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文化的“乌托邦”之梦:刘晓津和她的“源生坊”
田丰的传习馆,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集中体现。刘晓津的“源生坊”希望走和田丰不一样的路,但她的“源生坊”在现在看来仍然像一个“乌托邦”。为理想而理想,尽管每天歌舞不断,生存却依然艰难。
深秋的一个下午,昆明创库主题社区一个四合院里,阳光透过房屋和竹叶零星地透下来,爬山虎爬满了一面红色砖墙,这里是个舒适的小茶吧,坐着零散几个人。一个细高的女人在院子里朝着一群人大声喊着:“好,开始了,佤族敬酒歌,女声上来,对,很不错……”
这个女人就是从纪录片导演变成民间乐迷的刘晓津。现在,她正忙着彩排,为晚上的演出做准备。台上的这群人就是来自田间地头的民间艺人――云南源生坊民族乐坊的演员。她说,事实上,也谈不上什么彩排,只是给他们安排一下顺序,整理一下而已,他们唱的全是原汁原味的本民族的歌曲,本身已经非常震撼。
当她坐到记者面前时,她显得十分疲惫,常常忘了自己说到哪里。她说:“太累了,脑子里装的事太多,从他们的吃住行、演出,以及找赞助所有事宜全是我一个人在安排,所以,我真的太累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支持到什么时候,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纪录中被吸引
当田丰的“云南民族文化传习馆”悲剧性地远离了人们的视线后,出于对民间歌舞的感动和抢救保护,刘晓津在2004年组织了这个民间文化社团,其主要成员是云南彝族、佤族、纳西族、藏族等民间艺人30余人,他们是来自于云南边远山区的脚踩泥土,手握锄把的地道的农民。他们中一部分曾经是田丰先生创办的“云南民族文化传习馆”的成员。
刘晓津是在拍纪录片的时候被传习馆所吸引的。她说,第一次到传习馆就完全被他们的歌舞震撼了,田丰收集到这么珍贵的云南民间歌舞,让我们这些云南人都感到惭愧。就在她拍摄《传习馆春秋》之前,她不知道云南有这么好的民族歌舞,之前她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民歌,更没有关注到少数民族的民歌。
她说:“1994年,我为中央台拍片时无意中走进田丰传习馆。当时传习馆已经开办了半年,在云南安宁县境内已遭废弃的原西南林学院内。第一次是我和其他十几个记者一起去的,看到一群地道的农民在那儿又唱又跳的,把我们全看傻了。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些人在做什么?他们的歌和舞是我们这些跑过云南很多地方,并且自以为很了解云南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听过的。他们的歌舞给人强烈的震撼!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其实当时很多人都在质疑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不是能长期坚持?”
“所以,我的进入也是从一片空白开始的,但直觉告诉我,这很有意思。我想要通过摄影机来观察并记录田丰这个带有乌托邦色彩的学校,在一个经济转型、加速改革步伐的社会中,它会怎么样,会走出什么样的路?它的成功与失败,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值得关注的。初见时,感觉就像个乌托邦,天天音乐歌舞不断。第一次见到时的那种新鲜感,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后来因为拍片,我生活到了这个集体中,也还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让它们生生不息
2000年,云南民族文化传习馆因为田丰的突然辞世而关闭,几十位老师和学员都因为没有着落而回家、打工,整个传习馆就全部散了。在众多期望面前,刘晓津曾想牵头办一所传习学校?熏但资金、地盘、学费等等都是一些难以克服的巨大困难。
转机出现在2004年。刘晓津在美国期间,经友人介绍,刘晓津认识了美国某大学一位搞民间舞教学,同时也非常热爱云南民族歌舞的王女士,经过双方的努力,终于促成了一次访美演出,也促成了云南源生民族乐坊的成立。
就这样,由刘晓津牵头负责,云南源生民族乐坊成立。在这些彝族、佤族、哈尼族、纳西族、藏族等民间艺术家中,有后宝云、阿家文、施万恒、王里亮、岩兵等当年传习馆的老师,还有罗凤学、茶永英、普旧芬、普美芳、普艳芳、普发珍等青年艺人。
刘晓津说,现在因为强大的全球化的冲击,这些动人的歌舞已经濒于灭绝。我想在在力所能及之时,做一点什么。让更多的人能听到和看到这些动人的歌舞,如果可以有一点奢望的话,就是创造一些空间,搭建一些平台,让这些美丽的东西传给后人。
2005年9月,云南源生民族乐坊的11位成员在刘晓津的组织带领下,去美国进行了一次为期一个月的巡回演出,接着,应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邀请,受中国文化部委派,参加了10月11日在美国华盛顿DC的中国文化节活动。佛蒙特大学华裔中文系印京华教授在看了演出后发出感慨:“真让人惊奇!”后来,云南源生民族乐坊先后在上海的一个美术展览上为上海的观众演出获得当地空前的好评。随后回到昆明在高校做义务巡演,获得了高校师生如潮的好评。云南源生民族乐坊的演员到中央电视台去参加演出,获得巨大反响。
目前云南源生民族乐坊得到一位来自香港的张先生的资助,给8位民间老艺人提供了补助金,让老艺人能够在当地进行民间艺术的传播。而就目前的操作情况来看,在乡村进行民间文化的传播和保护还有很大的难度。
在艰难中坚持
刘晓津说,在他们还没有去美国演出前,基本就没有什么人会去跟当地的艺人学习,等他们从美国回来后,很多人都愿意去学习了,可是都因为学员不够专心和生存环境的影响而举步维难。
云南源生民族乐坊打造好的节目现在有8人组节目50分钟,15人组节目90分钟等,在云南少数民族原生态音乐舞蹈形态中其内容品格和演出风格是最为纯粹的。
刘晓津找到了一条让民间艺术在本土传承的新路。乐坊以鼓励和支持云南乡村民间艺人就地(本村寨)进行传统音乐舞蹈的抢救和传承为宗旨,同时为处于边缘和弱势的原住民族群搭建一个通往都市以及国际演出的平台。她认为,民间歌舞来源于民间也活在民间,它一旦脱离生养它的土地,它的生命就不长久。所以一旦演出时间结束,艺人们又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乡,开始农作生产。
通过张先生出资赞助,扶持老艺人后宝云、阿家文、王里亮、张士林、岩兵在自己的村子从事传统艺术教学,培养下一代。这种初步的尝试已有一定效果。
石屏县龙朋镇桃源村的施万恒现在教会了小学校6位女教师,小学生们每天课间操里就跳,他还办了一个班,给没有上学的孩子教授传统歌舞。他认为,连本民族的歌舞都不会那太遗憾了。石屏县巴窝村的后宝云老艺人,带起了40名本村和附近村寨的学生。他每周教课三天,一天上一节课,孩子们学习热情很高。其他艺人也都在自己的家乡力所能及地传授着自己的技艺。
就这样,云南源生民族乐坊成立以来,在资金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艰难而又顽强地开展活动、开展保护与传承民族民间文化艺术的工作。
尽管成绩斐然,云南源生民族乐坊目前仍然举步维艰。
让刘晓津欣慰的是,她在2005年定下的设想已经实现:在老艺人生活的村寨里进行传承和保护,让老艺人在本地进行传授民间艺术。现在很多老艺人已经开始在当地小学授课,也受到了当地一些领导的支持;要有一个自己的小剧场,通过家人和朋友的支持,这个愿望也实现了,在每年的农闲期间,她就召集艺人到昆明的小剧场演出,或者到外面演出。这样既节省了费用,又能在民间保护传承,还有机会向外展示民间歌舞。
现在刘晓津正在试图和旅游局联系,希望找到一条能自给自足的路,毕竟老依靠赞助,难以长久。谈到未来,刘晓津一脸迷惘:“我现在就是一个打杂的,什么都做,但我认为我做的事很有意义,所以我非常愿意搁置我的纪录片拍摄来做这件事。尽管很难,但我做了我就要尽心尽力,我想试一试,但我也说不清今后它会怎么样,也许它能继续存活下来,也许哪天它就消失了,说不定。”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