步加重。辅助治疗最好的办法是洗肺。

“洗肺？”一听说丈夫要洗肺，甲巴沙红想到的就是过年杀猪后，洗猪肺的情景：先在肺叶上划几刀，然后把猪肺放入水中搓揉，直至把猪肺中的血水，泡沫洗干净为止。

“我丈夫要开膛破肚，将肺取出来洗吗？”甲巴沙红忐忑不安的问道。

“洗肺，是一个对肺矽病常用的辅助治疗手段，它不需要开胸，在全身麻醉的情况下，医生在病人的左右肺叶注入特制药水，冲洗吸附在肺叶内的异物，直至污物洗尽，液体变清的手术。它安全无副作用。”为打消乃古尔呷、甲巴沙红的顾虑，医生耐心地解释道。

早饭前，甲巴沙红顾不上医院不得高声喧哗的禁令，跑入病房就对乃古尔呷高声嚷嚷：“阿爸来电话了，阿爸询问做手术的情况，家中一切都好要我们不要挂念家，对了，阿爸说……”

“阿爸说那样事？”不等媳妇才说完，乃古尔呷就急忙催促道。

“阿爸说……”

“你要急死我呀？不要编，照直说，还有那样事？”

“县里要实行殡葬改革，要求以后农村也要像城市一样，实行火化和建公墓集体安葬。公司决定停止墓碑生产。”甲巴沙红嗡声嗡气的小声说道。

乃古尔呷听了这个消息，不由得陷入深深地沉思当中。

“有文化就是比没文化的人站得高！”乃古尔呷心里不由得佩服大宝二宝当初眼光看的远，前些年前就调整产品结构，逐渐减少墓碑生产，加强砚台、大理石和园林古建产品开发，以致碰到现在政策变化不影响公司业务开展。

“阿爸说……”

甲巴沙红看着乃古尔呷的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生怕再引起他的不快，只得小心翼翼地说：“大宝和二宝的对象要来看你！”

“什么？大宝、二宝有对象啦？”

“阿爸，是的，我和哥哥有对象了，我们本来准备年后就结婚，给大家一个惊喜，谁知你生病了，看来只有等你病好了我们再结了。”不知什么时候大宝、二宝已经进入病房。

“不要等，你们该结婚就结婚！只是你们的对象是……”

“大叔你好，我们是大宝二宝的对象。”

乃古尔呷看见一模一样的两个年轻女子，曼妙轻移到病床前。

“你们也是双胞胎姐妹？”

“是的，我们是来自黑江县回归线哈尼寨的双胞胎姐妹。”

原来，当年大宝、二宝参加黑江县国际双胞胎文化旅游节回到省城后，对陈氏双胞胎姐妹好感有加，又在同一个城市读书，有时间就相邀共同玩耍，探讨人生。随着互相之间接触、了解加深，就互相仰慕，从而催生爱情。大宝爱上小妹，二宝看上姐姐。后来俩哥弟又参加了两次双胞胎节志愿者活动，受到俩姐妹父母的认可，同意了他们的恋情。

“娃他妈，快带孩子们去吃饭，给娃儿们买点礼品。”知道娃儿们恋爱故事，乃古尔呷乐得闭不了嘴，脑门上的坂田也消失了，忙吩咐老伴道。

“高高山上陡石岩，

啊哥放羊这里来。

岩上一棵茶花开，

不知花儿为谁开?

看着妻儿消失的背影，乃古尔呷高兴地哼起了彝家小调。

“本台消息，通过有多部门的协作和全体工程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的努力，一座占地二平方公里，有着小桥流水，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走马转角楼，具有明、清风范的古建筑群，在建国七十周年来临之际，落户金山古镇。金山古镇的开发，对弘扬地方文化，发展地方经济，促进旅游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据悉，金山古镇的建设，是由我县彝人制造股份有限公司承建的……”

“本台记者报道，已经失传多年的龙泉砚，经我县彝人制造股份有限公司研制成功。龙泉砚利用我县独有的金山砚台石，经过雕、刻、磨、洗眼、上蜡、书法、绘画等几十道工艺才制作完成。是明清以来文人墨客的最爱，也曾经是我县重要的皇家贡品之一……”

电视新闻，如同给乃古尔呷打了鸡血一样，让他吭奋起来。不知祖上哪辈子积的大德，让乃古家一天之内收获三桩喜事。

手术前的一个多钟头，乃古尔呷没有像其他病人手术前的恐慌、忧虑，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午觉。

“乃古尔呷，签字。”

“乃古尔呷家属，签字。”

“乃古尔呷，签字。”

……

乃古尔呷也不知签了多少张这样单，那样书，签一份单子，被医生搞得如同要进鬼门关一样，紧张兮兮的。签完最后一份保证书，感觉灵魂已经出窍，自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下午二点，终于被推送上手术台。

白色的手术室，各种仪器在闪烁着各种医生才看得懂的数据，无影灯下，乃古尔呷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线缆。

“手术倒计时，各部门报告情况。”

“心率每分钟70，正常。”

“血压,舒张压75/收缩压115，正常。”

“呼吸每分钟18，正常”

“各项理化指标正常，生命体征稳定，手术器械、药物准备工作完毕。”

“开始麻醉。”随着主刀医生的一声令下。

乃古尔呷心中期待多日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早就听说，全麻醉状态的人，没有知觉，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他想，这感觉是不是和当年爷爷走时一样？如果是，那是幸福的。幻想着就要见到爷爷了，他要将二十多年来的经历，所遇到的幸福和喜悦、失败和痛苦，一股脑的向爷爷倾诉。像当年爷爷离开大家一样，放下心中一切的一切，去体验一个未知的世界……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作者：郑国平，云南省禄丰市人，楚雄州作协会员。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基本建设经济专业，爱好文学，有作品在《云南日报》、《楚雄日报》《小说月刊》、《大理文艺》、《鹤城晚报》《春城晚报》《金沙江文艺》《精短小说》《楚州今古》、《楚雄社科论坛》等报刊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