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生命的河流
今年的冬天干燥而少雨,故乡的板桥河比起往年似乎消瘦了许多。
板桥河是我生命中一条及其重要的河流,它几乎贯穿着我的整个童年时代和青年时代。我无法准确地描述它在我降生人世以前那久远的流淌与喧哗,但自1963年那个及其平常的冬天,我像所有贫寒农家的子弟一样不声不响地降临到这个纷繁的世界之后,20多年来它便一直在我的生命中随意而温和地流淌着。并始终在以一种平静的方式,翻腾着它细小的浪花,挥洒着它朴素的喧闹。
春节来临的时候我乘休假回了趟老家,我对送行的友人说:我想念远在乡下的父母双亲和老家的那条板桥河了,得回去看看。朋友开玩笑说,看父母情有可原,但一条普通的河,有什么看头?我说,板桥河可不是一条寻常的河,那是一条贯穿我生命的,美丽而宁静的河。板桥河于我而言,仿佛是一脉永远也难以割舍的血缘,始终在滋养着我的思想,哺育着我的灵性,给我以生存的力量,给我以生命的抚慰和温暖。
在回家过年的那些天里,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独自一人到板桥河边去,寻一棵古迈的老柳,背依着苍老而敦实的树干,静静地独坐着,任凭思绪信马由缰地飞扬。那些天,板桥河一直美好地沉浸在晴朗的天空下面,像一匹轻柔地铺排开来的,透明的丝绸,清澈的让人感动。在明媚的阳光下面,河水中那些五彩缤纷的砾石,非常安静地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再经过几丛翠嫩青苔的烘托和点染,更显现出了板桥河那种少有的清丽与净洁。
我一直在揣想,板桥河那清冽的流水中,一定隐藏着一条通往旧时光的路。
板桥河与其说它是河,还不如说它是一条真正的小溪。它的源头离我的老家并不遥远。我曾逆流而上,抵达过它真正的源头。那是浓绿的群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草甸子。草甸中长满了半腰高的顺水柳和零乱的三棱草。在那些绿色的草甸深处,到处是细细密密的泉眼,每一眼都很细小很瘦弱,只有麻线那么粗。但就是这无以数计的泉线聚合到一起,才造就出了这条美丽而又温顺的河流。
板桥河上的唯一建筑是一座古老的水碓房,那是我外公捐钱为乡亲们修建的。外公去世许多年后,那水碓房还在。小时候时常跟随大人们一道去舂米,一个不大不小的臼窝,一只笨重的铸铁杵锥,杵锥的根部开凿了一个深深的木槽,槽口正对着水管。当水流灌满木槽时,杵锥便会高高地扬起,将水倾倒而出,杵锥便“扑通”一声捣入臼窝。如此反复,便会舂捣出白花花的大米。但水碓房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一年一度的“舂粑粑”。过大年的头两天,即使生活再困难的人家,也会毫不吝啬的选上几斤上等的白米,用开水涝过,再放入甄子蒸个半熟,然后挑到外公的水碓房来舂。舂成面团状后,便拿回家去“拓粑粑”。记得奶奶最喜欢用一块雕刻有各种古朴图案的栗木模子,拓压出各种形状的粑粑。有鲤鱼状的,有蝴蝶状的,有元宝状的,有菊花状的,也有各种各样的生肖图案。粑粑拓好后,还要用鸡毛蘸上各种食用颜料,细细地画描。那可真是一件件古朴的艺术品,那么拙朴,那么随意。
近一两年,碾米舂粑粑都早已被机械所替代,水碓房也早已成了一片荒草萋萋的废墟。但我每次回到老家,都要到水碓房的遗址上看看,坐下来,吸上一支烟,回想那些曾经的辉煌,寻找岁月不经意间滞留下的点点痕迹。面对着那一截残垣断壁,我象是感受到了一种过程,倾听到了一种回声。我喜欢看那半截残破老墙在夕阳下的剪影,油画般浑厚而神秘,沉寂而静穆。它就那么褴褛地横迤在板桥河上,像一位饱经沧桑,饱经世故的老人,真实而又满足。
板桥河是故乡一条唯一的河流,它从大山深处流淌而来,又幽幽地流向遥远的大山深处。它仿佛只是一个行色匆匆的过客,故乡只是它漫长的苦旅中一个小小的驿站。但它所给我的故乡带来的,远非我们所能看到的一切。它为我们带来了绿荫,带来了恩泽,带来了收获与希望,也给我单调的童年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为我的成长,为我走出大山,给予了许多有益的滋养和启迪。以至在离开故乡许多年之后,在一座遥远而喧嚣的城市,我依然能够清晰地倾听到它昼夜喧哗的,朴素而清凉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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