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向后飞翔
我想,山鹰组合是为他们争了光的。现在,外面有很多人还不知道彝族,但是他们知道山鹰组合,他们会说,哎,你们是不是山鹰组合那个族的?我说是的,山鹰组合那个族,就是彝族。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彝族很不错嘛,有个山鹰组合,我说是呀,全靠他们扎起啊。
随着卡式录音机和霹雳舞进入凉山州,古老而宁静的彝族寨子再也按耐不住时尚的诱惑,开始进入了以拥有录音机为荣的开放时代,很多彝族小伙子顾不得家里老人的强烈反对,想方设法争先恐后地买来国营商店里体积最大的录音机,装上一节一节又一节的1号电池,把音量调到最大限度,夜以继日地播放着山鹰组合的彝语专辑,开始过上了提劲打靶的幸福生活。我记得那个时候,最时髦的打扮就是脚上穿一双白网鞋,裤脚一般都挽得比较高,目的是要把里面的红色秋裤露出来让别人看见,上衣最好是军装,戴手表的当然也要把袖子挽一下,走路经常是一甩一甩的,如果手里有个录音机的话,那就更不摆了,要么就扛在肩上,要么就拎在手上,很拉风,那是一种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的酷,吸引了不少彝族姑娘的目光。
那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动的年代,很多老年人在听到《想妈妈》的时候,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他们原谅了自己的儿子,他们眼泪婆娑地坐在离录音机最近的位置,翻来覆去的听着同一首歌,百听不厌,直到把1号电池们累得心力交瘁奄奄一息都还不甘心,它们想尽奇招对付那些疲软的电池,最好的一招就是把它们全部取出来,并排放在火塘边,然后烧一堆很旺的火,把它们烤得热热烘烘的,然后再放进去。他们就不信,是人都可以活过来,更何况是几个电池。果不其然,这一招还挺管用,几个电池实在受不了他们的热情煎熬,只好又齐心协力使出浑身解数,极其悲壮地再为老彝胞们拉上一曲。那个时候,几乎每家的围墙上都并排放有很多鞠躬尽瘁的旧电池,谁家排放的越多,就证明谁家有能力,谁家的音量开得最大,就证明谁家的底气最足。还无形中形成了一种攀比。很有意思。很多待嫁的闺女甚至在他们出嫁的时候也多了一个心事,要看对方有没有录音机,要是有,她们很快就会嫁过去,要是没有,她们就会慢慢吞吞的,意在提醒对方,应该备置一台录音机,与时俱进。她们认为拥有一台录音机确实是很重要的,饭可以一顿不吃,但歌却是不能不听的,特别是那个叫阿依布布(对曲布的爱称)的,唉,真的太可怜了,要是他能找到自己的妈妈该多好。于是乎,很多关于山鹰的传说,关于阿依布布的不同版本的故事就开始在凉山流传开来,人们经常在闲暇之余相互争论,争得面红耳赤。山鹰的出现,丰富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同时,录音机的出现,也促进了彝族民间说唱艺术的广泛流行,很多民间的说唱高手,也用单卡和双卡录音机简单地录制出自己的“作品”,然后通过翻录,声名远播。个别有经商意识地,甚至还在县城里租个小铺面,开始从事这种营生,你还别说,生意还挺好。
《我爱我的家乡》让山鹰组合家喻户晓,也无形中搭起了彝族民间音与现代流行音乐的桥梁,当然这是后来才得以认同的,当时有很多搞彝族音乐的人还是表现出了对他们的不屑一顾,根本没有提携和鼓励的意思。给予他们更多帮助的还是巴莫副州长和来自民间的力量,当然还有他们自己不懈的努力,所以他们接着又出了第二张专辑《大凉山摇滚》。从这两张专辑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本真,非常执着,非常谦虚。不论是他们的歌词创作还是旋律的谱写,都透出一股土质的气息和现代的韵味。可以说,他们的质朴和率真已经达到了纸包不住火的地步,所有的激情都像瓦其依合的牙齿原形毕露,一如既往的忧伤在吉克曲布的单眼皮下深入浅出。
第三张专辑是在广州太平洋出的,也是让外面的世界真正了解山鹰和彝族的第一张专辑。《走出大凉山》使他们在中国乐坛上占有了一席之地:“中国第一支少数民族原创音乐组合”,同时他们也给中国的流行乐坛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少数民族的东西却使让人耳目一新,你不承认都没有办法,但遗憾的是,完美和谐的舞台突然缺了一角,奥杰阿格宣告退出。就像多年以后的倮伍阿木突然离开“彝人制造”一样。欣喜的是沙马拉且即时加盟了。虽然他的长相过去洋气了一点,外表过于斯文了一点,皮肤过于白皙了一点,但他照旧是一个叮叮咚咚的老彝胞,并且还是沙马帕查家的。就像我们的一个彝族史专家(汉族)所说的那样,沙马曲比硬嘟嘟!沙马帕查家也是硬嘟嘟的,硬嘟嘟还不好么?很多歌迷最初有点儿接受不了这是情有可原的,就像我看惯了古月演的主席以后,就很难适应王?和唐国强一样,这是一种审美心理在作崇,过了一段时间就好,现在不是就好了吗?拉且的加盟,使山鹰的和声层次分明,相得益彰,我看很好,如果你还觉得不好的话,干脆你自己上算了。
如果说山鹰最初的成名作《想妈妈》单单是个人情感的自然流露,是一个望眼欲穿的孩子对母亲的思念,那么到了今天,经历了数年漂人生活的山鹰重新选择用彝语推出的《忧伤的母语》则是他们真正成熟的标志,是一个大人对母亲的渴望,是一个清醒的人对一个族群的母性渴望,已经不是那种纯粹个人化的小调感情了,已经升华了。
一个不关注母语的民族是可悲的,一个不关注母语文化的国度同样也是可悲的。山鹰组合最新推出的这张专辑《忧伤的母语》同样也提出了一个较为严肃的问题,关于对母语和母文化的思考。怪不得他们在《漂人》这张专辑里提出了“再次上路”,其实这次上路就是一种回归,他们找到了回归的感觉,就像Forrest Gump一样,在经历了漫长的奔跑之后,突然停住脚步说:“I’m pretty tired. I think I’ll go home now.”他觉得他应该回家了,于是就毅然转过身来回到了阿拉巴马自己的家,寻找他的Jenny,让他的很多跟随者们无法理喻。可能现在有很多歌迷也无法理解山鹰的这次转变,认为他们疯?了,抛弃了众多的汉族歌迷不说,还得罪了一些本民族的人。我就听一些同志埋怨过他们的不是,说他们不应该把“忧伤”和“母语”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说他们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母语”和“忧伤”联系在一起呢?,应该是欢快的才对嘛,应该是“嗦嗦咪”,或者是“咪嗦嗦哆咪咪咪”才对。是呀,哪个不想天天快乐?但“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盒子里会有什么东西。
“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
――Forrest Gu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