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中国大凉山骨肉,德国女博士壮烈生子
这是一对身份悬殊的跨国夫妻。丈夫布滇阿合是一个彝族流浪歌手,而妻子塞琳·科尔沃特是一位来自德国柏林市的博士后,供职于中德科学基金交流中心。结婚不久,他们就因为观念的差异而发生争吵。执意信奉丁克的德国媳妇,把公公婆婆气得要命,老人家甚至发誓不认儿子、儿媳了……这时,德国媳妇罹患了“不死的癌症”——股骨头坏死。流浪歌手及他的父母都义无反顾,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治愈德国媳妇的病。丈夫的情真意切,彝家的无私善良,换来了妻子感恩的生命回报!德国女博士冒着导致终身残疾、甚至付出生命的危险,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混血女儿。
德国女博士执著追爱,
身份的悬殊如何挡得住情深意浓
2004年6月23日,索玛花漫山遍野的季节,德国姑娘塞琳·科尔沃特与彝族小伙子布滇阿合相识了。
塞琳,1979年出生于德国柏林市的一个中产家庭。作为柏林大学的汉学博士,她是来参加西昌国际火把节,到大凉山采风的。阿合作为当地的民歌歌手,参与了接待国际友人。长得高挑美丽、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塞琳,格外引人注目。
那一次安排的参观行程,包括了阿合的老家——四川凉山自治州昭觉县竹核乡。
当晚,阿合父母所在的彝族山寨,全寨人倾巢欢迎客人,阿合自弹自唱了一首彝家山歌:“阿表妹,端酒喝。阿表哥,端酒喝。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喝,都要喝……”听着阿合粗犷、野性的演唱,塞琳蓝色的眼睛,就像小溪水映出的月亮,清澈而美丽。
饭后,大家绕着篝火跳起了彝族“达体舞”。塞琳雀跃着对阿合说:“这里太美了,时刻可以感受生活的美好、彝人的热情。从小,我就很向往中国。住在柏林的时候,我常常看着街道两旁的菩提树,想象遥远的中国有多美。”
阿合一阵感动,觉得与她的心灵相通。他很豪爽地说:“我给你唱一首歌吧,歌名叫《等待》,是根据一个真实故事创作的。一对彝族夫妻非常相爱,丈夫每一次进城,妻子都会站在村口等他回家。天色晚了,妻子就点起火把,照亮丈夫的归家之路……”
塞琳的眼眶湿润了。多年来,塞琳一直忙碌学业,虽然向往美丽的爱情,却没有遇到动心的人。倾听着阿合的深情演唱,塞琳怦然心动。
就要离开了,塞琳交给阿合一张名片,说:“你回到北京,请与我联系。”
不久,阿合回到北京,虽然也想塞琳,但没有与她联系。她的身份和学历让阿合感到不自信啊。阿合初中毕业就开始工作,后来组建“天菩萨”彝歌组合,2002年到北京难展身手,只得解散组合,成了“北漂一族”。思来想去,阿合决定把这种思念埋在心底。
不久,阿合接到邀请,参加一位德国朋友阿格娜丝的生日派对。由于生怕碰见塞琳,阿合犹豫了很久才去。果然,塞琳在派对现场,并且微笑着告诉他:“是我请你来的。”原来,塞琳一直沉浸在对大凉山、对阿合的回忆中,等待着阿合的电话……
不久,塞琳启程回国,要求阿合用电子邮件联系她。但是,塞琳一走,阿合就极少与她联系,哪怕塞琳频频来信,他也只是敷衍了事。
塞琳远在德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辗转找到了阿合的好朋友、彝族音乐人奥杰阿格。奥杰阿格告诉她:“阿合成天喝酒,无法劝他。他认为自己配不上你。彝家汉子连妻子都不如,会被别人耻笑的!”
原来,心上人备受自卑煎熬,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塞琳没有放弃自己的爱。2005年1月下旬,她在中德科学基金交流中心联系了一个工作职位,径直飞到了北京。不过,她没与阿合联系,而是找到奥杰阿格,决意学会那首彝族歌曲《等待》,要用它来表达自己的爱。
一个德国姑娘学习彝语歌曲的难度可想而知。塞琳一遍遍地听那首歌,还请奥杰阿格将每一个彝语发音标注为汉语发音,自己再标注为德语发音……两个月过去,她终于“学会”了这首歌。
2005年7月20日,火把节,在北京的彝人相聚在一起。塞琳的出现,让阿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段悠扬的序曲之后,塞琳深情地唱起了那首《等待》。唱完第一句,全场就镇住了!她将一段彝家爱情演绎得如泣如诉!唱完之后,塞琳用一句深情的彝语说道:“阿你古(我爱你)。”阿合的眼睛湿了……
不久,他们在北京海淀区紫竹桥的一个法式建筑小区里租下一套房,正式住在一起了。
一起抵御“不死的癌症”,
你可知彝家汉子和大家庭的爱有多深
阿合的父母惦记着他的婚姻大事。有一天,阿合的爸爸打电话问及此事,阿合说有了女朋友,老人就问:“是彝族还是汉族?”阿合说:“德国的。”老人家停了一下,说:“小混蛋,学会骗人了!”
2005年10月,阿合带着塞琳回到大凉山,举行订婚仪式。他的父母这才知道,儿子真的找了一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姑娘。11月27日,阿合和塞琳办理了跨国婚姻登记手续。
可新婚不久,夫妻俩就因为要不要孩子的问题,产生了“严重分歧”。
塞琳一直信奉丁克,根本不想要孩子,阿合没有表示太多反对。漂泊北京多年,他虽然传统观念很深,但能够理解妻子的思维。可是,他的父母亲电话接二连三,一个劲地追问他:“洋媳妇的肚子有没有什么动静?”问的次数多了,阿合很烦躁,把话筒交给了妻子。塞琳耐心解释:“妈妈,我与阿合商量好了,我们是丁克家庭,不会要孩子的。”婆婆一听,险些晕倒。阿合劝慰父母:“塞琳与我们的观念不一样,我要慢慢做她的工作。”母亲气极:“当初,我曾经跟你爸爸说,娶老外很麻烦!没想到你们连孩子都不要了,我死也无法合眼!”阿合的父亲知道后,也气得全身发抖。
2006年3月3日,两位老人不顾年事已高,叫了亲戚作陪,从四川来到了阿合的北京家中。一进门,父亲就指着阿合的鼻子大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个不孝子,到大城市混了几年,居然就敢丢掉彝人的老传统!”阿合哪敢吱声,倒是塞琳“据理力争”:“这是我们的事情,不要你们操心。”阿合的父母差点气昏!
当天晚上,阿合好说歹说,才把父母劝回老家。临走之前,父亲甩下一句硬话:“你和你的洋老婆都听清楚了,你们不要孩子,我们就没你这个儿子,也没有这样一个根本不讲道理的洋媳妇!”
阿合的父母年事已高,一路劳顿,心里又气又急,回到家里就双双病倒了。阿合知道之后,心里格外地难过。谁知,塞琳也很生气:“这是我们的权利,难道彝族的大男子主义可以剥夺正当权利吗?”阿合无计可施。因为两个人的心里都有气,他们打起了冷战。这时,塞琳的两腿浮肿起来,伴着阵阵疼痛。两三天之后,她的两腿浮肿得像馒头一样,痛得更加频繁了。见此情形,阿合不敢继续“冷战”了,急忙带她到积水潭医院检查。结果令他们惊呆了:塞琳的股骨头坏死!
虽然股骨头坏死不是绝症,但因为难以治愈,被医学界称为“不死的癌症”,极易复发,也极易致残。良久,塞琳耸耸肩,对丈夫说:“亲爱的,我真是不幸。如果我真的残疾了,你可以与我离婚,我不会怪你,这是你的权利。”阿合搂住了妻子,深情地说:“宝贝,不要灰心。哪怕出现最坏的结果,我也不会离开你!”一听这话,塞琳的泪水汹涌而出:“上帝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这样惩罚我?!”
此时,塞琳的两腿难以行走,髋骨痛得钻心,只有依靠丈夫搀着、背着。许多次,看到丈夫为了自己辛苦和忙碌的身影,她不由得潸然泪下!前一段时间,她何尝不知道丈夫因为孩子的事情而左右为难,她只是没有“点破”而已。她的心头,涌上了一丝愧疚。
不久,夫妻俩了解到,美国亚拉巴马州汤姆斯医院是一家治疗股骨头坏死的权威医院。于是,阿合毫不犹豫带上了全部存款,搀扶着塞琳,飞到了美国。美国方面诊断,塞琳的股骨头坏死是第Ⅱ期,采取髓芯减压的技术可以控制病情,也有治愈的希望。夫妻俩又惊又喜,喜的是病情可以治愈,惊的是医疗费太昂贵了,居然需要8万美元,相当于人民币近60万元!
美国的医院没有陪护床位,阿合就住在一家小旅馆。一到深夜,塞琳就依依不舍地目送丈夫离开。而阿合总是安慰妻子:“宝贝,我会魔术的。明天,你只要一睁开眼睛,我就出现了。”
这真是一个“魔术”:每天,阿合都要赶在塞琳睡醒之前,悄悄走进病房。他明白,在妻子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虽无法减轻妻子的疼痛,但起码可以满足妻子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丈夫的心愿!
在美国治疗了半个月,就掏空了夫妻俩的全部积蓄,还刷爆了他们所带的信用卡。塞琳对丈夫说:“亲爱的,我连累你了。”阿合说:“我们是夫妻呀,无论有多么难,我都会治好你的病!”
阿合知道,塞琳是不会向德国父母开口要钱的,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迫不得已,他把电话打给远在国内的父母,说自己急着用钱,请他们立即卖掉自己在昭觉县城买下的一套住房。同时,他留下了塞琳病房的电话号码。接到电话,他的父母亲万分焦急,以为他“被洋媳妇骗了钱”,匆匆来到县城,拨打越洋电话,要问一个究竟,并且坚持让塞琳接电话。两位老人终于知道,阿合是在筹措塞琳的医疗费。而塞琳也知道了丈夫已经山穷水尽,居然要卖掉房子给自己治病!
让塞琳没有想到的是,善良的公公婆婆知道实情之后,立即抛开了“前嫌”,以9万元低价卖掉房子,还取出了自己的6万元定期存款,第三天就一起汇到了美国。同时,他们帮塞琳筹了3564元“血缘钱”。彝族风俗,“血缘钱”可以战胜任何厄运。但是,筹集“血缘钱”非常艰难,必须一家一户地进门“乞讨”,而且每人只能给1元钱。只有两天!老两口拄着拐杖,拖着病体,走遍了多少村村寨寨!全族人知道“彝家的洋媳妇生病”后,也立即行动了。从第一天下午开始,族里就安排专人负责搀着老人,安排人先打招呼,叫人在家等着两位老人前去“乞讨”!
筹到“血缘钱”之后,阿合的父亲打电话给儿子:“你的妻子是一个外国人,就算她不肯为我们生孩子,但总归是我们家族的一分子。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的病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那晚,听丈夫说起彝家山寨发生的一切,塞琳哭成了泪人儿!本刊记者采访时,塞琳说:“从那时起,我彻底相信,这个国度,这个民族,这个男人,值得我用生命去爱。”
塞琳决定向自己的父母求助。德意志民族的传统,做儿女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向父母求助。可是这一次,塞琳淌着热泪,对德国父母说了阿合和他的家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塞琳的妈妈感动得泪如雨下,连说“你的丈夫真好,中国人真好”,并要求塞琳与丈夫立即去德国,“我们隆重地邀请你的丈夫一起来,以便当面向他道谢。我们愿意支付你的全部治疗费和生活费。”最后,这位德国老妈妈郑重其事地说:“就让我们中德两个家庭一起抵御‘不死的癌症’。”
丁克洋妻拼死生子,
“以心换心”的爱情创造多少奇迹
2006年6月,夫妻俩飞抵柏林。一下飞机,塞琳住进了柏林Rudolf Virchow医院骨科接受治疗,阿合受到了塞琳全家的欢迎和郑重的感谢。
那段时间,阿合心无旁骛地照顾妻子。股骨头坏死的患者不能卧床太久,必须适当运动。每天早餐之后,阿合就牵着塞琳,一步一步地走。有时候,塞琳两腿疼痛无力,不想再走,阿合就搀着她走。看着眼前的一切,塞琳的父母兄妹都被深深感动了。护士们也说,她们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男人,还说“以后也要找一个中国男人”。在阿合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塞琳的病情好转了。2006年8月,检查显示:她的骨密度得到了改善,可以回家休养和治疗。医生嘱咐:塞琳可以有正常的性生活,但要注意保护髋骨。
2006年9月,塞琳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激动地告诉阿合:“告诉你一个最美妙的消息,你要做爸爸了!”阿合瞪大眼睛:“你不是……”塞琳抢着说:“什么都别说了,等着当爸爸吧”。
虽然阿合做梦都想要孩子,可现在这个消息让他无法高兴:妻子的病尚未痊愈,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德国父母也劝塞琳:“我们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你必须清楚,这是多么危险而疯狂的举动。”塞琳没有动摇,她说:“妈妈,我知道这很冒险,可是,我的病情随时可能复发,我无法确定什么时候可以生孩子。如果没有孩子,我无法向自己交代,也无法向阿合和他的父母交代。”
无奈之下,德国父母和阿合希望医生劝阻她。德国的医生一听,当即表示太费解了,继而警告塞琳:“怀孕将导致骨质疏松,将再一次导致你的股骨头坏死!尤其分娩的时候,髋骨发挥着重要作用,等于向死神宣战!所以,我郑重建议:你目前根本不能怀孕!很抱歉,我尊重每一个生命,但更加尊重现有的生命。”
当时在场者,都被这番话镇住了。就算一时无法听懂全部德文,阿合也在一片凝重之中,嗅出了极度的危险。可塞琳很坚决:“我必须生下这个孩子,无论有多么困难!”接受采访的时候,塞琳说:“我生病之后,明白了人生是多么无常。阿合这么爱我,我也这么爱他,我十分后悔以前选择丁克,所以决定为他生一个孩子,甚至一堆孩子。我们的孩子,就是我们相爱的证明,也是彝族传统‘血脉的延续’。不管结果怎么样,这都将是我送给阿合和彝家的最好礼物。”
既然无法改变她的决定,阿合和塞琳的父母只有最大限度防范风险了。全家商量决定,阿合和塞琳留在德国,一直等到孩子出生。
胎儿不断长大,塞琳承受了比正常孕妇多出百倍的痛苦,而且极可能旧病复发。胎儿4个月时,塞琳已经行走困难了。有一天,她的双腿疼痛突然而至,即使拽着了楼梯扶手,也险些摔倒,幸亏阿合及时扶住。
出于对妻子的担心,从此塞琳只能坐着轮椅,每天由阿合推着出门散步了。而且,阿合带着她到医院进行了一次次的全面检查。还好,塞琳只是因妊娠反应、停止药物而导致了骨质疏松。2007年3月,塞琳的产期临近,已经无法走动了。医生警告她说:“没有复发股骨头坏死,已经是上帝对你最大的宽容了。现在,你必须及时进行剖腹产!”谁也没有想到,塞琳执意自然分娩。这,就意味着她要忍受百倍的痛苦,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或者因为髋骨塌陷,导致终身残疾!医生们连连摇头,可是,塞琳告诉大家,“可我相信爱的力量,相信自己做得到,我只想经历一次真正的分娩,让我和我的丈夫没有任何遗憾。”妻子的深情和坚毅,又一次让阿合心如刀绞,也让她的父母亲泪如雨下!
医生们只能尊重塞琳的决定,如临大敌,做好了抢救准备,还邀请了骨科专家指导生产。2007年5月12日,塞琳被推进了产房。与国内不一样的是,作为丈夫的阿合可以陪着妻子分娩。第一次走进产房,阿合紧张得直冒汗,而且很害羞。可是,害羞和紧张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对妻子的担心已经揪住了他的心!
阵痛加剧!塞琳呻吟不已:“阿合,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告诉孩子,妈妈爱他。你要告诉爸爸妈妈(指阿合的父母),我拼尽全部力气了……”阿合泪流满面,心似万箭穿过,嘴里不停呢喃:“你不会有事!宝贝,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经历了4个小时的痛苦挣扎,他们的女儿“佳佳莫”出来了!可是,一直忍受着极度疼痛的塞琳已经昏迷了。阿合守候在妻子身边,泣不成声!
经过全面检查,医生告诉阿合:“这是一个生命的奇迹!你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由于分娩得当,身体也没有发生任何‘故障’,只是由于疼痛和虚弱而昏迷了!”明白医生的意思之后,这么长时间以来,阿合第一次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段时间疗养后,塞琳的身体得到了康复。2008年初,她向中德科学基金交流中心申报了博士后资格,得到批准,成了第一位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德国女博士后。同时,阿合也筹措资金,准备在北京开一家彝族风味餐吧。2008年3月2日,一家三口从柏林飞抵北京,飞抵成都,乘车回到了昭觉县城。阿合的父母、60多位族人,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迎接队伍。塞琳一家人一下车,阿合的妈妈已经泪流满面,上前搂住了德国媳妇,说道:“孩子,大家好高兴见到你!你是我们的好媳妇,你吃苦了……”
塞琳眼里噙满了泪花,动情地说:“妈妈,我很感激你们,还有彝家的所有族人们!你们无私的爱,让我终于明白了当一个彝族妻子、当一个孩子母亲的骄傲和自豪……”
只要以心换心,天下没有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一对跨国夫妻,用真情跨越了中德文化和传统的鸿沟,赢得了中德两个家族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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