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班长的真情回忆——对对越自卫还击战参战老兵周泽昌同志采访记
前言：周泽昌同志是一名退伍老兵，在部队服役时是一名班长，是兵头将尾。法国皇帝、著名军事家拿破仑说：“班长是军中之母”。前苏联最高领导人、著名军事家斯大林说：“班长是军中之父”。按照这两位著名军事家对班长的定论，周泽昌同志就曾做过“军中之父母”。他1982年11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85年3月被任命为班长，1985年11月服役期满光荣退伍。他的军旅经历特别是担任班长的这段履历，练就了他坚强的政治品格，优良的纪律作风，顽强的战斗意志，一生受用。
（01）1982年刚入伍时的周泽昌
周泽昌：男，汉族，1963年10月生，南华县沙桥镇人。大学文化，南华县人民法院正科级职级。1982年11月至1985年11月，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河口县35547部队桥头53分队服兵役，历任战士、文书、班长，1985年11月退伍。1985年12月，经德、智、体全面考核，经组织批准招收为南华县人民法院干部。先后在南华县人民法院马街人民法庭（任书记员）、红土坡人民法庭（任助理审判员）、沙桥人民法庭（任审判员、庭长）、徐营人民法庭（任审判员）、县政法委、县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任审判员）、民事审判二庭（任审判员）、立案庭（任网格管理员）工作。2018年3月至2019年4月派驻沙桥镇沙桥村委会驻村工作队员。2019年5月至2023年11月在县人民法院诉讼服务中心负责民事、行政、执行、刑事案件录入工作。2023年11月退休，享受一级法官助理待遇。
（02）作者普金华采访周泽昌
我与周泽昌同志相识于1987年，1987年5月，我从南华县沙桥区武装部调到红土坡区武装部工作。周泽昌同志在红土坡法庭工作。“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后悔”。这是我军千千万万退役官兵无悔的感慨，也是周泽昌同志无悔的感慨。周泽昌同志对军队、军人充满着热爱，对军营充满着深深的眷恋，他和我军的千千万万退役军人一样，这种情感一直伴随着他的人生。他一直希望我能给他记录下对他的一生起到激励和鞭策作用的这段艰苦卓绝而无上光荣的军旅生涯。在建军97周年到来之际，之前我与周泽昌同志约稿，在我正式采访他之前，他已有了一些准备，他自己撰写了一份回忆资料。主要内容如下：
(03)英姿勃发
回首42年前的1982年，劳动之余我从收音机里收听到越南背信弃义，不甘心他们的失败，继续在我边境一线挑衅，严重威胁边疆人民生产、生活和生命安全。听到这些，我义愤填膺，我也是有志青年，保卫祖国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04）前沿阵地
10月，我听到征兵的消息，隐瞒着父母到南华县沙桥公社武装部报名参加应征入伍初检，后又到南华县武装部进行了总检，经过体检、政审合格被批准入伍。当接到入伍通知书时，我心潮起伏，夜不能寐，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终于实现了我的从军梦。
（05）高度警惕
11月5日，在南华军供站，临行前，我妈又悲又喜，悲的是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我能返回家乡，高兴的是把自己的儿子抚养成人，交给了部队，能为保卫国家安全出一份力。上车时，我妈紧紧拉住我的手对我说：“儿啊，你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那就安心在部队，三年服役期满才能回来。”这是我慈祥的母亲、一位山区农村普通妇女的肺腑之言，虽然短短三句话，字字光华四射，感人泪下，催人奋进。
（06）与战友合影（2排右1为周泽昌）
告别了父母、亲人，带着父母及家乡人民的嘱托，从南华军供站坐军车到广通，又改乘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旅途到达开远火车站，又从开远军供站改乘军车运往文山军分区，尔后运往马关，又从马关运往中越边境前线——河口桥头。经过2个多月紧张的新兵训练，分到了35547部队桥头53分队。为了祖国人民的安宁，我们苦练杀敌本领，在风里雨里站岗巡逻，在水中泥中摸爬滚打，经受着风寒、炎暑，与毒蛇、山蚂蟥作伴，遭受蚊虫叮咬等种种煎熬，置身于生与死的严峻考验中。尽管艰苦劳累，但连排干部的关心和正副班长及老兵的体贴，使我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我们同唱《战友之歌》：“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 钢铁集体！战友战友目标一致，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战友战友，为祖国的荣誉，为人民的利益，我们要并肩战斗夺取胜利，夺取胜利！”。
（07）与战友合影（左1为周泽昌）
1983年4月10日，为了还击越军的挑衅，我们边防部队随时做好准备，对越实施还击，连长令我们四班、六班奔赴一连薄竹箐公路段附近驻扎在帐篷里一个多月，24小时担负警戒任务。
（08）1985年10月老兵退伍时在前线合影（2排左2为周泽昌）
4月17日上午6时，我部炮二连的大炮向越军阵地发射炮弹，发出隆隆震耳声，我班战士用棉花堵住耳朵，减轻震感，保护耳膜。此次炮击，沉重地打击了越军的嚣张气焰。
（09）庆祝建军95周年暨战友参军40周年留影（军旗下正中者为周泽昌）
8月至11月，全连除队部班及战斗班体弱生病人员留守营房外，全连指战员进驻老卡边防检查站，历时三个多月，开挖老卡四连通往阵地上的公路，战士们用锄头、十字镐、撮箕、人挖肩担，加班加点挖通了到阵地上的公路，受到团部的嘉奖。
（10）退役多年后与战友留影（右2为周泽昌）
11月25日，我被从六班调到炊事班，在培养军地两用人才活动中，掌握了一定的炊事技术。
1984年4月18日，连队选派我到文山军分区教导队学习，教导队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烂漫，当晨曦刚刚拉开帷幕，起床的号声就把我们从香甜的梦中惊醒，然后是出操、洗漱、整理内务，一切要求是那样的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紧张严格，行为规范。
（11）故地重游，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班长既是军中之父又是军中之母，堪称兵头将尾，是军队的重要基层带兵骨干。教导队是培养班长的摇篮，是军中基层骨干的输送地。什么班进攻、班防御、班列队，内务，单杠、双杠、木马，翻越障碍，单兵动作、战术、射击，军事地形学，军体拳，兵进攻、兵防御、土工作业，地雷爆破各项军事技术都要过硬才能毕业，才能在步兵连担任班长一职。学员们都抱着“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顽强意志，集训中，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训练场上留下了学员们坚毅不拔的足迹。
（12）刚进入南华县法院时
通过6个月的刻苦训练，于1984年10月15日获得了原攻打罗家坪大山主攻连连长（后任文山军分区教导队大队长）金春德颁发的文山军分区教导队毕业证书。后获悉文山教导队一中队1984年10月15日毕业的63名学员，有52名先后被任命为班长。
（13）在法院工作时
在教导队集训期间，我于1984年9月5日参加了全军军事院校招生考试，但未能接到录取通知书，我的军官梦未能实现。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保卫祖国边疆的信心和决心。
（14）在法院工作时
12月18日，连长又指派我到马关塘子边新兵一连担任文书，且负责全连的信件收发及包裹收发工作。1985年2月15日集训新兵结束，回到连队。
（15）80年代南华县法院干警合影（后排左5为周泽昌）
1985年3月9日我被任命为三连八班班长，带领全班做好战斗准备，做到随时能执行战斗任务，坚决完成战斗任务；带领全班完成军事、政治训练和学习任务，提高全班人员的政治觉悟和战斗本领。
（16）周泽昌与妻子叶丽在井冈山红色革命根据地留影
4月28日，敌情通报，约一个排的越军欲从18号界入境，我机动连接到战斗任务后，即从各班抽调精兵到18号界碑附近执行巡逻任务。
4月29日中午，约12时35分，遭遇越军伏击，我连三班李军（教导队与我同班，陕西安康人）不幸被敌人子弹从右胸上部射入，穿透后背，壮烈牺牲。
4月30日中午，约13时30分，三连一班周祖武在观察敌情时，由于隐蔽位置暴露，左大腿、小腿被越军子弹击中，经卫生员普发来简单包扎，后被送往马关仁和，从仁和用直升飞机运至开远59医院住院治疗。
（17）周泽昌与妻子叶丽在“中国共产党井冈山前的委员会旧址毛泽东同志旧居”前留影
4月30日下午，连长命令我带八班6名战士于当晚潜伏在中越边境18号界阵地的正后方阻击并防御越军穿插、渗透我领土。次日天亮后，我将我的一短军用棉衣挂在离我们潜伏地20米远的树干上，用于迷惑敌人。下午约13时，我发现正前方约80米处，越军约4至5人向我阵地搜索前进，因雾气太大，又下着毛毛雨，视线朦胧，无法辩别，只知道是敌人，我即下令全班开火，全班步枪、冲锋枪、班用轻机枪同时扫射，越军连滚带爬抱头逃窜。约10分钟后，一发60炮弹飞来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爆炸，我挂在树上的短军用棉衣左肩被弹片击穿，棉衣右腹部被60炮弹弹片炸开了一个口子（这件棉衣还保存至今）。紧接着，下午约16时，我带领全班在18号界阵地的正后方潜伏，隐约看见离我班潜伏地点约90米的地方，好像有一特工向我阵地隐隐约约移动，为了能够抓活的，我即刻叫离我身后约60米正在那里抽烟的战士苏云祥（外号“毛胡子”），我说：“毛胡子，把你的望远镜拿过来我看一下，我看前面像是一个越南特工”。毛胡子即刻熄灭烟头往前小跑，当跑到离我约20米时，一发60炮弹砸在苏云祥刚离开的地方爆炸，爆炸的气浪差点将他掀倒,庆幸的是没有被弹片击中。苏云祥刚刚蹲着抽烟处的草坪被掀起约60公分厚的泥土。次日下午轮班，我带着全班战士撤回连队休整。
（18）周泽昌与妻子叶丽在“八一”南昌起义塑像前留影
我桥头三连从85年4月28日至5月6日， 历时9天8夜，期间，我部先后有200余人参加战斗，三连牺牲一人（陕西安康人李军），李军被授予二等功，追认为中共党员；重伤一人（周祖武，后安置在南华农机公司），周祖武火线入党，后被评定为二等甲级战残。八班龚存山、炮班高朝美各荣立二等功。三连集体荣立二等功。刘所平（一排长），刘天才（三班尖子班长），李有福（炮班），普发来（卫生员）荣立三等功。三连武器装备损失60炮一门，班用轻机枪一挺，冲锋枪一支。战斗中共击毙越军24人，伤37人。
（19）休闲时光
1985年5月7日，连队考虑战后连队减员及受伤等因素，经连报营批准，撤销三排，我又被调到了六班，在排长法根明（转业后在易门铜矿工作）的带领下，驻守在河口桥头镇下弯子乡人民政府，随时准备歼灭从18号界入侵的敌人。在此期间，我还负责全排生活采买的任务，每星期搭乘老卡边境检查站军车（军车是由从南华入伍在老卡边境检查站的张之虎同志驾驶，张之虎同志后转业在南华县公安局工作）到桥头购买全排给养品，还负责到桥头邮电所取信件、包裹。尽管生活等条件艰苦，但从老山主峰传来的一首小诗，激励着全排指战员：“吃亏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是血，必浓于水，“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信念坚不可摧。“吃菜要吃白菜心，嫁人要嫁边防军。”我们成为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
6月11日我二排从下弯子撤回桥头三连，进行军队正规化整训。
6月24日，连长交给我一项光荣的任务，叫我收拾一下物品，到司务处借100元钱，购买60元价值营养品代表三连到开远59医院看望在18号界伏击战中负伤的周祖武。剩下的40元是我的车旅、生活、住宿费。到医院后，当我见到被越军击伤的战友，有脚不在的，手不在的，耳朵不在的，眼睛看不见的，等等，更激起了我对越军的愤狠！
（20）青年周泽昌
7月7日，排长指派我到团部看望、陪同并招呼在18号伏击战中牺牲的战友李军的家属（李军父亲，陕西安康县人大常委会工作），我买了一条重九烟递给烈士的父亲，但烟瘾较大的烈士父亲不抽（因李军与我在教导队同班时听他说，他父亲的烟瘾很大），每天负责从团部机关食堂打早点、午餐、晚餐端到招待所，但李军父母仅少量吃一点点，肯定是悲伤（李军是独子）。7月9日我返回连队。
永远忘不了1984年的中秋佳节，昆明军区慰问战斗在云南边防前线的指战员，向我们赠送月饼、背心、手巾、鞋垫等，激励我们多打胜仗、杀敌立功。国威军威看西南。祖国在我心中，人民与我同在。记得月饼上印有四行鲜红大字：“身披硝烟赏明月，御敌守边度佳节，中秋月饼犒将士，即表慰问又祝捷”。
（21)与战友合影
1984年的春节更是记忆犹新，昆明军区赠送边防战士：“金旗飘扬两山顶，自卫还击保边疆，新春佳节齐欢庆，遥寄边防战友情”。
1985年10月，我们一批战友退伍返乡，离开部队时，大家都难舍难分，牵挂朝夕相处、共同战斗、经历生死的战友，无限感慨。亲爱的战友：我们分别在军营，你不得不留，我不得不走；你肩负重任镇守边关，我带着光荣返回故乡。待到山花烂漫时，我们再相见，同饮庆功酒，含笑诉衷言。
退伍返乡后，从1985年12月至2023年10月，我在南华县人民法院工作38年，38年间，我见证了南华法院的发展史和光荣历史。于2023年11月光荣退休。
（22）光荣退休
2023年11月5日，是毛胡子侄姑娘结婚的日子，但毛胡子闻知我光荣退休的消息，不管当日是他侄姑娘的大喜日子，专程从昆明赶来南华，送来一副熊猫牌望远镜给我。他说：“八班长，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不亲自送望远镜来给你，我晚上睡不着觉，今天，了却我38年来最大的一桩心愿”。
三年的军旅生涯虽不长，但周泽昌同志感慨：钢铁意志是军人，生死之交是战友；百听不厌是军号，长唱不衰是军歌；本色不退是军装，终生不悔是军旅；风雨不动是军旗，永远不变是军魂。
（23）参加南华县县属单位集体荣退仪式（后排右3为周泽昌）
周泽昌同志入伍至今已42年，42年弹指一挥间。岁月苍老了容颜，但不变的是永远深入骨髓的军魂。
在此，笔者借采访周泽昌同志之机，向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牺牲的烈士们致敬！向所有对越自卫还击战参战老兵致敬！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 族 人 网的价值所在。注：本文图片均由周泽昌同志提供，其中部分图片由采访者翻拍完成。
采访者：普金华，系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楚雄彝族自治州南华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人民解放军原中校；人民警察原四级高级警长、一级警督；南华县“菌乡银发”志愿服务团副团长、矛盾纠纷调解志愿服务队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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