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库乌雾散文诗选译之十
珊 瑚
如此铿锵的汉字潜入我的心底,正如我在梦里无数次的沉落不可名状的汪洋,体验一种立体的虚空和虚空之后的惊悸。
不断置换生命的角色,爱水的本质却始终不变。其实,只要与水有缘,吸收了水的全部的性灵与智慧,生命就不可以再做简单的分类。
在海底静默的生,从不顾及海面上的惊涛与骇浪,可时刻将海底的历史收放于自己柔韧而又坚毅的肢体。珊瑚,纯然是一种海底的音乐,在悠古的流动之后暂时的凝固,是水的生命的律动在海底的雕型。
是如此动听的读音丰富了“珊瑚”的内涵?还是从“珊瑚”的生命中提炼了这两个美妙的音节?面对汉语的美,我再次成为贪婪的蛇蝎,将自己从祖先遗传的毒液无休止的喷吐着,击中我的食物,偶尔也伤害我的子孙。
来到这个世界,我打着一面一面小小的汉字的旗帜,去到森林和海洋,寻找我命定的生命的火把,犹如我难以脱逃的命定的姻缘毫无破绽的完成了我的肉身在世间的完美。忽然间,我似乎获得神示般的通达:珊瑚在我身体里的力量,不都是因了她那自由往返于两种生命形态之间神奇的天分么?!
我的祖先有格言道:人与人的差异,天壤之差;动物与动物的差异,微不足道。
2004年5月22日凌晨
斑 马
不就是生活在非洲草原上的一种古老的动物么!不就是那种身体上长有无数白色条纹的马类么!汉字的命名方式如此肤浅而又如此准确。正是因为我在母语的词库里找不到相应的语汇,假如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一匹奔突不息的斑马,那一定是汉语的功劳。
顺着这样的思维继续学习汉语,我开始觉着我的智慧就只能停留在使用另一种语言粉饰生活的层面。即使斑马的体质与普通马类有着本质的不同,但是更多的人们还是固执的认为它们只是“有斑”和“无斑”的区别。当然,血液都是马的血液,非洲的河流和中国西南部的河流都是土地上旷古的歌手,都是从天空、山脉、草原、森林,以及土著人类身上渗出的液体。不同处,只在于生活在非洲草原上的斑马的主人,似乎不是土著人类,更不是外来的征服者;而是比如非洲豹、非洲狮、非洲虎之类的更加强大、更为残暴的、与生俱来的捕食者。它们不仅与斑马一同拥有这片古老的土地,而且它们还天经地义的拥有对斑马的自由的捕食权。
再度顺着这种思维推演下去,不论在非洲,还是在亚洲,更不说在欧洲和美洲了,我们的身边有数不清的生命,该被这肤浅而又准确的汉语命名为“斑人”或是“人斑”的我们的同类了。
毫无疑问,斑马,也是靠遗传基因延续着自己的种谱!
2004年5月23日凌晨
孑 孓
久久执迷于汉字的深壑与险滩,我的躯体明显缺乏固有的定力,仿佛古森林中自生自灭的蛀虫。而啄木鸟的声音依然那么清脆,是在啄食木身还是在追食钻入木心的害虫呢?总之,这只笨鸟用了比我的骨头还要尖利的嘴唇,成为森林忠诚的卫士。而我不是,我是孑孓,是孑孓之祖,是孑孓之王,我的王冠当然来源于汉字的余晖,可我身体里腐朽的品质,同样归功于那些锈蚀的汉字。
其实,锈是我与汉字之间一条秘密通道,彼此的浸蚀成为永恒的承诺。
我曾经目睹有巫人从自己的顶梁柱内取出恶灵,巫人的嘴唇出奇的小巧,吐出的言语却是双刃的斧头。我是神巫的亲属,我的属相难以更改,掐算时日的天才对于龙属相的人毫无意义。在夏日城市的一张温床上,我用汉字记录孑孓时代的咒辞,那些在我的体内不再尖锐的神语。当然,孑孓不再是万恶之源,可总也有星火之忧。
龙,只不过是汉字被蛀空后的虚象,还是孑孓给了我真实的身体。
母亲生我的当晚,有长须白龙腾空起舞,在华光四溅,佛音缭绕之中,那白龙的头被一位童颜鹤发、银须飘飘、仙风道骨的仙人所替代。母亲一阵晕眩,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我,不会是龙的粪便吧?
总之,我的诞生与龙有关,而汉字是龙嘴里吐出的牙粒,我与汉字孪生!终生得到龙的佑护,孑孓,子嗣如潮!
2004年5月30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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