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度:彭燕——彝族姑娘“铁燕子”
彭燕,北京市昌平区人民检察院公诉二处处长。
初次见到她的人会讶异于她的瘦小柔弱:一米六的个子不足百斤,脸色略黑,身材单薄,削瘦小巧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芒,沉静雅致,略带腼腆,岁月似乎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外表柔弱,但却善打硬仗,而上天似乎也特别“眷顾”这个弱女子,给她制造了“展示才华”的机会,使她成为专办大案要案的专员、成为战胜癌魔的斗士、成为攻坚克难的勇者。
有数字为证:彭燕从检十二年、公诉岗位十年、28岁通过竞争上岗担任主诉检察官、30岁任公诉二处副处长、31岁罹患癌症、33岁重回公诉二处任处长、35岁成为院专门型人才、先后审查决定或审查备案案件795件1244人、公开发表调研文章16篇……
案件面前敢较劲
“大家都说我,看着个子小、身体弱,但能扛大事、敢打硬仗,不论碰到什么样的难案、大案,都敢较劲。其实,我就是想把我手里的案件办好、办扎实,除去妨碍社会安宁的一枚枚‘炸弹’……”
彭燕一直记得小时候的一件逸事。“那时我才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一天跟另外一个小伙伴下学回家,路上碰到了两个高年级的女孩子,长得又高又壮,问我们要钱,我的同伴顿时吓得 哭起来,完全不知所措,我当时很气愤,不知那来的一鼓勇气,发了疯似的跟她们两个打了起来,结果?我当然受伤了,脸被打出血、腿也有一大块瘀青、胳膊也蹭破了皮,但那两个孩子也没有尝到甜头。自那以后,再没有人敢截我们了。”
一直以来,彭燕在班里就是年龄最小、个子最低的那个,但是她却总能在考试比赛中轻而易举的得第一,每学期都被选为三好学生,还一直当班干部。“要想比自己年纪大的同学更优秀、在他们中间树立威信,自己就必须强硬、做到最好!”这是彭燕总结出来的经验,而这样的经历,让她养成了不服输、爱较劲的性格,这也注定她应该成为一名优秀的国家公诉人。
长大以后的彭燕从中国政法大学毕业来到昌平检察院从事公诉工作,此时,她较劲的对象变成了一个个的刑事案件。虽然开始只是办一些简单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但正是她的这种执着劲儿,让她在28岁那年就以全市前十名的好成绩成为昌平院最年轻的主诉检察官。
作主诉检察官不久,彭燕就打了一场硬仗,让领导和同事们看到了她的潜质。
郑各庄村有昌平区最大的沙石场,许多老板因为采沙发了大钱,姚运琴也不例外,而这也勾起了一些人的贪念。2000年4月的一天凌晨,五个人趁月黑风高,摸进姚家,拿着尖刀顶着姚的脖子,抢走了8800元。
2002年底,公安机关将该案移送到检察机关,分到彭燕的主诉组。但犯罪嫌疑人只有杨四一个人,另四个人起诉意见书注明在逃。
入户抢劫可能会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必须慎重。彭燕仔细认真的核实证据材料,案件是被另一起盗窃案的罪犯武黎明检举揭发的:“杨四指使我的河南老乡王东红还有另外三个人入室抢姓姚的一家,他还让我带人去抢,我没有去。”
“判决武黎明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王东红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预审卷宗内的这份法院判决引起了彭燕的注意,这个王东红是否就是与杨四一起参与抢劫的王东红呢?这件事必须核实清楚。
侦查人员抓到杨四并不容易,他们希望这个案件快点诉出去,对核查王东红的事态度并不积极,“可以慢慢查,再另案移送嘛。”“发现漏犯却不追究?这绝不可能,必须退回补充侦查!”彭燕态度强硬起来。
经过退补,终于查清,此王东红正是彼王东红,而他已被押回河南老家服刑。很快,他又被押解回北京接受抢劫案的审查。最终,他因抢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
“我也不知道领导和同事为什么会觉得我善于打硬仗、办难案要案,我觉得可能就是这个案子,他们发现我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吧!”每每说起这个案件,彭燕都会羞涩地笑笑。
每天下班回家彭燕都会路过府学路一个叫星梦的歌厅,而它以前是叫月神迪吧,这里面的故事与她有关。
月神迪吧是位于昌平城中心的娱乐场所,但人们从那儿获得的似乎不只是身心愉悦:因为发生口角,迪吧内的保安人员曾将客人的脚筋挑断;因为多看了一眼保安人员的女朋友,二十余人曾在砍伤他人后持刀追至医院继续行凶;因为跳舞时碰了一下,曾将客人的手指砍掉……
“2005年6月的一天夜里12点多,我正准备休息,听见外边很吵,看见窗外有20多个小伙子在打架,我害怕没敢再看。” “我平时走路,都不敢经过月神迪吧,那些人所作所为简直就象黑社会一样。”“这儿经常打架,打人的人都是一些穿黑背心、光头的男青年都是月神迪吧看场子的,看着像黑社会的。一般晚上8、9点钟我们的店就关门了,怕那些人到我店里闹事。”
得到群众举报之后,公安机关筹划要一举端掉这个据点。为了把案件做实,公安机关提请检察机关公诉部门提前介入,自然地,这个任务落在了彭燕身上。
此时的彭燕,儿子不到二岁,正处于粘人阶段,处长到村里挂职,自己刚任副处长不久就要总揽全处事务,要准备优秀公诉人比赛,同时还在办理另一个大案“天堂别墅案”,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多增加一项任务意味着她本来就不足的睡眠休息时间又要减少,而她则说:“请领导放心,我敢打硬仗!”
如何从定罪量刑、证据把握方面给公安机关的侦查活动提供有益指导成为她那时的工作重心。她开始细致排查现有线索,从周围群众举报的情况,她发现仅从2005年5月到7月,在月神迪吧附近就发生了十余起聚众打人事件,但没有一名被害人报案,如果缺乏被害人陈述,就没法指认具体的犯罪嫌疑人,也就形成不了完整的证据链条。
就此,她提出内外并举的侦查思路,“内”就是从月神迪吧内部查清其组织结构、人员构成、分工安排,“外”就是积极查找被害人,取得其指控。她的意见得到了包括市公安机关领导的赞许。
随着侦查工作的深入,案件逐渐呈现出清晰的脉络:月神迪吧团伙由两部分人员共28人组成,第一部分是以王晓明为首的内保人员,显著标志是光头、穿黑色背心、胸前带有“月神迪吧”工作牌;第二部分是以付旭超为首的社会闲散人员,显著标志是光头、穿黑色跨栏背心,后面有白色图标;其他社会闲散人员为李男等人,偶尔参与犯罪。
这伙势力盘踞于月神迪吧,统一着装,凸现自己,不需明示,形成默契,一人动手,数人响应。自2005年4月至7月间,盘踞在月神迪吧内外,为逞强争霸、显示威风,动辄借机寻衅,不择手段地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作案达12起,被害人19人,作案时,动辄持械殴打伤人,作案手段凶残,欺压、残害无辜群众,严重扰乱了月神迪吧周边的社会正常秩序,并对该区域的整体环境和稳定造成严重危害及恶劣影响。
2005年7月25日零时,昌平分局与市局刑侦总队、巡警总队的民警兵分三路,一举将涉案的23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到案。
这就是震惊全市的“月神迪吧”恶势力团伙犯罪案件。
说起案件,彭燕兴奋了起来,她的话开始多了起来:“我还办过一个难度更大的案件,案件涉及一个单位犯罪、九名自然人犯罪,牵涉全市各城区被害人两千余人,证据时间跨度八年,帐册等证据达四百余册,预审卷宗八十余册,整整一个近二米高的卷柜全都放着这个案子的案卷……没错,它就是中纪委指令、市纪委督办、市检院交办的十三陵天堂别墅案!”
提起这件案子,彭燕至今还记得她与主犯姜瑜的交锋。
侦查机关指控姜瑜作为北京十三陵天堂别墅的董事长,于2001年12月至2005年2月间,在民政部门多次明令禁止的情况下,与其手下八名骨干人员仍以高价回购、高额利润回报的手段,进行或变相进行骨灰存放格位销售,非法经营额高达人民币3050余万元。
但其本人并不承认。姜瑜,大学毕业,是商界老手,除北京十三陵天堂别墅外还拥有多家公司。彭燕知道,对这样的对手不能小觑。姜瑜自称已皈依佛门,绝不会做出这种违法事情。彭燕听其言,观其行,看出他确实是一个信佛之人,便问他:“你作为董事长,对于手下高价销售骨灰格位的情况知而不问,使数千人倾家荡产,社会危害极大,这符合佛家普渡众生的意愿吗?”攻心战术下,姜瑜承认了犯罪行为。
“还有麻烦的事呢!”彭燕苦笑着。
销售的所有骨灰格位并不都是虚假的,确有真实存在的,要刨去这些数额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为保证在审限内顺利提起公诉,她主动放弃了自己的业余生活、放弃了在家中陪年幼儿子的时间,夜以继日对帐册进行审查、摘录、核对,加班加点累计达51小时,仅仅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对73本卷宗、百余本票据帐册的审查、九名犯罪嫌疑人的提讯、对长达26万字的阅卷笔录进行梳理并分析的工作。
为使案件得以顺利办理,她更是下足了工夫:在处领导带领下,她前往房山检察院学习、交流承办此类案件的经验;多次主动与公安机关预审大队的有关领导和承办人员进行沟通,对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和内容提出明确要求;围绕证据材料的进一步收集、调取和保全等工作制定详细的补充侦查建议,为全面、客观反映案件事实、使案件得以公正审理打下良好基础;一次又一次数小时地向院、区及上级领导汇报案件的审查进程。
“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对被害人的宣权和安抚工作。”
几乎每天都有几十名不明真相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的被害人到检察院集体上访。考虑到此案在社会上的影响极大,在几近满负荷工作的案件审查过程中,彭燕始终耐心接待,不急不燥,向他们宣讲法律、澄清事实、消除顾虑,安抚他们的急躁情绪,为他们提供法律帮助,接待过总计三百人左右的来访人员,接受电话咨询五百余次。
说起这段经历,彭燕形容自己是靠一股子勇劲儿在竭力奋战,“最多的一次有一百多人来院集体上访,牢骚声、质询声、不理解的抱怨声象潮水一样扑过来,我必须要冷静平和、要坚定有力地去大声回应,告诉他们案件的进展情况,给他们讲解法律的相关规定,声音嘶哑了喝上一口水,再继续,其实我那时已经是要杯不离身,话不离水了……”
绝症面前敢挑战
“2006年3月,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的台历已蒙上厚厚的灰尘,仍然显示的是2005年11月1日,看到这些,压抑很久的情绪终于释放,我失声痛哭……”
是的,就是这个天堂别墅案,成为彭燕心中永远的痛!
其实,早在办案过程中,彭燕就开始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没有以前好了:以前,开一天的庭,只要中间休庭时喝点水,嗓子就依旧洪亮,而现在,开庭时间稍微长一点,声音就会变得嘶哑;以前,一天工作12个小时都没有问题,而现在,上半天班就会觉得十分疲劳;以前,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体重上升的趋势,现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就瘦了十多斤。但繁忙的工作使她忽视了这些、也没有时间到医院就诊。常常是嗓子哑了,吃上几粒响声丸,含上一片金嗓子喉宝,又接着开始工作……
终于,病魔揭开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甲状腺癌!需速手术!’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我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第一次发现一个人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好像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死亡之神的面颊,我甚至于想到了忙碌的蚂蚁,一场雨、一阵风、乃至于一个匆匆的脚印、一道不经意的车辙,就终结了它的生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彭燕仍然唏嘘不已。
当时,她只有31岁。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国有企业工作的丈夫也在此时下岗了。天全黑了,世界一片安静。难道所有的一切就要结束了么?!
但是,她舍弃不下生命中太多的东西,她要奋起而追:她舍弃不下自己的案件,审查已接近尾声,谁能接替自己呢?拿去做审计的帐册快回来了,补充侦查的证据还有要完善的地方,改变公安定性还没有向领导汇报;她舍弃不下自己的家庭,年迈的父母还远在云南,北京学习、工作十几年了,都没有接他们来玩一趟,丈夫一直说等自己有时间了一家三口要出去旅游;她最舍弃不下的是自己才三岁的儿子,他还那么小,自己忙工作,每天回到家他已经睡了,早上出门他还没有醒,周末自己还要加班,根本没有时间陪他。
她想起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的话:“一个人可以被打倒,却是不可战胜的!”甲状腺是人体内分泌腺中最大的腺体,甲状腺癌大约占所有癌症的1%,她得的乳头状癌是一种分化好的甲状腺癌,也是最常见的一种,约占总数的3/4,恶性程度较低,手术是最好的治疗手段。
“上天在我这么年轻的时候通过这种方式告知我生命的真谛,告知我人生重要的事情!我还要看着我的儿子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呢!就当是一场硬仗,我要打好,打赢!就当是买彩票中了头奖,这只是癌症中最轻的一种,只要做完手术就还能够回到公诉岗位!”她宽慰着前来探望的人们。
于是,她毅然决然决定进行手术,并在手术后积极配合医生开展术后恢复治疗。之后的一切都很简单,住院、抽血、化验、检查、做CT、输液、吃药……
一上午的手术结束了,直到天近黄昏,全身麻醉的她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医生过来叮嘱她:“手术很成功,继续住院,卧床休息,少讲话,48小时内保持平躺静卧姿势。”正说着,床边的手机“叮铃铃”响起来了,显示“天堂别墅审计”的字眼,彭燕挣扎着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我办的案件需要审计人员审计报表,这肯定是他们有急事要找我。”“手机不能接,你现在就开始说话会影响你的身体恢复!”医生严厉地制止她。可是,她知道这件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审计人员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否则不会想到打她手机的,她必须接。因为无法高声说话,她让人把手机调到最大声,因为没法扭头,她让人打开手机的免提档,开始和对方的艰难交流。当得知她刚从手术室出来没多久,对面的审计人员几次哽咽,而站在旁边的家人早已泪流满面。
躺在病床上、输着液、吃着药的她时刻惦记着没有完结的天堂别墅案件,她把接替她工作的同事请到医院来详细讲解案件脉络、人物关系、认定数额、证据完善、定性问题、法律适用等,她想把案件都交待清楚,不让后面的人感到麻烦,隔一些天,她就会想这个案件审结了吗?还会有什么新问题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出院后的一个月,该案被成功提起公诉,被告单位最终被判处罚金三千万元,其余九名被告人分别以非法经营罪被判处刑罚。
手术后三个月,尽管身体的各项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尽管医生还叮嘱她要卧床休息,她还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渴望和激情,想回去继续工作。
2006年3月,为了给她减轻工作压力,及早恢复身体,领导将她调至法律政策研究室工作。虽然离开公诉岗位有些恋恋不舍,但想到在研究室能给她机会对多年来积攒的实际案例和公诉经验整理,形成理论文章,并且有机会接触到全院疑难、复杂的案件,提升理论层次,她觉得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风雨就要过去,彩虹在绽放。
她总结前期公诉工作,开展调研并撰写文章。短短二个月时间,她就撰写了《论未成年人审前羁押措施之审慎适用》、《昌平区闲散未成年人犯罪现象调查与研究》及《昌平区涉毒案件犯罪人员情况之调查与研究》等调研文章,这些文章先后在市、区两级刊物上得以发表。其中,《昌平区闲散未成年人犯罪现象调查与研究》一文,荣获2006年度政法系统优秀调研文章奖,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少年司法制度做出了理论上的积极探索。
然而,上天的考验似乎尚未终结,在手术后九个月的例行检查中,她又被查出病患处仍有癌细胞存活并淋巴结转移。面对必须进行的第二次手术,她已经能泰然处之,她甚至安慰家人和同事:“这是上天特意为我的人生安排这一场苦宴,我的生命力足够坚韧,能够承受这样的重负!”推向手术室的途中,她还向前来陪伴的同事念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而听者无不泪流千行。
三个月之后,又一次出院上班,面对关切的眼神,她始终微笑着,许多人开玩笑:“养得不错,都胖了”。但只有她知道,这一次的手术创伤更大,完全切除了她的甲状腺和周围的淋巴组织。而这带来的后果将是长久的:由于长期服用激素类药品,她原本瘦削的身材变得臃肿虚胖。此后她将服用药物来代替甲状腺履行功能,又越变越瘦;她不能再碰肉、蛋等强酸性食物,否则将会给癌细胞创造生活环境,她不能闻烟味、不能吃葱、蒜、辣椒等刺激性食物,否则会给她极度虚弱的咽喉带来压力,而她以前极爱吃辣椒和肉;她的身体很虚弱,就在刚上班的一天早晨,她提前下车步行十分钟到院里吃早餐,端着粥盆,还没来得及打主食,她已经两腿酸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一身的粥渍。
生病期间,她又坚持攻读硕士学位,而这可以说从备考到毕业,充满磨难。
早在2003年,彭燕就清醒地意识到,仅凭学校所学的知识、长期的办案经验和一份细心爱心,已远远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和工作的需要,必须更新知识,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她报考了吉林大学刑法学专业在职研究生。为了兼顾工作和学习,她狠狠心把还在襁褓中的儿子送到了远隔千山万水的云南让父母帮助照顾,后来实在忍不住对孩子的挂念,利用休假时间回家探望,和孩子呆了二天,儿子都认不出她了,但是因为工作忙,假期没有休满就又回去上班了。回来的路上,她哭了,但擦干眼泪,她又继续埋头苦读。
几个月后,她收到了通知书。
上学过程中,又遇到生病,躺在病床上,彭燕想回去念书。但现在,继续上学谈何容易?!身体能否承受是其次,手术之后,28000元的学费都交不出!爱人下岗在家没有正式收入,全家人都依靠她一个人的工资生活,而她看病买药费用不菲,每个月单花在买药上的钱就得上千元,去医院复查一次一个月的工资就全都“贡献”出去了,每到季末检察院报销医药费时别人都找不着单据,而她随便一张单据都会“超标”!买了几年的房子一直都没有闲钱认真装修一下,结婚买的家具用到现在。
很多人劝她:“生病了,就好好养着,不要再拼命了,研究生有个学历就行!不要写论文拿学位证了!”但她放不下。就是借钱也要继续读书!她下了决心。向要好的同学筹借学费后,她重回校园圆她的学生梦。
拉下的功课找老师补习,毕业论文赶紧做开题报告,题目在病床上就想好了----《我国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公诉政策构想》。她克服病痛困扰、认真查找资料、研读法学著作,一点一点地在病床上写她的毕业论文。2007年7月,她结合检察实务撰写的这篇毕业论文得到了导师和吉林大学学术委员会的一致好评和全票通过。她顺利毕业,取得了硕士研究生学历和学位。
困难面前敢攻坚
“很多人问我,都得那么重的病了,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么辛苦的办案第一线,我说这是我的梦想,在这儿我能更加感觉到自己对社会发展的价值,这可能也就是大家说的我爱打硬仗吧……”
“除了疾病,我最困难的是什么?”思维极快的彭燕,此时却低头深思,“重回公诉岗位是一件挺难的事,面对家庭的阻力及身体的不适,我当时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来了。”
2007年底,她听说院里要进行中层干部调整,她很想通过竞争重新回到公诉处。
她回到家里与丈夫商量,但一向支持她工作的丈夫此时却与她唱起了反调,每一句话都直指她的软肋:“你自己的身体能允许吗?你的甲状腺被切除,说话不能太多,但回到公诉就必须与承办人讨论、向上级汇报、与侦查部门联系,那个不需要言语沟通啊?!你现在激素的药效已经过去,必须长期服用替代甲状腺功能的药,你已经瘦了近二十斤,你这样的身体能扛得住工作的劳累吗?!你这场病让你的免疫系统受到致命打击,稍微紧张疲劳就会生病,公诉工作异常重要,你不得时时处于紧张状态?”
但是……自己真的热爱公诉工作!当自己战斗在公诉第一线与犯罪行为作斗争,当自己细心地发现需要完善的证据,当自己用辛勤的工作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与法,当自己站在公诉人席位与辩护律师激烈抗辩时,心情是多么的喜悦啊!而当自己没能站好最后一班岗、亲手完成天堂别墅案件的公诉时,当自己因为身体原因在参加全市优秀公诉人比赛未能取得预期成绩时,当自己要离别公诉岗位时,自己又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啊!
虽然丈夫百般不愿,她依然走马上任,担任公诉二处副处长,主持工作,但她对自己的决定仍存犹疑。此时,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坚定了信心。
“妈妈病危,速归!”拿着手机的她瘫坐在椅子上,前几天刚打电话告诉妈妈她回公诉了,妈妈还很高兴,怎么就病危了呢?她不敢耽搁,立即启程回昆明。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已经不能再说话、眼睛已然空洞、处于弥留之际的妈妈,她声嘶力竭的问姐姐。
“妈妈说你刚回公诉,要调整状态、熟悉工作、梳理思路,不能打扰你。”
就这样,等到小女儿最后一面,身患肺癌晚期的妈妈溘然长逝了……哥哥、姐姐和爸爸都泣不成声,无力照料后事。默默地,她站了出来,帮妈妈穿上寿衣,整理打扮利落,不要有一丝灰尘,妈妈爱干净,联系火葬场,购买骨灰盒,到焚炉室火化,火焰无情地笼罩住了妈妈……心好痛啊!眼泪夺眶而出,她嚎啕大哭!
还记得,她进入昌平检察院,妈妈高兴地逢人就讲“小女儿要当检察官了!”还记得,她要复习考试,妈妈全力看护着小外孙,等她来接时,儿子胖了,妈妈却瘦了!还记得,妈妈第一次来北京,却是要照顾生病的她,看着的是笑脸,但眼角分明是未干的泪痕!
回到北京,她大病一场,却坚定地对丈夫说:“我一定要在公诉岗位打一场漂亮的硬仗,让妈妈看到我的成绩!”
但这谈何容易。公诉二处人员没有增加,但案件数量却持续上升;全处人员知识水平高、学历高,但年轻人多、经验不足;案件办理难度大、质量高,但昌平院公诉工作成绩却并不理想。如何带好队伍、提高案件办理质量、取得公诉考核优秀成绩,是她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她把目光放在了诉讼监督这一检察机关的重要职能上。
她开始行动,但这对于重回公诉部门需要与公安机关、审判机关建立起良好的工作协调配和关系的人来说是犯了一个大忌。
“法律监督关键在于执法者发现并敢于纠错”彭燕说到做到。这一天,承办人把一份法院判决放在彭燕桌上审查,这是发生在2000年的一起持刀致人重伤案件,直到2007年被告人孙建禹投案,法院认定其行为构成自首,对其从轻处罚,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投案与案发时间间隔这么久,构成自首?!彭燕心中产生了疑问。
她找来承办人了解情况。原来,这个案件的被告人孙建禹和另外三人在2000年持刀将被害人打成重伤后逃逸,其中二人先后被抓获并判决,而孙建禹在七年后主动投案,但在侦查阶段、审查起诉阶段、开庭审理阶段,他对自己已成年、持刀伤人等关系定罪量刑的重要情节都一直隐瞒或者否认。在庭审结束等待判决时,昌平区法院主动却将被告人孙建禹提讯到昌平区人民法院第二十一法庭,就持刀的事实再次向其核实情况而其签字时间亦提前一个月,检察机关对这份未经质证的笔录提出异议。但法院其后再次就此案进行开庭审理,孙建禹向法庭供述了自己持刀的事实。
孙建禹的这种行为不应该认定为自首,法院据此从轻处罚是不正确的,我们应当抗诉!彭燕查阅了相关材料打定了主意。有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劝她:“你刚回公诉部门,需要与法院及公安局保持良好关系,这样你以后的工作才好开展。一来就给人家下马威,你以后还怎么与法院协调配合呢?”而她坚信,与法院不仅要重配合,也要重监督,法律监督是为了法律的统一正确实施,更是为了我国的法治建设。
她立即请示主管检察长,经过检委会讨论、向一分院汇报,对该案以法定情节事实认定错误,适用法律不当为由提起抗诉。最终,该案经一中院裁定发回重审后,获重审判决,孙建禹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不仅如此,她着重在制度建设上下工夫,先后组织制定了《公诉部门关于加强刑事抗诉工作的实施办法》、《公诉部门业务考核办法》、《被告人上诉案件审查统计工作实施细则》等规章制度,极大的提高了审判监督的效果。
“有错必纠我不怕得罪人。”她进行的诉讼监督工作也把公安机关给“得罪”了。
彭燕有一个习惯,交给她分案的案件她不是只看起诉意见书,而是要把预审卷宗调过来看,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秦健翔盗窃案就是一个例证。
在预审卷宗中,彭燕发现秦健翔在之前的供述中一直对其盗窃罪予以否认,只有2007年11月3日这份笔录承认他盗窃的事实,该笔录对此案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但同时,彭燕发现了问题:公安局派出所民警填写的讯问时间是2007年11月3日,而犯罪嫌疑人填写的是2007年11月2日,并且秦健翔在笔录尾部填写了“以上记录和我说的一样”,但漏填“以上记录我看过”。
“刑事案件中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与辩解是重要的证据类别,我国刑事诉讼法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等权威司法部门都对如何收集调取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作出详细规定,要求公安机关所制作的讯问笔录需满足一定的形式要件,以达到刑事诉讼所需的证据要求,如果公安机关制作的讯问笔录形式方面出现纰漏,则会导致该项证据不能用作刑事诉讼,影响案件顺利审查。”彭燕想到。
那这个案件中出现这样大的差错会让案件“流产”的!彭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提醒承办人提讯时一定要攻下口供,否则案件难以继续进行。有惊无险,案件顺利起诉,彭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案件终结后,彭燕要求承办人给公安机关发了一份检察建议,公安机关给予高度重视,全面整改,给予扣发责任人奖金等处罚,监督效果良好。
这件案子引发了她的思考:公安机关是否还有其他侦查违法活动的存在?如何提高承办人的监督能力?如何监督更为妥当?她开始全面收集整理公安机关侦查活动中存在的违法情况,将调查中存在的如辨认笔录不规范、扣押物品程序不合法、前科情况未予核实、以文检鉴定替代伤情鉴定等问题,以综合检察建议的形式发送公安机关,督促其整改,得到公安机关的高度认可。
之后,她想到应该把这种侦查监督的意识落实到每个承办人的具体工作中,在研究分析刑事诉讼法、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预审工作规则、公安机关执法质量考核评议规定等规定的基础上,她想到制定一个《刑事侦查监督工作实施细则》,把公安侦查活动每个环节应审查的具体事项明确列举出来,承办人拿到一个案子,就会明确每项侦查活动可能出现的问题、应该注意的细节等,便于整体诉讼监督的实效。
春去秋来,从生病到现在已经三年有余。三年来,她吃各种药剂二万余片;三年来,她审查备案、决定案件252件484人;三年来,她发表调研文章14篇;三年来,她组织制定相关规定10个;三年来……没有人可以在度过人生浩劫之后还能做如许之事,而她做到了。
她打过人生太多的硬仗,而她用自己的坚韧不拨、勇敢顽强向世人宣告: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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