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脊梁――怀念贵州省清镇市检察院批捕科科长樊杰
樊杰是个彝族农民的儿子,1983年考入贵州民族学院数学系,1987年毕业后分配到清镇民委工作,1989年调入清镇检察院,一直从事审查起诉和审查批捕工作。是清镇检察院第一个有学士学位的高材生。2001年6月29日因感冒发烧疲劳过度,导致心源猝死,年仅35岁。
2002年1月4日,贵州省人民检察院决定为累倒在“严打”工作中的樊杰追记个人二等功,并号召同志们认真学习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清正廉洁、无私奉献的可贵精神。
永远的思念:
2001年6月29日深夜11时,窗外雨声淅沥,女儿和儿子都睡了,儿子的眼角还泪痕依稀。儿子才两岁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着爸爸了。早晨,他还没醒来,爸爸已经去上班了;晚上,他哭着要爸爸时,爸爸还在院里加班……妻子也睡了,只剩下樊杰一个人还伏在桌子上看案卷。按规定,案卷是不许带回家的,但他从看守所提审回来时已经很晚很晚。这是个涉嫌诈骗300余万元的案子,案情很复杂,单是卷宗就有厚厚的三大本。要在两三天内作出是否批准逮捕的决定,时间是太紧太紧。樊杰下午在提审犯罪嫌疑人时,整整问了四五个小时,作了密密麻麻的一叠笔录,回到家时,已是精疲力尽。这时,院里高副检察长打电话过来,铃声惊醒了妻子,只见他放下电话后,一只手撑着似乎过于沉重的头颅,一只手又继续翻着卷宗。妻子马安凤想劝丈夫早点休息,但她知道丈夫在工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思维,便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轻轻地翻了个身。没想到这成为她永久的遗憾。
樊杰终于支撑不住,静静地睡下了。这一睡,竟再也没起来。半夜里,马安凤忽然听见樊杰呻吟了两声,马上问:“樊杰、樊杰,你怎么了?
“……”樊杰连眼睛也没能睁开。
医生来了,抢救无效;院里的领导火速赶来,但他们怎么也喊不回已经远去的战友。
樊杰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年仅35岁。
噩耗传来,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自“严打”开展以来,樊科长不是天天这样忙着吗?几时见他病过?而这一次竟病得这样重?!
妻子马安凤也觉得太突然,只在临死前几天见他脸色有些青紫,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只淡淡地说:“没事,感冒了,还有点拉肚子。”
医生说,是感冒发烧加上疲劳过度,导致心源猝死。
樊杰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小城清镇没有在广播、电视或报纸上发布讣告,但从凌晨去世,到遗体告别,短短的一天多时间里从市政法委、公安局、法院等单位到普通百姓,送来的花圈竟层层叠叠堆满了灵堂内外。没有人通知他们,他们全部是闻讯后自发来的。检察长高勇在致悼词时,潸然泪下,哽咽难述,许多人也忍不住涕泪长流,检察院的同事更是泣不成声。一个平凡的检察官,他没有横刀跃马、血染长空之类的英雄壮举,也没有叱咤风云的轰轰烈烈,只有默默无闻的平凡。是什么感动着如此众多的人们,一个个落下珠泪?
他太累了:
樊杰是清镇检察院第一个有学士学位的高材生,但无论是做书记员、助检员,还是任起诉科副科长、批捕科科长,他总是对人谦虚有礼,总是那样任劳任怨。
副检察长高永兴说:“一个人有两个家,一个是妻室儿女这个‘小家’,一个是工作单位这个‘大家’。樊杰总是‘大家’在前,‘小家’在后。”在这个“大家”里,12年来,樊杰没和院里任何一位同事闹过矛盾。当然,他并不是好好先生,他的党性和原则性非常强。他从不阿谀奉承,随波逐流。他只是悄无声息地用自己的精神,用自己的行为,用他对人的感情去打动人。“凡是该做的,凡是领导想到的,他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准时地给你放在办公桌上,从不用领导操心。如果你没想到,他会巧妙地提醒你。”老高说。
起诉科的王享益科长这样总结樊杰:“樊杰的每一件事,都体现出点点滴滴的真情。我初来当科长时,对这份工作不够熟悉,那时他已是副科长,除了许多疑难案件他主动承办外,还对内勤说,‘王科长很忙,如果轮到他的疑难案,就分给我来办。’2000年院里的中层领导干部竞争上岗,他应该去竞争,但他担心走了后我太累,便放弃了这念头。是高副检察长和我反复做他的工作,是我们让其他名填的表,逼着他去竞争的。没想到当了批捕科长后,不到一年……”
樊科长太累了,但从不在我们和他的朋友面前讲苦和累。自他来我们科当科长后,公安机关那边有重大案子,按理说,他当科长完全可以分配其他同志去现场,有时是要下班了才接到通知,有时是星期六、星期天,他总是自己去,从不推给其他同志。去年,院里一位同志搬同事他去帮忙。饭后,天黑下雨,一个同志脚同事滑,他赶忙去扶,不料自己却崴了脚,当时就肿了。但他还坚持把别人送回家,事后一检查,脚腕骨折。院领导叫他养好伤再上班。可才三天,他拄着拐杖,坐着三轮车来到科里,依然来得早,走得晚。领导和同志们同事不住他。批捕科的同志是如此讲述樊杰的。
理解和原谅:
对家人和亲友,樊杰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请你们理解和原谅”。
――2000年4月下旬,樊杰的老家遭受罕见的雹灾,父母的庄稼、房屋全被打坏。时值“严打”整治高峰,大批刑事案件卷宗堆满了桌子,樊杰实在抽不开身,只打了个电话给父亲,说“请你们原谅和理解”。
――1996年,领导安排他办理一件故意杀人案,前往60多公里远的山村勘验现场。早晨出发时,妻子和女儿都卧病在床。但是他没向领导请假,直到晚上11时后才回到家里。只见妻子在床上不省人事,邻居们请来医生正在给妻子打针喂药,一天未进食的女儿(当时5岁)伏在她床边哭哑了嗓子。此情此景,怎么不叫樊杰心如刀绞?
――樊杰的妻子马安凤是市妇联的办公室主任。2001年4月因参加“三个代表”工作队,被抽调下乡搞进村入户为民办实事活动,把两个小孩留在家中。由于樊杰忙于“严打”工作,妻子只好把10岁的女儿送到亲戚家,把小儿子送到幼儿园,并一再嘱咐樊杰下班后准时去幼儿园接孩子。可那天因公安机关正在侦破一个案情重大的案子,他和另一名干警便立即赶到现场。当他把现场工作处理完毕,已是晚上8时许,才想起儿子还在幼儿园,便匆匆赶到幼儿园,只见幼儿园大门已关,他又飞快赶回家中,看见妻子正抱着儿子一口一口喂饭。樊杰无言地低下头去。妻子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樊杰只有那句永不变更的话:“我晓得你辛苦,你会理解我,原谅我。”
就这样,儿子上幼儿园好久了,他还不知道幼儿园在哪里。有一次,也是妻子忙,叫他去接儿子,他几经周折终于找着幼儿园了,可幼儿园的老师却不认识他。直到儿子叫了他一声“爸爸”,幼儿园的老师才让他接走了孩子。
在采访马安凤时,每一句话都被她自己的哭声打断。从那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听出了她们夫妻间是那样的情深意浓。樊杰从不会骂人,他只要一有空就争着做家务。女儿4个月那年,马安凤还在乡下一个小镇工作。樊杰又当爹又当妈,白天把女儿安顿在亲戚家,下班后才将女儿接回家中。女儿常常是在樊杰的背上哭着睡着的。有一天,想妈妈的女儿一直不停地哭啼,从晚上8时一直哭到11时,后来,连声音也哭不出来了。外边正下着瓢泼大雨,实在没办法,樊杰便打着伞,背了女儿,冒着大雨,沿着妻子往日回家的小路走出去,走到半路,终于遇见刚从村里开完会返家的妻子。樊杰没有责备妻子半句,他把女儿交给妻子,又替妻子撑着伞,自己淋在雨中,却问妻子吃了晚饭没有。
樊杰无论在单位上怎样累,从不回家发脾气。有时,妻子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回事,他总是那句话:“你不用管,你比我更辛苦。”
多少年来,无论多晚,妻子总要等丈夫回来才肯休息,女儿睡着了,儿子睡着了,该做的家务做完了,她就静静地等待着丈夫回来。她无怨也无悔,他们都知道只有社会大家庭的稳定,才有自己小家的安居乐业,他们夫妻的和睦就是建立在这种相互理解的基础上。
樊杰不赌,也不进舞厅,如果工作不忙,晚饭后,他喜欢和妻子一道去散步。他们挽手并肩,另一只手牵了儿子或女儿,去逛一逛马路,染一身落霞,踏一路清风,枝头新绿可人意,春花秋月总是情。谁说樊杰不会享受这生活的美好?
然而,樊杰早早地走了,怎不叫妻子一提起往事就心痛如割?尤其是当儿子醒来问妈妈,为什么爸爸还没回来时,马安凤真不知该怎样向儿子解释,两岁半的儿子还不理解什么叫“死”。
贫寒的生活:
樊杰离去了,同事们打开他的办公桌抽屉清理遗物时,出乎意料地发现几个一角的硬币。工作十多年了,竟没一点“私房钱”,没有一包好烟,而在他的家庭财务支出账上还欠着银行2万多元的贷款。
2000年,他们那栋楼的房子要扩大面积,他没钱,但他住三搂,他一家不扩建,便影响其他住户。他们只得借债扩房。房子扩建完了,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妻子的哥哥送的一台冰箱,使空荡的房间稍微有了点现代化的气息。
其实,樊杰这些年要想多少捞点“黑色”收入有的是机会。别的不说,这些年他纠正的漏诉和漏捕者就不少,他只要对这些人睁只眼闭只眼,人家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或者在出庭公诉时,只要顺水推舟,如某厂的几个领导干部贪污案,只要他不深挖余罪,不再去调查补证,人家有钱有势,不愁富不起来。这些也都罢了,他在清镇有很多朋友、亲戚、乡邻,常常有人受人所托来找他,也包括他最尊敬的父亲从遥远的乡下满怀希望而来,为邻居的儿子说情,他总是不为所动。面对远道而来的老父亲,他说:“爹,是你教育我‘一个人不怕没有金钱,只怕没有骨气’,又常对我说‘不要让人戳脊梁骨’,怎么你也来为难我?以后求你再不要为这些事来找我。
樊杰的父亲而今一提起樊杰读书时的艰苦,就忍不住老泪纵横:“樊杰在家中是老二。小时候,寒冬腊月却没有棉衣,没有袜子。他在清镇读高中时,每次回家都要背一包包谷粑去学校当午饭。包谷粑吃完了,就常常吃酱油拌饭。后来,读大学了,每月只有十九块五毛钱的生活费,买不起手套,常常是双脚双手都长满了冻疮。可是他在小学时成绩是全班第一,中学、大学也都是全班第一。他这一生太苦太苦了。”
樊杰永远忘不了有一年春节后他回清镇上高中的那一幕。父母亲实在给他找不到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叫兄弟姐妹拿“压岁钱”,小弟樊凯毫不保留地把仅有的二角五分钱的“压岁钱”交给了他。
后来,樊杰上大学后在给他父亲的一封家书中提及这事时写道:“我永远忘不了小弟给我的那二角五分‘压岁钱’,它是万千金钱买不到的兄弟情谊,它给了我奋斗的勇气和力量。”
……
经历过如此贫寒的生活,面对纷然而至的“黑色”诱惑却依然不为所动,不能不说樊杰这汉子铁骨铮铮。现在,每当开会或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同事们总是先给樊杰留出一个位置,说:“樊杰就坐这儿”;而且在那个位置给他留一双碗筷,第一杯酒总是先敬樊杰。一些同事在自己家中吃饭时,也要先给他祭上一杯酒。这是真诚的、永久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