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史体：30年坚守百草坡
阿苦史体在百草坡巡山，观察山中情况。
收音机是阿苦史体的宝贝，晒废电池，还可以用。
中等身材，黝黑的脸，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皱纹，双手干裂、粗糙得像松树皮，55岁的人看上去像60多岁。
他叫阿苦史体，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金阳县省级自然保护区百草坡的一名工作人员。自1979年参加工作以来，他一直在百草坡放牧。牧场撤销后，他13年独自坚守在海拔3600米的无人之境，每天徒步巡山8小时，平均1个月穿坏两双胶鞋。
牧羊人变成植树人
百草坡自然保护区地处云贵高原向青藏高原过渡地带，是金沙江一级支流金阳河、雷波县卡哈洛河等数条河流的发源地，在涵养水源、保持水土、保护生物多样性、维护生态平衡等方面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保护区总面积达2.3万多公顷，草木茂盛，各种动植物资源丰富，不仅有苏门羚、青猴、水獭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有乔木类、川滇野杉等76科357种植物，虫草、贝母、天麻等800余种药材。
1979年，年轻的阿苦史体被分配在百草坡放牧。几年前，有人尝试在百草坡试养牦牛，取得了成功。1980年，“国营金阳县百草坡牧场”正式成立，并引进甘肃、青海等地的良种牦牛、藏系绵羊，百草坡牛羊成群。90年代中期,百草坡的载畜量达到7000余头，年纯收入几十万元，占金阳县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
“牛羊肥了，百草坡却瘦了。”过度放牧以及对森林的滥砍滥伐,使百草坡一片狼藉，生态环境日益恶化。每到雨季，暴雨之后，金阳河挟泥裹石呼啸而下，土地被毁，农田沙化，公路腰斩；每年冬春之交，金阳河却干涸得让人担忧。阿苦史体主动收集了很多资料，向上级领导反映了情况，呼吁停办牧场。
1998年3月,金阳县人大代表联名提出《尽快采取措施停办百草坡牧场》的提案；第二年，金阳县作出了关于百草坡停牧还林还草的决定。牧场的20多名干部职工相继离开,只留下阿苦史体一个人管护保护区。牧羊人变成了植树人，这一做就是十多年。
一个“危险”的职业
阿苦史体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巡山，看是否有人生火、砍树、挖药材或偷猎等。
他以牧场为中心踏出了30多条路，每天选一条路巡山，最远的要走10多个小时，最近的也要走6个多小时。他平均每天要走8个小时，50多公里行程，平均一个月要穿破2双胶鞋。
百草坡海拔高，天气变化无常。当地人说，百草坡的天气就好像娃娃的脸，一会儿天晴，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打雷。由于山高林密，荒无人烟，当地还流传着许多传说。有人说，在百草坡，不能穿红色、白色的衣服，否则会肚子疼，严重者甚至会当场死亡。百草坡上还长着一种叫迷路草的植物，一旦有大雾，好多人都会因为它而迷路，一天一夜也走不出去。
阿苦史体不信邪，但在巡山的过程中，所经历的种种，却分明比传说的还要惊险和传奇。有一次，阿苦史体按照惯例去巡山。“天气晴空万里，等到我走到一个地方时，突然被大雾笼罩，天一下黑了起来，伸手不见五指，还下着毛毛雨。”阿苦史体一下子迷了方向，他在山里转了一整夜，又饿又冷，第二天才找到出路。
看管自然保护区，阿苦史体最担心的是火灾，特别是每年1到6月是护林防火期。那段时间里，他白天翻山越岭巡逻，半夜三更还要起来看看周围有没有烟火。5个月下来，他要瘦好几斤。只有下大雪的时候，他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百草坡由于海拔高，气温比较低，一年四季都需要烤火。虽然保护区内随处可见枯枝和倒在地上的大树，但在阿苦史体居住的牧场里，看不见一根像样的柴禾。他煮饭用的都是一些捡来的树丫。冬天，不管天气怎么寒冷，他都是把擦尔瓦（彝语：披毡）裹在身上就休息了。当被问起为何不捡些好的柴禾来烧火煮饭或取暖时，他说：“我是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职责就是保护这里的生态环境。我必须带头，不然我怎么教育别人呢？”
阿苦史体的烟瘾很大。但是怕引起火灾，他白天不敢抽烟，为了控制自己，连烟和打火机都不带在身上。晚上回到牧场时，才敢抽几支烟打发时间。当他看见有人抽烟、生火时，他会跑起去教育他们，并把火熄灭掉。在他看守的10多年里，百草坡没有发生过一起火灾。
一个人守着几十万亩的山，阿苦史体跟抽烟的游客吵过，跟偷砍树子的贼斗过，更是和狼、熊等野兽面对面过。有一年，他巡山途中，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走动。“我抬头一看，是一只狼，绿幽幽的眼睛气势汹汹地看着我，我吓得气都不敢出，心想今天是死定了。大概相持了两分钟左右，它突然大摇大摆地就走了，我怦怦直跳的心才慢慢稳定了下来。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经常做噩梦。”阿苦史体说。
只要活一天，就要管好百草坡一天
13年守护百草坡，阿苦史体付出的是他的全部。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饭碗，他不可能坚持了那么多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党和国家安排我在这里工作，我就必须管护好百草坡上的一草一木，各种野生动物。只要活着一天，我就管好百草坡一天。”阿苦史体说。
由于百草坡资源丰富，许多人想做百草坡的文章。有人对阿苦史体说：“买几十只绵羊给你养，卖掉了五五分成。”这对阿苦史体来说，是一件很赚钱的事——他不需要投入一分钱资金，只要把羊放在山里，就能有收入。还有人找到他说，在他们挖药材、偷猎时，如果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就能得到好处。阿苦史体都严词拒绝了。他说：“这样做，我可以几年就富裕起来了，但是，金阳河两岸的人民就遭殃了。我不会答应你们的。”
高峰乡社觉村二组村民曲木鲁哈说：“个别村民说他不得好死，连他们砍点树子，挖点药材，他都要管，不是把他们的砍刀没收了，就是把他们的锄头和背篓没收了。但是，大多数村民都知道，如果不是他这样严格的管理，百草坡上的树早就被砍光了。”
“在百草坡呆一两天，很多人都没有问题；但是像阿苦史体这样坚持30多年，估计很少有人能做到。他是百草坡的护林英雄。” 百草坡自然保护局局长白里哈说。
这些年来，阿苦史体有很多次机会到县林业局工作，但他舍不得离开百草坡。对他来说，牧场就是他的家，动物是他的伙伴，草原是他的天堂。他甚至说，去世了都要把骨灰散在百草坡的土地上。“每次我看见四面八方的游客到这里来拍摄风光，特别开心的样子，我心里就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有人听说我在这里工作了30多年，不敢相信，我更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人。” 阿苦史体说。
这些年来，阿苦史体不仅是一个护林人员，也是植树人。他每年都要植树造林，种了15万多株树。他知道，只有把百草坡的树种好，草管好，金阳河水才能源源不绝。
30多年来，他没有在家过过年
阿苦史体一个人在百草坡的生活，可以说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单调到不能再单调了。用燕麦做成的炒面是他的主要粮食，“它食用方便，不需要用柴禾煮，用冷水冲泡就可以吃了。”阿苦史体说。2008年1月，百草坡下了1米多厚的大雪，保护区内连一粒米、一个洋芋都没有了，他靠一只鸡度过了8天8夜。回忆起这段经历，他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因每天都在草地上和树林里行走，阿苦史体穿的衣服和裤子，特别是裤脚，破得很快。他学会了针线活，破了就自己缝缝补补。为了方便巡山，他只穿迷彩鞋和胶鞋，50多岁的人了，还没有穿过一双皮鞋。从百草坡到县城来回要3天，为了尽可能不离开保护区，他两三个月才领一次工资。
每天晚上，百草坡除了空荡荡的房子，冷冰冰的空气，再也没有什么了，收音机成了阿苦史体最好的伙伴。他已经买过4个收音机了。山上没有电，出太阳的时候，他把废电池拿出来晒晒，就可以再用。听不到收音机的夜晚是最难熬的，他只好唱一些彝族山歌给自己壮胆。
虽说阿苦史体习惯了孤独、寂寞、孑然一身的生活，但他看见别人的老婆和孩子，看见别人背起拜年肉的时候，他说自己也会想念自己的亲人，晚上偷偷在被子里哭。
“30多年来，他没有在家过过年。他兄弟生病在县上住院，专门请人带信通知他到县城来看望病危的兄弟，他也没有时间去看看。直到兄弟去世了，他才回家。后事还没处理好，第二天他又跑到百草坡去了，他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是一个有丈夫的‘寡妇’。”说起阿苦史体，他的妻子十分生气地说。
“我长到8岁，还不认识他。妈妈叫我喊爸爸，我都不喊。现在我成为一名临时护林员，才知道他为什么一天都不能离开百草坡，才知道我爸爸是多么伟大的一个人！”阿苦史体的儿子阿苦鲁古说。
在阿苦史体的管护下，百草坡又焕发昔日的生机，2008年升为省级生态自然保护区。目前，正在打造国家级生态自然保护区。金阳河两岸山清水秀，山洪、泥石流等生态问题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索玛花又盛开在漫山遍野。
因数十年如一日的忘我工作，阿苦史体先后被评为“牧场先进职工”、“植树造林先进个人”，州、县党代表。2011年他分别被评为“四川省、凉山州优秀共产党员”。前不久，他还被推荐为“感动凉山·2011年度人物”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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