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高原倮人
在美丽的云贵高原南疆,在神秘的原始森林绿荫下,居住着一个自称为倮人的彝族支系,虽然有电视传输线和外界联系,但他们至今仍不与外族通婚。这里还是一方净土,路不拾遗,夜不上锁。善良、勤劳、聪慧体现在每一个倮寨人的身上。即使是不识一个字的倮寨女人,编织出的花衣裙,不用图稿,就能蜡点成色彩鲜亮协调,花案鲜活美丽的裙子。透过裙子色彩斑澜的花样,不用问,倮寨人就知道谁是没谈过恋爱的姑娘,谁是新媳妇,谁生了小孩,谁做了“老人”(祖母)。有趣的习俗有许多,如果寨的孩子十岁前有剃头发的习俗。男孩把头上的头发剃光,只在后脑勺留一撮头发以示儿童未成年。女孩子则是在剃头时,把全头的头发剃掉,只在前脑门上留一撮两寸左右长的头发以示女性。这种奇怪的成丁礼无不使人感到古寨的神秘和悠久。更奇异的是高原倮人奇特的生活、生产方式,以及全寨竟没有看到一个丑陋的男人和女人。
我是第一个两次深入到倮寨体验生活、采访的外地作家。第一次采访倮人,完全是一个偶然。
1999年10月21日,云南丽江国际东巴文化学术研讨会结束后,我和与会人员从玉龙雪山下来,准备从丽江到昆明转车。车到昆明,为了完成我多年苦心研究的《中国苗族民俗与稻作文化》资料搜集和图片摄影,我计划考察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的邱北县,当晚便搭上去文山州的夜班长途汽车。与旅客谈问起文山州的苗族,旅客们纷纷告诉我,在文山州城里乡下都穿着民族服装的县数麻栗坡县。于是,我当即修改计划,在山间公路颠簸了450多公里,来到文山州,又马不停蹄地赶了80多公里来到麻栗坡县。当县有关部门明白我的来访之意时,热情地告诉我,苗族最有特点的在新寨乡,距离县城还有120多里路,还有彝族一个支系叫倮倮人。路虽然远了点,而且我三天连续跋涉了一千多公里,却当即表示下到新寨乡考察采风。采访结果,让我激动了好几个月。时过半年,我又利用在昆明参加“中日民俗与稻作文化”的国际学术会议机会,再次赶到千里之远的倮寨采风。
倮寨时隐时现地呈现在郁郁葱葱绿树下,寨前寨后是一片古树林。每棵古树三两人都抱不住。真是:古木参天遮农舍,日浅月深更葱郁。穿着古朴,原始的民族服装的妇女与小孩,三五成群地在房前小坪嬉闹,这种人与大自然的融洽,就像童话般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云南倮人是彝族的一个支系,其民族习俗与语言,却不同于本民族的其他支系,至今仍传承着许多原始的生活习俗与稻作文化。倮人是他们自己对外的称号,分布在云南东南部的麻栗坡、广南、西畴等县。麻栗坡县有白倮和花倮(近来也有学者认为花倮是占黑倮)。白倮聚居在新寨乡和新寨村和城寨村,有306户,1682人;花倮聚居在董干镇的马崩、永利和者挖村,有85户,410人。倮寨人至今不与外族人通婚,只在倮寨内部倮人与倮人之间联姻。在我国少数民族中少有的语言和生活习惯保存原始、完整、奇特的民族寨人之一。
关于倮人的历史渊源,清朝光绪十一年(1885)重修刻本《湖南通志》卷八十一《武备志 苗防一》载“苗有倮、瑶、僮、仡、佬、伶、僚之分,其处广西边者为僮,处云南边者为倮;处湖广零陵、宝庆边者为瑶……”(《湖南地方志少数民族史科》第5页,岳麓书社1991年9月版),在《川东南少数民族史料辑》摘附录《四川之边地与开发》中,也载有“四、人口与种族:以汉族言,有本土籍及外籍之分;以藏族言,有唐古忒族、西番族、氐族、羌、倮夷放、苗族之分;而倮夷族中又有黑夷白夷之分……”(四川民族出版社1995年版)。在麻栗坡县城郊,县文化馆馆长陆仕祥带着我们去看了一处名叫“大王岩崖画”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我曾站在崖画前为远古时期麻栗坡先人的智慧而惊叹,崖画中有人、牛和其它动物。现在想来,倮倮人的历史不能说与大王岩崖画没有一点关系?1999年11月,我参观南宁博物馆时,发现馆内珍藏着用象形文字记载的远古倮文《倮经原文》。一个有着自己象形文字的民族寨人能说历史不久远吗?
天下一绝:一把斧子劈成的屋
在倮寨,全是干栏式的两层木楼建筑格式,一楼一底,于二层开厦,底层不满围,楼板梯设在房屋的正面,梯的两边为简单的木条式或花栏式走廊。楼用板壁隔为数间,全家食宿在楼上,楼下关牲畜和堆放杂物。白倮一般不置床,就在火塘两边铺牛皮和草席而卧,晚铺早收。如今也有一些年轻人用木方搭起一个高出楼地板两尺左右的床架做床。
倮人住房建筑奇特的是,除了我们看来只是通风孔没有窗子的“窗子”,就是看似简陋实为艺术,而且讲究的56根或66根柱子。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在倮寨,不论建筑面积多大,白倮的男人竟然都不用锯子、凿子、锛、推刨之类的木工工具,而是一把斧子劈到底,不令能劈成整栋房屋的所有建房材料,还能做出工艺精美的花廊走道。每户住房建筑的外形,与众不同的是,东西两侧还多出一个飞檐。
古老的部落有着古老的传说。在采访中我们得知,这是因为传说休人的祖先不是凡人,是从天山飞来的仙鸟。后人为了纪念祖先,于是在建房时在房屋的东西两侧多建了一道飞檐,角证着祖先神鸟的翅膀。
不同居住地的倮人,房屋建筑风格也各自不同。住在边远闭塞地方的倮倮人,个别的地方至今还有人住在原始的“无柱人字架茅屋”,如广南县者太乡木那基村的彝族倮支。这种住房多为不封圆的半截墙,茅草覆顶,低矮潮湿。
原始的民族祭祀与荞菜节
倮寨人生活中表现出的原始遗迹还在于他们独特的民族宗教祭祀仪式。
倮寨人崇拜太阳,信奉多神崇拜,信仰万物有灵,以为遭灾遭祸是神鬼作怪,要请巫师驱鬼神。因此,户有神房,寨有祠堂,逢年过节,要斋祭祖先。
倮寨的神房虽然很简单,就是一个简易的蓬架子,祭祀时,尤其在节日习俗的祭祀中却非常隆重和排场。祭祀仪式由寨老主持。倮语称:嘎哎。寨老不是一个特定的人物,而是60岁以上的老人,为男性。(在采访中得知,倮寨人男性平均年龄在65岁左右,女的平均年龄在70岁左右。我看到的新寨最高寿老人是一个91岁的老太太)寨里看风水,送菩萨,祭祀礼仪都由寨老主持。
第二次采访倮寨,我是和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的苑利博士一块进寨采访的。新寨乡武装部长陈光明也是党和政府培养出来的倮人干部。他和村主任陆祥光陪着我们进寨时指着村前古木参天的一棵棵榉树下那一小堆一小堆石头对我们说:“我们倮最崇拜神树,也叫龙树。树下那几块石头就是我们祭祀龙树和祖先的方式。”我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水稻民族的民俗与稻作文化,对南方各民族的树圈腾崇拜有一点研究。知道祭祀礼仪是一个少数民族民俗祭祀的一个重点。但许多民族的祭祀都大同小异。一般都是在节日中把祭祀食物送到树前点香祭拜。然而,像倮人这样在祭祀中只是把石头堆在树下祭拜,并且祭祖也是在树下,认为祖先的灵魂依附在神树上而对神树膜顶崇拜,祭祀的方式就是各家在自己选中的古树下堆几块石头,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倮人祭祀十分隆重。在神房里,先用大锅烤好两个大块饼,并用火筛子装好供在祭桌前正方,然后再装上一大碗饭和一碗肉菜,倒上三大杯酒,放好三双筷子,准备祭祀。室外,几个壮年男人吹起牛解和海螺,神房内祭祀完后,男人们敲锣打鼓,来到树林里,妇女们早已在地上用长木板当桌子,用碗装上米饭和菜,放上酒,等男人们来喝。同时,一个妇女便戴上鬼神面具参加祭祀。此时的祭祀活动已转向娱乐活动。祭祀在节日中最为高潮。
倮倮人的节日最热闹的要数“荞菜节”。荞菜节在当地又叫“过荞年”。即每年农历四月的第一个龙日为荞菜节。倮人的荞菜节视同过大年,是祭祀祖先,娱神娱人的盛大民族节日。
祭祀祖先,倮语叫“美淌”,意为祭公、母祖先。祭祖先与过荞菜节来源于一个古老的民间故事。传说倮人的祖先居住的寨子有一次起了大火,全寨都烧为灰烬,房屋、家具、农具及粮食无一幸免。悲痛欲绝的人们一筹莫展,有一个人发现废虚的地基上翻扑着一只碗,翻开一看,碗里罩着的竟是一些荞籽。人们惊喜地将荞籽播种在地下,荞出苗后见风长,到四五月份青黄不接时,它就成熟了,使倮寨人度过了灾荒。于是,人们为了感谢荞便在四月的第一个属龙日定为荞菜节。这个节日习俗就这样传承下来。后人们每天这一天,还要组织人到菜地里喊荞魂回家,送到楼上,请荞与祖先共同享受节日的快乐。
平时多规矩的倮寨妇女儿童,在荞菜节这天,可以与男人一道尽情享受节日的快乐。倮寨的男女老少都会换上自己手工缝制的,美丽多彩的民族服装,倾屋而出,在古树林里过荞年。男人们挥舞着有力的手,敲响了巨大的铜鼓;姑娘们踏着欢快的鼓点,摆手扭腰地跳起优美的舞蹈;孩子们像燕子一样叽叽喳喳地在人群中蹦蹦雀跃;老人们则忙着聊家常,忙祭祀。节日的快乐通宵达旦,日以继夜。与其他地方有着明显不同的是,倮寨人在节日里是天地同乐,人神鬼同欢。其鬼戴的面具,不仅面模形式怪异,色彩如非州的斑马,而且多是女人装扮。其个中原委还值得考究。从这种原始的人神同乐的民族祭祀礼仪来看,倮寨人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部落。
倮寨妇女:与生俱来的审美观
两次在倮寨,始终给我一个强烈的感观就是倮寨妇女和孩子们那集美丽和色泽和谐的手织布衣裙。我们进倮寨,既没有过年也没有遇上什么节日,然而,所遇上的倮寨妇女和孩子们,上身穿的是镶着绣花边的民族风情很浓的衣服,下身一色的都是漂亮的裙子。而且,随便看到谁,都有一种很舒服很美丽的感觉。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们的衣裙花边色彩搭配得是那么和谐,具有很强的审美感。让我惊愕地是,这是中年以上的妇女没有几个有文化,甚至不会说几句汉语,但是说起什么是美的韵味,我想一个美术学院的大学生也未必能有她们的见识和理论。
倮寨的妇女是十分辛苦和勤劳的。白天她们要下地干活,还要上山砍柴,背柴回家不是用肩而是用头。如果不是过节和会见客人,她们上山下地都是光着脚丫。傍晚回到家,除了一个做饭的妇女,其余的妇女和少女就会自然而然地拿起针线小萝萝,端着燃烧着木炭微微火的火盆来到各家用几根竹杆木板搭成的“阳台”上或家门前,展开自织的白布,用针点上在火上烤溶化了的腊,不用画图和参照样版,就这么径直地布上点着花。夕阳下,形成一幅美丽的古寨意韵,让人陶醉。
倮寨是一个爱美丽的部落。一家人穿得漂不漂亮,光彩不光彩,是衡量这家妇女聪不聪明,能不能干的尺度。因此,倮寨的姑娘从5、6家就开始跟着妈妈学刺绣和针线活。
倮寨聪明的妇女,看到什么就能把什么绣在头帕上。花倮姑娘刺绣在衣服上的倮人庆丰收图案,就使我联想起大王崖壁画上那新石器时代的崖画。在母亲和祖母的言传身教之下,成长为一代代巧夺天工的能工巧手。我看到的白倮姑娘,用腊点刺画在家织布上,一针针是那么的精美。更有意思的是,在每年农历的4月第一个龙日举行的“荞菜节”上,各村寨的妇女们最为紧张。因为荞菜节相当于都市的服装展览节,模特就是她们自己和家里每一个成员,而评判则是来自各地倮人及邻里乡亲。在这个隆重而盛大的民族节日中,就连老太婆也会尽情地风流一次,她们会将自己精心刺绣织锦的服饰穿出来,展示自己“宝刀未老”的功力和特技,让年轻人赞美不已。
节日中的姑娘更是紧张。这一天,她们要把自己绣得最好的衣裙穿出来,通过自己的衣裙来体现自己的心灵手巧,并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来“招凤引蝶”。
在倮寨与生俱来的审美上,还有一个值得学术界研究的现象就是倮寨出美女。倮人既然不与外族通婚,他们择偶的面很窄,然而,我所到的倮寨,没见到几个白痴。而且之所以感觉美,还有一个直观的现象就是我不仅看到倮寨的男人们一个个眉清目秀,还没看到一个长得不顺眼不漂亮的倮寨妇女。
原始的“成丁”习俗
我们在倮寨实地考察中,自始至终,都有一个走进神秘地原始部落的感觉。究其因,是倮倮人那奇特的生活习俗,仍保留了大量的原始生活痕迹。
第一次采访倮寨时,很少见陌生人的倮家人,见到我们大都躲了起来。偶尔看到几个小男孩几乎都剃着光头,有意思的是后脑勺上留着一撮头发。小小女娃都戴上头帕,想问但倮家人都笑而不答。由于时间关系,我留下遗憾离开倮寨。这次再进倮寨,把我在《南方周末》和《中国民族博览》上发表的关于倮寨的故事送给他们看,倮寨人对我的感情一下子亲近起来。采访起来也十分顺利。机灵的小男孩漂亮的小姑娘也主动取下头上的帕子让我拍摄下这珍贵的习俗镜头。
采访中得知,倮寨的孩子10岁前要剃头,表示未成年,可以不谙事理。男孩在后脑勺上留一撮短头发,女孩则在前脑门上留一撮长头发。满了10岁后,男女少年都开始蓄头发。表示他们开始成长的劳动力,可以帮助大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倮寨人的10岁成丁礼很明显是历史传承下来的古老的习俗。同时也说明倮寨人历史上就是一个勤劳的民族部落。
倮寨的奇异的习俗有许多。这种保存着原始本色的习俗,在许多地方都有表现。如倮寨人的婚俗、服饰、饮食、生产、节日习俗等等,都是非常神秘而新奇的,且很有研究价值和开发利用价值。半个世纪以来,国家花大气力给倮寨安了电,粮食也旱涝保收,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尽管电视里外面的世界多精彩,然而彝族的倮支却仍就传承着太多的本土原始习俗,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至今仍不与外族外支系通婚,包括彝族和彝族中的其他支系。只限倮人与倮人之间的联姻。即使是如今已走出倮寨,有了工作,成了国家干部的倮人,也只能而且是自觉地与本族支系人通婚。这种民俗现象是否对民族的经济发展有什么影响,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在当今开发地域性经济的文化内涵当中,我想如果把彝族支系倮人古老的优秀的民俗文化整理、加工出来,倮寨的许多奇异风俗和自然风光,不正是民族经济开发的又一条生财之道吗?
1995年,新寨和城寨的年轻人,走出倮寨参加工作的倮倮人竟不到十人。在二十世纪末的最后一年的1999年,倮寨人终于有七、八十人走出寨门,到广州、深圳等地打工去了。他们带回来的不仅只是工钱,还将带回外面世界的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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