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水之城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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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遇水城,就爱上了她。早在心头焦渴地企盼着对她诗境实地的踏访,我日夜思念中的水城,像星星、月亮和荧火虫积攒的灯笼,像冬天的炉火和亲人的烟袋锅里闪烁着的杜鹃花,像孩子们在最深的暗夜里释放的烟花和他们璀璨斑斓的梦想,时时在远方招引着我,诱惑着我,撕扯而折裂我的灵魂,在我心里结下了老大一个疙瘩:她怎样用一只大黑山的乳房,喂养出了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席卷云南半壁江山的铁骑?她怎样用一股水城河涓涓的乳汁,哺育出了一个曾不可一世地历经唐宋元明四朝、雄冠云南乌蛮三十七部之首、站立云贵高原393年的血性彝族罗婺部落?
今年初夏,水城在远方有约。于是,滂沱大雨中,从县城冒雨登车前往。
一路上,雨和雾一个劲地重重封锁住了眼前的道路,所幸驾驶员张师傅沉稳熟练,有惊无险地奔驰了一个多小时,才脱离雨区,到达目的地,甚至阳光也晃了晃眼,松杉夹道,绿荫如沐。
山谷如洗,花草鲜艳夺目,空气清新沁人;大自然的匠心神功,使类型最为齐全的“亚喀斯特”停在大自然的大笔起落处,你想象得到的,都站在这里;你想象不到的,正朝你奔来!天这样蓝,阳光这样灿烂,黄色、灰色、黑色和白色的彩石,在河岸上站立成一排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雕像;金灿灿的阳光顺着山谷铺来,从山谷一直铺到天上,从远处一直铺进你的灵魂;风吹过,云在空中悄悄移动,云影落到河面上,阳光跟着云影的后面,走到哪里,哪里的河面便一片银亮耀眼,变幻着神秘的阴阳二色。
这就是水城,这就是我眷恋了很久的水城,这就是离人的喧闹与繁华很远,大自然将她奇、秀、险、幽、野钟集于一体的世间独一无二的天下水城!
水贯山行,这里的山是绿的,水是绿的。置身于浓浓绿色的山谷中,人也被这水灵灵的绿意点燃得青春焕发。一条清澈而银亮的小河静静地流淌在山谷间,就像童话中某个透明的夜。这是一种怎样的蓝——仿佛久经酿造的天地,仿佛浓缩了亿万年日月的精华,亿万年时光的累积,亿万年大地的底蕴,静静地躺在罗婺大黑山的腹地,躺在云贵高原的一种海拔上,躺在昆明市与楚雄彝州的交界线上,躺在大黑山与卧獐山之间,把一块天空才有的蓝色揽入怀抱,靠着大黑山这只乳房里淌出的涓涓乳汁滋润解渴,养活自己,留守着黑虎的灵魂。天地悠悠,人生实在太短暂了,天下世间有多少人将其一生,也不曾面对这样的蓝色!
突然,眼前一片晃亮,河宽了,一汪浅浅碎玉般的河水一马平川地沿着亚喀斯特的河床上铺展开去,我的心开始在人生的坦途上跋涉。左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犬吠,就仅此一声!一个牧人带只猎狗,迎了上来。那狗儿似是亲呢地跟客打招呼,这般友好!右边,一群羊儿漫下山岗,正在一排散啦啦的河中石上过河。它们惊奇地望着我们,望着一个个山外的世界。
过河的羊儿们很有福气,它们都有朴朴实实的女人;
过河的羊儿们很有福气,它们都有善善良良的婆婆、丈夫和孩子;
过河的羊儿们很有福气,它们都有孝孝顺顺的儿女;
真羡慕那些羊群般在这里游走的生命:不用忍受噪音,不用呼吸污浊的空气,不用在不想笑的时候做出一副笑的模样,不用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情,坚守简单而纯粹的生命。看看它们,我真想变成一只羊儿,或者哪怕是一只兔子,用一种赳赳的姿态,从从容容地每天从这里走过,走过自己完完整整的一生。饿了,就低下头,伸舌撩起一丛青草,把大地、山川、季节、遍洒阳光和鲜花盛开的天空,一齐扯动。
“羊过河”景点以下,乃是水城集美景荟萃之地,清泉石上流,山叠山,石磊石,步步有景,山水相依。
清亮清亮的水城河两岸,青山相对,峰峦耸峙;悬崖上翠蔓垂萝,如诗如画,如烟如梦;松杉竞美,山花香溢,灵禽和鸣,一派生机盎然。穿行其中,人游山峡里,宛在图画中,令人顿生几许幽思遐想,仿佛进入神话境界!
水是水城的精灵,也是水城美景之精髓所在。那一条条水帘,从高位亚喀斯特河床上奔流而下,仿佛一幅幅银绸悬挂在眼前。远观,群山恍若浮动,令人叹为观止。瀑布声势浩大,千米之外能听到滔滔的水声轰鸣于山谷,慑人魂魄。瀑布与岩石的撞击,水花飞溅,犹如千万颗璀璨的明珠。水汽形成了白蒙蒙的一片,如雨如雾,长年累月飘忽不散。遇到天公作美,晴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之日,但见飞溅的水珠,五彩缤纷,光彩夺目,使人如入仙境。有时,瀑布之上还会出现绚烂的彩虹,犹如横跨瀑布的彩练,为雄奇的瀑布增添了几分娇媚。
水城瀑布的景致,随季节的变化,每季都有其独特的魅力。春季,春暖花开,火红的马樱花如火如荼,其色调与银白的瀑流搭配,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夏天,河水猛涨,瀑布变得越加雄壮,激流以排山倒海之势由高河位的河床上飞泻而下,使人倍感两袖清风,心旷神怡;秋高气爽之时,碧水清澈,渲染于上下游金黄的丰收景致之中,注满了罗婺大黑山彝家人丰收的喜悦;严冬枯水季节,流水略呈涓细,不复再有夏秋之霸气,悠然而下,令人感到一种和缓轻柔之美。
下游十公里处是昔日彝族罗婺部大酋的居住之所,罗婺部群酋会集之地。宋淳熙年间(1174-1189年),大理国段兴智举阿而为罗婺部长,阿而在今武定水城河下游的鹧鸪河边,筑城名曰:易龙。易龙,彝语义为水城,那是另一番水城。唐宋元明时,全靠一条涓涓水城河乳汁的哺育,使彝族罗婺部这一大黑山上小小的寨主,发展成了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铁骑,席卷云南半壁江山,领土达大小凉山、金沙长水、滇东、滇西,曾不可一世地在云贵高原上站立393年,历经唐、宋、元、明四个朝代,雄冠云南东方三十七部之首。彝族罗婺部悠久的历史和厚实的文化积淀,加上水城河两岸独特的自然风光景致,形成了不同别地的民族风情、源远流长的彝族文化,滋育着水城这方古老灵秀的山水,水城的乡情、习俗、风物,弥漫着罗婺大地山水历史文化的古朴情调与淳浓韵味,让人品不尽、看不够、道不完……
在水城,寂静是可以吸入脏腑的。空谷足音,你响亮地听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脚步,满世界都是这种声音。只要有足够的宁静,山水便彰显出它的神奇。在永恒的宁静里行走,那就是朝圣,人用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着山水朝圣。我从水城的山山水水间走过,水城的山山水水从脚上走进我的血液,走进我的体内。我留下的脚印成为水城山山水水的一部分,走进我体内的水城山山水水就已成为我的灵魂。水城的山山水水走进我以后,我就装得下山川人物,我就可以把自己的辽阔铺展在一座座山坡上。风在我的体内吹拂,河水在我的血管里奔涌,连群山也牵带着白云移来胸间。
告别的时候,我捧了一掬河水喝下,凉凉的,带点儿甜味;我向河里扔了几颗石子,带着我的体温,捎上我的灵魂。喝下去的那一片天空,那些山水和云朵,我把它带走。坠入河底的那几颗石子,我把它们留下,它们代表了我,在河底躺上千万年。有朝一日,当我上了天堂,它们不断地扩展着自己的灵魂,还完完美美地留在这里。
作者简介:
杨继渊,男,彝族,云南武定人。世代躬耕于金沙长水南岸,先后毕业于楚雄师专中文系、上海华东师大中文系。一九八六年开始发表作品,常著诗文以自娱。已在中国作协刊物《民族文学》、《边疆文学》、《云南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山里的诗笺》、《山地恋情》,小说散文集《山乡聆螺》,散文集《乡土三原色》、《天下武定记》。名条、小传收入《中国少数民族作家词典》(1994年6月)、《中国当代文艺家词典》(1996年6月)、《当代少数民族作家大词典》(1999年5月)、《云南作家五十年书目荟萃》(1999年10月)。作品入选《当代彝族作家作品选》、《西部散文精华》等多种选本。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曾获中共楚雄州委、州人民政府第一、二届“马樱花文艺创作奖”三、二等奖。他的文字努力追求一种介乎于纯文学与社会科学之间具有历史含量的质地,因此近年来他的文章常常出现在中央、省、州各种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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