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鸟
我自小便和鸟儿有着极深厚的渊源。
祖母常说,我是“属鸟”的。母亲也常说,我是在鸟声里出生,在鸟叫中长大的。
在我稍明事理的时候,祖母便十分神秘地告诉过我,说在我出生的那个早晨,至少有三种以上的鸟儿飞到我家茅屋前的红椿树上鸣叫,但最先前来鸣叫的是一对花肚皮的喜鹊。因而,母亲和祖母都一致认为喜鹊是我的岁鸟,也是就是俗语常说的本命鸟。
在我的老家有个习俗,凡是在孩子临盆降生之日,第一个踏进家门的客人叫作"踩生"。聆听到的第一声动物的鸣叫,称为“唤生”。老家人深信,“踩生”人的性格和品质,对孩子的一生都将会产生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换言之,"唤生"的动物所具有的一切秉赋和脾性,也同样会对孩子的一生, 产生神秘的影响。不管是谁,对给自己“唤生”的动物,都得终生给予呵护和敬畏。不论它是一只卑微的昆虫,还是一只翱翔于万里长空的雄鹰。为自己“唤生”的性灵,是昆虫的,称为岁虫。是禽鸟的,称为岁鸟。因为给我“唤生”的是喜鹊,自然从小便对这种鸟儿怀着深深的感激,以致时时都在关注它们的处境和命运,常常为它们那自由而快乐的飞翔与鸣唱而欣喜,也常常为它们所遭际的无辜伤害而揪心,而愤怒。
记得母亲曾告诉过我,为我“唤生”的那对喜鹊其实是一对十分恩爱的鸟夫妻。它们的羽毛非常美丽,是我所见过的喜鹊中黑白对比最为鲜明最为得体的。尤其是那双翅膀,黑白相间的波浪形羽纹,在灿烂的阳光下甚是耀眼。墨玉般的脖颈上,也是一道醒目的洁白,象套了个精致的银项圈。它们自我降生的那天早晨飞来后,许多年都未曾远离过我家老屋旁的那片茂密的黄杨树林。它们所孵化出的后代,全都远远地飞走了,但它们留了下来,每天不知疲倦地为和谐的自然歌唱,为茂盛的森林歌唱,为和煦的阳光、清新的空气、恬静的生活歌唱,也为我及我的亲人们歌唱。
它们选择了树林中极其茂盛极其粗壮的一棵黄杨,作为它们诗意的栖居。在高高的杨树梢头,它们筑起了一个巨大的巢。那巢构筑得十分的结实也十分的精巧,用的都是些大姆指般粗细的干树枝和柔软的野草、鸡毛、破布、废棉絮一类的东西。这些建筑材料,都是这对恩爱的喜鹊一点一点地聚集起来的。那上百根的细木棍,干树枝,喜鹊们除了在森林中就地取材外,更多的还要从很远的地方衔来。看着它们每天出出进进地奔忙,十分的劳累和辛苦,我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到黄杨林深处捡拾了许多的干树枝,收集了许多的破布条及鸡鸭的羽毛,小心地放到了老杨树下。原先,那对喜鹊并未爽快地接受我的好意。但在它们满怀狐疑地窥测了我许多天后,最终接受了我的帮助。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我常常为它们捉虫,为它们驱赶贪婪而凶残,专门偷食鸟蛋和小鸟的麻蛇。它们与我也越来越亲近,每每见到我在林边玩耍,那对喜鹊总要对着我喳喳地鸣叫几声,有时还会低低地绕着我的头顶飞上一圈两圈。后来我上了学,每天上学前往学校的时候,那对喜鹊便会在我的头顶上翩飞着,把我一直送到学校的门口。有时它们还会长时间地栖落在学校门前的龙竹蓬上,等我放了学,才跟随着回到老家旁的杨树林中。
即将包产到户那年的头几个月,早已风闻“大锅饭”要散伙的乡亲们,竟在短短十多天内便几乎把所有那些原本属于集体的山林给砍了个精光。我家老屋后的那片黄杨树林自然也不能幸免,上百年的老林子几乎在一夜之间便被剃头般给洗劫一空,成了一片光秃秃的乱石岗。那棵高大的,栖息着一对美丽的喜鹊的老黄杨,也被队长伐去做了他爹的棺材板。树林子没了,那对极善解人意的老喜鹊,那对为我"唤生"且一直在与我比邻而居,和睦相处的本命鸟,只好满怀绝望地,远远地飞走了,而且直到今天也再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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