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人性的李乔
最后一次见到李乔,是一个月前,那时他已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双颊微红,眼有些肿,很难睁开。我怪自己去迟了,但一说名字,他还是听出了是我。
平时我们都叫他乔公。听说他病了,是去年深秋。那几天我染上流感,到医院打针,碰见了乔公的女公子李秀,才知道乔公前几天有一次中风,住了几天院,恢复得不错,原来不能动的左半边身子竟然能动了。我先是一惊,继则一喜:乔公又创造奇迹了。他身体一向很好,虽年逾九秩,生命力依然旺盛。只要可能,他总想跟年轻人一起出去,到处走走。前两年他不慎摔折了腿,许多人都为他担心。乔公则一如往常,但逢天气好一点,便拄杖来到翠湖边,把伤腿的裤腿管卷得高高的,晒太阳,既搓且揉。大半年后,他竟康复了,每晚照样绕翠湖散步。一个90多岁的老人,对生仍那么执着,又那么坦然,让我不禁心生愧怍。
那天我深深感慨的,仍是乔公生命的顽强,他对他人生命的尊重。作为一位"向往着更好的世界"的作家,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对普通人的同情和热爱。他的人生,他呕心沥血的文字,早已成为云南乃至整个中国文学界的碑石。生命到底是什么,是个哲学问题。如果让我回答,我想,真正的生命,总该充满对未来之渴望,对明天的向往吧。人生在世,难免种种曲折,像乔公那样充满了人性的人,对未来,对明天,则更多一份执着,一份热烈。比之乔公,余生也晚,十多年前我所谓"人性的李乔",不过是个人的一点感受,后来不断有人提及,但提及者对人性的真谛,又理解多少呢?
住在翠湖边时,每遇乔公,不等我开口,他总是抢先问我近况,直到那天在医院,也依然如此,语调则更有父执般的慈祥。我如实禀告,在做什么什么,他说这些年你写得太勤,太苦,要注意休息,爱惜身体,来日方长,不要去争一时之短长。这样的话,由乔公对一个晚辈说出来,自有一种特别的分量。他是老师,是长辈,云南、中国,有几个李乔?于是我感动了。感动是什么?一个在人世活了近百年的老人的叮嘱,已很难得,更难得的是那既无涉权位,也无关虚荣,更不是时下屡见不鲜的营私舞弊、相互利用。在一些人眼里很可能是无足轻重的,我心里却热烘烘的,感动了。多年磕磕碰碰,我已很难被什么打动,假惺惺的不必说,即便是好心,我也多不在意,偶有感触,也粗糙,只是些被磨毛了的心情。但乔公的叮嘱,他带着浓重石屏口音的话语,却在我心里久久回响,让我苦思良久。到了现在,当他已然远行时,我才体会到他那些话的分量--他对他的同辈友人,对后之来者的关爱,同样无关权位与虚荣。
但他毕竟去了。听说弥留之际,乔公是留下了一些话的,有的堪称经典。那当然只是长者对家人的嘱咐,但我想,那也是他对一向敬重他的人们的叮嘱。远行前他的那些家常话,正是人性的李乔最后的肺腑之言。他关心的,仍然是人,也始终是人,诸如好人与坏人、正派人与小人,是人之为人,是人世人间,而时下,已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那些闪烁着朴实光华的生命了,何况那只是一个老人远行前的一番感慨呢!但我想,许多人会永远记住他,记住他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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