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山诗矿的挖掘者——读彝族矿工邵春生诗集《太阳魂》浅议
于时光长河中溯源,邵春生的生命旅程起始于1941年2月,在云南省楚雄自治州牟定县的一个宁静小山村,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1963年,他毅然投身于云南锡业公司马拉格锡矿,开启了一段与矿山共荣共生的传奇矿工生涯。直至1975年,他凭借着对生活的敏锐洞察与内心深处的诗意萌动,发表了首部作品,自此踏上文学创作的征程。其著作颇丰,涵盖诗集《太阳魂》《月亮情》《锡山年轮》,报告文学集《贲古情愫》,散文集《片石清音》,还精心编纂了《锡山歌谣选》等。这些文字结晶皆深深扎根于锡山矿井之下,岩层深处的矿山坑道便是他文学创作的灵感源泉。
邵春生,恰似一位从岁月深处走来的质朴行者。这位彝家壮汉的身躯中蕴含着无尽的坚毅与执着。在长达五十余载的漫漫创作岁月里,他穿梭于百里锡山的坑道之中,历经采矿工、探矿工、运输工、索道工以及矿井下安全员等多重身份的磨砺。在享有近五千年锡矿开采史的个旧千里锡山中,这里的老矿硐每一寸坑道都印刻着他的足迹,每一缕硝烟与粉尘都见证着他的坚守。他亲身体验着矿工生活的酸甜苦辣,目睹着一代又一代矿工将青春与热血毫无保留地奉献给这座绵延千里的锡矿山。作者为矿工发出“采掘工以生命的热量/去挖出另一个埋藏的太阳”(《踏响地球的脚掌》)的感慨。矿工们的艰辛劳作、顽强坚韧以及内心的呼喊,宛如声声鼓点,重重撞击着邵春生的心灵,促使他提起手中之笔,蘸着生活的墨汁,书写出一首首心灵之歌。“凭借矿给予的赤褐本色/凭着地层下血性火药的呐喊/像阳光崩裂岩隙苦苦地/苦苦地去寻找/矿工的诗 诗中的矿魂”(《笨拙的眷情——自序诗》)。为矿工立言,为矿山铸魂,“千吨诗矿石凝成一句诗”,正是邵春生诗歌创作历程的真实写照,这是生活与灵魂的交织,是汗水与诗意的融合。
回溯至1995年,邵春生满怀对矿工群体的深情,一部《太阳魂》诗集横空出世。这本诗集承载着他多年的心血与期望,出版背后是他省吃俭用积攒下的血汗钱,这份自费出版的决心源自对诗歌创作的热爱与对矿工群体的敬意。它是云南锡业公司有史以来首部闪耀着矿工抒写锡矿山精神光芒的诗集。“矿工/响当当的金属称呼/矿工/燃烧的一团地下圣火/炽烈烈,如沸腾的滚烫岩浆/耿铮铮,似山峦峰脊巍峨”(《心是不灭的圣火》),“我们呵/用烈性酒燃烧青春的火/在混沌与凶险的深处/去寻找/山之意志、山的神力、山的爱与恨/去采回盘古开天的志向/硬铮铮/从地壳中,将大羿射落的太阳顶出来”(《我们……》)。在这两首诗作中,前者用文字勾勒出矿工顶天立地的外在形象,后者则深入挖掘出矿工内在的精神意志与磅礴力量。这般塑造出的矿工形象,已然成为锡都矿山中一座不朽的精神丰碑,彰显着金属的力与美,蓬勃的生机与活力从中源源不断地溢出,感染并震撼着每一位读者的心灵。
在邵春生的诗意笔触下,矿工的生命与青春和开采掘进的作业紧密相连,难解难分。“青春已化作一盏矿灯/点燃导火索/燃亮永恒的掘进……/就为了一个赤诚/矿脉流淌青春……/无论走了的 活着的/无论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矿工的灵魂是永恒的青春/那一块块滚烫的矿石/便是见证”(《矿工的青春》)。对矿工青春的讴歌别具一格,它有了金属骨骼和金属灵魂,挣脱了时间的桎梏,跨越了空间的界限,在岁月长河中熠熠生辉,收获了不朽的生命价值与人生意义。“火红的人生/被矿偷吻了心/魂,融进那岩石滚烫的血脉里”(《太阳魂》),究竟是矿工一生火红炽烈的矿情点燃了矿石的生灵,还是矿石的炽热偷吻矿工的心,矿石与矿工都融合成鲜活的赤红生命。“矿石”与“矿工”这原本看似对立的元素,在其诗中被赋予了和谐、洒脱与浪漫的色彩,洋溢着温情,两者间的心心相印、休戚与共尽在不言中,宛如一幅诗意流淌的画卷,缓缓铺展在读者眼前。
邵春生描绘矿工拼搏奋进、艰苦创业以及无私奉献精神的诗篇同样熠熠生辉,令人难忘。在《山、海、矿工》中,诗人奏响了矿工们勇往直前、继往开来、无畏拼搏的精神号角;《写给矿人》则似一首深情赞歌,凸显了矿工们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怀,“成熟的山脉隆起青春的胸膛/敞开无私的心扉/博大,宽广,伟岸,深情”。诗如国画流线,绘出了山的雄浑、伟岸、深沉与炽热。这矿人如山,“毫不吝啬地/捧出心中的挚爱珍宝”;而在《采矿工》中,矿工们毫无保留的奉献精神被刻画得淋漓尽致:“矿工的一生都在采掘/让恐龙僵硬的心房涌进血液/让威严的岩石找回自己的灵魂/让矿石分享坑哥们的全部青春/全部生命,全部爱情/矿工的一生都是挖采/妻子滴血的心种进梭罗树,长成一把新镐/再去挖采父亲还没有挖出的太阳魂/让爱与热源源流到人间”。父母与子女,两代人的默默奉献,特别是“妻子滴血的心种进梭罗树,长成一把新镐”,将矿山母亲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其诗形象生动、情感真挚、语言质朴,于豪迈中潜藏着忧伤,于忧伤中蕴含着力量,余韵悠长,感人至深,恰似一坛陈酿,越品越醇。
在《太阳魂》诗集里,描写矿工不幸命运的诗篇尤为珍贵,如组诗《矿硐中的诗眼》中的诗句:“榨干青春乳汁的岩石很苍老很苍老/忘记自己年龄的坑道黑黝黝的/而坑硐外的世界/已五彩成灿烂的云天”。洞内外的鲜明反差,“黑色”与“五彩”的色彩碰撞,“榨干”与“忘记”的时空交错,给读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宛如一道深邃的刻痕,印在读者的心灵之上。
《太阳魂》诗集共68首诗。这些小诗精短,却像68道五彩霞光照进了最爱阳光又难见阳光的千层地下矿工们的心灵。68首诗如地火爆发,气贯长虹。对矿工、矿山、矿石的讴歌可谓千吨诗矿凝一句,心血浇铸赤墨诗。
当《太阳魂》第二次付梓印刷时,邵春生将诗集寄给了时任云南省委书记,也是曾当过矿工的诗人令狐安。令狐安书记亲笔回信给彝族矿工诗人邵春生。信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感与深深的共鸣:“邵春生同志:您好,来信及大作收悉。您的诗我读了大约三分之一,那充满激情的语言又使我想起了27年前的矿工生活。虽然只有短短一年,而且生活很艰苦(常吃不饱饭),但是在一生中将是永远值得回忆的一段历史。以后,我又当过车工,磨工,钳工,但都不如矿工那么苦,那么累,那么豪迈,人际关系那么亲密。有时间,我准备读完剩下的部分。好酒慢慢品,对吗?祝您永葆诗情的青春。令狐安 1996,11、27 ”
这封春风入怀的回信,不仅是对邵春生诗歌的高度认可,更是对矿工精神的一种敬意传承。它宛如一条无形的丝带,将对矿工共同的情结和灵感连接在一起,共同沐浴在诗歌与精神的光辉之下。
诚然,彝族矿工邵春生的诗作,宛如一面飘扬在锡山之巅的旗帜,洋溢着锡山人的豪迈气魄,传唱着锡山人的精神风貌,承载着锡山人的理想憧憬。《太阳魂》出版后,《云南文艺评论》《中国有色金属报》《红河文学》《云锡文艺》《个旧报》等各报刊杂志都刊出了对《太阳魂》诗集的评论文章。云南锡业公司党委发文,将《太阳魂》诗集评为五个一工程一等奖。这些鼓励让邵春生四年后,宛如锡山之上永不停歇的山风,充满朝气与活力,又推出了一本诗集《月亮情》。这是他在开采矿石的物质劳作之余,对矿山诗歌的再度深度挖掘与精神升华。他对矿山的眷恋深情,对诗歌艺术的执着追求,宛如燃烧的火炬,令人动容,引人敬仰。
然而,不幸总是降临在辛劳与奉献的人身上。2011年4月,70岁的邵春生躺在手术台上,做了直肠癌手术。术后,他创口未愈,疼痛缠身,却一边接受打针、化疗、热疗,一边奋笔疾书,坚持创作。他与病魔顽强抗争,身体的疼痛未能阻挡他灵魂深处对诗歌的热爱与坚守。
时光流转到2017年,年逾古稀的邵春生完成了四千多行的长篇叙事史诗《锡山年轮》并于同年出版发行。这部作品宛如一部镌刻着锡都历史的史诗长卷,每一行文字都凝聚着岁月的沉淀与生命的厚重。邵春生坚守着诗歌的矿山、矿石、矿工阵地,以生命之热血为赤墨,书写着矿山的华章。《锡山年轮》作为一部厚重的史诗佳作,在锡都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红河彝族志》丛书的《个旧彝族志》中对邵春生及其《锡山年轮》予以高度评价,并将原省作协副主席、《边疆文学》主编张永权老师对邵春生《锡山年轮》史诗的评论文章《真诚的颂歌 壮丽的史诗》载入《个旧彝族志》史册,这无疑是对他文学成就的庄重肯定与历史铭记。
如今,已届84岁高龄的邵春生,这位锡山诗矿的不懈发掘者,依然在为了将更多的矿山诗篇呈献给世人,在锡山这片土地上默默耕耘,不懈挖掘,用生命续写着矿山、矿石、矿工的传奇。他的身影,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精神灯塔,照亮着后来者前行的道路,激励着更多的人去探寻生活中的诗意与生命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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