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起源》与彝族原始信仰
[导读] 峨山彝族自治县成立于1951年5月12日,地处滇中腹地,是中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在本文中出现时一律简称为峨山县。
摘要:《火种起源》是一部彝族史诗,同时也是彝族原始信仰祭祀仪式中颂唱的祭辞。它完整讲述了彝族始祖阿普笃慕的传说。每年峨山彝族自治县火把节取火仪式中,毕摩通过唱诵《火种起源》来敬告天地、祖灵、火神。作为祭辞的《火种起源》是彝族原始信仰的直接表现形式,在彝族原始信仰的祭祀仪式中得以广泛流传。在一定程度上它又反过来加深强化彝族原始信仰,他们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相互渗透。
关键词:《火种起源》 ;原始信仰;产生;流传;影响
峨山彝族自治县成立于1951年5月12日,地处滇中腹地,是中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在本文中出现时一律简称为峨山县。《火种起源》为现在峨山县火把节取火仪式中毕摩 所颂唱的经文,由李增华根据峨山县双江镇富泉白泥的李万忠毕摩家世代流传下来的《火神经》及其他彝文典籍翻译整理。
一、《火种起源》的主要内容
《火种起源》主要由两个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完整讲述了彝族始祖阿普笃慕的传说:远古时候地面上只有独眼、直眼、横眼三家人。他们不懂礼数惹怒了玉帝策格兹,在旱灾之后人类依然没有悔改之心。天神商议之后,派仙使以天上龙马受伤为由,到人间讨要人血、人肉来检验人心,只有横眼家的阿普笃慕毫不犹豫地割肉放血给仙使。仙使告诉他一百零一天后,天将降洪水,让他早做准备。善良的阿普笃慕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人们纷纷用金银铜铁造船,而贫穷的阿普笃慕只能到山上砍马樱树造船。在经过了洪水泛滥、九日同天、八月同天后,人世间只剩下阿普笃慕一人。难以生存的阿普笃慕向天神哭诉,玉帝策格兹知道情况以后,劝说天上三仙女携带粮种下嫁阿普笃慕。又差遣太白星变成大黑锋,到人间用尾刺在枯木钻火。阿普笃慕受此启发,学会了钻木取火,人间有了火种。
第二部分为祈求火神降火种的颂词,描绘了大西山取火地周围的环境,彝家火把节的盛况,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和对火神的祈求:“大西高山上...今天好日子,村村过吉日。白天宰牛羊,夜晚点火把。我们来这里,来此取火种。”
二、彝族原始信仰祭祀仪式中的《火种起源》
“唱诵经文钻木取火种”是整个取火仪式的核心,而这个环节的主体就是毕摩对《火种起源》的唱诵。
在现存的火把节取火仪式中,包括了众多的祭祀流程,如:敬告天地、供奉祭品、对火神祭拜等内容,但祭祀的神圣庄严更多的体现在毕摩们对《火种起源》的唱诵。毕摩们头戴笠帽,通身的黑色法衣、披肩,从视觉上就给人以神秘感、庄严肃穆,在仪式中毕摩们一边念诵《火种起源》,一边绕神火石跳左脚舞。与此同时,神火石上的司仪取出特制的取火工具,用古老的方式在神火石上庄重地进行钻木取火。与现存形式丰富多样的取火仪式相比,在传统的取火仪式中,祭辞的存在更为重要,是祭祀仪式的主角。以前的取火仪式中毕摩在给火神奉上祭品之后,直接进行跪拜开始念诵取火经,用枯树枝钻木取火。在整个仪式过程中,《火种起源》不再单纯以彝族史诗的身份存在,仪式赋予它祭辞的不可置疑性与法力。而毕摩作为把《火种起源》与彝族原始信仰相融合的媒介,在整个祭祀仪式中起着关键作用,他们通过对祭辞的唱诵,借助祭辞来歌颂、取悦神灵,达到祈求神灵庇佑、获得火种的目的。
作为取火仪式祭辞的《火种起源》,同样也带有彝族原始信仰的神秘性、庄严感,只能在特定的场景中进行传唱,并且需要遵循彝族原始信仰的流程和规矩。这种特殊语境下的特殊演唱,加深了它的独特性、宗教性。
三、 《火种起源》中蕴含的彝族原始信仰
《火种起源》作为彝族原始信仰祭祀仪式的祭辞,内容里蕴含了彝族原始信仰中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其中还隐含有三界观(天界、地界、地下界)、万物有灵论等彝族原始信仰的世界观。
(一)内容中所蕴含的自然崇拜
“自然崇拜是人类原始宗教的一种基本表现形式。” 在《火种起源》中有很多自然崇拜的体现,如:万物由相应的天神掌控,所有的天神又听令于玉帝策格兹。文中出现了水神、月亮神、太阳神、太白星等自然万物的化身,这是彝族原始信仰中万物有灵论的体现,彝族原始先民对自然界的规律无法做出正确认识,认为一切的事物都其神秘力量。他们结合自己周围的一切,进行大胆的想象,创造出一系列的神灵形象。通过这种方式了给自己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做出自己的诠释。其次,在这些神身上都有着人的特性,他们生活在与人类社会阶级相似的社会环境中。“洪水泛滥后,玉帝策格兹,命令太阳神,九日一天出,日出伤树木。命令月亮神,八月一夜出,月出照水域” 、他们拥有控制自然现象的神力,却又不能随心所欲的操控万物,而是听从于玉帝的指令。由于原始先民在对神灵生活进行想象时,无法摆脱自己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去进行全新的创造,而是在此基础上去进行再加工。此外,在天庭的玉帝策格兹对地面上的人间还拥有全能感知能力,文中可见“策格兹看到”、“策格兹听到”、“策格兹闻到”等情景。人们结合自己感知世界的方法,把这些感官移植到“神”的身上,并经过大胆丰富的想象力加工,把这种感知能力无限放大,从而塑造出全能的视觉、听觉和嗅觉。这些场景的出现是由于原始社会时期生产力水平低下,原始初民在变化无常的自然现象和各种自然力量面前无能为力,又无法对这些现象作出合理解释。“于是,人们只能借助想象力,在幻想中构造自己的世界图式,建立起最初的幼稚而又形象化的世界观” 结合自己的实际生活,进行人格化的想象和加工,赋予这些自然现象灵性,创造出大批“人格化的神”。
《火种起源》中还蕴含火崇拜,整个文本的情节发展都围绕彝族始祖阿普笃慕如何在洪水泛滥中存活下来,并在天神的帮助下学会钻木取火展开。火崇拜一直根存于彝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由于彝族大多生活在川西高原和云贵高原的高山地区,海报较高,气候也较为寒冷。在生存过程中,原始初民需要长期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
而在这一过程中,除了人类自己本身的力量外,还在生产生活中借助火的力量,来烹饪生食、防兽照明、取暖御寒、烧荒耕种。火在原始初民的生活中拥有不可取代的地位,但是火在给原始初民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会给人们带来灾害。有时火会烧毁他们的一切,甚至威胁他们的生命,使得他们对火产生一种敬畏的心理。正是对火的琢磨不透,希望对火的使用可以趋利避害。于是,火崇拜也就随及产生,人们希望通过在祭祀活动中对火神的供奉、歌颂来取悦火神,得到火神的庇佑,以此来爙灾祈福,在新的一年用火平安。“彝族的毕摩、苏尼认为,火起源于天,燃烧于地,火能通天地,只有火才能到达神灵处。” 人们认为火种的取得需要火神、祖灵的赐予,这正是《火种起源》产生的根本原因。
(二)内容中所蕴含的祖先崇拜
在文本中,通过直眼、横眼人和阿普笃慕的人物对比,衬托出阿普笃慕的善良。当仙使告诉阿普笃慕人间有洪水降临时,阿普笃慕却挂念着其他人的安危。“阿普笃慕呢,心跳乱如麻,事存心不好,转告世间人。世间的人们,不信玉普话,把话传人人” 塑造出一个事事为他人考虑的完美形象。《火种起源》中阿普笃慕身上被集中赋予了所有人性的光辉,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人性的弱点,这是人们对自己祖先的崇拜所导致的。“祖先崇拜是人类对自己血亲先辈的敬仰,崇拜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祖先,整个彝族宗教信仰的核心是祖先崇拜。原始社会时期,某些氏族成员在生产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受到大家的崇敬,他们死后,人们常常怀念他们,相信他们的鬼魂可以庇佑本民族的全体成员,因此产生了祖先崇拜” 这种祖先崇拜的情节在人类的历史中随处可见,正是对祖先的崇拜,在对祖先事迹描写中,不自觉的把所有美好的品质融合在一起,塑造出一个拥有完美人格的人物形象。整个《火种起源》的叙述中心是始祖阿普笃慕,而作为其存活土壤的火把节取火仪式正是通过对神灵和始祖的祭祀,来祈求能顺利取得火种。
此外,在《火种起源》中还传达了彝族原始宗教信仰体系的价值观,“独眼直眼世,有理不识理,有礼不循礼,吃肉不敬天,喝酒不献地,烧香不念经,点灯不供祖,如此不懂理,如此不循礼。”通过故事情节的发展,告诉人们要遵循彝族原始信仰体系,要对天地神灵有所敬畏,需要通过酒、食物、香等物品来对神灵进行祭祀,并遵循一定的祭祀礼节。整部史诗还潜在的告诉人们要像阿普笃慕一样做个善心人,才会好人有好报,在潜移默化中对人们进行道德教化。正是在彝族原始信仰体系的信仰基础上,才使得文本的情节发展有理可循,有一定的价值观、哲学观,而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它的丰富性、可阅读性。
四、《火种起源》与彝族原始信仰之间的关系
《火种起源》的出现以彝族原始信仰为存在基础,和彝族原始信仰祭祀活动一样带有功利性。是人们在已有原始信仰体系的影响下,崇拜统治万物的神灵,并试图通过特定的方式来取悦这些神灵,以此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人们结合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经验,通过一些特殊的形式,借助一些特殊的物品来表现。在祭祀活动中通过一些带有表演形式的特定活动来达到取悦神灵的目的,用丰富、有代表性的祭祀用品来表达对神灵的敬畏,并在长期的祭祀活动中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在火把节取火仪式中,必须严格按照传统准备好牛头、猪头、羊头、活公鸡、酒、水果等祭祀用品,同时对这些祭祀用品还有特定要求与禁忌。信众们对这些规矩和禁忌严格遵循,使得祭祀活动庄严神秘,祭祀目的的达成又反过来使得信众相信正是这套严格的祭祀体系为神灵所接受,所以才达成了他们的愿望。从而对自己所信仰神灵的存在和力量更为坚信不疑,进一步加深内心对彝族原始信仰体系的虔诚度。
由于毕摩在祭祀活动中的神秘性,使得在祭祀活动中作为祭辞的《火种起源》也就具有了神秘严肃性,对它的传承和运用就必须在特定的祭祀场景中,遵循一定的规定来进行唱诵,与其他祭祀环节一起构成整个祭祀活动。这种神秘严肃性也确保了在《火种起源》的传播过程中,不能对其内容进行随意改变。因此可以在每次传播过程中完整一致。而借助彝族原始信仰的影响力,使得《火种起源》代代流传,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而这也反过来保证了毕摩和祭祀仪式的神秘可信,让信众相信毕摩的法力,提高他们的地位,增强经文的力量,扩大其在彝民中的影响力,让信众对彝族原始信仰体系深信不疑,这三者之间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火种起源》作为峨山火把节取火仪式的祭辞,本身就与彝族原始信仰不可分割。作为彝族原始信仰仪式的一部分,为了与其信仰体系的宗教观相统一,文本中出现了大量彝族原始信仰体系所信奉的神灵。而这些人物形象,如果脱离彝族原始信仰体系,将失去其神圣、不可置疑性,无法使人信服。它在彝族原始信仰的作用下得以更完整地流传下去,同时也反过来加深人们对彝族原始信仰的虔诚度。它们的存在互为补充、缺一不可,《火种起源》在彝族原始信仰的祭祀活动中出现,作为反映其信仰体系世界观、价值观、宗教观的具体文本,通过语言的表演,对信众进行传播和教化,用具有情节的、贴近生活的故事,把这种神圣性与世俗性相结合,让信众可以更好的接受、加深彝族原始信仰体系的内容。而正是彝族原始信仰的存在,在已有的彝族原始信仰影响之下,信众对自己所信仰的万物神灵充满敬畏,对其存在的真实性深信不疑。使得信众对《火种起源》的内容从内心深处的去主动接受,整个流传过程带有敬畏、严肃。毕摩作为与神沟通的人员,在祭祀仪式中把这种信仰的神圣性和贴近生活的故事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让彝族原始宗教神秘而又不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这些所有的因素使得《火种起源》与彝族原始信仰互相促进,共同发展。
结语
《火种起源》作为一部彝族史诗,在彝族原始信仰祭祀仪式中作为祭辞被毕摩用特定的曲调,通过特定的表演形式来传唱,同时正是彝族原始信仰的广泛流传、大量虔诚的信众的存在,成为它产生与流传的土壤,它与毕摩、彝族原始信仰之间有着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关系。此外,很多的毕摩文学,在对其创作影响因素进行分析研究的时候,除了传统的人文、地理、社会环境等因素外,还应该看到其所带有的宗教性,看到宗教对它所产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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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联系方式:云南民族大学 民族文化学院 昆明 65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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