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没有月光
还记得那个没有星星月亮的深夜，周遭被一片漆黑包围着，没有任何多余光亮。一家人围在一起，大家都沉默不语，屋外的风吹着与屋内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顶有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几滴雨水不解风情的想要加入这个家庭的沉默，极力的从缝隙里往下钻，时不时有几滴打在他们身上，冰冷刺骨，似乎在提醒着他们，终究是现实……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着，墙上的滴答声正在告诉这群沉默的人时间在流逝。良久的沉默后，父亲习惯性的拿出自己十几年不离身的烟斗……“啪踏……啪踏……”有节奏的吸着烟，他的烟斗里发出微弱的光，星星点点的装饰着黑夜，在微弱的光里，可以看见满脸焦容的父亲，满脸泪痕的母亲以及那一双充满幽怨的双眸……
房间里的沉默仍在持续，除了父亲在抽烟的声音以及母亲低泣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杂音。她的内心忐忑不安的等着，等着父亲的裁判或是母亲的帮忙，但是任由自己的泪水往下滴落在母亲的手上，任由自己的心跳紊乱，房间里的氛围依旧如此寂静，似乎大家都怕先开口，僵局在持续……
似乎过了几个世纪，父亲停下自己抽烟的动作，习惯性的把烟斗倒扣在自己的鞋上抖了抖……“哎……”父亲叹了口气，拿出包里的打火机把小火塘点亮，几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光一下子充斥着几个人的眼睛亮晃晃的使几个人都很难睁开眼，等了许久，等待着适应这光亮……
几个小时前，这个火塘旁发生着剧烈的争吵她像一只想要极力逃脱禁锢的野兽，疯狂的发怒着；父亲也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俩只狂怒的野兽撕打在一起的场面无法用需要去描写，可怜的母亲来往跑在俩人之间，劝都劝不住……
她是父亲和母亲的独生女儿，是这个村里公认的美女，她不仅有着美丽的外表，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索玛”，她美丽的外貌配极了这个美丽的名字。
索玛从小美丽温柔，进校后又是老师同学人人夸赞的好学生，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在索玛上了高中后就变了，索玛爱上了一个藏族同学，他们俩出双入对。不久，父亲就被请到了校长办公室，因为索玛早恋导致成绩一落千丈，而早恋的对象又是其他民族，这是处于转型阶段的时代所不能接受的！更何况索玛的父亲是个传统保守的彝族老人……而且索玛从小就被唯一的舅舅认为是准媳妇儿，所以他和她是不可能的……
父亲和索玛越吵越烈，父亲锅碗瓢盆齐上，索玛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索玛，被父亲打的这样惨不忍睹！母亲哭出了声，说时迟，那时快，索玛夺门而去，这夜风没有停止过，呼呼的吹着，扑打在脸上痛得刺骨。雨水与泪水交融在一起……决绝的索玛早已听不见身后父亲的呼唤，看不见母亲跌倒的场面。索玛跌跌撞撞的跑着，脑海里不断出现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孩，但是心中有股强烈的记忆在充斥着自己的大脑，从小母亲温暖的手梳着自己的长发，父亲有力的双臂举起自己的身躯，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场面……一幕幕过往就如同放映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滤着……索玛跪在雨水中，哭泣着……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很绝望……她抬头看着天空，任由泪水往下流，今夜，没有星星月亮，周围一片漆黑……她哭着哭着……突然，她被弹了一下似的，拼命的往回家的方向赶。没过多久，看见正冒雨前来的父母，母亲的身上满是泥土，她跑上去抱住母亲：“妈妈，对不起，女儿错了！”。母女?抱头痛哭的场景给黑夜增添了几份凄美。母亲牵着女儿往回走，从始至终父亲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跟在她们身后。
家里的小火塘早已熄灭，一家人围在这里一言不发，似乎空气都凝固在一起了，周围静得出奇，能听见彼此有节奏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声。
大家都睁开眼享受着小火塘带来的温暖，父亲把烟斗放进包里，向女儿身边挪了挪，脸色有些许不正常，小心翼翼的拉起女儿的手，看见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泪水“啪嗒……”滴落在女儿手上，索玛的手感到了冰凉的液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抽泣声，扑在父亲的怀里大哭……母亲默默的退出去拿了一些止痛药和纱布，倒了三杯茶，拿了些洋芋进来。等父女俩相视一下后，父亲用嘴把止痛药咬成散粉，用纱布给女儿包扎伤口，母亲把洋芋丢进小火塘里，一家三口又开始烧洋芋，喝苦荞茶，似乎刚才的一切是幻觉，若不是三人的头发上时不时滴下几滴雨水，以及湿透的着装，真以为刚才的一幕幕都不曾发生，这个家庭一直其乐融融呢！
那夜，等父母都睡去后，索玛打开窗户，看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多余的光亮，她拉上窗帘，暗暗告诉自己，明天会有月亮升起来的，未来会更美好，带着安静的笑容甜甜的睡去了。
那夜起，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没有提起那夜发生的事，但是，索玛做回了原来的自己，独来独往，成绩优异，更加孝顺父母。偶尔和已经订婚的大学表哥有联系。她的生活也步入了父母期望的“正轨”。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会看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淡淡的忧伤……
或许，每个彝族女孩都必须经历那样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因为夜足够漆黑，所以看不见她们的忧伤。
（作者简介：陈秀英（彝名吉克阿嘉莫）彝族 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人 学校：西南民大2013级彝学院文产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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