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有福｜王天玺老前辈的求实工作记忆
按照彝族传统五色天干说法，2020年是黑鼠值岁年、红黄牛开年门、红兔开春门，黑和红与司汤达《红与黑》的名著恰好颠倒。该说什么话，头绪无法理清。近日修改《彝族文献中的二元养生学》，曹操的《龟虽寿》“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里面，承认阴阳朔望盈亏在乎天，所谓天一生水、地化成之。也许万事万物像彝族经书说的有时空定数。
伟人毛主席1957年5月11日《蝶恋花·答李淑一》诗：“我失娇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伟人都说“为忠魂舞”。彝族宇宙观以雌雄为依据讲清浊、阴阳、红绿造化万物，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为天地八方。无极世界中由代表雄性的影子魂和代表雌性的漂浮魄构成，形成万物元神。彝族毕摩举行大型仪式时，首先念诵《请天神经》，就是请万物元神德玉颇成客和达玉嫫妣妮，以及其他众神。《公书》《母书》及记载星象五色九宫十二位的《妥索戈嫫查》里面，银河系与地球气候、星星与人命似乎很有关联，但作为悟性不高的我是说不清楚的。
2020年注定是一个记忆深刻的年份。2月13日上午为李桂英老领导在耋耄之年仙逝发了一份唁电，4月2日收到云南彝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黄宇东发来天玺老领导谢世的噩耗。两位彝族正部级领导在60天以内撒手人寰，按彝族传统说法是驾金飞马升迁归祖去了。忐忑与遗憾交织在内心深处，久久难于释怀。天玺老领导谢世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但难以释怀。现将他的求实工作部分作为怀念选录如下：
一、在彝族十月太阳历学术研讨会闭幕式上的讲话
彝族十月太阳历是彝族对人类文明作出贡献的科学历法。这句话是1993年11月王天玺在弥勒召开的“中国彝族十月太阳历学术研讨会暨《张冲传》首发式”闭幕式会议上讲的。
1985年，云南人民出版社社长陈志芳在《云南日报》发表“论中国彝学学派的诞生”，学派诞生的主要标志是有代表性的领衔学者、有代表性著作且突破了传统认知，著作主要是刘尧汉《彝族天文学史》(合著，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和《中国文明源头新探--道家与彝族虎宇宙观》（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刘尧汉先生从文献考古与田野调查相结合，把中国文明起源从传统的黄河流域拉到金沙江流域，引起了学界重视，间接掀开了中华文明探寻工程。彝族十月太阳历是否留存或历史上是否使用过，成为学界百家争鸣的焦点。
1988年，有记者来采访我，后来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上介绍我翻译传抄于光绪二十年的《十月太阳历》。1990年4月，与刘先生合作研究彝族历法的中国自然科学史研究所所长陈久金教授和云南天文台太阳室李维宝先生来找我查看复印件及四行体译稿，并下到弥勒五山杨毕摩家去订正有关内容。途中，他们两个建议叫我想办法召集一次全国性的彝族太阳历会议，我说待条件成熟后联络召开。
1992年，云南大学历史系毕业的杨某从红河州团州委书记任上调弥勒担任代理县长、县长，当年组织举办著名数学家熊庆来纪念活动。1993年初，我到弥勒找杨县长，建议由弥勒承办全国性的彝族太阳历学术会议，建议转达县委书记后同意由我联络组织会议事宜。召开会议工作遂列入1993年红河州彝学学会重大活动项目。
1993年9月，在蒙自县政府承办的州彝学年会上举行了有省彝学会领导参加的十月太阳历筹备会议，确定了主办单位、协办单位、承办单位及经费筹措等事项。筹备会不久，州委一位彝族副书记转告我，已有渠道明确会议经费出资10万元。我把这一信息转达给承办方弥勒。在离会议报到时间六七天，我作为大会联络员参加弥勒县委常委会议，研究会议日程、接待等具体问题。会议开到一半左右，接到州委那位领导的电话，他有点难为情地叫我转告弥勒的领导，州里面只能支持3万，建议参会人员名单减少、时间压缩。我把电话内容在会议上一说，书记、县长和参会人员把目光一刹那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会场沉闷无声。十几秒钟过后，马书记用坚定的语气发话：说话不算数、瞧不起弥勒人，会议预通知已经发出去了，咋个减少？人家不要面子我们弥勒人要面子。小师你按照计划赶紧发出邀请函，要来多少就来多少。会后我安排具体负责会议函件的弥勒民委王主任发出正式邀请，并以大会联络员的名义向各协办单位领导阐明会议经费困难，希望尽力支持。会议报到时，玉溪旅游局局长给会务费1万元、楚雄州民委5千元、凉山州3千元.....,共收到4万多元会务费，会议用酒由六盘水市和毕节的同胞拉来，还有一车香蕉不知哪个单位送达，会后清理难以食用了。折算下来也基本达到10万元不足。大会开得非常成功，总结会上，书记、县长、政协主席很高兴，说是对弥勒前所未有的一次宣传、支持、提升。
正式会议于1993年11月5日报到，6、7日两天会议。这次开幕式有1000多人出席的彝学界和天文学界参加的盛会，四川由凉山州委书记施嘉明带队，贵州由省人大副主任禄文斌率领，楚雄由州民委主任张怀德带领，彝学界总联络带队是马立三，天文学界由李维宝负责。开幕式上，王连芳、巴莫尔哈等人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
7日下午会议闭幕时，9月份才升任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部长的王天玺在下午2点左右从昆明赶到弥勒参加闭幕式，并在大会上作没有讲稿的即席发言。根据会议记录，他的讲话核心内容为：第一、彝学学科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二、彝学研究必须坚持党的领导、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第三、历法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标志，人类发展的过程决定了不同时代历法的差异，彝族十月太阳历是彝族对人类文明发展作出的贡献；第四、文化研究是基础，利用文化促进社会经济发展是目的；第五、彝族文化研究需要各个学科共同努力协作。
会议结束后不久，楚雄州着手规划中国彝族十月太阳历文化园，并在1999年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期间形成对外开放的彝族文化重要窗口。
二、关心《中国少数民族大辞典系列·彝族卷》编纂
1994年，《中国少数民族大辞典系列·彝族卷》编纂工作会议在昆明楚雄大厦举行，会议由组织人马立三主持，云南各少数民族卷主编赵廷光出席会议并讲话，主编何耀华就编纂业务作了具体部署安排。1999年，滇川黔桂四省区的初稿已集中到主编手里，并召集余宏模、王正贤和我等人分配任务，在楚雄大厦改稿。第九天移到连云宾馆驻扎。
在改稿过程中，大家向主编和项目组织人提出彝语支民族内部互相争执的人物辞条等如何处理问题。王天玺在百忙之中联系赵廷光等人来宾馆召开现场会议，就这个问题他主张彝族卷中也“写进去”，理由是彝语支民族内部许多原生文化相同，在共同生活发展交往中，共有文化的存在说明各民族的历史文化血脉相通；有些共有文化事项，彝族可以写，其他民族也可以写，才形成历史文化的整体性。
之后，具体编纂的人员按照他的指示，系统地开展工作。修改工作结束的当天中午，他又抽出时间安排带我们去世博园参观。可惜，我因为10多天不出门的昼夜连续作战，加上戒烟22个月身体发胖的因素，当面向王书记请假，去青年路红十字医院看病。结果是血脂高、肝油酯高，医生开了340多元的美国进口来可适药片，2.8元一片，每天吃两片要消耗5元多。对于每月300元工资收入又要供两个小孩读书的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回来后考虑了一星期，就把烟筒和蒙自刀烟买回来，尼古丁可以降血脂，吞云吐雾三个月后体重下降了，身体恢复如常。我长期搞毕摩文化研究，涉猎彝族民间中草药，对进口西药持怀疑态度，最怕的是吃了上瘾上当，降压药就是如此。
《中国少数民族大辞典系列·彝族卷》由于拖的时间长，最后由主编建议改为《中国彝族大百科全书》，在何耀华主编等人的努力下列入国家重点出版资助项目，最终得以出版发行。
三、对丛书名称多方征求建议
2006年“七·一”建党节，王老受红河州委主要领导邀请来蒙自授课，他委托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邀约我去弥勒湖泉宾馆，想听听我对由楚雄州政府主持编纂的彝族毕摩经译注丛书的名称建议。当天下午，我赶到弥勒向他汇报了我对名称的想法和名称的理由，建议取名《中国彝族毕摩经选译》或《中国彝族毕摩经译注精选》，理由是100卷不能概括全部毕摩经。
后来由楚雄州召集的会议上我也被安排发言。会后丛书名称确定为《彝族毕摩经典译注》100卷，后来总出版106卷。
四、为一个彝族支系的文化传习馆题名
2005年，弥勒巡检司高甸村列入州级文化保护单位，2006年升格为省级“弥勒巡检司镇高甸彝族（阿哲）文化保护区”。高甸是彝族阿哲文化中心点，1949年12月设弥勒县复兴镇，后来镇政府驻地迁到巡检司火车站旁萧家大院内。2000年开始，按轮流承办的协商建议由巡检司镇和五山乡定期举办以阿哲创世史诗为主题的“爱佐与爱莎艺术节”，当年火把节在高甸举行第一届。
高甸列入州级文化保护项目后，我用4个月时间设计初稿并安排电脑绘制传习馆的图纸，后来成都大学一位教授参与补充外围图案，突出彝族绘画艺术，正式施工之前，陈红民又作部分修改形成现在的建筑风格。2006年，红河烟厂厂长叫我把建盖传习馆的启动资金20万元申请变更为镇政府名义来写，解决了10万元划拨政府账户。
2008年，《中国彝族通史》审稿会在昆明白鱼口举行。参加会议的有王天玺、禄文斌、孙自强、马立三、张鑫昌等10多人。因《中国彝族通史》牵头组织者伍精华于2007年逝世，会议一致通过由王天玺承担伍精华留下的这份在彝族文化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光荣重担。王天玺还就通史完善出版问题作了详细安排。
会议期间的一个下午，我向王老介绍“彝族阿哲文化高甸传习馆”的建设计划，并请他题写馆名。他欣然答应后说，要回城里写。次日上午会议前，他把卷好的馆名题字交给我。回到宿舍打开一看，行云流水、柔中具刚而屈劲洒脱的书法艺术展现在我的面前。这幅书法艺术，在2016年火把节开馆前，安排巡检司文化站来蒙自绘画雕刻艺术室动用5600元，野椿树实木雕刻横挂于传习馆大门上。
五、助力《张冲演义》的顺利出版
2014年，泸西农民作家杨永明先生在《绿林中将张冲》的基础上完成了60万字的传记文学《张冲演义》，并带电脑打印稿找到我办公室，要求解决6万元出版资金。杨先生是在肺部患上癌症后，用中草药保守治疗法，坚持完成这部巨著的。演义以张冲80年为线索，从张冲父亲张翼廷、姨父陆鸣皋在光绪年间协助周元祥起义着笔开始，按照张冲受官军巫陷通匪被迫上山、组织农民义军劫富济贫、反围剿壮大队伍、受改编加入滇军、参与军阀混战显谋略、移卤就煤解决盐荒、参加台儿庄战役扬国威、被革职卧薪尝胆、滇南抗战阻寇于国门外、五华山遭突袭智救龙云、借机出席国大投奔延安、率队进驻凉山民主改革、骨灰撒虎跳峡魂归金沙江的脉络撰写。
张冲将军的80年是云南80年历史的缩影。我受作者精神的感动，更有从小受老一辈关于黑虎将军张冲的故事传说的影响，对书稿内容和主人公有一种莫名的崇敬。我建议作者把书稿列入红河彝学文丛出版项目，版权归作者所有，封面落款“红河州彝学学会 编”，扉页有个编委名单，经费由彝学会筹集。后经学会讨论列入2015年重大出版项目，与云南人民出版社了解出版费后决定给予补助10万元。
书稿我审改了两次，还把张冲将军诞生地雷打山改为雷公山，因为雷公是武神，雷打山名称比较俗且有不吉利的信息。我与作者商量，根据出版社掌握的情况，本书涉及国共两党历史事件和人物，要请党史专家审读通过后才能出版。序一由谁来写是个关键，我说请王天玺老领导写最适合。后经征求出版社的意见，他们也同意我的想法。
2015年的一天下午3点左右，按事先电话汇报沟通，我带书稿和序一初稿到王书记家里，请他修改完善。他安排水果茶食，说在客厅稍等就拿序稿上他的写作房间。约20分钟，他把修改好的稿件交给我。交谈中，他用手指着说，李桂英老主任也住在后排这里，是不是去她家坐一下？我看手机时钟快接近4点半，况且作为前辈的李老大我31岁，两手空空不好意思，就说过几天书稿出版后专门来拜访。
书稿序言、目录、正文全部修改补充完整后交出版社，出版社再按程序转交云南省党史研究会审查。两个星期的时间，党史研究会审读后出具证明文件，同意出版。云南人民出版社与红河州彝学学会正式签订出版协议书，这部影响力巨大的传记文学于2015年底出版印刷交给州彝学学会。
《张冲演义》出版后，曾在红河州任要职的两位领导调昭通市任书记、市长，他们以张冲60军184师参加台儿庄抗战为题材，组织人员打造电视连续剧《锻刀》。也有知名演艺圈组合，以张冲内容原形为题材，出品《信者无敌》电视剧。2017年卢沟桥事变80年之际，江苏邳州动用4亿多在禹王山打造完成以60军抗战内容为核心的纪念馆。
没有王天玺老领导的大力支持，《张冲演义》难以顺利出版,包括其他彝族文化大工程也会困难重重。我于2013年推动红河彝学文丛，2015年启动红河州彝族志丛书。由于事务繁忙，有些出版成果委托黄宇东转交。
天有不测之风云。2015年一别，竟然成为永久难以释怀的遗憾。王老那彝族特色显著的刚毅鼻梁、睿智的目光、慈祥可亲的面容时时刻刻浮现在眼前；他对彝族文化的求实精神、对后辈的关爱仁厚之情，永远铭记在我的灵魂深处！
（2020年4月16日）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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