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人迁徙之路第六站:普火拉达 峰回路转出现
从俄尔书古起,到思杰解悟,思杰解悟起,到贡莫节沙,贡莫节沙起,到瓦吉木,瓦吉木起,到依诺地坝,依诺地坝起,到惹夫竹阿觉。
————《送魂经•普雄篇》
感谢迷路,使我得以深入。
如你所知,我从俄尔书古顺着沙马克地毕摩的指引翻越瓦吉木梁子进入了喜德县境内,在贺波洛乡采访吉克时他毕摩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但我不知道具体不对在哪里。时他毕摩告诉我说,喜德境内大体有两条送魂路线,分别是:经瓦吉山过达普拉达、阿扎克祖,进入昭觉比尔地区,到勒俄尼必;顺着孙水河谷经诺各拉达、巴振依呷、米市节古翻越玛果火普进入比尔地区,到勒俄尼必。
邻近春节,回到我位于且拖乡勒觉呷托的家,我81岁的伯父的惹哈铁端坐火塘边,和往常一样,把带来的酒倒进碗里放在位于火塘上首的尼莫的觉(主位)的呷作(柜子)上面祭祖约一分钟过后,把呷作上的酒碗端给端坐于火塘边的伯父喝,伯父的惹哈铁今年81岁,一直对阿普阿波(祖灵)们为什么没有先来找他而是把他才七十多岁的弟弟(我的父亲)的灵魂带走一事耿耿于怀。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山上的布谷又飞回来了啊,不是听说你正在沿着祖先的足迹回到孜孜普火的路上走着的么,怎么就回来了呢?”
挨着我如今硕果仅存的最亲的长者坐下,开始为他讲述这段时间我所走过的地方以及这一路上的见闻,当讲到从俄尔书古翻瓦吉木梁子进入喜德的时候,伯父大惊:“孩子啊,你错了,你走错了,你如果继续这么走下去,会贻笑大方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伯父是一个和蔼的人,很少因为什么事情对我这么严肃,盘旋于脑海的这几天来隐约的不当终于明晰了起来。伯父说:“自古凉山彝人送魂有两条路线是不能重合的,我们的祖先古火和他的弟弟曲涅在勒木美姑(老美姑,今美姑大桥一代)分手过后,古火在左,曲涅在右(一说古火在右,曲涅在左),兄弟两个分道扬镳,一代又一代,子孙后代繁衍了下来,人口逐渐增多,分出了如今这许多不同的家支,而我们的惹家的就是古火外九子中的一支。如今,两个脉系虽然已经杂居在一起,但是各自的送魂路线并不相同,古火的后代有古火后代的送魂路线,曲涅后代有曲涅后代的送魂路线,因为我们每个人的送魂路线也是我们的祖先当年迁徙时所走过的路线。”
伯父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眯着眼砸了砸嘴,继续说到:“孩子啊,你的错误在于,把古火后代的送魂路线和曲涅的送魂路线混淆在一起了,你从吉古甘洛走到越西拉达,到俄尔书古,一直走的是古火后代的送魂路线,可你为什么要从俄尔书古越瓦吉木火普(梁子)到喜德来呢,瓦吉木火普这边的送路线都是曲涅后代的路线,是都要经过勒依尼必的,勒依尼必这个地方,在曲涅后代的送魂路线上是个重要的地方,生者和死者的灵魂在此分的地方,这个地方据说是在今天的比尔地区,而古火的后代送魂路线是不经过比尔的。孩子啊你怎么能够把两者扯到一起呢?”
普火拉达 忆往昔
春节过后,在喜庆的余韵里我辗转到了瓦吉木镇,也就是今天的普雄镇,与书故乡数公里之隔,热情的吃达书记约了吉克木且毕摩和85岁的长者阿雷曲者。我的采访是在茶楼里展开的,明净的窗户外灯火辉煌,不时有汽笛响起,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脚步和交谈声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深夜。两位肃穆的长者在这样的环境下倒也自然,却有依稀的心结锁在眉头,话题久久不能放开。这让我开始怀恋火塘边神采飞扬的采访场景。
普雄,今天的彝族人称其为瓦吉木,是普火拉达河冲击平原的中心地带。而阿雷曲者老人则是普火拉达最为出名的有见识的长者,他住在普雄镇依莫呷古村,是阿雷俄果五则支系第十一代子孙,阿雷一脉是从吉支八子里分出来的。两百多年前,他的祖先从昭觉县古里乡火曲山下搬迁到这里,他对普火拉达的历史如数家珍。
普火拉达,得名于最早的居民普火兹莫家,普火家三子后来演变成了三个大家支,分别是:普火依尔,依尔依吉,依吉伊吾,伊吾阿侯家;普火依坡,依坡阿牛,阿牛吉木,吉木苏呷家;普火依则,依则海来家。其中阿侯家和苏呷家成了诺伙(黑彝),而海来家承袭了兹莫,却没有长久。
曲者老人说,普火拉达这个地方最先的名字应该叫“策呷哈莫”(有鹿的地方),因为当年祖先最先到达这里的时候,普火拉达还是一片黑压压的原始森林,当他们站在俄布各则(视野开阔的山坡)上瞭望的时候,看到对面山坡上站着一只野鹿,野鹿受惊撒腿就跑,他们追着野鹿的足迹发现了群山怀抱里这一块被水冲击出来的平坝,便垒起草屋住了下来,一开始,他们打猎为生,慢慢学会了耕作,定居了下来。当然,山中无日月,流在山谷间的风,缓慢,凝重,却也不是没有变化。“慢慢地,强大起来的阿侯家赶走了海来兹莫家,吉木苏呷家也更多的去了外面,后来,曲涅支系的果基家进来了,开始和阿侯家争夺地盘,果基阿侯两家争夺最为激烈的地方时俄布各则,因为那个地方视野开阔,地理位置很是重要。慢慢形成了今天普火拉达东边阿侯家为主,阿雷、莫色、克期、布尔混居,东边果基家为主,阿尔、巴莫、吉呷、拉伊混居的局面。”
普雄 看今朝
说起普雄,今天的普雄镇镇委书记吉克吃达感慨颇多,“小时候,普雄只有一条街,而且泥巴很多,典型的脏乱差,没有水泥路面,所以我们宁愿跑远点去贡莫节沙(老普雄县所在)耍也不愿意在瓦吉木(现在的普雄镇)耍。而且,那个时候普雄的治安也不是很好,我们彝族大人些都喜欢到区里头来喝酒,一喝就是一天,醉了过后就开始相互吵架,打架,仇杀频频,那个时候有一句“尔布”(谚语)说瓦吉木是“灾祸开会的地方,野猪磨牙的地方。”
90年代初期,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因为铁路的方便,普雄人成了第一批集体走出凉山的人,随着对外面世界的见识的增多,他们受到的文明社会的诱惑也逐步增多,他们发现外面世界吃的比山上好,穿的比老家人漂亮,耍的比老家人高兴,他们于是很想得到他们所见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可是,他们没有钱,也不曾懂得获取这些美好事物的任何正规的方式方法,犹如一个独自在封闭的房屋里长大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走出屋外,发现有很多伙伴穿着漂亮的衣服,吃着香甜的糖果,玩着他陌生的游戏,他很想融入,却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对美好事物的渴望却又驱使他很想要得到同样漂亮的衣服、糖果和快乐,他开始局促不安,他十几年的封闭的生活并没有教会他如何获取这些陌生的美好的事物,他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他于是不择手段,去偷,去抢,他于是在满足部分渴望的同时,也获得了理所当然的坏名声……
这其实也不正是任何一种边缘文明走向主流文明时候所要经受必然阵痛么?
1995年,越西县公安局普雄分局成立,不遗余力打击犯罪行为的同时,进行了大量的宣传教育,开始有彝族年轻人弃暗投明到外面世界通过苦力劳动获取少量的报酬回来改善生活,在他们的带动下,到2000年,普雄地区出现了打工初潮,平均每个村有十几个人去到了外面沿海地区打工挣钱,到2005年,开始出现举家出门打工的现象。与此相伴的是,辖区内的治安越来越好,剩余劳动力的大量外输致使普雄偷抢现象明显减少,“能够通过正常渠道获得钱财,让自己能够活得体面,谁会愿意冒着风险去偷抢呢?”吃达书记很是欣慰。
如今,普雄有2000多人在外面打工,他们有的去了广东等沿海地区从事玩具制作、电子产品制作等轻工手艺;有的去了北方工地上进行铁路修建、房屋建筑等多报酬耗体力的劳动,也有的去了山西等地方煤矿挖煤,他们有男有女,年龄从18岁到50多岁不等,收入也从一个月几百元到一两千元不等,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他们会在每个彝族年来临之际穿着体面地衣服回到老家,然后掏钱整修房子,买电器家具,或者在闲暇时候到城里去高高兴兴地游玩消费。“我们赶上了好时代,国家政策越来越好,我们追赶时代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普雄会以一个独具特色的民族大镇的面貌出现在凉山”吃达书记最后说。
走出茶楼已是深夜,街上行人稀少,抬头看看,星空宁静深邃,隐约的召唤又一次从心底升起。等到太阳出来,我将沿着吉克毕摩的指引,从瓦吉木(普雄)出发,经依诺地坝(下普雄)、俄布各则、惹夫竹阿觉(竹啊觉乡)到玛果火普山上去,和所有离开平原依山而居的祖先一样,我喜欢坐在山上,看风轻云淡,世界如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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