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五达: 还能够用母语写作,我们是幸运的
编者按:近日,彝族母语诗刊《荷尔》主编、诗人马海五达原创作品集《马海五达作品选》由四川民族出版社策划出版。《马海五达作品选》分乡土、爱恋、城市等四个部分,选取了作者近十年来创作的大量彝文诗歌作品,展现了当代彝族人在新时代下追求新生活,融入新时代的宏大内心,以及面对新生活时作出的细微选择,大部分作品都从细微处着眼,充分反映时代叠加在个体身上的烙印,从而展示了发生在彝区的翻天覆地的历史性变革,读来使人精神振奋,正能量满满。
马海五达目前在西昌一家文化公司做兼职。平常除了工作糊口以外,写诗、评论、作词、写软文、翻译、做策划,做诗刊、做自媒体等,其实都在围着文字转。
“算是一个半自由的文字工作者吧。”近日,他的母语作品《马海五达作品选》(彝文诗歌)集结成册并出版发行,回顾他自己的写作历程,这个年轻的写作者显得特别内敛,对文字的敬畏和喜爱沉淀在简单的语言中,透出一股韧劲,干净,饱满的力量。
其实,他不仅用第一母语(彝语)写作,他的第二母语(汉语)创作也是相当厉害的,这可能与他的学历和一直在思考的状态有关吧。
他一直在坚持母语写作,对于母语写作对于自己以及众多写作母语作品者本身文化素养的考量和影响,也有自己的想法。
“还能够用母语写作,我们是幸运的”,聊起母语创作,聊起诗性写作,他的话有点多,但不假,够意思。
“母语是妈妈的语言”
“母语,母语,说白一点,可能就是妈妈的语言,自小耳濡目染的语言。”
马海五达说,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的母语不只是彝语那么简单,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很有可能用汉语母语,藏语母语,纳西母语等等,这些都是在现实生活中可以看见的。“划窄一点,我们的第一母语应该是“彝语”,它由我们的族群身份对应。”
彝语在祖国的大西南,有着悠久的传统,也有一定的文化辐射圈,它所包含的知识资源可以说是卷帙浩繁、丰富多彩的。马海五达觉得,现在,我们还能够用母语写作,“我们是幸运的先祖不仅给我们传下了母语,还给我们留下了文字,这放在世界范围内来讲,都可以说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他打比方说,就我个人的阅读写作经验来讲,彝语及其背后的文学资源给我提供的写作资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我们经常讲《玛木》《勒俄》、克智、尔比,但彝族的文化绝不仅仅是这些。
马海五达不仅写母语诗歌,也写汉语诗歌,在两者之间跳跃,在两者之间的取舍上,他是如何达成和解的?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讲过,‘正如人只有一个母亲,诗只能用自己的母语写作’。”他说他比较赞同这种观点,但是他也认同,彝族诗人、学者阿库乌雾提出的,汉语是我们生活在中国境内这些少数民族作家的“第二母语”这一观点。
“实际上我们耳熟能详的许多彝族诗人其实是只用汉语写作的,而且有诗人享誉中国汉语诗坛。”所以,马海五达认为掌握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语言,并且能用它们进行创作,应该是需要一定的功力的。俗话说,一种语言就是一种思维方式,如此的益处自然很多,而其异质性的冲突与紧张也是需要创作主体去克服的。功夫到位,恰到好处,自然多语种写作都能写得漂亮;反之,则会弄巧成拙,艰涩生硬,俗不可耐。
“彝族母语诗歌未能够形成强劲的消费群体”
纵观当下,彝族母语诗歌原创的空间和受众的逼仄语境,对于母语诗歌的创作有没有直接影响,母语诗歌创作的难点或者说瓶颈在哪里,母语创作如何才能在新媒体时代(或者说自媒体)跻身或者搭上时代列车,从而更好的反哺本民族的受众?
马海五达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说在大学期间,曾经考察过一段时间彝族母语诗歌创作,同时也一直在做一本母语诗刊,据他有限的观察,“虽然彝族母语诗歌的受众这几年似乎是有所增长,但是,并未能够形成强劲的消费群体。”换句话说,就是足以养活当下彝文写作者的市场生态,并未被培养建立起来。
在他看来,创作者虽说也在与日俱增,但是让人耳目一新的还是很少,而真正在打破彝语诗歌创作传统的基础上,开辟出新的增长点的诗人可能还未出现。年轻一代的诗歌写作者,大多都是随便写几首发在刊物上、网络上,就安然领着“诗人”的身份回去喝他的酒,泡他的时间去了。
就当下而言,彝族母语诗歌创作的难点或者瓶颈问题,马海五达有自己的见解,他觉得多数创作者太过沉浸于传统诗歌程式影响之下,创作者自身也很少有人以在彝文创作上开拓创新,当它是毕生志业来努力奋斗。现实面前,此道艰辛,又无什么立竿见影的收益,很多曾经至死不渝、血气方刚的青年寻道者,大致也就半道放弃了。其次,创作者容纳除彝族之外的世界文学资源的努力,有待进一步拓展与深化。再次,彝族母语文学的批评生态也亟待完善与加强。
“新媒体就是一个载体而已,我觉得只要你写的作品足够好,有足够的审美性、社会性,它传播到读者那里只是一个技术和时间的问题。”他笑称,现如今,这个技术是傻瓜式的,其实也很廉价。
“未来本土人的竞争对手,可能遭遇的是全国各地的精英人才”
除了母语诗歌创作外,马海五达还在诗歌创作的过程中还涉猎歌词创作,对于目前彝族歌坛的一些走势和对国内乐坛的影响,他也有字迹的想法。
现在,马海五达更多的是与彝族音乐人老鹰(吉克曲布)合作,还给好几位凉山知名歌手都写过歌。他最早是写歌词的,在他公开发表第一首诗歌之前,就写过一本歌词,但觉得大多都很稚嫩。“这个歌词本子,前几年我还翻到过,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能找到的话,我会把它好好存起来。哈哈哈……”
由于个人兴趣以及工作的关系,马海五达对凉山的彝族音乐或者彝族音乐圈有比较深刻的了解。“前几年,通过选秀节目等渠道,我们走出去了一些凉山籍的歌手,同时也有一些原创作品通过网络和电视成功推广到全国各地。可以说是掀起了一个小高潮。但这种趋势,并未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一直增长下去,这也是事实。”谈到彝族音乐对国内乐坛的影响,他肯定的说还是九十年代的山鹰较为明显,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开创先河,让外界听见了凉山彝族当代原创流行音乐。
马海五达认为,从整个国内乐坛来讲,随着技术革命的成果不断运用,数字音乐平台成为了绝对的巨头,也因为音乐发行渠道的革新,以及发行成本的低廉,涌现出了众多自创、自唱、自销的音乐人,而且越来越年轻化。“完全能够自产自销音乐人个体,既不需要通过传统的唱片公司,也不需要花很多的成本去听别人的歌曲,来给自己的创作补给养分。世界任何地区的音乐,大多都能在各大音乐平台上便捷地获取。”
“所以,在这样的状态下,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阿猫阿狗都在挤流量,要想从中脱颖而出,除了过人的天赋,高人引路,可能还是少不了努力刻苦练就的过硬的业务能力。”
但是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个现象也存在。据他观察,很多年轻的从业者,把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喝酒吃肉这件事情上了。而高铁即将通车,县际的小型机场也在筹建之中,也就是说高速的交通网络在凉山业将完成,5G两到三年基本就能覆盖全国,新的生物革命以及技术革命早已架着滚滚车轮而来。
“交际流动成本越低,就意味着外来人才介入的可能性就越大,未来本土人在各行业的竞争对手,可能就是直接遭遇全国各地的精英人才。”他在思考,用喝酒吃肉这样堪比石器时代的技能,如何应对这般来势汹汹的现代化的人才市场竞争?就西昌这座小城市,在可以想见的未来,已然不会再是从前一样光靠酒瓶就能站稳脚跟的地方。
“虽然,我从来知道不会有人听这些建议,更不会有多少人去因此革除过往那些难改积习,去做匹配实现他所宣言的“热爱”与“梦想”的努力,但我还是愿意去做这样一个提醒,做这样一个刺耳的声音。一厢情愿以此与同代人共勉。”
本文来源于公众号”千里凉山“ 作者:阿基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