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进程中的彝族“密枝”崇拜
摘要:密枝节是在彝族历史上随着经济和社会发展逐渐形成的年节制度。该节对彝族撒尼地区的生态保护和地方社会互动整合起到了积极作用。在当前现代化进程中密枝信仰的空间不断缩减,然而,作为一种民族文化载体,以密枝崇拜为代表的民间信仰和地方性知识仍然有着自己较强的话语空间。
关键词:现代化;彝族;密枝崇拜;地方性知识
密枝节也叫“祭密枝”,流行于云南弥勒西山、路南圭山,及大理巍山等彝族地区,每年农历十二月初十前后举行。火把节、密枝节和春节被誉为彝族撒尼人三大节日。作为一个传统民族年节,密枝节虽然受到社会时尚节庆潮流的影响有所萎缩,但在石林周边彝族撒尼、阿细等支系平常的社会生活中仍然起着重要作用。
彝族“密枝”崇拜在历史时空中的建构和运行
“密枝节”的来历。黄泽先生认为节日是各民族依据传统的宗教祭祀、农事生产、历法等因素而形成的有相对凝固的时间及地点、活动方式的社群活动日。与传统的中国年节一样,彝族密枝节历史久远,其形成有以下几方面因素的作用。
首先,原始社会自然崇拜是“密枝”崇拜产生的思想基础。远古时代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类对自然处于一种依附或顺从的关系。由于人完全依赖大自然恩赐而生存,以采集、渔猎为生,所以他们认为大自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先民通过人性的外推与泛化,把生命力和灵魂赋予了人以外的事物,使有生命的动物、植物和无生命的自然物都具有了生命和灵魂,对那些与自己生产和生活密切相关的自然物,常常定期或不定期地对它们举行祭祀与膜拜,从而形成了撒尼民间的自然崇拜,包括天体、自然力和自然物三个方面。
其次,母系社会女性地位是“密枝”崇拜产生的社会基础。森林是人类最早的家,在早期从事采集和狩猎中,由于围猎工具的简单,采集显得比狩猎更为稳定向人们提供生活必需品。同时烧烤食品、缝制衣服,养育老幼等繁重任务都由女性承担,因此逐渐形成了以女性为中心的母系氏族制。正如《物始纪略·女权的根源》所记录那样“很古的时候,男、女在世上,分也无法分,夫妇也难分。在那个时代,子却不知父,子只知道母。一切母为大,母要高一等,所有的事务,全由女来管”。为了凸显自己地位,表达心中的不满,男人们便到深山密林集会,把烦恼和怨恨倾诉出来,达到心理平衡。彝族古代先民的这种秘密结社,如杨庆堃先生指出的那样,这种组织的来源是由于以男女性别的分工为基础的男子的同盟结社.
再次,神灵阶位分化和阶级矛盾冲突“密枝”崇拜最终形成。彝族先民从万物有灵和灵魂不死的观念,产生出鬼魂观念及鬼魂能保护或危及现实生活的幻想,因而形成鬼魂崇拜。在鬼魂崇拜的基础上,产生了对自己血亲先辈的崇拜及祖先崇拜。当自然崇拜、鬼魂崇拜和祖先崇拜相互结合在一起“图腾”崇拜也就产生。随着原始社会从母权制、父权制到部落联盟的发展,反映这一发展的崇拜对象也不断升华,其结果便是天神观念和崇拜的出现。根据经典彝文古籍《西南彝志》记载,彝族先人从远古的“哎哺时代”,就开始由毕摩、用彝文记载历史。彝族原始宗教具有长期性,它发端于原始社会,跨越母系社会、父系社会, 成熟于奴隶社会,经封建社会延续至今日。
从各地流传的密枝节神话版本看,一共涉及到七个神话,专家们把它分为受难、逃难、救难三种模式。受难故事一,被巴莫寨主强娶的尼娃不从,被分尸,化狐引寨主坠崖,尼娃被村民奉神祭祀。逃难故事一,反对包办婚姻的男女青年,逃进深山双双殉情。救难模式,冰雹来临姑娘密枝玛为了保护羊群遇难,而被群众祭拜。青年男女尼者和若娃牧羊避过风雪,土司害怕他们会带来厄运,他们被遭受驱赶,神引导他们给村民分牛羊,后受崇拜。从上述密枝传说中我们看到彝族历史的自然神灵观念在遭遇母权冲击使之形成树林秘密聚会,最终形成了密枝节这样的主题鲜明,文化内涵丰富的主题节日。
密枝节祭祀所产生的功能分析。人类学家在解读宗教信仰仪式的时候,更多强调“主位”视角,尽量克服研究者的自身意识和认知体系所形成的不合理解读。对理性主义把宗教看做“原始”、“愚昧”、“浪费”、“落后”等现象,并视宗教为现代主义敌人的观点加以摒弃。密枝祭祀是对密枝神存在理念的一种实践验证,其祭祀结果也强化了这一理念,在年复一年的祭祀中逐渐形成人—神伦理,及人对神的敬畏和神对人的庇护,这双重互动关系得到强化。祭祀禁忌形成了一个圣俗场域和时空的分布,强化着人们头脑中的神灵观念。通过祭祀仪式形成一个民族文化展示平台,民族感情交流场域,民族传统文化交流传承的空间。通过仪式是非得以分清,文化得予传承,情感得予交流,团结得予巩固。来自乡土各种力量得到整合。祭祀强化生态保护的伦理思想。在密枝祭祀期间,村民不可以打搅密枝神,村民们害怕进入密枝林后会被神箭射杀,又害怕神灵怪罪导致人畜伤亡,五谷歉收。密枝神的喜怒关乎村民的康乐,因此人们不敢随便进入密枝林害怕神灵惩罚。
彝族“密枝”崇拜在当下语境中的解构
科学技术的推动。“密枝”崇拜产生原因有着深厚的自然根源和社会根源,是人们对自然压迫和社会压迫的反映。随着科学技术的运用和推广,科学观念深入人心,人们逐步能认识一些自然规律。在现代科学面前,上帝逐渐退去神迹。彝族撒尼村寨开始迈向半机械化耕作,许多传统的男性劳动,也开始被女性承担。妇女的生育、哺乳时间随之缩短,幼儿教育提早实行使得女性有更多时间来从事家庭的经济发展建设。一些村寨开始有女性参加劳动,女性的参与显示祭祀的神圣地位开始动摇。国家权力的深入,中华民国的军阀混战,国家权力在撒尼地区的影响势微。而在遭遇自然灾害,兵痞匪患,村寨矛盾时政府的无力也刺激了“密枝”崇拜的兴起。通过祭祀形成的地方治理的力量,调试着普通撒尼群众私人和公共的空间场域。
市场经济的冲击。追求更高级别物质和精神享受已成为时下大家追寻的目标,城市的烧烤行业刺激着木炭的烧制,建筑业刺激着对石材的需求。为了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村委会和外来的开发商把开发视角投向密枝林。随之多个石材、木材加工厂投产,密枝林正遭受历史以来最大的厄运。
多元文化的稀释。“密枝”崇拜是彝族撒尼人在适应自然环境的过程中一项文化创造,实践中人们发现这套信仰制度和彝族撒尼人周围的生态环境是非常契合的。由于工作或者经商等原因不断迁入新住民,石林的人口由从前以彝、汉为主,到兼有白、苗、壮、回、傣、哈尼等民族,多元的民族文化习惯也稀释着传统的撒尼密枝信仰。
“密枝”崇拜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走向
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从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从畜力到蒸汽机,从电子技术到生物工程技术,科学技术正一步步使人由自然的奴仆,转换成自然的主人。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说:“第二次浪潮各国政府仍然盲目地不惜一切代价增加国民生产总值,极度‘增产’甚至不顾破坏生态和社会的危险。”现代性的生产和消费,过分强调了人在世界中的中心地位。人对人之外的存在物仅仅负有一种间接的义务,而且这种间接义务也是服务于人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具有任何伦理色彩。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人们对自然实行野蛮的征服和掠夺,使人类面临着生态恶化的全球性困境。
“密枝”崇拜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推进作用。每一个民族的制度和风俗都是适合该民族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体系的。彝族“密枝”崇拜通过一代又一代的代际传授和老人们的言传身教,后辈人对密枝林有一种畏惧心理,不敢进入密枝林触犯密枝神,生怕招惹厄运。这种年复一年的对密枝神的顶礼膜拜,逐渐渗透到当地人的生产生活之中,最终形成一种行为模式,积淀成一种民族文化,并形成原始的生态伦理观念和道德行为准则,因此联合国《21世纪议程》中明确提出“少数民族在环境保护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优势”,“他们世代相传,发展出与其土地、自然资源和环境有关的整体传统科学知识”。
现代生态伦理的建构。传统伦理学过分强调生存伦理,人们习惯站在自然的对立面,从战胜自然、反对自然的方式来思考伦理价值。正是由于这种理念使得人与环境冲突严重,生态环境遭受了历史以来最大的创伤,人们逐渐在善与恶、是与非的价值评价和价值选择中放弃“人类中心主义”。生态伦理能推动主体更新观念进而形成有利于可持续发展的思维模式,能通过社会舆论形成对主体的他律,能通过强化内心道德信念促成主体的自律。但生态伦理体系博大精深,如果要在人们心里扎根,需要形成自觉的文化习惯,使环保理念真正落实。
结语
环境的恶化使得人类学关注生态环境,注意人类伦理关系的调整来应对目前的危机。由于云南地理环境十分复杂,不同地理单元上的少数民族依靠长期的实践总结出大量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经验,这些经验对于民族地区的自然生态保护是非常有利的。以“密枝”崇拜为代表的民族传统文化和地方性知识在文化认同,和生态保护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在适合于都市市民的生态伦理还没有全部建立起来或者起到内化作用的时空里,发挥传统文化和地方性知识在生态保护中作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我们不可忽视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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