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灵魂上萌动的美好诗意 ——读加撒古浪诗集《把月亮种在村庄》
一、干净的灵魂铸就的好诗底色
诗需要宁静,静能生慧;诗更需要干净的灵魂,只有在干净的灵魂上生长出来的诗才会动人。
彝族诗人加撒古浪一开始就远离过多的修辞,远离浮躁,远离喧嚣,远离造作,远离毫无意义的文字游戏;优美的意象、深刻的隐喻,鲜活的文字,奇妙的词句似乎都从他鲜活的生命里不断的喷涌而出。那气势自然纯粹、清新美好得仿佛就像茂密的山里汩汩流淌的清澈泉水,也像春天挡都挡不住地纷纷破土而出的满山遍野的新鲜嫩芽和花朵。
我们的这个社会是充满美好与混浊的,谁能阻止干净山泉的诱惑?现实世界更是混乱与秩序并存,谁又敢断言稚嫩的幼苗及花朵没有生气和希望?
当代诗人身居现代复杂的语境中,内心充满了焦虑、矛盾、对抗,精神世界充满了混乱、破碎。玄学化、风景化的颓废气息充满了诗歌文本。主流意识形态与个体经验世界永远处于尖锐的对峙状态,如果没有强大的民族文化底气和信仰背景,没有广阔的人类怜悯,没有宇宙终极价值的博大关怀,诗歌就是情绪,很难在理性中注入大爱。尽管情怀在当代诗歌中非常靠不住,但是诗歌艺术的灵魂就是真性情。彝族诗人加撒古浪始终在他的诗歌中捍卫他自己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彝族知识分子的精神形象,良知和责任,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是身体和感受的在场。他的一系列关于喜乐哀怒的诗歌旗帜鲜明地彰显了诗人伸张正义,崇尚真善美的人格力量,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
当代诗歌在价值、生命和语言的迷宫中走得太远,在西方语传统和汉语传统的双重尴尬中当代诗人对自己的写作向度很难做出明晰的判断,造成了当代诗人写作态度的暧昧和写作智性的拘泥。
彝族诗人加撒古浪在从事教育教学之余,在他的诗歌中倔强地用他真实的书写直面淡泊的人生,正视鱼龙混杂的社会现实。《把月亮种在村庄》,诗人追求简单的深刻。大多以白描的手法,黑白场景,诙谐的直白,或诗意、或抒写、或刻画、或挖掘出生命与生活场景中种种有亮点的东西,所写的篇什都因为出自静宁、干净的灵魂而往往入木三分。平实的叙述,低音的沉重。男人、女人和小孩,世界上简单的生物,却有着复杂的人性。不管男女老少的故事,还是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虫一鸟、一呼一吸,或者别的什么,诗人道出的都是对人性的拷问,对美好的褒扬,对黑暗的质疑和丑恶的鞭挞。诗歌大多以第一人称独白,大凡出自他笔下的,他都把黑白、美丑、善恶、生死推到了白热化程度,语感和语势动人心弦。
村庄本身具有边缘的色彩,这是发生在共和国土地上非常奇特的事,但在诗人童真的笔下因有“种下月亮”这种富有魔幻的想象,再加上诗人善于捕捉生活的反诗意的题材,村庄显得极具诗意和童话意味。诗人是敏感的,诗人也是孤独的,诗人有一只会听的耳朵,会闻的鼻子。语言像一架低空飞行的侦察机,嗅到了万物深处的怜悯。万事万物,不管什么,只要出现在彝族诗人加撒古浪的笔下,都因为有宁静的一个张力场,日常朝向永恒,诗意生长朝向太阳和天空。他的诗对生活的反崇高材料营造恰恰构成了诗歌的崇高,诗人不动声色的戏剧性处理生活故事的能力与抒写表现出诗人深厚的现代艺术学养。这就是他干净的灵魂铸就出的颇个性的美好诗意底色。
二、纯粹的秉性奏响的自然韵律
我读加撒古浪的诗,突出的感觉就是感情饱满和情真意切,其饱满不是感情无节制地泛滥,真情也不是私意不加选择地毕现无遗,这是读他诗集后给我的整体印象。
一首诗之所以感动人,无外乎来自于诗的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也就是文学艺术批评中所提到的表现什么和怎样表现的问题。
真、善、美,是文学艺术的本质,是触动诗人灵魂的那一部分。可这一部分如何表达出来呢?是曲径通幽般地意会,还是直抒胸臆地表白?是用明喻的方法,还是用暗喻的方法?是注重使用意象的艺术手段,还是注重文法的修辞作用?这种种的不同或综合使用,基本都是由诗人的不同血质和对诗歌不同的认识来决定的。当然,哪种不同都能生发出好诗来。
通观加撒古浪的诗集,直抒胸臆的诗歌占了不少篇幅,读来无阻无隔,痛快淋漓,这也形成了他诗歌的一大特色。当今诗坛很多实际上并不懂诗的人总在喋喋不休,这些人觉得诗歌本身出了问题。其实,恰恰相反,我看到的是很多人自身的灵魂出了问题。诗歌之美是由多种元素构成的,含蓄美只是诗歌之美的元素之一,古今中外许多语句浅白,意象清晰简单的诗歌都成了经典。如余光中的《乡愁》,就不乏为经典之作,可当年及以后很长一段时期,诗人自己都对此诗却给以了否定,认为该诗表现手法浅白,欠缺后现代主义的深刻认识和高难技艺含量。
我也有位诗人朋友,他曾写过一首一唱三叹幽婉动人的诗歌,大家都认为此诗很美,达到了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但却被他自己所否定。他认为被读者一下子就能读懂,读后只留甜美,没有割肉般的疼痛感,就不能算作好诗,以至于后来专写些狠巴巴抖机灵的诗歌。所以说对诗歌的认知是多维的,不可一概而论。
诗歌有整体意象和枝节意象之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大意象和小意象之分;也有场景和画面之分。加撒古浪的诗集中就有这样的篇章,如《凉山》、《自画像》、《牧羊人》、《苦荞》、《云南的天空》、《故乡》、《鹰的礼赞》、《小凉山》等等,都注重了整体意象的营造。整体意象营造好了,每句每节中的意象就应该使之简单清晰,这样就能避免意象的纷乱和破碎。读加撒古浪的诗就有这样的感觉。
有一点常识我们大家都知道,那就是词所蕴含的内容永远多于字;词组所蕴含的内容永远多于词;句子所蕴含的内容永远多于词组;画面所蕴含的内容永远多于句子;场景所蕴含的内容永远多于画面。所以说,营造好了诗的场景,简单的词句都能表达出很好的诗意,以及生命和生活奇妙的韵律。
加撒古浪的诗歌除了具有以上质色外,还具有节奏明快、用韵自然,读来朗朗上口的特色,这一特色且很好地配合了诗情的表达。当然,这一切都不是他的刻意所为,而是他的天性使然,是从小凉山一个彝家汉子宁静而又十分干净的灵魂里淙淙地流淌出来,浸润心脾,刻骨铭心的美好诗句。
三、灵动的语言构筑的美好意象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尽管好的诗歌有多重的标准,但有没有好的诗歌语言应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我这里所说的好,是指诗歌语言的生动、准确和形象。没有好的诗歌语言,诗人要在诗中表达自己的某种思想、愿望和情感的目的也就达不到,读者的感觉也就不会好,这其中就是诗歌语言在起着根本性的作用。可见,好的语言对于完成一首成功的诗作多么重要。
比如,加撒古浪较早期的作品《小凉山》:“再过五十年/我就要住到天上/我在天上给你写诗/一首又一首往下写/直到我的诗歌连起地面/铺满故乡的每一座山峰/到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你是我一生也唱不完的歌谣”诗中所有的字、词我相信上过初中的读者就会认识,但就是这么一首语言说不上漂亮、也不晦涩的好诗让我们许多的读者走近了加撒古浪,结识了这么一位有着鲜明诗歌特色和民族语言特点与地方特色的彝族诗人,从而深切地感受到了诗人对故乡无法言语的热爱与大爱。
还有我在上面提到的《凉山》、《鹰的礼赞》、《牧羊人》等。这些诗也没有多少漂亮的语言,但为什么总是那么深深地打动我、打动我们的读者呢?我看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他的诗感情饱满、真挚,象是从血管里流出的,带着血和泪,所以才如此深情地打动了我、打动了我们众多的诗歌读者。二是他的诗歌语言的新奇。加撒古浪是位极善制造诗歌语言新奇特点的诗人,读他的诗往往会在你出其不意时蹦出一些美得你喜极而泣的妙句来,那么新奇、自然,令你拍手叫好、叫绝。我们来看看诗人是如何驾驭诗歌语言这架马车的吧?《牧羊人》:“把羊群赶上山/跟着蓝天放牧白云/干净的云朵里/流动的是干净的羊/夕阳走的时候/唤回恋场的羊群/一遍又一遍地清点/那头调皮的黑山羊呢/是不是又忘了回家?打开另一扇栅栏/最后一抹余晖里/自己也等成了一只羊”,令人愁肠百结,潸然泪下,而又那么亲切、自然,同样这首诗的语言也说不上漂亮、不晦涩,没有人读了不称好。
再如《凉山》:这首诗之语言外表看起来也很平实和自然,但就是这些貌似平常的诗句则把诗之美和大山、彝人的雄性深藏在诗的骨子当中,不禁使你心旌摇动,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骨感美,使我们在不经意间领略到了他的诗歌的内在美。我们来看看他的《鹰的礼赞》:“有些山一矗立/就注定,这一辈子/要长成人的脊梁/有些水一旦汇成河/就要,不舍昼夜/奔流不息。直至/流成海的血脉/而有些人,一降临/就已经来不及选择/这一生,只能——山高人为峰/就像划过天边的鹰/生时,要桀骜不驯/死时,也要粉碎地灿烂”,观察、细致地观察,思考、独立地思考,也就成就了他的一首首好诗。诗人,自然以诗歌说了算,读他的诗歌作品我们从来就没有口语的感觉,也不会把它们当作口语诗来看,但我们却是那样容易地记住了他,记住了他的诗歌作品。
至于诗歌语言的油滑问题,也是必须努力克服的现象。诗歌语言的风趣与油滑是两码事,但这两码事有时又隔得很近,如果分寸把握不好,就有可能从风趣走向油滑。如果说风趣是一种智慧,那么油滑就是嬉皮士,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在诗歌语言当中适当添加一点风趣和机智可以体现作者驾驭语言的能力,不是坏事,但如果从风趣流入油滑就不可取了,如果我们的某一作者的诗歌作品长此以往,读者就会扭头就走,那种感觉不言自明。
好的诗歌语言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样子?我认为,应该是以平常化的语言入诗,并努力从平常语中发掘、提炼,翻新出奇,给人以至美的享受,这就达到了诗之语言的最高境界,也就是诗之经典,这应是我们广大诗歌作者终身不懈努力的方向和孜孜不倦地追求。
小凉山彝族诗人加撒古浪,是继阿卓雾林之后又一位真正让自己的诗歌说着话的值得信赖也很值得敬重的诗人。
作者简介:海汛:彝族,彝族著名哲理散文诗人,文化学者,世界旅游散文诗学会主席,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中国彝族作家》杂志社社长,著有诗集《海天秘语》、《海讯哲理散文短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