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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语词法研究反思

作者:马辉(贵州应用工程技术大学) 发布时间:2015-03-22 原出处:《彝博通讯》 彝族人网 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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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彝语词法研究的理论和方法很欠缺。从视角上脱离词法归属于词汇学的传统束缚,这样词法研究会成为一个独立的学问,词法的研究也会便于深入和前进;从方法上脱离句法分析的做法,从而寻找一个切实符合彝语实际的方法才是彝语词法研究的科学方法,我们认为这个方法主要是Packard的“形类描写法”。
 
关键词:彝语词法研究 ; 理论方法;反思  
 
基金项目:2013年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立项项目“彝语词法的构成和构件研究”(项目编号:13QN024);2012年教育部重大课题攻关项目“黔西北濒危彝族钞本文献整理和研究 ”,项目批准号:12JZD010。
 
 
  引言
 
  彝语词法的研究在整个彝语研究界来说,是一个并不陌生但一直处于比较弱势和不成系统的状态。本文对彝语词法研究提出一些建议,不一定成熟,但还是希望对致力于彝语词法研究的学者朋友有所帮助。
 
  一、历史回顾
 
  国外对彝语的研究起于1840年鸦片战争以后。但严格意义上讲,这一时期还算不上学术研究,更谈不上专题的彝语词法的研究,比较客观的讲,应该属于编词典等搜集资料的阶段。例如,《华西的倮倮文字》(Hyde Clarke 1882);《云南倮倮文研究》(Paul Vial(邓明德)1890)。后来的的马提索夫、戴卫布尔等的一些作品可以说对彝语的细部进行深入的研究,但主要还时侧重于彝语语音和词汇的层面的研究。国内彝语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30、40年代,这时期属于彝语文的研究时期,彝语词法的研究还是没涉及。例如,《倮倮文的起源及其一般》(杨成志1930);《罗罗文法概要》(杨成志1936);《倮文祭经的种类概要》(马学良1947);《倮倮经典选译》(岭光电1942)等;上世纪50、60年代出现了重要的彝语描写作品,已经开始涉及彝语构词的研究,但还处于比较零散的状态,例如,《撒尼彝语研究》(马学良1951)、《彝语语法研究》(高华年1958)等,其中高华年的《彝语法研究》,对彝语的构词进行了简单的描写,但其描写的目的主要是从介绍彝语词汇为目的,而并非处于与句法相对的构词法意义的再现的。70、80年代有学者开始从语法的层面关注了彝语构词,也开始用现代语言学的方法描写之,这时期彝语构词研究开始脱离了将彝语构词视之为词汇研究范畴的传统束缚。例如,《凉山彝语名词构词初探》(李民1986);《凉山彝语动词形容词的重叠》(李民1982);《简论凉山彝语附加式构词法》(朱建新1986);《试论凉山彝语词头“a³³_”》( 朱建新1984)等。
 
  90年代到本世纪彝语词法研究受到部分学者的重视,特别是有学者第一次比较系统的研究了彝语构词法。例如,《凉山彝语的形态探索》(巫达1991);《凉山彝语骈俪词调规探讨》(巫达 1995);《彝语构词变调及其成因析》(马鑫国2000);《凉山彝语形容词词缀分析》(木乃热哈1994);《试阿哲彝语词头A-》(王成有1994);《彝语词的形态及其功能》(王建明、曲木铁西1991);《彝语支语言词头a-、i-与排行名称、亲属称谓》(刘剑文);《谈凉山彝语副词词法及其与形容词的区别》(阿育几坡等2009);《彝音构词学比较研究(黄毅/阿育几坡等2003等);《彝语词法研究》(马辉 博士论文 2012)。这一时期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存在两个遗憾:一是从研究的内容看,这一时期与70、80年代差距不是很大,很多人都把彝语词法的研究局限于“派生词”部分,从以上学者们的文章的罗列中可以印证,而作为彝语主要的构词法,即“复合词的构词”部分,从撰写的论文来看,几乎没有人提及过,这可能是大家不太注意对彝语整个构词的系统所致,这里不妨提一下,笔者的《彝语词法研究》(博士论文2012)的出现,可能对这个问题有些补偿;二是这时期彝语构词法的研究在整个彝语研究中的比例来说还是很渺小的,从撰写的文章来看,这一时期大部分学者,仍然集中在前面的语音、词汇 、句法等上。综合以上所述提出两点建议:一是彝语词法研究的态度需要转变;二是彝语词法研究的理论和方法有待加强和提高。
 
  二、 理论反思
 
  科学理论是对事物认识的规律性总结。理论对于所有学科的研究都很重要,没有理论的指导就没有方向。史观以及方法是造成一切历史科学革命的标志(潘悟云)[1](p59),可以说理论和方法的成功与否已成为决定语言学研究的成败所在。基于彝语词法理论还处于起步的阶段,我们认为借鉴国内外的构词理论对彝语词法研究是非常必要的。词法在西方称形态学(morphology),以英语为代表的形态丰富的语言,词法主要指构形,不指构词。构词法中通过词形变化的形式也称之为形态,传统语法学没有这么认为,那是因为人们还没认识到形态是语法形式的学问(高名凯1960)[2](p92-93),此观点比较支持广义的形态学,即包括构词和构形。至于怎么定义某种语言的词法类型,应该主要看该语言的实际情况,比如,像印欧语这样形态丰富的语言肯定以构形为主;而像汉藏语这样多数属于分析性的语言来说,当然以构词为主了。但不管是构形为主,还是以构词为主,两者都是广义的形态学的范畴,(即词法就是词的组织形式),所以我们应该在理论认识上尽量全面,在理论的概括度上尽量的宽广一点,这样才能装得下比较广义的词法概念,也才能显得我们的词法研究比较全面科学。彝语属于分析性的语言,其词法类型也像汉语一样,以构词为主了,但这里可能有个疑问,彝语的词法有没有属于构形一类的呢?我们的回答是肯定的,例如,彝语派生词部分,尤其是派生形容词部分,很多派生词的词法意义和功能所再现的是关于程度的强弱、颜色的深浅等之类的,而实际上没有构成新词。这部分应该看成构形。虽然构形部分对整个彝语词法的概貌来说,毕竟占少数,不能代表彝语词法的主要类型,但也是彝语词法体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与彝语的构词部分同样重要,这样的认识也是广义形态学的一种实践。
 
  有关彝语词法研究的还需要借鉴地方很多,这么几年来我们对彝语词法的研究无法拓展,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首先我们在理论上借鉴得太少。在我们还没形成自己理论的同时,应该好好借鉴别人的理论尝试着走一下,在尝试中也是对我们自身语言内省的一个过程,尤其可以把我们自身语料和别人的理论进行对照比较,这样会发现我们和别人的不同,并慢慢试着摸索自己的理论。同样彝语词法研究还没有自己理论的前提下,我们认为应该借鉴别人地方还很多,例如,《汉语词法:语言学和认知的研究》(Packard 2000),特别是对词成分的X阶标分析、形类描写、词汇化理论、核心原则说、完形词的概念、语素的分类等;P.H.Matthews的《形态学》的“项目和排列模式”,认为词可以切分成线性排列的许多词素,词素是语法的基本单位。[3] (p12) ;这两部书中都涉及到词类、语素、词、词缀、类词缀等的定义,尤其是Packard对有关词法要素的定义特别值得我们学习,他的语素分类主要是从形态学角度分类,认为语素可以分为词法语素和句法语素两大类,词法语素还可以分为自由语素和不自由语素等;句法语素可以分为结构语素和语缀语素等,这样的分类在彝语词法研究的具体实际中能切身体会,并很有帮助。Packard的形态角度的语素分类适合语法分析,特别是把语素分为两大类,即词法语素和句法语素,这样的分类都比较适合形态分析,同时我们认为句法语素还可以分为结构语素和语缀语素,把句法分析中的结构助词之类的叫结构语素,把粘在句子中类似词缀的时、体标记叫语缀语素。我们认为这样比较新颖的语素分类认识,是比较符号彝语词法研究实际的。彝语词法的研究国内还应该借鉴《语法理论》(高名凯 1960);《语法讲义》(朱德熙1982);《汉语的词库与词法》(董秀芳2004);《汉语构词法研究》(潘文国等2004)等。这些都是大家比较熟悉的,这里不再赘述。
 
  综上所述,我们应该知道,所谓的词法是指词的内部组织结规律的一种形态,任何民族的语言都存在词法形态,词法的研究的理论应该建立在我们对词内部结构的清晰认识上,彝语也不例外。
 
  三、方法反思
 
  方法是语言研究的灵魂。彝语词法研究还没有比较科学的方法。前人的研究从视角上看,基本上都是从词汇学的层面去研究,词法的研究没有独立出来,一直处于词汇学的附属状态,这种附属的状态导致了彝语词法理论的不能形成或更加封闭,虽然偶尔在某些杂志或著述中涉及彝语构词研究的表现,但无法从这些个案中总结出彝语构词的研究方法,一个直接的原因是这些个案无法概括彝语构词的全貌,即不具有代表性。尤其对彝语构词的主要模式复合法很少有人提及过,对其内部的结构规律也谈不上有人作过细节的描写。因此在谈彝语词法的研究方法时,我们首先要跳出两个视角的限制:一是把彝语词法从传统的词汇学的角度解放出来,从而进行独立的语法层面的研究;二是把彝语词法的研究视角主要转移到彝语复合词部分。这两个条件的提出是比较符合彝语语言类型实际的,也是我们做好彝语词法研究,首先在认识上达成共识的基础。有了前面的认识基础后,我们来具体谈一下彝语词法的研究方法。从前人对词法的研究方法来看,不仅是彝语,连汉语的研究也主要是从句法描写角度去研究的。就是按照短语的结构关系来对词的构成语素之间的结构进行描写,显然其构词法描写也呈主谓、动宾等句法结构描写形式。例如《现代彝语》、《彝语简志》里都采用此方法。这种句法描写法,我们不可否定其价值,其本身对彝语词法的研究起了前期性的铺垫作用,但此方法是不是彝语词法研究中比较好的方法?我们认为有待斟酌。根据我们后来的学习研究逐步发现,这种方法可能有些欠缺。我们认为彝语的词法研究走Packard的形类描写法是比较科学的,因此接下来我们借此话题来谈一下。所谓的形类(form class)是指可以同样出现在一个大形式的构成中的一类形式[4](p174)  ,如何准确理解这句话是我们把握此方法的一个关键。这句话有两个关键词,即“同样出现”、“一个大的形式”,前者可以理解为一种同样的出现权,后者可以看成一个大的空间/范围/形式;整句话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在同一的形式/条件下有同样出现权的词,我们将其统一命名,简言之将它看作同一词类。例如,______人,空缺处可填为“伟大”、“幸福”、“哀伤”等词,那么这些词都属同一种(形容词)形类。知道形类的概念,并明白其内涵后,我们来谈一下形类描写的方法。关于形类描写方法的好处Packard也作了比较经典的阐释,他认为描写构词的方法很多,例如、修饰描写,关系描写、语义描写等,这些方法无法做到贯彻始终。形类描写法能避免此现象,反而做到描写的一惯性[5](p66)。在这里Packard通过和其它几种描写方法的比较,再现了形类描写法能贯彻始终的特性,这里的“贯彻始终”是指用此方法描写构词,能从始至终用一种统一的标准将构词描写衡量到底,中间不再发生歧义。这个特性是此方法的最大优势所在。这是其它的方法无法做到的统一标准,因此应该算是词法研究中一种比较好的方法。同样用形类描写法研究彝语词法,也能够避免我们前面用句法描写彝语构词的不足,能让彝语的构词内部结构规律清晰可见。在前人的研究中,只要我们留心观察一下,用句法描写法描写彝语构词的内部结构很多时候是不清醒的,例如,zza zze(吃饭)是宾动还是动宾?都有道理,从彝语的自身看是宾动,套用汉语句法分析看是动宾,现在很多书和文章都在套用汉语的模式,这样给彝族母语人带来很多的不理解,这也给很多研究彝语的其他民族学者带来误解。然而利用形类描写法就很清楚,其自身的科学特性决定了不存在争议,例如,[[zza]饭n [ zze]吃v]吃饭N,这里我们可以不再争论是动宾,还是宾动,我们尽管的用形类的方法解构出其组织结构即可,而且从此举例中还可看出,用此方法描写词的内部结构的话,显得非常清晰。另外此方法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描写很细节,这样连不懂彝语的学者也可以从所描写的基本构词语素中能掌握彝语构词的实际形态。诸如此类现象很多,这里不再举例。总之利用形类描写法研究彝语的词法好处很多,当然借鉴它首先学习和深刻理会其中的精粹是比较重要的,我们认为《汉语的词库与词法》(董秀芳2004)一书是国内汉语词法研究做得比较好的著述之一,其中也有形类描写的方法,应该值得我们学习。
 
  四、研究边界反思
 
  任何研究必须有个边界,否则因世界太大,而人的理解力毕竟有限,这对自身的矛盾致使我们想把什么都说清楚,可结果造成什么都没说明白的败局。同样的道理,彝语词法研究的边界也必须清楚。彝语词法的研究边界总的看来,主要涉及两个大的边界:一是外部的边界,即词法要从传统的词汇学中独立出来,形成自己的研究体系,前面我们已谈,这里不再赘述;二是内部的边界,彝语词法研究的内部边界主要涉及两个问题:首先是语素、词和词组的准确定义;我们只有把词法的构成要素界定清楚了,才能在此基础上提出词法模式。其次是词法模式的界定。毫无疑问,彝语词法研究的是彝语“词”的结构,而非词组或短语的结构。要研究好词的内部结构,须先对词的构成要素的边界,词与非词的边界界定清楚,否则我们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我们认为彝语语素的定义除了参照汉语的外,还需借鉴Packard的定义,这样更加科学。对于词与词组的定义,除了参照汉语的外,也必须根据彝语自身的实际而定。简单的说汉语的扩展法标准就不完全适宜于彝语,彝语的双音动词、双音形容词中表否定时中间自然跳跃介入一个否定的语素“ap”,从而构成否定词组,于是有人便怀疑该词是否作为词范畴,这个问题从客观来讲,可以解释为彝语这部分词的“词汇化”程度还不彻底,但我们也把它视作彝语的词有此特征也未尝不可。对于彝语词法模式标准的界定来说,应该符合三条标准,即能产性、规则性、和有效性,换言之词法模式周遍性讲的是能产性;从结构推出意义讲的是规则性;要求词法模式就有一定的范围讲的是有效性(Corbin1987) [6](p32)。按照这个规则分类,彝语的主要词法模式是复合法,因此复合法成为我们研究彝语构词的主要对象,复合词法中从词类的角度分类比较方便,例如,复合动词、复合形容词、复合名词等;彝语词法的研究除了复合法外,还有派生法、重叠法、四音格词法、借词词法,这些也是彝语词法研究的范围之内,我们只有将这些问题逐步研究清楚,彝语词法的整体概貌才能展现,也才能算得上深入系统的研究彝语词法。
 
  结语:本文对彝语词法研究进行了反思,对彝语词法研究的历史进行了回顾;对彝语词法研究的理论与方法进行借鉴和探索性的反思;对彝语词法研究的边界提出了明确的认识。总的看来,彝语的词法研究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在整个彝语的整体研究中还处于比较薄弱的境地。彝语词法的研究不仅需要引起我们重视,而且更需要我们扎根于彝语词法的实际,并对国内外形态学或词法的先进理论方法有一定的学习和借鉴,从而将彝语词法研究更加科学的向前推进。
 
 
  注释:
 
[1]潘悟云.面向经验科学的第三代音韵学[J].语言研究,2011(1)
 
[2]高名凯.语法理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3] [美]霍凯特.现代语言学教程[M].索振羽、叶蜚声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4][英]马修斯(Matthews,P.H).形态学[M].汪榕培译.北京:外语教学和研究出版社.2000.
 
[5]杨亦鸣、余光武.《汉语词法:语言学和认知的研究》评述[J].当代语言学. 2003 (1).
 
[6] 董秀芳.汉语的词库与词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马辉,男,彝族,1980年1月生,四川盐源县阿萨拉达一个彝族山村的诺苏人;上海师范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汉藏语方向)博士;毕节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黔西北民族文化研究所常务副所长;彝学研究院兼职研究员。国际双语学会会员; 研究方向:藏缅语、彝族语言文化,主攻语法。
 
 
(稿件来源:《彝博通讯》 第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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