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
这是发生对门山庄上的一个真实故事
——题记
听已婚的男人说,石杰吉固河的女人就是好,像一只温驯的羔羊,把脸贴在她们的百褶裙上,男人就成了真正的男人。
阿牛是石杰吉固河的女儿,是石杰吉固河上一朵浪花。阿牛听父亲说,该嫁人了,就嫁了过去。其实她也想嫁了,已经十七岁了,出嫁的梦都做过好几遍了。
阿牛从一个门槛跨进另一个门槛,两种生活在一种仪式中交替。
阿牛一心一意地做好妻子,就是找不到柔柔的话说。老是学不像镇上的女人。
阿牛男人白天上山务农或镇上去做点小买卖,晚上不让妻子的肚子空着。
随着肚皮的渐渐鼓起,阿牛的胆子也日夜鼓了起来。一个家族的希望和一个女人的骄傲日渐隆起了。她的心也真正落了下来,仔细思量着往后的日月。
在一个平静的黄昏,阿果披头散发把疼痛咬在牙缝里。可挤出来的是阿婆的失望,阿公的沉默。阿牛的男人走出吱吱的木门到河那边镇上去饮酒去了。
阿牛一脸的泪水,一行是委屈,一行是自怨。
日子像山下的河慢慢流走。
男人夜夜沉默不语。阿牛用粗糙的手挖着男人的痒,说:“再生,再生总会生下一个根子”。
这样说着说着,肚子又鼓起了。
一个家族的春天又播种好了。
男人进山,篓里载回的实实在在。
男人进城带回家人一串串的微笑。
阿公阿婆有事无事进儿家拉拉家常。阿婆的笑声咚咚,阿公的水烟袅袅。
阿牛的心事,一半担忧,一半欣慰。
瓜果满园,玉米归仓,又要庆丰收了。左邻右舍,远亲近朋的祝愿词喧腾腾。
阿牛悄悄走入内房,用手摸摸肚子,希望与失望兼并的日子不多了。
不多了,又是一次失望。
这下又可怪哩,阿公阿婆都说男崽女娃都是自己的骨肉。阿牛的男人古怪地笑了一阵之后,只是默默地喝酒。两滴眼泪掉进了土碗里。
第二天醒来,男人不见了。山上放牧的人没有看见他,山下打鱼的人没有看见他。
三年,又是三年。阿牛守着两个细细的女儿。
阿婆以怜悯的目光对阿牛说:“大儿已杳无音讯,这孩子也是,苦了你。”
“没有什么,我们三母女可以一起过。”
“你一个女人家怎能挑屋梁柱,我和你阿公都商量好了,按规矩办吧,你转房给二娃,给我们家留个种。”
“你让我想想好吗?”阿牛说。
三天,又是三天,想来想去还是嫁人好。
在冬天的一个夜里,在简单的仪式中,阿牛又成了男人兄弟的媳妇。男人的兄弟成了阿牛的男人。
男人的兄弟和他哥一样处处显出男人的英武和刚强。
冬耕春播夏蒿秋收,样样苦活揽在手心。夜里总少不了一阵阵地狂欢,这样一个谜悄悄地长大了。
阿牛希望这个谜永远不要揭开。永远。
阿牛在这里一切都习惯了。习惯了就是幸福。
阿牛挺着肚子站在庄稼地上,目光里的柔情有咚咚的声响。鸟鸣悠悠,绿水滔滔。这是一片多么安详的土地。阿牛就是这土地上的一根草、一棵树或一块石头。
夜里阿牛把手搭在男人的胸上说,这是我最后一个指标了,如果是个女娃你就再娶吧。
男人木木地摇了头,然后对女人格外地欢腾。女人却隐约地感到不快。
梨花报春,燕子南飞。谁也不愿相信阿牛,又生了个女娃。
认定了,阿牛只能生女娃,阿公阿婆都变成了烈性酒。
山下的苞谷花无声无息地开放时,阿牛看了牛们、羊们和女儿们,把脸贴了贴门槛,就悄悄地走了。沿着十年前来的小路,只是这次的方向刚好相反。十年前刚栽下的果树,都已经挂下累累硕果了。
阿牛到娘家不久,本来想决心一生伺候扶犁的阿爸和锄禾的阿妈,可还是不行,阿爸阿妈的面子以及这个家族的威胁也暗暗给丢了,背上的白眼有无数双。还是嫁人好,就嫁给了比她大三十七岁的煤炭老板。
后来,听一个远房表哥说,阿牛长得很富态了,只是少语少言,常常对着山岗上的小路发呆。
再后来,因工作关系我离开了家乡。关于阿牛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
这几年村里有进场打工热,听南来北往的乡亲们说,阿牛生了个儿子,也有的说是生了个女儿,说法不一。
也听他们说阿牛的第一个男人离家出走后,就在更远的地方娶了亲,还是不断地生女娃。阿牛的第二个男人不论亲朋不论好友不论怎么劝导,再也没有娶亲,只是每天都到河那头的镇上去饮白干,醉了就喊阿牛的名字。
又听说阿牛原来的阿公阿婆都还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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