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民间传统斗牛活动起源及历史沿革
石林斗牛就如石林风景一样早已名扬四海。石林斗牛既惊险剌激又赏心悦目,其尘土飞扬和惊心动魄的场面更是摄影爱好者的天堂。那么石林斗牛是如何起源的?又是怎样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呢?多年来许多专家学者都在考证和研究,大家对起源地的观点是一致的,即石林县西街口镇尾都渣村是石林民间传统斗牛的发源地。但对斗牛习俗形成和发展的探讨上版本较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笔者经过多年实地采访和多方求证,并对一些史料进行研究,基本理清了石林斗牛起源及发展的历史脉络。
习俗起源地—尾都渣村的历史及现状
尾都渣村位于石林县东部,距县城42公里,全村现有160多户人家,600多人口,是一个纯彝族撒尼人村落,相传已有600多年历史。该村恰好处于石林东部彝族聚居区的中心,周围有五十多个自然村,其中仅纯彝族村子就达四十四个之多。该村地域广阔,山林茂密,为便于管理林木,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下所指“年代”均为“上世纪”)迁出十多户人家到靠近邻村(糯衣)的地方居住,称尾都渣新寨。尾都渣村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群山环抱、风景秀丽的山凹中,人杰地灵,民风纯朴。勤劳智慧的尾都渣村民在历史的长河里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其中以斗牛文化最为有名。
习俗的形成—斗牛起源的真实故事
石林撒尼人自古喜爱斗牛,尾都渣村民更是喜爱有加。牛是撒尼人民千百年来最重要的劳动耕作工具,尾都渣村斗牛习俗就是在日常耕作和放牧中相互斗着自娱自乐而逐步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关于斗牛起源故事,尾都渣毕氏高祖墓碑上有简要记载,《石林斗牛》摄影画册(云南美术出版社,摄影:昂继忠,撰文:昂自明、昂继忠)中也有提及,与笔者采访故事主人公毕福宝的曾孙毕具昌(已故)、第五代嫡孙毕兴华等几位老者所述基本一致。
故事是这样说的:在距今一百六十八年(清道光二十三年)的一天,尾都渣村民毕福宝架着自家的黄牛到尾都渣村与糯衣村交界(现尾都渣新寨所在地)的一块地里耕作。糯衣人也经常会来毕福宝家地块附近的山上放牧。这天下午,当毕福宝犁完地把牛拴在地头休息的时候,自家的牛突然前脚刨地、狂喷鼻息并大声嘶吼起来,毕福宝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群糯衣村的牛在不远的洼地里吃草,其中有一头大牛循声向毕福宝的牛跑过来,牛主随后赶到把牛拉住。但好斗是牛的本性,两牛相见分外眼红,毕福宝的牛想挣脱绳索去斗,糯衣的牛也不示弱。糯衣人就跟毕福宝说:“老哥,这两头牛是想斗了,要不把你的牛也放开让它们斗一下,比比哪头历害?”毕福宝二话没说就把牛放开了。两头牛都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牛,放开后以迅雷之势扑向对方,你来我往斗了几十回合仍不分胜负,直斗得天昏地暗。在附近劳作的乡亲们闻讯都纷纷跑来观看。斗到黄昏时分,毕福宝见一时分不出胜负,便说:“两头牛力气都快使完了,今天算我的牛输了。”于是在乡亲们的协助下将牛拉开了。毕福宝接着说:“我的牛犁了一日地,太累了才认输的,我们都再好好喂养一年,到明年的今天再拉到这个地方来斗好不好?”糯衣人说好,大家就各自赶着牛回家了。这天刚好是农历六月二十三日。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六月二十三日,两个村都如约而至,而且双方都赶来了好几头大牛,观看的人也来了不少。经过激烈拼搏,结果以毕福宝的牛为主的尾都渣村大获全胜,此时糯衣人又不服了,说明年的今天还要拉来斗。这样连续几年从未间断,消息不胫而走,其他村子听说后也纷纷加入进来,参赛的牛和观看的人也越来越多,斗牛活动的规模逐年扩大,尾都渣农历六月二十三斗牛的习俗就这样形成了。由此可见,尾都渣斗牛习俗的形成有三个重要条件:一是彝族撒尼人自古喜爱斗牛;二是尾都渣村地处东部彝族撒尼人聚居区的中心,区位优势明显;三是尾都渣村人杰地灵,民风纯朴,具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
习俗的发展—规模扩大 轮流主办
尾都渣斗牛活动起初由尾都渣和糯衣村共同组织举办,随着名声的扩大,附近几十个村子的牛都参与进来,斗牛的规模越来越大。除了斗牛,撒尼人民还喜爱摔跤,所以摔跤也在六月二十三斗牛习俗形成后加入到活动中来,且同在一块场地举行,故活动场所统称为“跤场”。摔跤活动起源更早,最早只是小范围的自娱自乐活动,后来发展成为撒尼民间的一种宗教仪式,既不定时,规模也不大。自从与斗牛活动一同举办后摔跤发展迅速,成了广受撒尼人热爱的一项竞技运动,撒尼人也因此在解放后涌现出了好几位全国有名的摔跤大力士。对撒尼摔跤活动记载较早且较为详尽的当数法国传教士保禄•维亚尔,一百年前他在维则、圭山一带传教时所写的游记中多次提到撒尼人的摔跤活动(参见《保禄•维亚尔文集—百年前的云南彝族》,云南教育出版社,黄建明、燕汉生编译)。
尾都渣跤场在周边村子的积极参与和支持配合下,活动规模和范围不断扩大,影响力在不断增强。在活动举办过程中,周边各村主动献计献策,积极参与活动的组织管理,有问题时则相互协商解决,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共同组织管理,且以村为单位轮流坐庄主办的制度。轮流坐庄主办过的村子有:尾都渣、糯衣上寨、糯衣中寨、糯衣下寨、舍波、官羊洞、窝子山、额冲衣、寨黑等十多个村子。因为几年才能轮着主办一次,所以各村都相当重视,不会轻易放弃主办权。笔者认为之所以采取轮流主办的方式,一方面是为了体现公平公正,另一方面仅一两个村子的人力物力可能无法长期支撑下去。后来在一天之内无法完成摔跤和斗牛的所有赛程,活动时间改为两天,即六月二十三日举行斗牛比赛,六月二十四日举行摔跤比赛。但由于参赛的牛和人都比较多,比赛还是经常进行到日落甚至天黑。
尾都渣跤场久盛不衰,斗牛活动历经上百年从未间断,甚至文革期间都未曾停办过。有个小故事或者说“插曲”可见一斑:文革期间,当地政府正在轰轰烈烈地搞“破四旧”运动,就说尾都渣村的斗牛活动也属于“四旧”,被列为取缔的对象。有一年“破四旧”工作队伍来到跤场驱赶人群,不准人们再搞斗牛活动。但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斗牛习俗是无法人为破除的,人们依然各行其是继续搞比赛。“破四旧”工作人员只得进入跤场中间强行阻止比赛,人们就把牛牵到场边的草坪上去斗,哪里有块草坪哪里就是跤场,结果漫山遍野都在斗牛。“破四旧”工作人员忙活了半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无法驱散。最后无计可施,索性就蹲在场边观看起比赛来。据该村毕志华老人回忆,其实“破四旧”工作人员也是为了复命而为之,在所谓的“驱赶”过程中,双方都笑声不断。
活动的内容——宣传 踩场 比赛 挂红
尾都渣跤场活动主办方要在举行活动前十多天进行象征性宣传。之所以说“象征性”是因为每年活动时间是固定不变的,即使不宣传大家也都知晓。过去宣传方式很独特,宣传人员肩扛一棵拴着红布的竹杆或木棍(有时用扁担),在周边各大集市上走一圈,赶集的人们知道是有斗牛摔跤活动要举办了,就会主动上前询问时间、地点等情况,问清楚后就会相互转告,无需张贴海报进行公告。
活动这一天无论烈日酷暑或是刮风下雨,四面八方的村民都身着节日盛装,拖儿携妻来到尾都渣跤场观看斗牛和摔跤比赛。周边各县的撒尼人也会纷至沓来参加活动,远至文山州邱北县。对于撒尼人来说这一节日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比其他任何节日都重要。有个现象可证明这一点:撒尼人过春节都不一定穿新衣裳,但农历六月的这两天人人都要换上最新最亮丽的服装,否则会被耻笑。撒尼服饰是撒尼妇女一针一线手工精心缝制的,色彩艳丽,图案优美,每件都可称得上杰作。尾都渣跤场与其说是一场斗牛和摔跤大赛,不如说是撒尼妇女比拼剌绣手艺的盛会。
每次比赛开始前还要举行隆重的入场仪式,也叫“踩跤场”。附近的村子都要派代表队参加,有歌舞队、狮舞队、叉舞队、鼓号队等,有时各种表演队多达十多个。“踩跤场”要绕场三周,人们敲锣打鼓,载歌载舞,表演队伍象一条长龙围着跤场舞动着,大三弦声、鼓号声和鞭炮声齐鸣,热闹非凡。
尾都渣斗牛最早并不是采取抽签的方式,而是自由组合,即牛主自己找对手,也可由当值裁判牵线搭桥,商量好后再指定一名裁判进行比赛,比赛不分级别。虽然是自由组合,但一般同村的牛互不相斗。由于观众人数太多,比赛中偶尔也会出现因两牛相互追赶,观众避让不及被撞伤的情况,商贩的摊位被踩翻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因为是上百年自然形成的民间传统活动,主办方在每次比赛前都会郑重地向所有观众发出安全提示,对被撞被踩等安全事故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过去比赛激励措施只有“挂红”而没有奖金。所谓“挂红”就是给优胜者披戴用红布扎成的花以示奖励,通常是布的一头扎成一朵花披挂在优胜者身上,另一头则长长地拖在地上。“挂红”时只对头名披挂红花,其他无论输赢都会给一两尺布,但不带花。所以一旦戴上大红花,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各村子及左邻右舍都会谈论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初。之后出现了冠军、亚军和季军之分,“挂红”时以布的长短来区分。
习俗的延伸——歌舞 火把 晌午
撒尼人民能歌善舞,尾都渣跤场每次入场仪式结束后,很多人就相互邀约着到场外跳起了欢快的大三弦舞,也有一些人唱起动听的山歌或情歌。唱歌跳舞的有老年人、中年人,而更多的是未婚青年男女。出于相互交流的需要,同村小伙和姑娘一般不在一块,都是与其他村子的姑娘和小伙交叉着跳或唱。唱歌跳舞过程中若遇到中意的小伙或姑娘,双方就会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之后就成双成对悄悄走进树林里互诉衷肠去了。尾都渣跤场也成为了撒尼青年男女谈情说爱、找寻对象的最佳场所。大三弦舞是撒尼人最喜爱的一种舞蹈,人们尽情地跳,常常跳到天都黑了还要点起火把围着篝火继续跳。
点火把、耍火把的习俗源远流长,是彝族传统节日—“火把节”的主要活动内容,带有祈福、消灾等原始宗教色彩,在石林地区的起源传说就有几种版本。尾都渣跤场每天活动结束都比较晚,几乎都要到黄昏甚至天黑,在没有手电筒等照明工具的年代,点火把是很自然的事。点火把既可照明又可驱兽,跳舞的围着篝火跳,赶路的耍着火把行,一路上火龙飞舞,火光冲天,火把映红了整个夜空,耍火把的习俗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彝族火把节恰好也是农历六月二十四日,所以尾都渣跤场也成为了石林地区彝族火把节耍火把的主要传承地。
历史上尾都渣跤场边上就有摆地摊卖东西的商贩,人们都会买一些吃的东西,下午三三两两在跤场边席地而坐吃“晌午饭”(也称“晌饭”或“晌午”)。解放后有一段困难时期不准摆地摊,所以几乎见不到商贩,人们就自带干粮作“晌午”。撒尼人还有“杀牛祭神”的习俗,有祈求天神保佑人畜平安之意,所以在斗牛活动当天或前一天各村都会杀牛,村子小的杀一头,村子大的杀两头或三头,除了牛头用来祭神外,其余的牛肉全部煮熟后全村男女老少每人分一份,可作为“晌午”带到跤场边上去吃。改革开放后,商贩们又开始活跃起来,卖的东西越来越多,品种越来越丰富,凡是吃喝的东西都能买到,人们也就不再自带干粮了。
说起吃来,跤场边上最具特色的当属吃“汤锅”了。所谓“汤锅”就是商贩们在跤场边支个炉灶(其实就是三块石头上支一口锅),把整块的牛肉或羊肉放进锅中煮熟后切成小块即为“汤锅”,吃的时候把肉片放进锅中烫一下即可。一般是一家人或几个朋友约在一起,连肉带汤舀上一碗或一小盆,或者再买几片烧饵快泡在肉汤里,围坐在地上蘸着“糊辣椒蘸水”吃,男人们还会要上一碗酒边喝边吃。“汤锅”种类繁多,牛肉汤锅、羊肉汤锅、狗肉汤锅甚至马肉汤锅等应有尽有,成为了节日中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
习俗的变迁——风起云涌 政府举办 市场运作
改革开放以来,石林县其他彝族村寨也开始陆续举办斗牛活动,斗牛活动在全县各地蓬勃发展起来,大有风起云涌之势。各村举办时间互不冲突,一般在农历六月至次年正月农闲时节举行。如威黑在农历六月二十五举行,革渣、舍波和维则等村都先后在农历八月十五举行过,寨黑则是在农历十一月十五举行,但多数村子因经费不足难以为继等原因,活动断断续续而没能长期坚持。
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尾都渣跤场激励措施也在逐步发生着变化。从适用的角度考虑,到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给优胜者披挂床单或毛毯等日用品,后来发展到奖励自行车、录音机、电视机、洗衣机等。但这种奖励方式也存在一定的弊端,当时有些名牛(如小圭山普照恩的牛)连续几届都取得好名次,结果家中摆满了电视机、录音机等奖品,根本用不完。因为撒尼人有“奖品只送人不出售”的说法,送不完的就作为一种荣誉证明陈列在家中。到八十年代后期石林各地(包括尾都渣跤场)斗牛比赛开始引入淘汰赛制,即采取抽签组合的方式进行比赛。激励措施也开始以现金方式进行奖励,奖金从数十元到几百元不等。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路南县(现改为石林县)政府意识到石林民间斗牛摔跤活动不但丰富多彩,雅俗共赏,还有利于增强人民体质,丰富群众的文化生活。为弘扬民族文化,吸引海内外客商,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决定由县政府在每年六月二十四日举办火把节斗牛摔跤活动。由于与政府火把节活动时间相冲突,加之政府举办的斗牛摔跤活动奖金较高,吸引力更强,尾都渣村斗牛摔跤活动参与的牛和人数都在逐年减少,苦苦支撑了几年后终无回天之力,于九十年代中期被迫停办,斗牛活动中心也随之移到交通便利的石林风景区及长湖一带。无耐之下,为了延续这一传统,爱好斗牛的尾都渣村民把斗牛时间改为每年农历十月十五日举行,且由本村独自举办至今。
近年来由于摔跤活动人为因素太多,渐渐失去了观赏性,也就逐渐淡出江湖而很少举办了,而斗牛活动则因其赏心悦目和惊险剌激等特点倍受观众青睐。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化和个私经济的迅猛发展,斗牛活动也逐步向市场化过渡,政府举办的方式或将退出历史舞台。石林斗牛活动市场化运作,以私营业主石永平和李红于2008年创建石红文化公司,举办商业性斗牛比赛为标志,之后在石林县乃至周边红河泸西、弥勒等地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由于管理滞后,目前石林斗牛市场较为混乱,参差不齐,鱼龙混杂,有待规范。但斗牛市场化运作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一是通过收取门票筹集活动经费,解决了民间斗牛经费不足,难以为继的问题;二是活动场所改为封闭式,将比赛场地和观众席隔离开,解决了观众安全以及由此带来的纠纷甚至打架斗殴等问题;三是吸引私营业主参与运作和管理,比赛奖金大幅提高,斗牛价值飙升,极大地提高了养牛户的积极性,石林斗牛市场活跃起来。
石林斗牛在商业运作的推动下迅速发展,斗牛活动进入全盛时期。斗牛活动在石林本土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石林斗牛还走出石林县,经常到周边各州、县及贵州等地参加重大比赛,屡获大奖。石林斗牛及石林斗牛人所到之处人们夹道欢迎,均给予最高礼仪,只要有石林斗牛参与的比赛活动都盛况空前,座无虚席。石林斗牛在加强民族团结,增进友谊的同时,也为云南争得了荣誉。石林斗牛是石林的、云南的、中国的也是世界的。石林斗牛市场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将会吸引更多有识之士加入进来,石林斗牛活动必将代代相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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