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芙蓉村
吃过午饭约王光云老师去东山芙蓉考察,同行的人有朱丽老师、石兴波等四人,在我的心目中那是一个山区,只能开货车去。我们是从赤那河走的,一路颠簸,但气氛很好。我一路介绍着前天在宣威河东营考察时得来的信息,宣威末代土司老死归葬的第一个地方就在芙蓉。王老师很奇怪:“你是怎样了解到这些信息的?”我说部分内容书上有,部分内容全凭民间口传。
芙蓉这个地方我们四人都没有去过,只有找熟人问路。电话接通一个老同学,他说他与当地的党支部书记熟,可以请他接待我们,我一时放下心来。
穿过赤那河峡谷,车子艰难地向山顶爬去。半山上遇到一个放羊的老倌,王老师说:此人有点像彝族,赶快问一下路。石师傅急忙停车问路,老倌说前面是朝阳村,我问还有多远,他说不远了。我急忙打电话问同学,如何与那个书记联系?电话未接通。车子又往前行了一段,朱老师不解地问:“今天不是要到芙蓉去吗?怎么现在要去朝阳?”我的心一下泛起嘀咕,朝阳、芙蓉好像是一个地方?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把朝阳当芙蓉了。急忙停车,翻前天在河东营采访的本子,朱老师说不要再找了,那天在河东营采访彝族老人时他说的的是“芙蓉村”,不是“朝阳村”,“芙蓉村”彝族地名又叫“谢且”。王老师也证实说,在田坝时是说要去东山的芙蓉。这时我才恍然走错了路,急忙又打电话询问,才知道芙蓉距朝阳还很远,而且没有近道可通。花了两个多小时走错了路,大家不免有些沮丧,是继续前行到朝阳,还是返回另道去芙蓉?经过大家民主决定,还是返回去芙蓉,因为芙蓉是宣威一个彝族集聚区,只有那里才有我们要考察的内容。
翻过陷塘梁子,整个东山坝子尽收眼底,坝子不大,但东西两山却很高。我们站在东面山顶,目测西面山顶的距离应在十公里左右,据说芙蓉就在西面山顶。看着莽莽群山和弯弯曲曲的山路,心中不免有些悲壮。还好春色正浓,一路青得欲滴和时隐时现的花,给我们一种难得的惬意。车子很快转过几道弯就到东山镇,镇上的熟人已另行安排好车子和向导,我们未作停留便向芙蓉驶去。
向导张师傅介绍,芙蓉是东山镇下面的一个行政村,距镇政府二十八公里,下辖六个自然村,总人口一千二百八十九人,其中有彝族人口近一千人。那里地处高山,海拔在二千三百米至二千五百米之间,主要经济作物有包谷、洋芋、荞子、芸豆、大药等,去年人均收入一千四百元。那里民风纯朴,彝族姓氏有张、高、王、包、李等,彝族的风俗较浓,主要节日是火把节。正当我们听得津津有味时,张师傅刹住话头说,前面就是芙蓉村了,顺着他指的方向,不远处一个很大的牌坊竖立在两个山的垭口间,我们急忙下车朝牌坊走去。
这是一个水泥牌坊,两根立柱用青石贴面,高约六米,上端有两根仿木穿杆,下一根未连通,只穿出立柱少许,上一根两端连通,但中间一段又分作三根较小的穿杆。穿杆正中有一巨大的水牛头骨装饰,下挂“芙蓉寨”三个汉彝文同书的烫金大字。我顿时兴奋起来,在这偏僻的深山中,还隐藏着这样丰富的彝族文化。我马上打开照相机进行拍照,同行的王老师也开动摄像机摄影。张师傅介绍:这个牌坊是政府拨钱修的。芙蓉这个地方自然风光很美,又有浓厚的彝族风情,政府想把它推介出去,去年拨款二百万元,维修了进村公路、硬化了部分村间路面、新修了村办公楼和彝族文化广场,也包括这个牌坊。听着张师傅的讲述,我们发现牌坊两边的自然风光确实很美,一连串的小山包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新绿,远远看去就像地上发出了一些巨大的嫩芽,有的山包上还长出一丛丛的红叶,在绿色的映衬下很有视觉冲击感。在牌坊右边的山腰处有一片石林,它占地面积不大,但包罗的内容却很多,有刀剑状的、蘑菇状的、动物状的、人状的等等。看着我们浓厚的兴趣,张师傅说:“寨子里的风景更美,我们赶快进寨子吧。”
进门不远就是芙蓉广场。广场中间是一块大草坪,足有上百亩。东面是一座小山,在山腰的巨石上竖刻着“芙蓉寨”三个彝汉文字,山脚竖着一排钢骨架,据说是去年火把节时搭的布景架,架上还残留着一些彩色的布景,架的横眉上镶嵌着一个虎头图案,架的两边各竖一根高约十米的龙柱,柱顶是一只飞翔的雄鹰,柱身上盘绕着一条腾云上升的飞龙,龙头向着烈焰腾腾的太阳。张师傅介绍说,虎头和龙都是彝族崇拜的图腾。广场的北面栽有一些芙蓉树,南面是进村公路,路边载有一排银杏树,跨过公路还有一片草坪。广场的西面是刚好竣工的村办公小楼,楼不高,但青瓦白墙,飞檐翘角,很有彝家建筑特点。
芙蓉村是以一棵树而得名的,张师傅一边说一边领我们去参观芙蓉树。这棵树在张村的后面,远处观之,不像是一棵树,更像一片古树林;走到树下,原来是在一棵树根上长出五六棵巨大的枝丫,主干高约十五米,几棵树冠连在一起足有半亩。令人称奇的是树长在一簇青石笋里面,没有土,巨大的树根在石笋间穿行数十米,由于风雨的剥蚀和人为损坏,树根上伤痕累累,看起来就像一群龙攀附在石头上。这棵树,村里人都叫它芙蓉树,其实它不是芙蓉树,经专家鉴定是玉兰树,每年冬季开花,上千朵紫红色的花朵在白雪的映衬下,就像芙蓉出水、亭亭玉立。今天我们来的时间不巧,芙蓉花已经开过,满树是刚发出叶芽,在叶芽的旁边还残留着无数花蒂,看着这些花蒂,我不禁想象着在万物未苏的冬季,这棵花该是多么的艳丽。传说这棵树的皮可以治病,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棵树上取皮,导致部分树干枯死,树根变形。现在好了,村民们已经逐渐意识到这是一棵能给他们带来好运的神树,对树的破坏行为已基本杜绝;过一段时间,村委会还采取保护措施,要竖牌、培土、加围栏保护。听完张师傅一席话,我们不禁站在树下祈祷,愿芙蓉树更加茂盛。
树是彝族人民崇拜的圣物,在张村的东头有个龙山,山上有棵龙树,每年农历三月的头一个属牛天,芙蓉的彝族人民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祈求神灵保佑阖族人民平安吉祥,奇怪的是每次供过龙山后,三两日之内必然下雨。带着好奇的心理,我们来到龙山。这是一个不大的青石山,山上的植被比较茂盛,高大的树木比任何地方都多。踏着厚厚的落叶,穿过林荫密布的小路,我们来到龙树下。这是一棵胸径在五十厘米左右的高大乔木,从整个树形看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在树根处人为地用藤萝扎了一圈已经干枯的树叶。树下没有成形的祭台,只有几个散乱的石头和一些燃烧香纸时留下的灰烬。张师傅说龙树的树叶是不凋落的,四季常绿。为此,我对树叶做了重点观察,树冠上有两种树叶,一种是刚发的嫩绿树叶,另一种是墨绿的老树叶,两种树叶形状明显不一样。顺着树干往下分,原来是两株不同的植物,发嫩叶的是树,是落叶的;长老叶的是藤,是不落叶的。一棵碗口粗细的藤萝伴树垂直生长,墨绿的枝叶占据了半个树冠,给人产生一种四季常青的观感。我看了一下四周,有很多枯倒的树枝和厚厚的腐叶,我纳闷:在这十分缺乏燃料和肥料的偏远地区,村民为什么舍近求远到很远的山上去砍柴搂草,不就近取用?带着这个问题我们走出龙山。张师傅没有进入龙山,只是站在山外迎接我们,我问他为何不进龙山?他说:“龙山对彝族人来说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平时是不允许人进入的,彝族也不例外,对外地人来说就更不能擅闯龙山了,今天你们是彝家尊贵的客人,是被特别允许的。龙山上的一草一木任何人都不能采摘和捡拾,包括枯死的树枝和树叶。绑在树脚的藤子和树叶,是村里老人从深山找来的祭祀之物,每年换一次,祭祀后就不能动。传说多年前村子里有一个小伙子,不听大家的劝告,把捆在龙树上的藤子砍断,结果几天后就掉在水塘里淹死了。”这时我才恍然刚才的疑问,才知道张师傅不进龙山的缘由,我们庆幸能拜访龙山,更庆幸在龙山上没有动一草一木。
除了芙蓉树和龙树以外,张村附近还有很多古树,由于时间关系不能一一看了。今天我们来芙蓉,一个重要的任务是寻找宣威末代土司安于蕃的遗迹。谈到安于蕃,张师傅更有兴致,他说芙蓉这个地方是一个小型山巅盆地,方圆约四平方公里左右,传说在古时候盆地中央有一个小湖,湖水清澈、水草丰美、风景秀丽,被宣威安氏土司家族视为风水宝地,开辟为消暑纳凉、围猎放牧的私人园林。安于蕃死后就葬在这个地方,后来他的坟又被迁到宣威河东营处安葬。说起迁坟还有一个传说故事:安于蕃在世时,从四川请了一个阴阳先生,为他撵一关百年之后的安息之地,阴阳先生在整个乌蒙山区撵了几年,最后龙脉就落在宣威东山芙蓉这个地方,叫二十四女捧金盆。安于蕃下葬后,整个安氏后人百业兴旺、万事吉祥,而阴阳先生的双眼却瞎了;传说是因为他撵了真地,犯了忌讳。阴阳先生眼瞎以后,被安于蕃的后人当奴隶使用,成天推磨、舂碓,倍受折磨。直到有一天阴阳先生的徒弟寻来,发现师傅在安家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决心为师傅出口恶气。徒弟假装不认识师傅,首先来到安于蕃的坟地,大骂:“是那个瞎眼的阴阳,撵出这种地来,这个坟地将给葬者的后人带来厄运。”安氏后人听到这些话后,就找阴阳徒弟寻求破解的办法,阴阳徒弟故弄玄虚,说没有破解的办法,只有另选坟地安葬。安氏后人就请阴阳徒弟另撵坟地,徒弟就把坟地撵到河东营,并对新坟地作了一番夸赞,其实这个坟地是不好的。安氏后人听信了阴阳徒弟的话,决定把安于蕃的坟迁到河东营去。据说迁坟时棺材是由几根手腕粗的血藤捆着抬离地面的,迁葬者只有砍断血藤,才能把棺材抬出,血藤被砍断后“血”流出十几米远,阴阳先生的徒弟在前面的石缝中插了一根树枝,“血”流到树枝处停止,后来树枝就长成了现在的芙蓉树。迁坟时,坟地里还飞出两支白鹤,阴阳徒弟手慢了一些,只打了一只,另一只飞走了,后来师傅的眼睛就只好了一只。安家迁坟后,也把庄园搬到了河东营,他家原来的房子就在芙蓉树下,从芙蓉到河东营有二十多里,土司动用了成千的人,采用人传人的方法,上边拆房下边盖房,一天一夜就搬迁完毕,可见当年土司的势力有多大。当然,土司家迁了坟,破了风水,家运也就日渐衰落了。
关于以上传说,我们无须考证它的真伪,但据《宣威州志》载,安于蕃是清朝康、雍、乾时代的人,于康熙四十三年承袭土司,居于东山之下,颇好学能诗,“敦诗说礼,师人师经”,属土司中之能者。雍正四年,被云南总督鄂尔泰计擒;五年七月,改土归流;七年十二月,诏发江南江宁府安置;于乾隆年间死而归葬宣威。安于蕃之被革,似非其罪,实为历史潮流使然。其所居山半有其坟墓,或曰衣冠冢。其像则悬于旧居(又叫土司庙)之二楼,有彝人数家职供奉云。由此可见安氏土司的败落,并非风水龙脉变故所致,而是清朝政府对土司制度的改革所致,是“以夷制夷”的土司制度已不符合历史潮流而被淘汰。
但是安于蕃的坟从芙蓉迁到河东营,两地的传说却是一致的。我们在张师傅的指引下来到安于蕃墓地遗址,这里已看不出任何痕迹,张师傅指着一块荒草坪说:“这就是安于蕃安葬的地方,原来草坪四周都有自然的石桩围着,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石桩已基本没有了。”按照张师傅的指点,我们果然看到一些出土二十厘米左右的石桩,石桩所围的面积不足十平方米,奇怪的是这块地的上下都有人葬了坟,而这块却没有人葬。张师傅说,这是块龙脉最大的地,是没有人敢葬的。我站在在草坪上,放眼这块风水宝地,山后龙脉从宣威最高峰——榕峰,徐徐而来在此落定;左面有四五个小山列队而来,形似群龙入海;右面又有五六个小山列队而来,更像群虎下山;前面芙蓉盆地犹如一个充盈万物的海洋,向两边缓缓展开;极目远处,峰隐峦现,祥云缭绕;聚焦眼前,龙腾虎跃,风生鹤鸣。好个风水宝地,难怪数百年前的土司会钟情于此。
传说真龙宝地只有奇人能葬,也只有机缘巧合才能得到。安于蕃作为一方霸主,费尽心机从四川请来阴阳先生,阴阳先生也尽了力,并且破了行规给他撵了真地。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后只因为一个奴隶而导致前功尽弃,我们不得不为土司的贪婪与失算而遗憾。
站在这块荒草坪上,张师傅指着盆地边沿的山脚说:“那里土司当年准备建一个石城,石城内要养鹿、麂子等野物,供他们围猎行乐,石城外要建跑马场,供他们演武练兵,再过来要建土司官邸……”听着张师傅的话,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土司王国,那飞檐翘角的楼宇,那飞鹰走狗的围猎场面,那彪悍而狂野的队队骑兵,那身披黑色斗篷、头扎巨大黑色套头土司,那侍女林立、仆役如云的土司出巡……我尽情地想象着、还原着几百年前这里发生的一个个彝族故事。
张师傅说他是彝族,是什么时候搬来芙蓉的?与安土司家是什么关系?现已无法考证,但芙蓉的彝族却保留了较多本民族的风俗习惯,比如说祭龙山、祭龙树、拜祖桶、指路、跳蹉蛆舞、过火把节、唱酒歌、唱山歌、跳脚等。去年的火把节十分隆重,寨子里的彝族同胞或以一家为单位,或以几家为单位都向外接了亲戚,都宰了羊。外面来的客人无论你、我、他,都可以在任何一家大块吃羊肉、大碗喝米酒,都可以在任何一家猜拳行令、唱酒歌。晚上广场的篝火点燃时,彝族男女老幼便会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玩到兴致高时,还要点着火把在田间地头奔跑,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吉祥平安。
一边听张师傅介绍,一边走村串寨走访,不知不觉中已到傍晚时分,看着落日的余辉和归来的牛羊,突然记起已是我们归去的时候。我们要走了,很多彝族同胞都赶来挽留:“周师傅,吃过晚饭再走吧!”、“谢谢了!”、“周师傅,今年的火把节一定要来,我们等着你来跳脚!”、“好的,我们一定来!”踏上归去的车子,我回首余辉中的芙蓉,心里默默地念叨,芙蓉——我是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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