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春:泸西彝族阿庐部与自杞国之间的关系
编者按:历史文化是一座“富矿”,只有挖掘不到的,没有挖掘完了的。泸西县的历史文化就是这样。仅从西汉元鼎六年至今2100多年有确切纪年记载的历史,就看得出泸西历史悠久绵长,历史人物星汉灿烂,历史文化钟灵毓秀。再加上许多神话传说、民间故事,还有那些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文化碎片,使泸西这一方人文荟萃的红土地,更具烟云氤氲的文化魅力。正是这一方红土地,吸引许多有识人士在泸西历史文化的“富矿”中辛勤耕耘,欣喜地将历史的碎片按其蕴含的固有历史逻辑一一拼接,使泸西的历史文化一步步清晰起来。“呼漏江,呼阿庐,呼自杞,呼广西”,仿佛是泸西文化名人陈天一先生的振臂一挥,一批专家学者陆续投入到了泸西地区彝族部落和自杞国历史文化的挖掘探索之中,数十年不衰。在城子古村历史文化研究与旅游融合全力推进的今天,对自杞古国的研究显得尤为现实。采大家之言,博大家之长,为城子古村“一村一城一古都”厚重的历史文化注解,更为城子古村经典旅游与品牌塑造点赞。为此,“泸西文联”微信公众号从本期起,将陆续推出数篇研究文章,以飨读者。
——泸西县城子古村历史文化研究与旅游产业融合领导小组办公室
自杞国的问题,有许多历史文化学者在分析、讨论和研究,方向和内容各有不同。本文将从泸西历史文化脉络发展变化的角度,讨论和分析泸西彝族“阿庐部”与自杞国之间的关系。本文所讨论和分析的彝族部落涉及地域范围是特指过去的泸西地区,从历史上讲它包括包括现在的泸西县、弥勒市和师宗县、罗平县、石林县的一部分等地区,并非只是今天的泸西县域。
一、关于方式、方法的讨论和分析
对历史文化分析和研究的方式、方法有多种多样,但从总体上讲有一个原则必须坚持。就是要必须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看待历史、分析历史和研究历史。必须坚持遵循人类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和紧密的逻辑性,而不是随意把用历史的信息碎片进行想象链接,就轻率给出结论性的东西;必须坚持遵循用辩证法的方式、方法看待历史发展变化的客观性和对比分析历史记载的主观性,而不一味地把历史碎片信息进行无序呈现,盲目断定具有排他性的结论。
泸西地区人类历史文化发展的规律同样是从原始社会起源,向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等社会层次的不断渐进和过渡;人类的活动同样是先从洞穴居住、村落聚集到城池建设、都市建立的不断演变。泸西地区在历史上出现的彝族部落、彝族种群和彝族部落联盟王国和其他事件,它客观地存在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不会因为史书记载少或者没有记载就成为历史虚无。从正反两方面去辩证地看待和分析泸西历史文化,我们既要相信历史的真实性与客观性,同样也要明了历史的记载具有主观性。
二、关于彝族阿庐部落前后历史的讨论和分析
“阿庐”一词的出现,县内文献较早见于泸西历史文化名人陈天一老先生的《阿庐古洞长联》。《阿庐古洞长联》中有:呼漏江,呼阿庐,呼自杞,呼广西……这四个“呼”其实讲的是泸西地区的历史沿革。陈天一老先生生前解释“阿庐”是彝族部落联盟的名称,也是一个历史时段的表述。《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阿庐山部索考》等史料记载:“阿庐山,在广西府城西,山下,旧为阿庐部。”“阿庐部”是“弥鹿部”的旧称,“阿庐部”之后为“弥鹿部”,“弥鹿部”包括“弥勒部”和“师宗部”。《元史•地理志》记载:“广西路,东爨乌蛮弥鹿部所居,唐为羁縻州,隶黔州都督府,后师宗、弥勒二部浸盛,蒙氏、段氏莫能治”。《广西府志》记载:“唐为东爨乌蛮弥鹿部所居,大和间(827-835)南诏蒙氏并其地,宋时析为师宗、弥勒二部,大理段氏莫能制”。分析现存史料及专家学者们提供的资料,我们发现了“阿庐部”改称“弥鹿部”的一些迹象。“阿庐部”改称为“弥鹿部”的时间,虽然没有准确的年限时间,但应该是在自杞国建立之后。“弥鹿部”的名称在正史中的首次使用见于《元史•地理志》,但值得注意的是这次使用是与“广西路”一名同时出现。泸西地区彝族的口传历史中说,因“阿庐部”中“弥勒部”在建立自杞国时的功劳最大,自杞国的第一代国王又出自“弥勒部”的首领自杞(子君),“阿庐部”才改为“弥鹿部”。因此,从历史沿革的角度分析看,“师宗”、“弥勒”二个部落,其实是“阿庐部”中的彝族部落,在宋代相对地独立出来,“阿庐部”后来改称为“弥鹿部”。用民间通俗语言表达,“阿庐部”是“父亲”部落,“弥勒部”和“师宗部”是“阿庐部”中的“儿子”部落。
《西南彝族史》、《云南民族史》等史料记载:阿卢部是指居住在阿卢山下诸蛮夷总和的旧称。《读史方舆纪要》记载:至元十二年(公元1275年),置师宗千户总把,领阿宁、豆勿、阿卢、豆吴四千户。对史料中记载的“诸蛮夷总和”的“阿卢部”与师宗千户总把所领的“阿卢部”意思的理解,著名历史学者方国瑜老先生说:“不能等同,‘弥鹿部’在先‘阿卢部’在后,‘阿卢部’是‘师宗部’下同的小彝族部落”。也就是说史料中所记“诸蛮夷总和”的“阿卢部”就是陈老先生所说的“阿庐部”,属于“卢鹿蛮”后裔,为唐代滇东“乌蛮”七大部落之一,它包括当时泸西地区的好几个彝族小部落。《读史方舆纪要》中记载归属师宗千户总把的“阿卢部”是自杞国灭亡之后,彝族部落王国在瓦解过程中,一个小的彝族部落名称。为方便理解,本文把“诸蛮夷总和”的“阿卢部”,按部分史料和陈天一老先生的用词称为“阿庐部”。
“阿庐部”的名称,在正史中没有明确记载是从哪年开始使用。“阿庐部”是“卢鹿蛮”彝族后人,这点史料上的记载十分明确,这就是“阿庐部”的起源。“卢鹿蛮”是彝族部落名称、地域范围还是彝族种群,在史料中的记载也各有不同的意思。有些史料上说“卢鹿蛮”说的不是泸西地区。“卢鹿蛮”的彝族人是属于东爨“乌蛮”,东爨“乌蛮”中的彝族人属于彝族六祖分支后武支系的彝族先民,这点史学界没有争议。
按方国瑜老先生1957年在《云南白族起源和形成论文集》发表的文章中,关于对滇东“乌蛮”和“白蛮”的解释,主要的涵义是彝族先民的生活区域,没有说是彝族部落的名称。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教授、博士段丽波,在《唐宋时期徙莫祗蛮》文章中说明“徙莫祗蛮”,是南北朝以后逐步从当地的僰、叟、昆明族中分化出来的,到唐朝初年时,形成一个介乎“乌蛮”与“白蛮”之间的集体,后来则加入了“乌蛮”之中。“徙莫祗蛮”的后人建立了民族政权自杞国。弥勒市彝族历史文化学者段树乔老师认为,“弥鹿部”为非“乌蛮”种的彝族人,被“乌蛮”所贱视。“弥鹿”是“徙麽祗蛮”部落,介于“乌蛮”和“白蛮”的部落,源于“濮”和“徙”。
综合对比分析方国瑜老先生、段丽波教授和段树乔老师等人的观点,泸西地区的彝族“阿庐”部落按生活区域界定属于东爨“乌蛮”,“徙莫祗蛮”这一彝族种群的分化和迁徙,到了泸西地区应该是彝族群体生活居栖地点的改变,并融入了“阿庐部”之中,所以划归为东爨“乌蛮”,而不是独立的彝族部落。
按人类发展的历史规律讲,古人走出洞穴建立村落居住的历史,应该就是部落的开始与起源。如果按正史书籍断定泸西地区的彝族部落是在隋唐时才出现的,显然不合理。泸西地区于公元前111年,就设置为郡县,说明当时这一地区已经不仅有分散的小部落生活居住,至少应该建了简单的城池。我们认为泸西地区的彝族部落,在爨王国建立前就已经存在,只是史书和历史资料记载了“卢鹿蛮”的部落名称,而其他部落的名称没有记载而亦。“乌蛮”和“白蛮”主要的涵义是彝族先民的生活区域,这点可以理解,是后人为修史方便的划分。但“卢鹿蛮”名称的出现和使用,就应该既是生活区域的划分,也是部落名称和种群的界定。泸西县永宁乡城子村居住着一个十分古老的彝族部落叫“白勺部”。“白勺部”的起源和出现与彝族洪水泛滥、六祖分支的历史相符,印证了在公元前泸西地区就存在彝族部落的说法。
三、关于阿庐部与自杞国关系的讨论和分析
(一)自杞国的建立者
关于自杞国的主要建立者,按史料记载和专家学者说法有三种观点。第一种是,以云南大学尤中教授为代表的专家学者认为,自杞国是“些莫徒蛮”之裔“弥勒部”建立的。第二种以段丽波教授、侯德勋老师、白兴发老师和张纯德老师等人为代表的专家学者认为,自杞国是彝族先民东爨“乌蛮”之后“阿庐部”中的“弥勒”和“师宗”二部建立的。第三种是,以云南大学副校长林超民教授和泸西杨永明等专家学者认为,自杞国是“阿庐部(阿卢部)”后称为“弥鹿部”落建立的。
关于这三种观点,我们认为虽然专家学者们说的各有不同和各有依据,但应该从历史发展的客观性去分析和理解,不应该只停留在史料的简单记载上。对比分析认识史料、专家学者和口传历史所说自杞国的建立者,应该是理解为在这个国家建立的过程,主要有哪几个彝族部落发挥了作用和作出了贡献。分析和看待自杞国的建立,不应该把“阿庐部”(“弥鹿部”)、“弥勒部”和“师宗部”单独分离地进行考察和研究。应该说“弥勒部”和“师宗部”两个彝族部落,在自杞国的建立过程中都发挥了主导作用和作出了重大贡献,相比之下是“弥勒部”发挥的作用和作出过的贡献可能是最大的。专家学者们的三种观点都有一定道理,但用一种观点彻底否定另二种观点均不够客观和全面。“弥勒部”和“师宗部”最终还是归属于“阿庐部”(“弥鹿部”)这个彝族联盟大部落之中。不能简单地否认“阿庐部”(“弥鹿部”)彝族部落联盟的存在,更不能否认“弥勒部”和“师宗部”在自杞国建立作出的历史贡献,这才是相对客观、合理的。
有的专家学者说自杞国的建立,是因通海节度史段思平借兵于东爨“乌蛮”三十七部十万,会盟曲靖推翻大义宁国,才为自杞国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所以史料记载“阿庐部”联盟中的“弥勒部”“师宗部”“吉输部”都参加了这场战争。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方法分析,以是否参加推翻大义宁国的标准来解释和分析自杞国的建立者,不尽合理。自杞国的建立与东爨“乌蛮”三十七部会盟出兵有一定联系,这个可以理解,但应该不是必要条件,更不存在必然的联系。东爨“乌蛮”三十七部落的会盟,是一个概数,不是一个确定数。关于东爨“乌蛮”三十七部落的历史记录需要客观和辩证理解。从相关的史料可以查证,三十七蛮部根本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历史时段,泸西地区当时参加推翻大义宁国战斗的彝族部落还有“白勺部”等。大义宁国灭亡和自杞国建立的时间相距50年以上,“阿庐部”联盟派兵参加这场战争说明其在当时具有实力,至于说以后自杞国的建立,应该是“阿庐部”彝族部落联盟实力和地域的不断增长和扩大。段丽波教授在她的文稿明确说明:“自杞国的主体民族由‘徙莫祗蛮’后裔‘弥勒部’、‘师宗部’组成,蒙古灭自杞国后,于元初把其纳入了落蒙万户府进行统辖,但其民族名称又发生了变化”。
因此,将现有史料、口传历史进行对比和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自杞国是“阿庐部”彝族部落联盟中的“弥勒部”和“师宗部”主导建立的或是“弥鹿部”彝族部落联盟中的“弥勒部”和“师宗部”主导建立的都没有错,仅只是部落名称表述和时间断定上的选用不同,但实质内涵是一致的。
(二)自杞国的核心区和都城
自杞国的核心区和都城,在现在的泸西县境内。这个方面无论是专家学者的观点,还是口传历史都是基本一致的。比较权威的是二个知名学者的论证。一是著名民族学者冯汉骥在其《倮与东爨》书中讲:“弥鹿约当现在之泸西县”。二是云南大学尤中教授依据史料,在《南宋时期西南边疆的民族政权》文中以里程推算法进行严密推理确定:“自杞国都城当在今泸西县境内”。
有的专家学者提出,既然自杞国的主要建立者是“弥勒部”和“师宗部”,那么其核心区和都城应该在“弥勒部”或“师宗部”的原居地域(现在的弥勒市或者师宗县),才符合情理。这在表象上看似有道理,但认真分析下来却是另一种结论。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分析看,历史的沿袭不可能随意断裂,更不可只在一个面上反映。我们既要客观看待、分析历史存在的真实性和史料记载的客观性,更需要该辩证地看待和分析修史者的主观性和局限性。按《元史•地理志》的记载,“阿庐部”(“弥鹿部”)彝族部落在唐代就是一个大的部落联盟,伴随着“师宗”、“弥勒”二部的逐渐强盛,所以蒙舍南诏国才不能很好地管治它。《广西府志》的记载,“阿庐部”(“弥鹿部”)彝族联盟在宋代分离出了较为强大的“师宗”、“弥勒”二部,大理国段氏不能节制它。从文字记载层面讲《广西府志》,把“阿庐部”(“弥鹿部”)部落联盟在唐代就是滇东“乌蛮”七大部落之一和强大的历史忽略和遗忘了。对比分析《元史•地理志》和《广西府志》记载,应该看到正是由于“阿庐部”在唐代就已经强大,才带动了“师宗部”和“弥勒部”二个部落的逐渐强盛,这二个部落不可能抛开他们依靠的“父辈”部落联盟,自己去建立彝族王国。也就是说自杞国的建立在实际意义上是以“阿庐部”为核心和中心,正是“阿庐部”这个大部落联盟的整体强大,才具备了建立彝族王国的条件。作为今天的后人,我们不能对史料的记载不加任何的分析和研究,就机械地断定自杞国的核心区和都城所在位置。
关于自杞国的都城,是设置于现在泸西县的哪个乡镇或者哪个村子,有四种观点:第一种,是以云南大学尤中和万永林两位教授为代表的专家学者认为,有可能是设置于现在的中枢镇城南知府塘北部的雨龙村。第二种,是侯德勋、白兴发和张纯德等研究员(老师)的专家学者认为,有可能是设置于旧城镇。第三种,是以陈天一为代表的一些本土专家学者认为,根据当地口传历史讲是设置于永宁乡城子村;第四种,是以杨永明老师为代表的专家学者认为,是设置于现在的金马镇爵册村。
对于以上四种观点,我们认为需要进行综合、客观的对比与分析。
一是对自杞国都城设立的分析,应该与自杞国的历史实际相结合。自杞国是以战马贸易为主导产业的国家,其都城设立应该是沿古驿道或者距离古驿道不远,这样才方便进行贸易和运输。分析史料的信息,由兴义(磨巨)进入泸西境内大体方向应该是沿南盘江的古驿道,经过现在的罗平和丘北。满足这一条件的地方是泸西县的永宁乡、向阳乡、白水镇和中枢镇一带,而不应是旧城镇和金马镇一带。
二是对自杞国都城设立的分析,应该与彝族部落实际相结合。自杞国是以彝族部落联盟为主体的国家,都城设立应该是以古老彝族部落居住地和山川地势较好为基础。“白勺部”是泸西城子村古老的彝族部落,城子村的山水地缘格局较好,当地有“日月烘托”“凤凰戏水”“凤凰朝阳”等说法。明代土知府昂贵在城子设立“广西府署”,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城子村对彝族部落的生存和繁衍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应该明白,古人在智力上并不比我们现代人差,我们不需要怀疑前人选择城池建设的智慧。
三是尤中、万永林两位教授和侯德勋、白兴发和张纯德等老师的观点,是说具有可能性,还需要进一步考证,说明他们治学是很严谨的。杨永明老师观点的确定,主要是依据实物考证。但对这些实物考证,有些专家学者提出了其真实性需要进一步鉴定的说法。
四是据城子当地陈清华老人讲,城子彝族部落的势力范围较大,在明代前就上管辖到师宗和罗平,下管辖到阿迷州(现开远小龙潭附近)的猴街,这也映证了陈天一老先生的口传历史。通过分析和对比,我们认为,自杞国都城在永宁乡城子村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虽然是口传历史,但也不能排除其真实存在的可能性。
(作者简介:高洪春,泸西县城子古村历史文化研究与旅游产业融合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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