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致彝人兄长的一封信
火补舍日兄长:您好!
十二分感激您给我的这本《美姑原始艺术专辑》。同时我也得到了您的彝学文论集,啊,这种文字和图画太高级了!我十二分喜欢!您的文论也给了我巨大的欣喜,谢谢了,谢谢!
六、七月份的时候在云南走了一圈,尤其到了楚雄发现许多彝人村落,当时心情很兴奋,在一个彝人居住的山里我吃了一餐饭,听彝人唱歌,心潮席卷了我的感情……我正写着长诗《时间:仿佛玄黄》,说不出内心有多敏感,总是隐隐觉得我得重新再来学习彝人的世界宇宙观。我在昆明小住了一段日子,长诗即将写完。但我一直在追问许多只有意会难以叙说的问题,尤其是中国文化思想的元问题。
在我们汉人看来,除了我这种关注少数民族或对少数民族文化渊源感兴趣的人,(只被旁人看成是求知欲或同情心)。哀!真说不清楚,这种偏见在中国汉人思想已成定格。殊不知,我不是这样思考的,我一直在怀疑汉文化未必是华夏文化的全部,这么大的一个族群,盘踞于全沙江畔,江南江北两岸及大小凉山的延绵起伏的山岗峋嶙间,住着这么一群鹰一样的人,难道这样的版图还小吗?既然不小,难道就不会对汉文化产生辐射性的影响吗?
打开地图,我们愚蠢的脑袋曾被汉字弄糊涂了,川滇黔的许多地名只是地方音译的讹化而写的;贵州乌蒙,即乌蛮,“乌”是黑的意思,彝人自诩黑鹰一族,云南白族也是白彝分化而去的,那么上溯至祖先氐羌入西南的队伍,滞留在青藏高原上的一支后来成了阿昌族,而川北的羌族等等都和今天彝人同祖同根呀!今天汉族中也有彝族分化而来的……民族的地理性变迁,以及乱世变迁不一而足。为什么不听听彝人在说什么唱什么跳什么呢?
停下来,听听他们血色的心灵呼唤!
彝人的文化可能远比汉人要早很多年,至少他们留下了元谋人的基因,至少他们的文字和甲骨文平行,甚至更早!汉字的演变历史,也是彝文的演变历史,最后两种文字相互不认识了……但它们很可能是同一种根萦,从岩画到纪事然而抽象、形象(象形)、意象(意会)。
彝族人最伟大的属性是他们的宗教精神源自于万物有灵的冥想,而不是社会人类组建的什么教。这种从原始至今的伟大宗教(对神性的敬畏)是全人类丢失后痛不欲声的根性文化,而彝人却持守于今!
太伟大了!
我偏偏是相信原始宗教的人。
彝学博大精深,它没能让汉人重视或激动,那是历史的损失,尤其是解放六十年来,意识形态的主流价值观没有真正地建设文化思想,而且中国文化的汉学主构论导致这么大的一支文化被当作“遗迹”,实在是政治的失败和中国历史中国思想的失败!太让人伤痛了!
原谅我,和所有中国汉人一样接受教育就是接受洗脑式的断章取义教育;把大凉山、金沙江看作是遥远的边民居住的山区,根本没在乎他们的文化会对我影响有多大。在中国说文化复兴,而只有汉人文化的复兴等于没复兴。这么说吧,我们若把所有的文化色彩放在调色板上,汉人的颜色即使多占几种,那也不是文化的全息全幅性的。
而真正的思想者必须配齐七彩!
彝文化是七彩中最为绚丽的,没有它,那种纯种的黑色就丢失了。没有“黑”的世界,是一个已经能烬的熵世界。
我如果没有彝文化的强心针注入,我这一生所学所悟的算是白弄了。
我不能也无能唤醒别人,但我已经唤醒了自己!
彝文化的学习不是客串,而是争取进入彝人的思路、寻迹他们的心灵和精神,真正认识到彝文化也是我们的根脉!因为汉文化是个大染缸,熔烩了九重天下九洲大地的全息文化。
惊回首,我快六十了,但只要活下去的话,一切来得及,至少我知道,我自觉地起步了……
兄长,我会专程去拜望您,向您请教若干问题的,届时一侯有空我就飞去大凉山,请不吝赐诲好吗?
我的心情就像知道我还有一个奶娘曾养育了我,而在我不记事时就失散了,现在我顿悟,我必须去找这位奶娘,她的乳汁奶大了我!
同样彝文化好像并没直截哺养我!但天下的文化根萦都是我的娘!
再次感谢兄弟!紧握。
海 上
2010.11.26凌晨
于广州棠下村
火补舍日:彝族,1948年生,大凉山普格县彝学会会长,著有《火补舍日彝学文论集》。主编有《普格彝学》。
海上:原名林清阳,1952年生,湖南长沙人,原籍上海,中国第三代至今保持先锋写作实力的著名民间诗人,有作品集《还魂鸟》《空舟》《自由手稿》《人海》《中国岁时文化》等问世,现飘迹广州。其思想在民间有极大影响,被誉为“文化妖精”。
(说明:本文作者简介为发星编辑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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