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石磨
石磨最初叫硙,汉代才叫做磨。作为一个把米、麦、豆等粮食加工成粉、浆的一种简单机械,它的出现,应该算得上人类社会生产力进步的一个标志。
过去,在深处乌蒙山腹地的镇雄,流传着这样两句关于石磨的童谣:
“推磨呀磨,烧酒伴过。大呢吃了,小呢挨饿。”
“推磨压磨,钩儿股、呀儿股,猫儿不吃菜豆腐。”
在镇雄农村,念叨过、听说过这些童谣的,至少是80后、70后及以上年龄段的这群人了。对于不懂镇雄方言的人而言,可能会听得雨里雾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这应该影响不了下面的陈述。
推苞谷、推豆腐……干过这些体力活的,请自觉举手!嗯,不对,请跟着我一起忆忆过去!
推磨,一般需要两个人进行合作。一个人推磨,一个人添料,在石磨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中,看着磨成粉的苞谷面从磨盘里冒出来,内心绝对有一种“小确幸”(成就感)。因为,磨好的苞谷面,在筛面去皮、取出一部分盛放在簸簸(镇雄农村一种用竹条编制的圆形的簸箕)里,经过洒水拌匀、上甄子蒸、倒出打散再洒水、再上甄子蒸等程序后,一甄热腾腾的苞谷饭就新鲜出炉了。再加上一锅煮得翻滚的红豆酸汤、一碗糊辣椒蘸水,就是当时许多镇雄农村家庭的美味佳肴了!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读小学。那时候,家里穷,能天天吃上苞谷饭酸菜汤,已经很不错了。因为,一天三顿吃洋芋的经历,也还是有过的。因此,推磨这种体力活,对于像我这样的农村孩子而言,既是帮父母分担家务的具体行动,又是能吃上一顿苞谷饭酸菜汤的前提条件。
社会总是在进步、生活也一天天好起来。再后来,随着电力在农村的逐步普及,石磨逐渐被电动的钢磨代替,被闲置在院子里的某个角落,慢慢地被人们遗忘、被杂物或灰尘覆盖。推磨,这个耗时费力的体力活动,已成为留在一代人心底的记忆。
电动的钢磨就是好!将苞谷米倒进钢磨上方的桶型容器里,按下电源,白花花的苞谷面,就从下方的槽型出口滑进早已准备好的蛇皮口袋里。一百斤苞谷米,大约十把分钟就磨好了,既快又省力。刚开始,有人认为,用钢磨磨出来的苞谷面做饭,似乎少了一点点原始的清香。可是,在看得见的快捷、省力面前,又有谁真的在乎这点“损失”?细细想来,这或许就是享受工业文明的一点点代价吧。
钢磨刚出现,老家就有人嗅到了商机。还记得,在离村集市不远的地方,有一家收费磨坊。周末或假期,我经常会和父亲背苞谷去那里磨苞谷面、面粉、粉子面(糯米面)。出发、磨面、装袋,临回家前,父亲先提一袋给我背,然后才背他的那一袋。整个过程中,父子俩虽然配合默契,却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去乡上读初中、到县城读高中,在石磨一圈又一圈的转动中,我推磨的次数越来越少;去省城求学、到他乡教书,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见钢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调县城当记者、结婚生女,不知不觉中,和父亲一起背苞谷去磨面的经历已成为回忆。
如今,虽然不必天天吃苞谷饭酸菜汤了,但在老家,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小钢磨,我家也不例外。磨出来的面,用来做饭的部分是越来越精细。只是,自从去年父亲因病离世后,钢磨的主人早已换成了苍老的母亲。现在,每次回老家陪奶奶,女儿都喜欢吃上一碗奶奶做的苞谷饭。当然,她不知道、也不明白,我记述的关于石磨的这些故事和回忆。
去年6月的某天中午,我提着相机在老家那条新修的公路上溜达。走着走着,在一间废弃、破败的房子前,一个破旧的石磨,无意间闯进我的相机镜头。拉近焦距,我仔细观察:磨盘边缘的刻纹上,长了些青苔;一丛嫩绿的杂草,几乎将磨盘的大部分覆盖。取景框中,褐与绿、新与旧,形成的对比,竟是那样鲜明。
那一刻,眼前的石磨,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变迁。
那一刻,我摁下快门,将一段尘封的记忆定格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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