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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首页 > 文学 > 小说/纪实文学/剧本《边关冷月》连载之九
十七
在缅甸曼德勒省的一个村庄里,赖拉老汉正在用竹子编一个箩筐,他的身边摆了一堆划好的 篾子,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在玩耍。房屋比较破旧,可一间破房旁还用树枝搭了个简易的车棚 、里边停着一辆三菱轿车,看样子是自家的。
赖拉老汉一边编着,一边在嘟哝着什么,他的眼睛微闭着,从神态和动作来看,他的编筐技 巧非常娴熟,你不用怀疑他不用眼看都能将筐编好。
就在赖拉老汉幽然自得之际,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老赖多年不见,你的身体很结实啊。”
赖拉一惊,放下手中的活计,打量起突然之间站到他前面的两个人,尤其是那个说话的中年 人似乎使他从遥远的记忆深处想起了什么。
“马——团长?你是马团长?你还活着?”老汉——一脸的疑问和惊喜。
“正是,老赖,生活过得还好吗?阿彪,这是赖大叔。”
“老赖,这是我的儿阿彪。”两人正是在瑞丽消失的马文才和马彪。
赖拉是当年马文才在外籍军中当团长时的一名排长。那次惨败后,马文才部剩余三个人,这 三个人中就有赖拉,赖拉把老家的地址留给马文才,便与另外两个人跑回老家去了,而马文 才还要经过对方控制的一些地区才能返回驻区。
马文才当年不仅打仗有一套,带兵也很有一手,得到部下的拥戴。况且他具有某些使人艰以 忘怀的特征,使赖拉老汉不太费劲就认出了他。
十多年不见,自有一番畅叙。赖拉全家热情地接待了马文才和马彪。
马文才此行当然不是来访友叙旧,他在瑞丽进红柚木仅仅是个掩护,暗地里则通过这个渠道 将大批毒资转到了缅甸,即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现在他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缅甸。这 次购毒量巨大,因此他决定亲自到金三角走一趟,直接洽谈,但他从来没有到过金三角,如 果没有熟人引见,陌生人乱闯进去几乎十有九死。找什么人引见呢?马文才知道赖拉与“金 三角”有来往,这才找到赖拉家里。
马文才怕赖拉不愿引见,因此先试探地询问了赖拉,没想到赖拉欣然答应。
三天后,马文才、马彪和赖拉三人贺驶赖拉家的三菱车向金三角进发。
由于路况特差,五天后他们才到达“金三角”的边缘地区。他们将车暂存在一个村政府后, 带上干粮,长刀,从个人手里买到的手枪、冲锋枪等枪支弹药,穿越林海的崇山峻岭,进入 了“金三角”。
马文才此次欲购500多公斤海洛因,这对金三角无疑是个大买主。考虑到国民党军残部中成 分复杂,关系生疏。因此他们多绕道与坤沙联系。虽然电报已经发到坤沙的司令部欣德村, 中间联系人世王抵达等候,但他出去仍然困难重重,因为双方都只是通过转道的关系有过来 往,马文才以前多靠云南省境外一侧组织进货,从来不到金三角腹地。而且坤沙并不认识这 个可组织购买“金三角”地区海洛因年产量20%的人,只知道平远地区是著名的毒品集散地 并确信有相当的贩毒武装。
此刻,马文才一行三人正行进在莽莽原始森林中。
山陡林密,荆棘丛生、若不是带了缅甸产的长刀、根本无法穿越这些浓密的山林。赖拉虽然 曾来往于这一带,但近几年没有来过,原先记得的小道已不复存在,他们只好且停且走。
在赖拉比较熟悉的几个山寨里,他们补充了食品和饮料。
这天,已进入罗兴汉控制的山区。山中人烟也逐渐多了起来。山上有打柴的,也有打猎的, 事实上这些人是设在外围的流动哨。各贩毒集团之间为了各自利益经常发生武装冲突,打得 你死我活,因此,马文才等人不敢留宿到村中,而是在远离村寨的山上歇息。当晚,他们歇 息到一个山洞里,赖拉说他曾在这里住过很安全。
他们安排了轮换值夜班,先由马文才,其次是马彪,后半夜则由赖拉老汉守。
凌晨四点钟左右,马文才在沉睡中就听到赖拉闷哼一声,他马上一跃而起,向洞口冲来,紧 跟着他后面的马彪双枪已平端在手中。
洞口的景象使他们大吃一惊:
昏暗的月光下,赖拉浑身是血躺倒在地,脑壳已掉了半边,腹腔也开了,显然已气绝身亡。 在赖拉旁边有几撮毛,马文才捡起来看看,示意马彪马上退回洞里,紧跟他也弯腰退回到洞 里。
“怎么回事?”马彪有些不安地问。
“老赖可能遭到了黑熊的袭击,这下有些麻烦了。”马文才有些沉重,但仍然很冷静。
“我们怎么办?”马彪问道。
“收拾一下,这可能是一个熊窝,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马文才说道。
他们收拾起行装,将老赖尸体拖回到洞里,盖了些松土和枝叶盖上,离开了山洞。
马文才因以往的经历,对缅甸东部一带较熟悉。但十多年没来他也很难辨认出地点,此时他 们又不便问更多的人,那样容易引起怀疑。怎么办?
马文才是办事慎密的人,他在寄存车的地方早已准备了“金三角”地区的军事地图,他们继 续按图索骥般向东摸去。
一天清晨,他们醒来时发现双手双脚已被五花大绑,简易的木屋外有许多持枪的人在看守。 马文才因想昨夜的情形,估计是被这些人用药迷倒了,身上的枪支已被他们搜缴。
这是一伙什么样的人呢?从昨日行走的路看仍然在罗兴汉的领地内。
中午,几个持枪的人把他们押解到一间比较大的房子里,砖结构的,有三层,可能是一个小 头目的驻地。附近还有一些简易房屋,来来往往走动着许多背枪的人,在一处较密集的房屋 周围,巡逻着一队队服装整齐的士兵,可能就是一个海洛因加工厂。
那些人将马文才和马彪押进屋里,客气的请他们坐在沙发里,但没有给他们松绑。
等了一会儿,一个五短身材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他全副武装,军服的肩章上带着少校 军衔,六个卫兵端着冲锋枪和卡宾枪跟在他后面。少校在马文才前面的一张桌子后坐了下来 ,六个卫兵分三个一组在他的两侧,六支枪口黑洞洞地对着马文才、马彪二人,其他人则退 守到了门口。
“你们是什么人?”少校发话了,用的是缅语。
“打猎,我们是进山打猎的。”马文才沉着地用缅语答道。
“哈哈哈,朋友,你们不老实,你说,到底是干什么的?”少校狂笑之后,用手指向马彪、 要他回答。
“打猎的”,马彪也用缅语回答,显然在路上他们已准备好应付不测。
“打猎?打猎用这个干什么?”少校手中掐起马文才的军事地图。显然,引起少校怀疑的倒 不是那些枪支弹药,那些枪支很多山民都会使用,的确也可用来打猎。可这种军事地图不是 经过培训的指挥官一般是看不懂的。
马文才尽管老奸巨滑,这个也难以回答了,他的这张地图本来放在贴身口袋中的,没想到被 这些人翻了出来,不过他一转脑袋,有了答案:
“啊,长官,是这样,我原来当过兵,会看这东西,这次追一头老熊,追到深山里,怕迷路 、就带了这张纸。”
“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少校又问。“啊,知道,这里是罗司令的领地。”
“那么,你们打熊打到这里来?哈哈哈”,少校又是一阵狂笑。
马文才真不含糊,说道:“长官,我们知道罗司令是效忠政府的,我们是政府的平民,请你 们放行。”
“哈哈哈,效忠政府?政府的良民?好吧,来人!好好伺候他们。”少校命令道。
门外几人冲进来,将他们带回到先前关押木屋里。
夜,漆黑的夜,在这亚热带的原始森林中,蚊子像一组组轰炸机袭击着马文才和马彪,而在 外面的人则一遍遍用万金油涂满身上,还时不时过来对被蚊子叮得凹凹凸凸的马文才和马彪 挤眉弄眼。
夜色已深,马文才在思索着,离柚木行动接头时间只有几天了,到时赶不去,后果更加麻烦 。这个罗司令手中固然也可以买到货,但与坤沙司令毁约,则是一件更加严重的事情。
他手下的杀手必然把你追得无法藏身。
但是,如何从这里脱身呢?
闹腾半夜的士兵,大概是累了,他们商议两组分开在木屋两侧,每组留下一个士兵来回走动 看守好,其他人挤压在一起睡着了,还响起了鼾声。
有了!马文才心念一动,对马彪耳语了一阵。马彪点点头,两人暗暗地在木桩上磨动手上的 绳子,磨的声音不小,但没超过那些打鼾的声音,而且这木屋里有横行,两个士兵没有在意 。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绳子磨断了,两人的手上也沾满了鲜血,他们继续悄悄地将脚上的绳子 解掉,看着其他人已沉沉睡去,两个看守显然有些疲倦,马彪开始翻来覆去折腾。
两个看守一听,马上凑过来问:“干什么?”
“兄弟,他被蛇咬了,要请你们帮帮忙。”马文才焦急地说道。
“哪个地方被蛇咬了?”两个看守问道,脸已凑到木栏的空隙中,这时四个人相距得很近, 马文才轻咳一声,两人同时射出右掌,快如闪电般扼向两个看守的脖子,那两个看守哼都来 不及哼,脑袋就耷拉下来。
马文才与马彪爬上木屋顶端,从空隙中爬了下去,捡了两个被扼死的看守的枪,趁夜色向森 林中逃去。
军用地图被搜走,他们只有凭感觉向东摸去。
第三天下午,马文才觉得可能进入坤沙的领地了,两个人在树丛中休息,由于连日只有野果 充饥,此刻两个人早已精疲力尽,就在这树丛中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应该尽快接上头,马文才想着,叫起马彪向丛林外摸去。
“不许动!”
“把枪扔出来!”
丛林外突然响起一片缅语吆喝声,还有几支冲锋枪在嗒嗒地朝天放枪,显然,他们已被团团 包围了。
“把枪扔出去。”马文才对马彪说道。
两人把枪扔出去,丛林外又响起叫喊两个人抱头出来!
“出去吧。”马文才对马彪说,两个将手抱在头上,走了出去。
丛林外已站两大队人马,很多士兵都持冲锋枪,还有两挺机枪也架在那里,显然,对方并没 有轻视他们。
这时,从人丛中走出一个人来。他中等个头,粗短的头发微微弯曲,面色黑红,作战服上挂 着中校章。他向马文才马彪喝道:
“两位‘打熊’的,罗司令想见见你们,为什么不辞而别?”
“哪个罗司令?”马文才问道。
“哈哈哈,还有哪个罗司令?”那中校不怀好意地笑着。
“是罗兴汉?”马文才有些疑惑,怎么还没有逃出这个魔鬼的领地?
“不是他还是谁?来人,把他们捆起来!”
几个士兵上来将两人五花大绑起来,推到中校前面。
中校看着马文才,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他惊喜地叫起来
“团长?你是马团长?”
马文才看着眼前这个中校,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是——噢!你是拉罕啊。”
“你果真是马团长,你还记得我”,中校有些兴高彩烈。
“你怎么混到这里来了?”倒是马文才先发问。
“唉,那次战役后,我逃回家呆了一段时间,后来投奔了彭司令,前段时间刚刚并入罗司令 的。”拉罕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呼叫道:
“来人,快给马团长松绑,看我一看到老团长,太高兴了,竟忘了给团长松绑,马团长,请 你原谅。”
“拉罕不要叫我团长了,我早就不当什么团长了,你若念旧兄弟情,叫我马大哥就成。同时 ,请你放我一次,我有要事需要马上向东边赶去。”马文才对中校说。
“好说好说!马大哥,你既然到了这里,就到小弟那里坐坐再走,你这么急急忙忙往东赶, 定是去坤沙司令那里,这里离他们远了。”
“我负责罗司令东部的防务,离这很近,前天接到总部的命令,要我截住两个逃跑的猎人, 没想到会碰到大哥。”
拉罕一挥手,领着马文才和马彪向他的指挥部走去,这是一个在山谷中的临时兵营。由一个 帐篷和木棚组成,看模样驻扎着两个营左右的兵力。
当晚,拉罕盛情款待了马文才和马彪,他们详述了别后的情况。
拉罕以前在马文才手下当连长,很得马文才赏识。他们的私交好,最后那次战役中,护送马 文才出来的人中他是其中的一个,最后他与赖拉、拉罕三人在马文才的催促下向西逃了。
之后,拉罕投靠了当时在缅甸东部地区的武装。前几年,这股武装与卷土重来的罗兴汉勾结 在一起,控制了金三角地区西部的鸦片、海洛因的生产和销售。
拉罕在罗兴汉的武装中任团长。在指挥部驻扎了两个营左右的兵力,其余一营多的兵力合散 在指挥部前翼,主要是防止坤沙从西部地区的非法购销。
拉罕听了马文才大致的状况,邀约马文才与他合伙干,马文才婉言谢绝了。
次日凌晨,拉罕给马文才和马彪派了两个向导,送给他们一些枪支弹药和干粮以及一张军事 地图,他们便趁着天不亮,进入了坤沙的领地。
这一带属于湄公河流域,气候异常炎热,森林茂密,林中还有蟒蛇出入。
当天中午刚过,马文才和马彪就被坤沙手下的一队掸族士兵拦住了,他们被带到了一小座用 帐篷支起的兵营内,他们并没有捆他俩,只是收走了他们手中的枪支,好像他们已得到某种 命令在等待马文才这个不同寻常的大买主。
在指挥部,一个指挥官摸样的人走出来,是个上尉,用缅语与马文才对上了接头暗号,“大 象到里去了?”上尉问道。
“钻到了柚树林中,”马文才也用缅语答道。
“是上了天还是下了地?”上尉又问。
“上了天。”
“来人,安排这两位先生住下,”上尉命令道。
暗号对上了,三级暗号,他们才进入外围。
他们在这座小兵营住了三天后,上尉安排一队士兵将他们护送到一个较大的兵营,在这兵营 对了二级暗号,住了两天,二辆越野吉普把他们从山区公路送到了一个长的山谷,山谷中住 扎着许多兵营,在兵营中间分布着几个海洛因加工厂,加工厂周围防守非常严密,到处有持 枪巡逻的士兵。
马文才和马彪被带到了山谷侧边的小山坡,这些山坡上长满了高大的椰子树和棕榈树,翠绿 的树林间散布着一栋栋二层楼的小别墅,有的别墅还建有游泳池,楼前有草坪和花台,花台 中有各种生长于热带的异草奇花,其中也有罂粟,不是很大的花朵正在娱艳地开放,正体现 了金三角的特色。
马文才和马彪分别被带到了两栋别墅里,相距不远,但不能相互走动,别墅周围有铁丝网, 门口有士兵把守,卫兵的任务不仅是守卫,还有监视的任务。
马文才被人带进院子后,那人问他道:“先生,是先休息还是先用饭?”
“先休息。”马文才说。
那人对别墅里的管事说了些什么,走开了,管事员是一个衣着整洁的老头,他用汉语彬彬有 礼地向马文才说道:
“先生,请你进去好好休息吧。”说罢用手向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马文才简单地道谢,向里走去,房里的地板上铺着地毯,空调机放出凉风很凉快 。
马文才刚一停歇,很快从里面走出两个身穿短裙衬衫的女招待,娇滴滴地用汉语说道:“先 生,你好!请好好休息。”
说着来接他手中的行李实是一件外衣,管事已溜到门外。
其中一个女招待将马文才领到楼上的卧房里,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在浴池里放好了水,过来 对马文才笑着说:
“先生,你请洗澡,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请你出去!”马文才混声说道。
女招待仍然满面微笑退出了房门。
马文才一觉醒来,已到下午。他换了卧室衣橱里备好的干净衣服,向楼下走去,楼房前面的 草坪上有一个较大的游泳池,有几个女郎穿着三点式泳装在碧水中游泳嬉戏,还有一两个则 卧在草坪中的红伞下,夕阳晒在他们光滑的皮肤上反射出一层光晕,有几个看到马文才走过 ,还向他叫道:
“先生,游泳请到这。”
马文才知道,这些女郎是别墅的招待,也是“金三角”的陪宿女郎。她们都长得很漂亮,很 聪明,表面上他们是招待来这里的重要客人,实际上她们同时监视来这里的买主,并为她们 的主子刺探情报。
这些女郎有来自越南的,也有来自泰国、香港等地,甚至还有来自日本和欧洲的。当然,她 们多半是被诱骗和拐骗到这里的。从她们的来路,也可看出“金三角”毒品的去向。
晚餐非常丰盛,来陪餐的一个中校告诉他要他先好好休息几天,“马先生,司令对你的到来 很高兴,他将亲自会见您。”中校说。
从接待的规格来看,坤沙确实没有小看他们。
马彪那边的情况如何呢?马文才倒不耽心。路上他们就商量好,如果被分散,马彪什么也不 说,一切由马文才安排。
晚餐结束,中校告辞了。
马文才在花台边散步,观赏着那些正在盛开的罂粟花。硕大的花朵在黄昏中显得更为娇艳, 马文才望着这些花朵,有些纳闷,这么美丽的花怎么就能结出那么恶性毒的果实,会使那么 多人疯狂呢?有些被毒致死的人甚至不知道使他们飘飘欲仙,寻死觅活的白色粉末是以这样 漂亮的花朵结出的果实中提取出来的。
这种漂亮的花朵结出的果实中含有一种乳汁,将这种乳汁干燥而提炼即得鸦片,是棕褐骨块 状,有一种特殊的气味。通过鸦片注射用药,复方樟脑酊,复方桔梗片中即含有此种生物咸 一类物质,主要的成份是吗啡,对止咳和止哮有较强的作用,同时具有明显的提神功力,而 海洛因实际上就是高纯度的吗啡。
其实,使人疯狂的不是这些花,也不是由这些花的果实的分泌物中提取的海洛因,使人疯狂 的恰恰就是人自己,如果不是人去将这些果实变成害人的毒品,那么罂粟是不会使人谈之色 变的神秘植物,而仅仅是自然界中普普通通的植物,就它的花和叶而分,也不过是园艺学上 具有一定的观赏价值而已。
但是,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那么疯狂呢?疯狂源起于人的无知、愚昧和邪恶的心态。
人类在生存的搏斗中,更多的时候都是将力量投放在与人类本身的搏斗上。在人类的发展史 上,几乎找不到没有战争的时光。现代人类的文明在道义上肯定了每个民族的生存权,肯定 了自身的价值,但这有一个前提,整个人类必须是协调发展的,任何国家和个人不能无端地 否定其他人的生存权利。
然而,人一旦有了那些邪恶欲念,他便要疯狂了,就不再去顾及其他人的生存,不但自己疯 狂,也使他人疯狂,毁灭自身,也毁灭他人。
而人的愚昧无知或好奇无聊使他无法拒绝疯狂的诱惑。就像那些淹死在祸水中的人,他们在 汗毛孔扩张,脑神经昏昏然,飘飘然的时候,居然就忘记了沉在祸水中的后果。
越是自负的人,越不容易看清自己。
马文才自认为是理智的,其实,他不过是一种沉静的疯狂,履行着一种使人不易察觉的邪恶 。
此刻,他呼吸着罂粟花释出来的芬芳。
轻风吹过,似乎香气更浓了,原是花丛后面走来一个女郎,半透明的泳装将她优美的曲线衬 得若隐若现。
“小马先生,在赏花呀!”女郎娇滴滴地问道。
“我,小姐,有什么事吗?”
“先生一个人不寂寞呀?”
“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请让我安静安静好吗?”
“哼——”女郎一声轻哼,款款走开了。
马文才微笑着摇了摇头。
夜深了,马文才一个人闷在房里抽烟,想起那些女招待,他不由得暗笑——坤沙就靠这群小 娘们来获取情报?他摇摇头。当然不是,坤沙手下有一个相当精密的情报网,他们与世界上 主要的贩毒集团都有联系,这些陪宿女郎主要对付那些冒名来的坐探的。可是像他们这个行 当的人,从来不把重要文件带在身上的,她们能够得到些什么呢?
他这个人不近女色,由于他本身的能力和这一特点,使得林恩等平远地区贩毒集团的杰心人 物对他特别信任和需要。
当晚,他挡驾了三次陪宿女郎的叨扰。
临睡觉时,他准备锁门,当然锁是锁不死的,只是意思而已。
这样过了几天,对方基本证实了他们身份,他们与世界上主要的贩毒集团都有联系。
他此次前来,主要是验货,组织交款和提货、运输;同时通过亲自洽谈,建立长期的供销关 系,大致行动已与林恩等人讨论过,而具体细节只有他知道。
经过认定身份后,由那个陪餐的中校带领,与坤沙的特使对上了一级暗号。
在一个密室里,明亮的灯光下,马文才和特使进到了15分钟的手语暗号交谈。
他们两个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
特使打了个手势,留在外面的人欢呼起来,之后,他们在中校的暗示下,参观了海洛因加工 厂。
加工厂里有来自美国和香港的工程技术人员在指挥。这里生产的是4号海洛因,纯度在99% 以上,由小塑料袋包装,商标是双狮踏地球,所制比较粗糙,可能就是附所制的。
马文才边参观边提了一些问题。
参观完毕,马文才随手抓起了在箱的成品,递给马彪,马彪手指一弹,一个小洞露了出来, 马文才随手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在嘴中动几下,吐了出去,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中校又带他们去检验仓库中大批的成品。
一行人乘装甲车,行驶一公里左右,到了重兵把守的仓库,仓库是用钢筋水泥结构建成的, 戒备森严。在毒品市场上,同等重量的海洛因价格比黄金还要贵几十倍,这里的防护措施也 说明了这一点。
到了门口,中校与守护的卫兵说了一下,卫兵打了个电话,才放他们进去。这样过了几道门 ,才进入存放海浴因的仓库。
“看,这是我们这里的精品,全是4号,马先生可以亲自体会。”中校热心地介绍着。
马文才和马彪重复在加工厂的动作。马文才点点头,对中校说:
“中校先生,我们可以谈了吧?”
“好,我们马上安排。”中校说道。
谈判安排在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里,由马文才,马彪与坤沙的特使三个助手谈。价格已没有 多少好谈,双方都有数,很快就确定下来了。接下来主要是交接款的方式,双方谈定了由坤 沙方面负责将海洛因运到中缅边境一侧,款项在缅甸境内由马文才的代理人结清,中国境内 则由马文才一个负责了。
谈判很顺利,一个下午就结束了。
休息了两天,中校先将马彪领了过来,他恭敬地对马文才说:
“马先生,司令要亲自会见您,请您准备一下就走吧。”
马文才整整衣袋,三人乘坐一辆小霸王轿车,向山谷中驰去。
车远远地就在一座比较大的帐篷前停下来,穿过一列岗哨,来到帐篷门口,门口的卫兵向三 人行礼,并向里面报:
“马先生到!”
“请进!”里边传出一个微微苍老而不很威严的声音。
三人走了进去,被人安排在沙发坐下来。
帐篷陈设豪华,地面铺着地毯。在沙发对面,他脸色紫红,眼光阴郁,身穿黑绸布制成的掸 族服装,在他旁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全副武装的大汉,帐篷的正面和一侧,还有两队持枪的 士兵。
中校指着老头,向马文才介绍:
“马先生,这位就是司令。”
又转向老头——:
“司令,这位就是马先生。”
“坤沙司令,久仰大名。”马文才起身招呼道。
“啊,马先生,不必客气,请坐!请坐!”
老头微微欠着身,向马文才说道。
“司令东征西讨,创下伟大事业,可敬可佩,”马文才恭维道。
“我,马先生过奖了。马先生也是能征善战,况且年富力强,正是后生可畏呀。”坤沙居然 也斯文地谦让。
“哪里,哪里,司令过奖了。”
“马先生,不必客气,您已经买走了我们的产品,我们希望马先生与林先生的精心经营下, 将来80%的产品由你们转运,愿我们共同的事业和合作成功。”
“但愿如此,况且我们的合作领域可以扩大,例如军火方面,不知司令有无兴趣?”
与坤沙会面后,马文才和马彪正式完成在“金三角”的任务,启程回国。
宽阔的湄公河像热带丛林中的一头驯服的巨蟒,在浓密的树林中缓缓流淌,沿途是各种水族 以及遍地的蚂蝗,凡是湿地和积液的水潭上则一层层厚厚的花斑蚊子,只有蟒蛇敢在这里出 没。一般的小动物则生活在远离江流的山林里。
马文才和马彪在沿江不远的丛林中向前行进。他们在坤沙的司令部里得到称心充实的装备, 除干粮和枪支弹药、军用地图之外,还有热带丛林中必备的全套胶皮护身衣,防护油,急救 药品等,有这些东西,他们的行程顺利多了。
他们沿湄公河的流域北上,半个月后便进入了中国境内的西双版纳,又从西双版纳悄悄进滇 西的澜城。这一次他们没有住到高翔家里,而住到一个在澜城城郊的代理人家里。
马文才和马彪分别找了几个代理人,向他们传达了“柚木行动”的后部分计划。
这期间马彪曾偷偷到过高翔家里,将一个装有五公斤高纯度四号海洛因的密码箱寄存在商翔 家里,并暗示高翔可自行处理,马彪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以后来澜城执行任务时更方便 些,因为滇西入境的事务还需要来处理,而高翔在城中的住房又是个理想据点。
高翔在送走马文才和马彪后,已将马彪留下的海洛因吸光了,并与城中的两个贩毒分子有了 联系,开始他只是寻找快感,到后来不吸就头疼脑胀,手脚酸软。现在一下看到了马彪又送 来这么多,自是高兴异常,对马彪的要求满口答应。
马文才和马彪布置好滇西的运输事项,随同瑞丽拉上来的五车柚木,赶回开远。
“三叔及粮食到。南飞。”
边防总情报室接到了南飞同志的电报。
仲夏之夜,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青草池塘,蛙声阵阵。炙热的白天逝去。夜晚渐渐凉了下 来,人的呼吸终于舒畅些了。
马龙和纳彩芸漫步在田间草地上。
默默地,谁也不说话。
只有蛙声轰鸣。
忽然,纳彩芸一声长叹。
“干吗?彩芸?”马龙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哦,马龙哥,文叔回来了,他给我带来了一些新书。”
“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他出去了快两个多月了,黄昏时刚到的。”
“给你带来了些什么书?”
“几本傅雷先生译的名著和几本英文原版小说。”
“哦,不错嘛。”
“如果你喜欢看,我给你带几本来。”
“这样吧,你借给我两本英文原版小说,明天给我带来,好吗?”
“不——好!你干吗不到我的书房里去看?有人想去,我还不理呢!”
“哦,我深感荣幸!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嘛,我怎么好意思呢!”马龙开玩笑说。
“嗬,你还来这套老封建,真乃朽木不可雕也——”彩芸也拖腔拉调地学着他说。
第二天,马龙到街上转了转,果然是马文才到家了。看到马龙还很客气地打了招呼。
“三叔出走了,云雁。”公安厅接到了密电。
马彪回到家里,母亲和爱人都还没有吃饭,好像知道他会回来似的。异常地推迟了吃饭时间 。看到他满身风尘,他母亲忧虑地问:“阿彪,又到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信。”
“妈,没有,我与文叔去做一笔生意,已经谈成了。”马彪兴奋地说。
他爱人林芳已经端来了洗脸水,脸上露出半忧半喜的神色。
“彪哥,先洗洗吧。”
“芳妹,这一段时间都好吧?”马彪关切地问了一声。
晚饭后,在母亲的催促下马彪早早地休息了。
卧室里爱人林芳先进去了。卧室里也有电视,她正在看卫星电视中文台,手里拿着摇控器,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显然她并没有认真看,而是眯着眼。
马彪望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柔和的灯光照耀下,浓浓的秀发下是一脸的忧戚。他的鼻子微微 有些发酸。
他轻轻走上前,双手拥着林芳丰满而柔软的娇躯,柔声说:
“芳妹,很对不起,没有时间好好陪你。”
林芳轻微啜泣起来。
突然,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马彪,喃喃地说道:“彪哥,以后再别去干那种事,我们远走高 飞吧,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天天在一起好吗?”
“没事的,别怕,芳妹,没事。”马彪流露出轻松的口吻,并爱怜地拥抱着林芳。
马龙正在办公室看一份文件,他前天刚下乡回来。
“小马,能陪我走一趟吗?”
马龙一抬头——
“哦,是林副镇长,有什么事吗?”
“田心村的马占三老倌家有点事,其它同志抽不出时间,如果你有空,陪我走一趟吧。”
“好吧!”马龙说着站了起来。林恩带着他钻进了一辆皇冠轿车。
车子停在田心村一户最穷困的人家——马占三家里,他家破烂的房屋在那些星罗棋布的洋楼 中像鸡立鹤群。
马龙有些纳闷。这些村寨他原来是很难进来的,林副镇长怎么轻易就把他带到了这里?
两人下车走了进去。
马占三一家三口正坐在屋子里,他们老两口只有一个憨傻的孩子,三十多岁的人了,什么都 不会做,而老两口已经老了,做不了什么重活,怪不得这么贫困了。
看到两人进去,马占三赶快起来抬凳子。林恩摆摆手,在一张脏凳上坐了下来,马龙也跟着 坐在一张落满尘灰的凳子上。
“马大哥,你家今年的境况如何?”林副镇长开始体察民情。
马占三诚惶诚恐地说道:“唉,林副镇长,这几天想买点药给稻谷打药,可是家里没有一分 钱啊。”
“哦,政府会帮你们想办法的,这位小马同志,是民委派下来蹲点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向 他反映。”林恩说道。
“哦,小马同志,得靠你们救济啊……”
马占三将家里的困难详细地向马龙述说了一遍,末了,加一通感谢政府和感激林副镇长关心 之类的话语。
“小马,回去后,你跟老李说一下,给马大哥家拨点救济款。”林恩说道。
“好吧,我回去向老李反映一下马大叔家的情况。”马龙回答。
回到镇里,马龙将情况向老李反映了,老李听后,冷哼一声,对马龙说:“这个马占三是屡 教不改,他已将分给他的五亩田卖了四亩。”
“田地不是不可以买卖吗?”
“小马,这里的情况非常复杂,你要当心啊!”
“那他家里的救济款批不批?”
“哼,既然林老头出马,我们只有批给他。”
“这是怎么回事?”马龙不明地问。
“唉,一言难尽,对这个林老头,你得提防着他一点。”
接着,老李给马龙讲了一件事。
去年三月,林恩与他手下几个人到贵州黄果树瀑布去游山玩水。回来的路上,在鲁甸的一个 小镇上,车子被挡住了,只有慢慢往前开,这时,鲁甸的农民张某搬东西慢了点,林恩出去 骂人,张某气不过,回骂了一句,跟随林恩去的两个青年就下了车把张某抓上车,一直挟持 到平远镇,非法关押了十多天,将张某打得遍体鳞伤。
“上面知不知道这件事?”马龙问道。
“怎么不知道,可是谁管得了?你没有看到街上那些摆摊卖枪的吗?谁来管他们?”老李一 脸的愤然。
马龙无言了。
是啊,就已了解到的情况看,这里发生的一些怪事比这恶劣十倍的多的是。
1986年1月16日,公安干警到松毛坡村抓捕特大贩毒犯马礼。有人密谋策划清真寺高钟,煽 动数百人围攻殴打公安干警,强迫干警交枪。
1987年6月28日,不法分子煽动数十人,打砸平远公安派出所,打伤八名干警和综合治理工 作组人员。
1987年12月30日,公安干警查处一违章驾驶者,又有人暗中策划,煽动近千人打砸平远公安 分局和派出所,投手榴弹,打伤、炸伤干警十名,烧毁警车和档案材料,放走多名在押人犯 。
……
这些不法分子,以为人多势众可以胡作非为,在当地贩毒,贩卖枪支弹药的犯罪分子中流传 着这么一句话:“坐牢一阵子,享受一辈子,杀了我一个,幸福几代人。”这种罪恶的认识 使他们的犯罪行为更加疯狂。
有迹象表明,这主管政法事务的林副镇长是庇护不法分子的核心人物,但如何证实呢?
马龙陷入了沉思。
两个月以来,又有大批毒品涌进平远地区,毒品交易更加猖獗了,接连发生了几起吸毒致死 事件,还有的因争取顾客,大打出手,贩毒集团中上规模冲突和火拼时有发生。
在平远外围的堵卡点,截获了近百公斤毒品以及大批枪支弹药。
县民委给马龙打来电话,要他先撤回一段时间。
可是,马龙的侦察工作正有新的进展,如何能走开呢,他请示继续坚持岗位。
他通过潜伏跟踪,发现几个有名的毒枭,如马金、马木等人,近一段时间里频繁出入林恩家 里,林恩手下的人偷偷议论:
“听说霸王今天派人送来三枚金戒指。”
“不,是五枚,我在里面亲眼看到的。”
“昨天,马二哥提了块石头给老头子,老头近两天心情特别好呢!”
在频繁出入林恩家的人中,还有平远镇办事处党书部支记王转、田心村清真寺管理马秋等人 。
经连续两天的潜伏侦察,一天傍晚,他发现马文才和马彪先后进了林恩家里。
平远地区的文武二将到林恩家里干什么呢?
第二天,马彪在平远地区消失了。因马龙的主要任务是监视马文才以及林恩等人,不知道马 彪的去向,他通过了秘密渠道报告了上述情况。
由于连续几天的侦察,马龙终于病倒了。
这时已是八月份,纳彩芸到过马龙住处几次都没有找到他。
这天下午,她又来敲马龙宿舍的门。
“咚,咚,咚!”
“谁呀?”里面传来马龙病蔫蔫的声音。
“马龙哥,是我呀。”纳彩芸高兴地说道。
“好,你等一下。”马龙在里边说。
不一会儿,马龙出来开门,他一手扶着门框。
纳彩芸一进去,只见被子还零乱地放着,她看看马龙的脸色,急切地问道:
“马龙哥,你怎么啦!生病啦?”
“有点不舒服。”
“你快上床歇着吧,我去去就来。”纳彩芸说着跑了出去。
没过多长时间,她又跑回来,手里拎着一些水果和饼干。
“马龙哥,要不要找医生来?”
“不用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彩芸,你假期不出去玩呀?”
“不去了,要留在家里复习。马龙哥,前两天你是不是出差了?我找你几次都找不到。”
“啊——是的,有一些事情,下乡去了一趟。”
“马龙哥,吃苹果吧。”纳彩芸说着,将削好的苹果递上。
马龙接过来边吃边说——
“彩芸,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有,你才像有心事呢!心事重重!”
“是不是,还有老气横秋?”马龙接过话。
两个人都笑起来。
“哦,马龙哥,你没有吃过饭吧?”
“没有,不饿嘛。”
“这样好了,待一会儿我给你煮点稀饭送过来,你不要去打饭了,啊?”彩芸关切地说。
“啊,不行不行,你找一本书看着,待会儿我去打饭吃算啦。”
“为什么不行呢?不过我先听你的,你好好睡吧。”彩芸说着,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马龙迷迷糊糊,纳彩芸已不在身边,离吃饭时间不远了,马龙起床。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来:
“我来啦!”
马龙开了门,只见纳彩芸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双手端着一个大大的保温壶。
“彩芸,端着什么?”
“急什么嘛,进去再说吧。”
她给他端来了可口的稀饭和菜。
马彪一出平远,边防队情报室就收到了南飞的密电,沿途作了监视部署,可是没有发现他的 任何踪迹。
马彪此行有两个任务,一是监督滇西代理人执行“柚木行动”的进展。二是伙同两个贩枪犯 到滇西贩卖枪枝,他们都是化了装去的。
几天后,他出现在澜城,自然是住在高翔家里。
高翔此时的毒瘾比马彪大,连马彪都劝他要减轻剂量。
高翔点点头,但他自己也觉得不由自主了,开始产生的那种灵感突发的飘飘然的感觉不复出 现,爱人觉察到他吸毒之后,与他分居了,艺术家潇洒的派头在他身上渐渐地消失,而多出 现在他脸上的是沮丧和颓唐。
马彪到瑞丽去了一趟,回到澜城已是半个多月以后,他在郊区一个代理人的家里休息了两天 ,去拜访高翔。
到宿舍一看,没人。
到学校里一打听,那人狐疑地望着他:
“你是他的什么人?”
“朋友,我是他的朋友。”
“哼,他死了!”
马彪一愣——
“什么?”
“他死了!”
“死——了?”
马彪从澜城音乐学院打听到了高翔死去的经过。
原来高翔的毒瘾已经发展到了静脉注射,他走后没有几天,高翔就失踪了,因此,也没引起 人的特别注意。
两个星期后,一伙民工要在学校里施工,打算去清理一间旧工棚,还没走到工棚前,突然从 里边飞出许多绿头苍蝇,并传来一阵阵恶臭。几人走上去一看,一个人已死在那里。后来公 安机关来验尸,证明死者是高翔,系注射海洛因中毒致死。
这只昔日的云雀坠落了。
在澜城音乐学院,引起了极大的震动,一方面,人们对海洛因的毒性有了感性的认识;另一 方面,云雀之死也引起了人们的深思。
他给很多人带来惋惜,他给很多人带来困惑。
人到底在追求什么?人,到底需要什么?
与同龄人相比,高翔在事业上可以说是极为成功的,也是一帆风顺的。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 教授,这是许多将到中年的知识分子梦寐以求的称号和待遇。
在爱情上同样也是一帆风顺。
他的妻子,张静茹是他读大学期间低他两届某医科大学有名的校花。他们相识在第二届春城 大学生联欢晚会上。
张静茹当时还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具备一个漂亮女孩子难得的优点——温柔贤惠,善解 人意。这使得当时高翔这只“红土高原的云雀”,多少女大学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对张静茹 一见钟情,而且情有独钟。
张静茹,原籍离春城不远的滇南一个中等城市,但她在毕业时毅然放弃了留在春城的机会而 是奔赴滇西的澜城,去和云雀比翼同翔。
这本是世间少有的美满姻缘。
可是,结婚之后,高翔面对娇妻爱子,莫名其妙地感觉缺点什么呢?
也许是太顺利了吧?但这是一种苍白的理由。
事实上,就高翔生活圈子中某个范围来讲,他取得了令人炫目的成就,甚至,可以算是一个 卓有成就的艺术家。他不乏才气,也不乏创造性。
但是,遗憾的是,他缺乏一点对生活执着的真诚,对人类苦难深深同情的那种博大的心灵。 这种弱点在一般人的身上算不了什么,但在他这样一个人物身上出现,就有些危险。因为他 面临的是自身死神的诱惑。
社会环境固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因为外在的充实是赶不走内在的苍白。
如果一个人缺乏内在的发展动力,他的生命之树就会缺乏维持旺盛生机的洁净的源泉,其结 果是自然的枯萎。
那么毒是不是真的戒不掉呢?
就在高翔死前不久,澜城戒毒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同样在澜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刚从某医学院毕业的女学生小王,就分配到戒毒所,从事戒毒工作。小王为人热情,她爱幻 想,对工作具有献身精神。
她看到戒毒所的工作效率极低,而工作效果更小。
有的少男少女小小年纪就染上了毒瘾,来了几次仍没有戒掉。当他们的毒瘾发作时,不少用 头去撞墙,有的用肮脏的指甲撕拉自己的脸,有的则在地上翻滚,有的发出野狼般的嚎叫… …
简直是一幅地狱惨象!
为什么现在的戒毒方法收不到较好的效果?能不能找到一种更好的方法呢?
小王冥思苦想。
有了!何不在自己身上试试?
她找到了好主意。去找了有关资料,按照有关资料的记录试验起来。
第一次注射了少量嘛啡,只感觉有些兴奋,她一看资料本符合,可能是剂量太少,没有出现 飘然的感觉。
于是她加大注射的剂量。
出现了,出现了飘然的感觉,身体如浮云雾中,意识也不受控制了,如神游太虚,飘飘渺渺 ,恍若仙境……
这种感觉过后,她觉得脚酸手软,头痛恶心,很不想吃饭。
她开始给自己治疗。
很快就恢复了。
再加大剂量呢?她设想,又试验。
在第三次试验后,她脑袋中出现的想法变了——
最后注射一次!她对自己说。
她将试验方法都详细地记录在笔记本里。
可是,她的最后一次,却一直持续下去,不能自己,发展到常要注射大量海洛因。
她由一个戒毒工作者转变成了一个吸毒者。
那么,毒瘾真是戒不掉了!
也不尽然!
纵观古今中外,在长期染上毒瘾后,在短期内一次戒除并不再沾染的人大概只有一个——张 学良将军。
这里,最根本的是一种意志力度的差异,同时是一种大境界的天壤之别。
澜城人没有考虑那么多,但高翔和小王的沉沦,的确,使他们谈毒色变了,使那些抱有侥幸 心理的人也不敢再冒险试毒。
人啊,为什么要以生命为代价才能否醒?
如果人们每一种试验都要拿生命去尝试才能得到,那么,每个人有一百次生命也早已丧失殆 尽了!何况,每个人的生命仅仅一次!
人类文明的发展,文化知识的传播,告诉人们可以从知识中获得许多体验,可以避免生命无 价值的浪费,可是,人们认识了多少?
十八
碧血黄花。
又是一个金色的秋天。
虽然,平远地区的犯罪分子极为嚣张,但是还没有能将四季倒过来。
庄稼成熟了。
马龙的侦察工作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以林恩,马秋、王恩,马文才,马彪等组成了平远 地区贩毒集团的核心人物。他们披着人民代表、政协委员、党员干部的外衣,利用窃踞的基 层党政大权、打着维护本民族利益,振兴教门,为教牺牲的幌子,纠集了马方、赵兴、王英 、马木、马亮等大毒袅为首的上千名犯罪分子作为其社会基础,千方百计欺骗压制群众。
他们不但自己带头贩毒、贩枪,而且庇护引诱一批又一批青年走向犯罪道路。每当政府执法 ,他们就指使人到清真寺敲钟,煽动人们起来对抗,使政府无法开展工作。
有一天傍晚,马龙跟踪马文才来到了马亮的住宅。马龙在附近的包谷地里潜伏了一夜,幸好 他拿好了外衣备用,但秋夜还是将他冻得发抖。
马文才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显然是住下来了。
他们在策划一个什么行动呢?马龙望着屋里的灯光猜测着。
可在住房周围有许多携冲锋枪的流动哨,他们还不时用警枪棍式的强光电筒向往房周围乱照 。
这些流动哨一直没撤,他们分做了三班换班三次,这可苦了马龙,他一直熬了一夜,眼睛布 满血丝,通红通红。
天还没全亮,马文才走出了马亮的家门,在他后面居然跟着马彪以及几个马彪的神枪手弟兄 ,再后是马亮,前前后后上百人都带着冲锋枪分成几队向后山摸去。
这是干吗?马龙有些迷惑不解,不过他还是远远地跟踪了过去。
突然眼前一黑影一晃,他马上卧倒在草丛里,仔细望去才发现沿着人群的去向,树跟下石头 边,布置了许多明暗哨。
一身虚汗发自全身,他微微喘息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些岗哨,来到后山山头, 在丛林中潜伏起来。
这时,太阳已经全出来了,他拿出这一带年轻人当玩具用的望远镜来,向山下瞧去。
在山下有一片宽阔而空旷的草场。一直连到外面的坝子。
马文才等人站在草场边停了下来,马彪在比划着什么,他那些小兄弟们向四周散开去。
“当当当……”附近青真寺的大钟响了起来。
“哺哺——……”草场那边的小山后忽然传来数千人的叫声。
紧接着,这些人就分成几队冲到了草场中,总数在3000人左右。很多人手握五四式手枪,肩 扛冲锋枪,还有一些扛着轻重机枪,有的则带着自制的火枪。
马龙紧张地注视着。
马彪叫了一句什么,从每一队人中走出三个人来,马龙细看了一下,有几个是颇为嚣张的毒 枭。
这时,马文才站到他们面前,给他们布置着什么,那些人不断点头。
末了,马文才把手一挥,那伙人归了队。
马文才对马彪比了个手势,马彪顺着他的手势下的弟兄走到其中的一个队列前面,伊里哇啦 地叫着什么。
“啊——啊……”那一队队人马狂乱吼着冲向草场周围的山头。马文才拿着望远镜观看狂乱 的人群。
马龙望着望着,突然发现有一队人马往这里冲来,他连忙潜伏到附近一个比较高的山头,继 续观察。
只见这些人左冲右突,不时卧倒,不时又跳起来横扫一梭子。有几队已冲向周围的山头,几 挺机关枪吼了起来。
红舌从机枪口喷了出来,形成了几道交叉火力网,冲锋枪也跟着乱响。几枚手榴弹向他隐蔽 的地方飞了过来,吓了他一跳。子弹击中处,泥土和石子翻飞,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标,而 在草场边上观察的马文才和马亮等人还不断地点着头。
这是在干什么?
马龙继续观察,比较一下队形和火力网构成,方才渐渐明白起来。
这是在摸拟军事演习!
怪不得有人说马文才参加过外籍军队,文武双全果然名不虚传。
这个情况可是非常严重啊,这些犯罪分子竟然如此嚣张,公然要武装对抗政府!
马龙马上潜伏回镇里,将观察到的情况报告了上去。
又是一个秋夜,马龙去监视“毒品大王”马金的住宅,他潜伏在包谷地里。
包谷的叶子早已枯黄,霜结在叶上,风吹来,带霜的叶片轻拂在他的脸上,一阵阵寒意直透 心头。
马龙有些犯迷糊。突然他看到门口有三个黑影向他潜伏处逼来。
被他们发现了!
他感到有些不妙,马上向后潜退而去。
“咔拉拉——”不巧碰倒一棵包谷杆。
“啪”一颗子弹打空了,另一颗子弹差点打掉了他的左耳,鲜血直流。
马龙奋力向包谷地中奔去,一串串枪声紧跟着追过来了。
看到玉米地边有一片小树林,几乎是跳跃着进去的。
一直跑了五六公里,才将追来的人甩脱。他一摸耳朵,还好,只是擦破了皮,血已凝固了, 他拿出创可贴贴上,在树林中潜伏了一天,趁黑沉沉的夜色,潜回镇府。
这晚,他正在看书。
“马龙哥!”
纳彩芸一脸忧郁地走进房来。
“发生了什么事?”马龙不解地问。
“马龙哥,你有没有得罪林叔?”
“没有哇,怎么呢?”
“没有就好。你要答应我从今天起,要么回到县民委去,要么老老实实躲在这里,一处都别 去!”
“唉!你真是小孩子,不出去怎么干工作呢?”
“你真是不可救药!在这里,谁在工作啦?什么事都干不成的,出去会非常非常的危险!”
“哦,你有什么消息。”马龙警觉起来。
“没什么,反正你得听我的!”纳彩芸坚决地说,流露惊恐的神色。
下午,马文才突然到学校把纳彩芸叫回家里,很温和地向她问道:
“彩芸,你喜欢马龙吗?”
“文叔,什么意思嘛?”纳彩芸有些不好意思。
“彩芸你必须认真告诉我!”马文才一脸严肃,关注的神色。
“怎么啦,文叔?”纳彩芸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你喜欢他,你告诉他不要乱走乱动,或者赶快回到县民委去!”
纳彩芸忽然意识到什么——
“文叔,怎么回事?没有他我可活不成呀,你一定要帮帮他。我求求你了,文叔!”她的声 音带着近乎凄楚近乎哭起来。
因为在平远镇,由于马文才是她的叔叔的缘故,没有人敢欺负她。她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 但她知道如果文叔认为是严重的事,那么必然是严重的。
她隐约地知道,文叔是比较听林恩的话的,而其他人对文叔毕恭毕敬,因此她猜想是不是马 龙得罪了林恩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恩家的深宅大院里正进行着一场秘密的争论。
“这小子肯定早就在注意着我们的行动,他的表现很不正常。”是林宏在说话。
“我手下人说了,那天晚上潜伏在包谷地中的人就是他。”横眉竖目的马亮说。
马亮是一个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家伙,他曾持枪杀他的老父老母,就是因为他老父亲奉劝 他少造点孽。
“不管怎么说,我们把他控制起来就行了,没有必要除去他嘛!”马文才的声音。
“我同意大家的意见。”马彪说。
“不行,不行,他知道我们的事情肯定不少,一定得把他除掉!”
马亮咬牙切齿他说。
“这个人留着太危险了,他已经开始注意林副镇长的活动。”林宏说。
“别吵了,一切自有我来安排。”林恩沉声说道。
从林恩家出来,马文才悄悄地对马彪说道:“阿彪你要注意那小子,别让他出镇去,也别让 他接近林叔。”
接连两天马龙一准备出镇,就被人挡驾,不是镇里这个有事,就是那个人要找他帮忙。
他隐隐感到气氛的紧张。
第三天中午,刚吃过中饭,林恩亲自来叫他,要他陪着去乡下。
马龙犹豫了一下,还是与他去了。
马彪在半个小时后才得到消息,他马上向马文才报告了情况。
马文才一听,就感到大事不妙,急忙与马彪一起驱车追去。
两个小时后,马彪一脸阴沉,把纳彩芸从学校拖去。车子疯一般向山里狂奔。
在车上纳彩芸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车子在一片树林边停下。
马文才满脸阴沉地站在林边。
纳彩芸一看林中的景象惊呆了。
就在马文才身边,一辆越野吉普翻在一边正在燃烧,司机的脑袋耷拉在车窗外,头破血流, 已经咽气了。
车子不远处,马龙静静地趟在草丛之中,殷红的鲜血染了一地,浸透到青草之中,浸透了周 围飘落的黄叶,也洒落到了开满一地的金黄色的菊花中……
“马龙哥,醒醒,马龙哥,醒醒……”纳彩芸边哭边喊。昏迷中的马龙很快被送到医院抢救 。
真是老天有眼,马龙的伤主要是外伤,皮被擦掉了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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