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范:“昆明”地名由来
01 “昆明”由来
“昆明”是古代少数民族“西南夷”中的一个民族(昆明族)的族名,其音译又记为“昆弥”“昆瀰”,西汉时他们还处于“随畜迁徙”的游牧生活阶段,属古羌人后裔中的一支。此事首见于太史公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西自同师(今保山等地),北至楪榆(今大理等地),名为嶲、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数千里。”此后,见诸记载的有《后汉书·西南夷传》:“又有嶲、昆明诸部落,西至同师,东北至叶榆,地方数千里,无君长,辫发随畜,迁徙无常。”《通典·西洱河》:“一名昆瀰,汉武帝象其形凿之以习水战,非滇池也。古有昆瀰国,亦以此名然。”全祖望《昆明池考》:“而昆明之属无君长,又为滇檄外之蛮。汉之通西南夷也,本求身毒国,以达大夏,于是发使滇国,滇王为之求道,以隔昆明,闭汉使,不得通。武帝闻而怒,欲讨之。闻其地有昆明池,乃于长安西南作昆明池,以习水战。……《通鉴》:‘唐武德四年,昆明遣使内附。’……是昆明之当在今大理无疑。”胡蔚本《南诏野史》亦记有“昆弥国”。《新纂云南通志》卷三也说“昆弥即昆明”“汉武帝使王然于等十余辈道出西南夷,西指求身毒国(今印度),至滇,滇王尝羌仍留,为求道,四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身毒国。夫头兰闭滇道汉能诛之,昆明闭身毒道,汉终不能通之,是昆明为今大理、丽江一带之强夷可知矣。”
至于“昆明”这个族名,还有无其他含义,史籍无明确记载。后人在探索中有如下说法:
一是有人以晋人常璩《华阳国志·南中志》所说“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来解释。认为“昆”意为大;“明”(“弥”“瀰”),为羌族自称之“米”;“昆明”即大民族、大部落之意;“大种曰昆”即昆明族是力量较大、人口较多的民族。而“昆明”是由族名转化为地名的,说“昆”意为大,或为人口众多,应有民族语的根据,但至今尚无证据。而且常璩说“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其实是对昆明族、叟族两个少数民族战斗力强弱、人数多少的比较,即昆明族“大种强夷”是人数较多、力量较强之意,并不是解释“昆”意为大,为人口众多。《白族简史》亦认为,“南中的叟是滇王国亦即‘滇僰’的直接继承和发展者。他们都是今天白族的先民”,而“昆明”“是今天彝族的主体”,“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大小’指人数多少,而‘种’应是族属的区别。”这也说明常璩是对两个民族战斗力强弱、人数多少的比较,而不是解释“昆”的含义。
二是曾有学者以汉文“昆明”来解释。引用许慎《说文解字》:“昆:同也。从日从比。徐锴曰:日日比之是同。”“明:照也。从月从日。”由此引申,将“昆明”释为“与日月比明”。并以现今云南省会昆明“常年阳光普照”,具有日照时间长、阳光充足的特点来支持“昆明是日月比明”的论点。诚然,今云南省会昆明确有阳光明媚的特点,是人们公认的春之城、花之城、阳光之城,从发展旅游的高度加以美化和提升都是可以的,但从地名科学的角度看,因古今有多处地方都称“昆明”(下文将要谈到),不能说这些地方都是“常年阳光普照”之地。以汉文解释“昆明”的还有1924年成文出版社出版的张维翰《昆明市志》:“昆明北梁王山名昆仑……昆明之名取义于云南洪水退除,昆仑山南方有离(黎)明景象,当属非虚……昆明名取义不外标识云南文明景象……谓日月相推而明生可以烛照一切,盖云南僻处边徼,开辟较后,以昆明名省会,谓自后当可比同腹省,或其光明更著,可以照耀各先进省也。更就字形而言,昆为‘日’‘比’二字并合而成,即日月合璧之意,言其前途之发达将与日月之升恒也。”此说亦不可取:梁王山有两座,一座在昆明东北部的嵩明、寻甸县境;另一座在昆明东南呈贡区、澄江县境。前者因元末统治云南的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在山顶扎寨驻兵得名,后者亦因山上有梁王屯兵的营寨及校场得名。上文所说“昆明北之梁王山”当是指嵩明、寻甸县境之梁王山。《新纂云南通志》卷三十二《地理考十二》考证认为,《汉志·益州郡》之牧靡县“则嵩明当牧靡故地。……则今之寻甸亦牧靡故地”。其书并《水经·若水注》及《元史地理志》诸书皆无上述记载;“云南洪水退除,昆仑山南方有离(黎)明景象”之说亦无依据,“日月合璧”与“日月比明”都是以汉字比附其意,并说昆明为省会名,“取义不外标识云南文明景象”,比内地省“光明更著,可以照耀各先进省”,“言其前途之发达将与日月之升恒也”,作为文学的夸张和激励有可取之处,但按地名科学来衡量,则有望文生义之虞,不足取。
三是按羌语、彝语来探讨“昆明”的含义。有的认为“明”“弥”为羌族自称之“米”,或认为是彝族称地之“咪”。如《昆明日报》载乃强之文认为“昆”为“雪山”,“昆明”为“雪山人”;又载何在之文,认为“昆明”“为彝语‘嘿咪’的音译,其中‘嘿’是海,‘咪’是地,合之意为‘海边之地’。”该文还说:“从历史上看,自称‘昆明’的部族早先在洱海等地游牧,东汉以后遂在滇西洱海、滇中滇池地区定居,以‘嘿咪’(即海边之地)自称是有根据的。尔后人们以族名代地名,亦是自然而然之事。”上述按少数民族语来探讨“昆明”的含义,其思路应予以肯定,因云南自古为多民族聚居区,来自少数民族语的地名确实很多,这种探讨有助于防止和克服望文生义来解释云南地名的弊病,也有助于推动云南民族语地名的研究,应当继续进行下去。同时亦应指出,把“昆明”释为雪山人、海边人,所说各异,尚缺乏证据,难以服人。
笔者认为,如彝良县名来自“易娘”部落之名,师宗、弥勒县名来自部落头领师宗、弥勒之名一样,“昆明”也是以民族语作为族称,这个族称当与部落之名或部落酋长之名有关,这类情况在云南地名中为数甚多。在今昆明市所属范围内,就有安宁市,其名来源于彝族男子阿宁之名;官渡区的阿拉乡,来自彝族青年阿拉之名;宜良县的阿拉格村,彝语中“格”为“河那边”,意为“河那边土司阿拉家的驻地”,均来自彝族人名。记得二十多年前,曾有作者在《云南日报》上发表游盐津豆沙关之文,并在文中质疑道:如是雄关,因何以如此稀松的豆沙为名呢?这种质疑是可以理解的,曾激起了人们探讨地名由来的兴趣。但豆沙关实是来自守关彝族将领豆杓之名,音变而称豆沙,与作为食品的豆沙是毫无关系的。上述部名、人名是在上百年、上千年以前文化尚不发达的情况下取的,其取名时有一定的随意性,这些称谓不一定都具有某种含义,如要探讨,并得出可信的结论,难度当属不小。
02 “昆明”古今有多个
古今称“昆明”的地名不止一处:
(1)汉之“昆明”,在西洱河地区,沿用至唐初。
(2)唐之“昆明”,即今四川盐源,唐武德四年(621年)置。
(3)三国时之“昆明”,在滇东北。如《三国志·蜀志·李恢传》载:“丞相亮南征,先由越嶲,而恢案道向建宁,诸县大相纠合,围恢军于昆明。”此即《新唐书·南蛮传》所说的“昆明十四姓之地”。《新唐书·南蛮传》说:“咸亨三年,昆明十四姓率户二万内附。”该书称今云南省会一带为昆川(唐名),称今大理一带为“昆明蛮,一曰昆弥,以西洱河为境,即叶榆河也”,可知昆明十四姓之地与上述有区别。《华阳国志·南中志》载:“故都督治,有邓安远城也”,“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先主定蜀,遣安远将军邓方,以朱提太守、 庲降都督,治南昌县(即南秦,今贵州毕节)”。后治平夷县。《新纂云南通志·大事记·三年春》说:“盖恢(李恢)此时任 庲降都督职侨治平夷,故由平夷治所出军也,恢传云道向建宁,追奔逐北……”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说:“平夷县应在今贵州普安之地。”因此,李恢进军路线,是由黔西北前往建宁即今曲靖,中途被困于昆明,以地望看,此“昆明”在今滇东北一带。《卢弼集解》将昆明十四姓地解为“昆明,即滇池”,定为今之“昆明”,系对古今“昆明”同名异地失察所致,当时滇池一带为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所置之谷昌县,三国时仍称此地为谷昌,不称“昆明”,隋、唐时置昆州,又称昆川,但不称“昆明”,直至蒙古宪宗四年(1254年)始于今“昆明”地设“昆明千户”,元至元年间才置昆明县为云南行省治所。因此,从上述史册记载和李恢行军路线判断,“围恢军于昆明”非滇池地,而是在滇东北。即1987年版《彝族简史》所说:“李恢进兵的路线,大致为由黔西北经滇东北到达建宁。李恢在由黔西北向滇东北行军途中,曾被围于‘昆明’。‘昆明’作为地名出现,表明了在三国以前或东汉时期滇东北一带早已有‘昆明’部落的分布。”
(4)元之“昆明”,为今云南省会。徐嘉瑞《大理古代文化史》说:“昆明有三:一为汉之昆明,即今之大理,而武帝所凿‘昆明池’(元狩三年)即象西洱河;二为唐之昆明,即四川盐源,唐武德四年置;三为元之昆明,即今云南省会也。”
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牂牁昆明地区之部落》讲了四个“昆明”地名,即:“昆明为部族之称,亦用作地名,而在各时期以昆明为名者,不止一处。如汉时西洱河地区称昆明,沿至唐初亦用之;又唐初以汉之定筰(今盐源等地)称昆明,南诏时犹有昆明城;又蜀汉时在建宁、牂牁相接地区有昆明(在今滇东北地区),唐代亦称之;至于滇池地区之昆明地名,则元代始有之。”
以上三四个地方称昆明,当属定论。另外,尚有:①今贵州境古有称“昆明”之地。如《新唐书·南蛮传·昆明》载:“开成元年(836年),鬼主阿珮内属。会昌中(841—846年)封其别帅为罗殿王,世袭爵。”《新五代史·四夷传》:“昆明在黔州西南三千里外,天成二年(927年)尝一至,其首领号昆明大鬼主罗殿王普露静王,九部落各遣使来。”据方国瑜先生考证,“普露盖即普里”,罗殿即罗甸,“则为东晋以来之夜郎郡,主要在安顺地区”。②今丽江一带古亦称昆明。《丽江府志略·建置》载:“史称嶲、昆明地。”《寰宇通志》亦载:丽江军民府“郡名昆明(唐名)、丽江(元名)”。两书均载丽江古时也称“昆明”或为“昆明地”,说明与它相连的盐源等地皆因古有“昆明族”聚居而得名。
综上所述,古今滇川多处称“昆明”,说明“昆明族”从西汉至元代在今四川、贵州和云南保山、大理、丽江及滇东北、滇中一带都有分布。《华阳国志·南中志》说“南中曰昆明”,也说明晋时“昆明族”分布已广。此外,唐时南诏统治者曾将原居滇西一带的“昆明族”大批群众迁往拓东城,即今昆明城一带。故隋、唐时于滇池地区置昆州,唐时又称昆川。至蒙古宪宗四年(1254年),于鄯阐城置昆明千户,此为建置上今省会称昆明之首。《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载:“元至元十二年(1275年)昆明千户改昆明县。”1922年“析昆明县城内外不属于五乡者置昆明市”,此为昆明称市之始。1953年撤昆明县入昆明市。
古今多个“昆明”,至此存其一,其他均在历史长河中消失了。
03 探源溯流“春城”名
昆明城区地处昆明“平原”上。当地称“平原”为“坝子”。全省山区面积占94%,坝子仅占6%。昆明坝子总面积为1070平方千米,其中平坝771平方千米,为滇东高原最大的山间盆地,属断陷盆地。海拔1900米左右,其中滇池常年水面为1886.5米,市区多在1891~1908米。
昆明虽然地处北亚热带,但因北有高山阻截寒流,南有南亚暖流相济,内有湖泊调节,构成特殊的气候,境内多数地区春季温暖,秋季温凉,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似温带气候,年平均气温14.8℃,故有“春城”的美称。《云南省志·天文气候志》载:“如昆明,尽管海拔1889米,大于、等于10℃的积温4522.6℃,比海拔仅167米的桂林积温5920.0℃少1400℃;而大于、等于10℃的日数,却是昆明(262.8天)比桂林(259.6天)多几天”,“昆明最热月气温19.8℃,比全国有名的避暑胜地庐山(22.6℃)、衡山(21.6℃)、大连(23.9℃)、避暑山庄(24.8℃)、青岛(25.1℃)还凉,可与巴黎(19.8℃)、维也纳(19.9℃)比美。”明人杨慎赞之为“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这样良好的气候条件举世不多,实属避暑御寒之宝地。随着交通、通信、供水、供气、环保、投资环境的不断改善,昆明环滇池地区,滇中环抚仙湖的玉溪地区和曲靖地区,滇西大理、丽江、临沧地区,滇南的思茅、个开蒙等地区,将有可能成为国内外最具前景的旅游胜地、度假胜地、会议中心、展览中心和国际性、地区性组织、大集团公司常驻地,从而使云南在扩大开放中获得长足进展和巨大效益。
至于最早称昆明为“春城”的人是谁?史无明载。
韩翃《寒食》诗:“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此诗不是咏昆明,而是咏长安。其意为:春天的长安城,无处不飘落着花瓣;在寒食节这一天,东风吹拂,御沟旁柳摇枝斜。日暮时汉宫中给宠臣们传发蜡烛,虽然此节禁止用火,但王侯贵族家中燃蜡泛起的轻烟却袅袅不绝。
《寒食》诗中称长安为“春城”,其意为春天的长安城,与后来人们称昆明为“春城”,其意为四季如春之城的含义是不同的,但作者韩翃为唐代诗人,他是我国创造“春城”一词的较早者,而且此诗为唐诗中的名篇,脍炙人口,对于后来人们将“春城”转移作为四季无寒暑的昆明的美称,当是有启迪、有影响的。
明代杨慎的诗中,多处使用“春城”一词,如《晋宁观社将归留别诸君子》:“东台北道苦相留,花月春城夜色悠。欲把归期卜神语,紫姑灯火正萧条。”《席上漫兴重赠罗果齐》:“君侯载酒过春城,画戟清香绛烛明。”《春望三绝》“春城风物近元宵”等。
清代昆明诗人王思训《野园歌》曰:“浮云渺忽春城隈,乐游谁拟姑苏台?夷光未去走麋鹿,红墙碧树鸟栖哀。”
上述为诗歌中称昆明城和附近城池为“春城”之较早者,至于省内、国内民间口头流传称昆明为春城者当属更早。
古老的彝族,还能有多少东西能在时代大潮中存留下来,也许不会有明确的答案,但我们可以尽力去为她留存一些有价值的文化,这就是彝 族 人 网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