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震救灾]温总理都在,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5月21日深夜,驾驶着解放小卡车回到曲靖家中,龙敬终于见到了分别近一周的妻子,两人紧紧相拥,喜极而泣,。屋里的小床上,他们五个月大的女儿嘟着小嘴,睡得正香。
带着53岁的母亲等一行三人,民间志愿者龙敬刚刚从汶川地震重灾区――都江堰向鹅乡回来,除开来回在路上奔波的三天,他们共在灾区呆了四天三夜。
“我们主要是帮轻伤员处理伤口,带去了价值约12万的药材,很快就用完了。”龙敬觉得自己所做的实在微不足道,出身中医世家并经营着一家医药企业的这个彝族汉子,始终不愿透露其企业的名称,“为灾区做一丁点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他说总算能告慰自己的是,在向鹅乡海虹小学,他发起并主持了一个“联欢会”,联欢会上,许多人都表演了节目,尤其是孩子们都笑得格外灿烂。那一夜,是整个灾区内唯一流淌着欢笑的夜晚;那一夜,废墟之上许多绝望的心重拾希望。
归途中,写下两条短信
5月21日深夜,“爱心家园”QQ群内,一位ID叫作“鹿仙缘”的网友突然发话说,“我从灾区回来了”,并上传了两张灾区抢险场景的照片。或许近日已见惯了灾区新闻,群里的其他网友多数对此无动于衷。
也是该群成员的本报记者立刻与他进行了交流,“我到灾区做志愿者了,刚回来,想找个人倾诉,否则,恐怕只要看心理医生了!”他如此表示。
随即,他发了两条短信到记者手机上:“今天无奈地离开了,那个让我悲伤,让我哭泣,让我感到无助,让我感动的地方。离开的路上久久无法平静。我所在的是一个未倒塌的小学,有很多幸存下来的小学生,虽然一路看到的听到的让人落泪,但是在那里我不能哭,我给他们带去的应该是希望,是关爱,不是再让他们悲伤。我一直强忍着。现在离开了,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生活,满脑子都是废墟,死亡的气息依然存在!孩子们那真的笑容!今夜无眠!”
“5月18日晚上,我们在向鹅乡海虹小学组织了震后第一场可能也是唯一的联欢晚会,我们用歌声祭奠逝去的亲人,用歌声抚慰受伤的心灵,用歌声告诉小朋友生活还在继续,他们不是孤独的,有千千万万人在关心着他们。遗憾的是我没能记录下这难忘的一夜,但这场景已经深深烙在我心里。”
“这是我在回来的途中用手机随手记下的。这此灾区之行太多感慨了,但我不会表达!”他说。
在路上,被遗忘的生日
他叫龙敬,27岁,家住曲靖市区,目前系一家小型医药企业经理,主要经营我国传统的中药材,家境殷实。五月前,妻子刚刚产下一个健康的女婴,全家人幸福洋溢,其乐融融。
5月12日晚,龙敬下班后在电视中看到了四川汶川发生8.0级强烈大地震中的新闻,从那一刻起,他就不断在追问自己:我能为灾区做点什么?此后,他每天都要收看好几个小时的地震新闻,关注着灾区抢险工作的每一步进程。14日,他突然对妻子说:“我要去地震前线做志愿者!”
心地善良的妻子过了好久才拉着他的手说:“我支持你。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话音未落,她的眼睛就已经红了。
龙敬的母亲蒋萍已经53岁,是一位主治医师,在家里开的诊所主持工作。老人坚持要跟着儿子一起上“前线”,“我的临床经验丰富!”实在拗不过老人,龙敬只有同意,他决定再带上公司里干练的职工杨学,三个人一起出发。
5月15日晨,龙敬起得很早,他吻了吻依然在熟睡中的妻子和婴儿床上的小女儿,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需要准备和一一检查确认的东西很多:用50个小塑料桶分装的共一吨自家产的跌打药酒、二十件皮肤病药膏,还有大量中草药,还有睡袋、炊具……9时整,龙敬驾驶着家里的解放小卡车,出发了。
由于昭通也是被汶川地震波及的灾区,部分道路已经无法正常通行,加上加油困难,当晚,他们被困在了昭通。又经过16日一昼夜的赶路,17日早上7点多,才终于抵达了他们计划去的目的――地震重灾区――都江堰向鹅乡。
或许一直在想象着灾区的情况,车上三人谁也没想起,5月16日是龙敬27岁的生日。
5月17日 刚进灾区就遇余震
灾区部分道路已经被抢修得基本通畅,龙敬所驾驶的解放小卡一直开到了向鹅乡乡上。放眼望去,除了灰蒙蒙的天,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都是倒塌的房屋、绵延的瓦砾等废墟,还有就是在废墟之上攀上爬下,忙于搜救伤者的各种营救人员。
他们把车停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就开始帮一些轻伤者处理伤口。“我们能力有限,只能处理简单的伤情,比较严重的人,则都得送到有关部门设立的更为专业的医疗点去。”
轻伤者数量庞大,若不及时治疗,可能会加重,甚至感染其他病毒――这正是有关部门全力救治重伤者时无暇顾及的一个薄弱环节。龙敬说,具有一定专业医疗技能的志愿者的到来,恰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个环节。
刚进灾区不到一小时,就来了一次余震。当时,龙敬和母亲蒋萍正在给一个手臂划伤的救援人员做伤口处理,天地突然晃动起来,刚刚打开的跌打酒溢了出来,不远处一栋已经塌掉大半的房子迅速变成了一堆彻底的残瓦断墙。大家在几分钟的紧张后,又基本恢复了平静。
“五六级的余震天天都有,有时还不止一次,根本就不算啥。不能惊慌,必须冷静,否则抢救伤者的工作就没法继续了。”龙敬说在经历了几次余震后,已经越来越沉稳了。
在引起有关部门救援队伍注意后,龙敬这个仅三人的救援小组“扩军”了――接纳了七八个主动加入的志愿者,一起对越来越多的轻伤者做基本的救治处理。
5月18日 废墟之上的联欢
龙敬所率领的志愿者救援在组也驻扎在这里,并成为了疾控部门统一部署的一个点。这场灾难让灾区弥漫在一片死亡的气息之中,有人徘徊在意志崩溃的边缘,几乎就要放弃。在尚不懂事的小朋友中,则更是如此。
怎么才能让这些小朋友鼓起生活的勇气,勇敢地去抗击灾难?龙敬苦苦思索。他突然想到,不妨在学校搞一场联欢会鼓舞一下大家的斗志。
但他不敢提出来,他担心“太另类了”。“满世界都是一片悲痛,我们却在这里组织唱歌、跳舞,行吗?”由于往来的记者很多,他更加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这个念头,生怕演变为一个受人指责的“负面报道”。
5月18日晚上天刚黑,救助工作暂告一个段落,大家吃完了相关部门统一安排的简单晚餐,许多人都集中在海虹小学暂时休息。“晚会就开始了,其实也不是谁刻意去组织,临时就开始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有老师,有学生(高中、初中、小学都有)失去儿女的家长,来帮忙的村民,志愿者。”
龙敬说,许多人都上台去表演了节目,唱歌,演小品,讲笑话,击鼓传音,等等。他妈妈也唱了一首彝族歌曲,还表演了一个哑剧,把大家都逗乐了。
“那夜,我相信没有人流泪!这些天来,大家眼泪都哭干了。所以那晚大家都在笑,那一刻我们都忘了地震,忘了死亡,忘了失去亲人和家园的痛,我们都在地震之后第一次笑了!死亡的巨大阴影似乎也暂时被我们给抛到了一边!当时天很黑了,没有灯,我们就开了车灯来照明,后来,就什么灯光都不要了,连照相机的闪光也不敢用。我们都尽量呵护着这片刻来之不易的轻松和欢笑,生怕灯光一闪,我们就被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后来,有位心理专家知道了这事,对我说搞这样一个晚会对大家都很好,特别是对于小孩子,能让他们看到希望!”龙敬说。
5月19日 倒塌学校的祭奠
5月19日下午,中央电视台等媒体一行人员来到了海虹小学,其中包括著名主持人杨澜。杨谰以记者身份前来,采访海虹小学已经基本恢复教学的情况。此间,有多人上前与之合影,包括龙敬的母亲蒋萍和他的职工杨学,这张照片由龙敬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很菜”的傻瓜相机拍摄。
海虹小学屹立不倒是受灾区的一个特例,与此相隔约三公里,另一个学校向鹅中学的教学楼就没能幸免,大量师生丧生于倒塌的废墟之下。当晚,龙敬步前往该中学,参加了一个小规模的祭奠活动。参与者有该校和海虹小学的老师、周围的百姓、遇难学生的亲人,大约有近百人。主持人刚念完悼词,场面就有点失控了,遇难学生的家长们开始情绪激动,有的大哭起来,甚至有人当场哭得昏了过去。最后,祭奠会上巨大的悲情几乎被引暴,部队及相关政府部门人员及时正确疏导,才得以没有升级。
“其实,救灾工作始终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整个灾区的情况是越来越好的。就拿学校的情况来说吧,才地震的时候,学校里平均近十个人才有一瓶矿泉水喝,到我们去的时候,基本的水和食物都配齐了,基本上是有吃有住了。不过,我们这个小组还是尽量不给政府增加负担,我们都睡在车上,每天平均能在车上眯上四五个小时――那些天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为了救灾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5月20日 告别时的纪念品
随着地震发生时间的推移,仍然处于“失踪”的人员生还的希望越来越小,搜寻和抢救工作随之越来越紧迫。龙敬的母亲蒋萍为一名手臂伤口很深、已有感染迹象的志愿者做紧急处理,伤口尚未包扎好,对方就抓起一些药材,急奔而去。原来,附近还有另一个伤者正在等着他去救助。
前线救援工作量超强,对任何体格健壮的年轻人都是一场严厉的挑战,更何况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随儿子一同做志愿者的蒋萍总是抢着干“重活”,亲手处理较为严重的伤者。老人推开儿子和小组里其志愿者时总是那句“我来吧,我经验多”,简单、朴实,却又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坚定。
据龙敬回忆,他所率领的这个志愿者医疗救助小组,在四天的时间内,大概共为七八百伤员处理过伤口。由于所带药材已全部耗尽,继续留在灾区必然给救援工作造成负担和拖累,龙敬母子一商量,决定5月20日下午踏上返回家乡的路。海虹小学的孩子们知道了,尤其舍不得相处了四天的叔叔和奶奶,他们有的画画,有的做手工,一定要给叔叔和奶奶留下一点纪念品。“有个孩子抱着我的腿不让走,我蹲下来抚摩着他的头……我想起了刚五个月大的女儿,我也忍不住流泪。”
下午17时,在当天的救援工作告一段落后,龙敬驾驶着解放小卡,带着母亲蒋萍和公司职工杨学,渐渐驶出向鹅乡。刚到大马路上,他就把车停在一边,把头埋进双掌,然后又抬起头,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而后座上的母亲,则早已因为体力过度透支而渐渐沉入了梦乡。
对话龙敬 温总理都在,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记者:决定去地震灾区做志愿者之前,你对可能存在的危险有过考虑吗?
龙敬:没想太多,温总理都在那里,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想,灾区那么多人受伤,我公司的药材肯定能派上用场。
记者:你能很用心投入地去做志愿者的工作吗?你心里有牵挂,对妻子,对才五个月大的宝宝。
龙敬:没有选择啊!就象灾区的那些群众,尤其是那些孩子,他们难道可以选择吗?每当我又看到一具尸体尤其是孩子的被挖出来,每当我又接触到一个失去亲人或者受伤残疾的孩子,我的心里的震撼和悲痛啊,真是没法形容!
记者:孩子才是最无辜的!
龙敬:对,孩子们永远是我们的希望!就象5月18号那次联欢会上,我听到孩子们阵阵的笑声,看到他们张张的笑脸,我就欣慰地想:这个城市是有希望的,大地是有希望的,我们的祖国是有希望的,我们肯定可以战胜这场天灾,重建一个更加美好的家园!我们搞的那个联欢会,我相信是整个受灾地区中唯一的一次。后来,好多小朋友还给我说要再搞一次呢,只是,灾区的条件毕竟太局限了,难!
记者:抗灾过程中的这段小插曲,没准能帮助孩子们早些淡忘地震的在其幼小心灵中留下的阴影。
龙敬:那样的话,可就真的很令人欣慰了!
记者:做志愿者这几天,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龙敬:在大自然面前,个体的生命太脆弱了,但只要团结起来,就有希望战胜老天,战胜灾情!
生命还在延续,生活还在继续
记者:最大的感动又是什么呢?
龙敬:许多灾民为求生而表现出来的超强的坚韧毅力,还有许多人为抢救别人而做出的巨大牺牲。借一句话老吧,很多人活着已经死了,很多人死了,却依然活着。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况我都亲眼看到了很多,感慨太多了,人生中,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一节磨难课,能让你体验到这么多人生冷暖了。
记者:救灾过程中,灾区群众说得最多的话是什么?
龙敬:生命还在延续,生活还在继续,明天还要继续!相互打气的话,相互鼓励,谁都不愿意看到谁放弃!
记者:这次到灾区做志愿者返回后,你为什么说自己需要看心理医生呢?
龙敬: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生命的消逝,内心受到的震撼太强烈了,至今依然无法排解。压抑!哭不出,睡不着,闭上眼睛,满脑都是废墟、惨痛的哭声、死亡的气息。我一直觉得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找不到一个释放的出口。
记者:那现在得到排解和释放了吗?
龙敬:谢谢你,心里的压抑缓解多了,我想我总算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