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计营”土司遗迹初探（三）——浅述阿计营彝族征战点滴
龙幺妹“擒仙”
嘉庆二年(1797年) 正月十五日，暴发了以王囊仙（又名阿从，囊仙是布依语，意思为仙姑)、韦七绺须（又名阿信、朝元）为首领，以布依族为主体，有苗、彝、汉各族人民参加的反清起义——南笼布依族起义。其军最多时达数十万众，席卷贵州西南部，直逼贵阳。清廷派正在铜仁镇压农民起义的云贵总督勒保前往统一指挥镇压。勒保为了利用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互相残杀，达到他“一箭双雕”的目的。到了南笼后，立即下书给西南地区的各少数民族土司，限期带兵前来配合剿捕。普安州彝族土千总龙跃也接到了出兵的命令。
接到公文，龙跃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下属各土司检点兵马收拾粮饷，择定吉日出发。这年阿计营彝族土守备龙天麟（字玉书，1771年—1825年）才26岁，父亲陇安汇在乾隆三十年（1775年）率兵配合清兵前往云南征剿“伏莽之乱”中不幸身亡。当时天麟才四岁，整个阿计营的事务一直是由母亲龙幺妹（龙跃之妹）在管理。龙幺妹从小生长在世袭大土司家庭，长得雪肤花貌，琼鼻樱唇，千娇百媚，却从小就怀英雄志气，能文能武，才貌双全。在接到兄长龙跃命令后，幺妹立即筹集粮草，集中全营彝族将士。
谁料事有凑巧，离出发的日子还有两天，龙跃忽然得了急病，卧床不起。由于军情紧急，勒保大帅催促文书接二连三的送来。龙跃儿子当时年幼，部下各个土目又没有能合适担当领兵的重任。思来想去就只有想到了龙幺妹，于是派人快马加鞭火速赶到阿计营把幺妹接到普安州，将勒保大帅的文书交给了她，由她代替哥哥龙跃率领各营土兵到勒保大营听从调遣。临行之时，龙跃千叮万嘱了一番。
龙幺妹率领普安州属土兵部队从盘县出发，一路上各营骑兵相继会合，五天内集中在阿计营的彝族骑兵已经超过了三千。龙幺妹和儿子龙天麟带领部队从阿计营出发，首先配合永丰（今黔西南州贞丰县）知州陈卓梁夺回定头城，然后进入永丰的左家屯、者相转战直抵岩益寨。浴血奋战，消灭了围困贞丰的起义军。然后挥师西进南笼（今黔西南州安龙县）。这天进入南笼地界，离勒保大营只有十里路。幺妹下令：“安营歇息一日，明儿晋谒大帅，听候调遣”。安营已毕，就派出二十名精干骑兵，在一个土把总的带领下前往侦查敌情。一会儿侦查队伍派人来报称：“东南角上，有贼骑窥探，诸将都欲出营擒捉。”幺妹道：“咱们才到，敌情地势都不熟悉，只能严守营门，不得轻举妄动。等明天见过大帅，奉了将令，出战也不晚。”诸将听了，都笑幺妹没胆子，要私自出营擒捕。么妹大声吼道：“我是全营的主帅，谁敢违抗我的命令，我就斩谁。”众将顿时鸦雀无声。
到了晚上，幺妹带领全副武装的二十名侍婢，亲自到各个营帐巡视查岗。查毕回营，帐外檄声已报三鼓，幺妹毫无睡意。便拨出宝剑，趁着月色舞将起来。剑气生风，剑锋激电，幺妹的慧心娇力，正全注在宝剑上。流星探马飞报军情，说勒保中了贼人诡计，被困在南笼钱相地方，贼首王囊仙、七绺须前后夹击，情势十分危险。幺妹立即命令部队全体集合，快马加鞭前往救援。龙幺妹身跨骏马，手舞银枪，五十多员彝将，三千名彝族骑兵紧紧相随，马前扯起三丈高的红绸大旗，中间绣着个大“龙”字，像箭一般的飞驰向前，不一会儿功夫就赶到了钱相战场。龙幺妹指挥彝族骑兵飞速冲入战场，一时间人喊马嘶，刀剑、火枪声震天动地。左冲右突，战到天明，义军抵挡不住纷纷退避。龙幺妹命令吹号收军，检点人马，只死9个，伤了16个，损失失战马21匹.各彝将唱名报功，阵斩义军人头45颗，生擒义军各级将领5名，俘虏义军士兵166名，所得马匹粮饷，不计其数。龙幺妹吩咐：“马匹粮饷本军收用，俘虏士兵编人本军，充当火夫。贼酋5名，首级45颗，解往大帅营房听侯处置。”正在准备回营休息，忽然接到报告称：“勒保大帅派人来了。”龙幺妹忙叫快请。只见进来了两个蓝顶花翎的差官。两差官见了龙幺妹，都各一呆，随道：“大帅派我们来请龙爷呢。”龙幺妹笑道：“原来大帅还不知道我哥龙跃病了，派我带兵前来啊！”
两差官吃惊地问：“昨儿晚上血战钱相救出我们大帅的，难道会是姑娘么？”幺妹笑道：“不敢，是我们大家共同齐心协力做的事。”两差官互相看了又看说：“没想到长得像朵花儿似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你我两个男子汉丈夫真是感到惭愧了。”当下就传达勒保大帅命令，要龙幺妹到大帅营房听命令。龙幺妹立即上马随着差官到了大营，勒保大帅了解情况后也非常感叹，用宾客的礼节招待了她。吃饭的时候幺妹询问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勒保大帅带领卫队到钱相珠隆阿军队驻地检查时，被起义军预先侦查知道，于是派人在半山腰摇扇跳舞，引诱清军。清军果然放枪追赶，起义军立即转人山凹不见了踪影。等清军追至山梁时，忽然数千名起义军蜂拥而出，将勒保大帅和卫队团团围住。幸好龙幺妹及时率领彝族骑兵赶到解围。随后勒保大帅把龙幺妹带领彝族骑兵替换珠隆阿军队驻扎钱相。龙天麟带领三百彝族骑兵被安排在总兵张玉龙手下。
四月中旬，龙天麟带领彝族骑兵在总兵张玉龙（勒保手下）的率领下前往进攻新城（今黔西南州兴仁县城），途经下山塘起义军营寨时，受到了顽强抵抗。张玉龙指挥清军将起义军营寨全行焚毁，迫使他们退踞新城外大桥河海河桥。当天晚上龙天麟带领彝族骑兵冒雨前进，并在大桥河下游水浅处偷渡成功。首先攻入新城内，歼灭了驻守的义军，解了新城之围。然后龙天麟受命带领彝族骑兵返南笼钱相驻地。
王囊仙自率兵包围了南笼城之后，为阻拦清朝援兵的到来，占据了城西北的碧峰山，在山前的望城坡上建了两座木城，又将附近道路挖断，拆毁了石桥，有效地阻止了清军的进剿。
五月上旬，勒保命令龙幺妹部攻取碧峰山，龙幺妹预先告诫土兵不得轻举妄动，听见炮声后方能出营迎击，同时又派龙天麟率领彝族骑兵秘密潜伏在山脚下。起义军得知龙幺妹军到来，立即组织数千人下山迎战，刚至清军大营，一声炮响，伏兵骤起，营中清兵也冲出形成两面夹击。起义军大败，损伤1000多人，20多座村寨被焚。龙幺妹军进抵羊场山，完全控制了南笼通往外面的所有要道。此时，起义军虽然声势不断衰落，但依然顽强奋战。他们利用羊场山山势陡峭险峻的有利条件，设卡抗拒。龙幺妹见硬攻无效，就密派投诚的苗人王登荣带领部分彝族土兵，混入义军当中进入羊场山作内应。随后指挥彝族骑兵冒雨攻山。当彝族骑兵正在仰攻时，王登荣带的人在寨内放火呼应。瞬间，寨内火光冲天，起义军乱了手脚，龙幺妹指挥彝族骑兵乘势猛攻，一举将羊肠山占领，又将新店攻克。随后，龙幺妹又马不停蹄率领部队开拔到南笼的“总要隘口”水淹坪，虽然遭到了起义军的顽强抵抗，但是采用分股上山、诱敌下山、聚而歼之的战术，冒着大雨连夜攻克了水淹坪。
六月初，龙幺妹率领部队又连续攻克了阿棒、鲁沟等处，南笼东乡四十三个村寨、西乡六十一个村寨、南乡四个村寨，以及新城的一些起义村寨，也都纷纷向龙幺妹投降。到这个时候，起义军浩大的声势被压了下去。不久，龙天麟率领部队又攻克了起义军在南笼外围的另一个据点普坪，杀死义军将领大王公（名黄良保，今黔西南州安龙县龙山镇人）。月底，张玉龙率领大军抵达南笼境内。勒保立即命令总兵张玉龙、副将施缙兵分两路，于坝弄五孔桥南浅水处潜渡，直抵南笼城下和龙幺妹部会合进攻，起义军失利，长达六个月的南笼城之围被解除。王囊仙和韦朝元被迫撤回洞洒、当丈两个寨子。
勒保大帅制定了作战部署，决定八月十五夜分兵八路，总攻王囊仙、韦七绺须的根据地洞洒、当丈两寨。龙幺妹的彝族骑兵三千合起来作为一路。就在这天白天，驻守在望城坡下的彝族骑兵遭到了义军的突袭，伤亡216人，被俘20人，马匹粮饷损失不计其数。
到了晚上，天空繁星点点，万里无云，月明如画。出发前龙幺妹骑在马上，笑着对左右说：“这些反贼，活该命尽，咱们今晚大家留心点，多揪他几个活口，最好把王囊仙、七绺须揪住了，也显示显示咱们彝人的功夫，要是被人家揪去了，咱们脸儿上都没有光彩。”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号炮声响，众彝将道：“不得了，人家抢在前头去了。”龙幺妹立即命令众将士催马前进。前面侦查锋部队抓住两名义军。押解到龙幺妹面前，两人不住的叩头求饶。幺妹把宝剑架在两人头上喝问：“你们两个叫朗子（什么）名字？在贼营中当朗子差？这会子要往哪里逃？要命就讲实话！”吓得两人直喊“饶命”。“不快讲就杀了你们！”马前彝将齐声催喝，两人赶紧招供道：“小的李福、王禄，都是王教首手下的听差。王教首以为官兵很快就要前来攻打，特意派小的两人，前往四川王三槐总教首那里求救。这是写给总教首的信，望女菩萨慈悲饶命！”幺妹：“王教首是谁？”两人回答：“就是王囊仙！”随喝问：“王囊仙住在哪点？你们晓得不？”两人齐声回答“晓得！晓得！”。幺妹：“你们从哪条路出来的？”两人答道：“从暗道出来的。”幺妹：“带我们去揪王囊仙，揪住了王囊仙，我不但不杀你们，还要赏你们两个。”立即就将两人用绳子栓住，叫他们在前面带路。从暗道直接往洞洒进发。
寨主王囊仙因白天出兵得胜，回来后和韦七绺须、军师桑洪升等庆祝喝了不少酒。送走韦七绺须后刚刚进入梦乡，不防龙幺妹在她派出送信的亲兵的引领下，从暗道突然攻入了寨中，直接攻入了她住的雕楼，破门进入了她的卧室。王囊仙连穿衣服都来不及，只穿着了一件小衫，抽出放在枕头下的一把短刀与龙幺妹厮杀在一起。幺妹提防她的妖术，把手中宝剑，绕住她不放，囊仙拼命抵抗。幺妹一手舞着宝剑，隔开囊仙的刀，一手把囊仙腰下的丝绦，用力一扯，囊仙支持不住，跌倒地上。幺妹手下的全副武装的彝女，一拥上前用剑压住了她，将她五花大绑。军师桑洪升被厮杀声从睡梦中惊醒，刚一拉开房门，就被龙天麟一剑刺倒在地。彝族土兵拥上前将他捆绑。当龙幺妹带兵从暗道刚进入寨中时，就已经用火枪给外面的清军发了信号。清军在勒保的督令下，先将外城墙垣挖开，冲进去后把外城墙全部拆毁，然后又挖拆内墙，进入寨内。起义军抵挡不住，纷纷躲人碉楼。在交战中火把跌落将木屋引燃，洞洒寨已是一片火海。清军都司王宏信冒着烈焰进入王囊仙所住碉楼，将龙幺妹接应出来。同时把已被幺妹天麟母子捉住捆绑的王囊仙、桑洪升押出寨子，洞洒寨攻克了。与此同时，进攻当丈寨子的战斗也进展顺利，韦七绺须正乘着酒兴，赤裸着上身召集部下在传授经文，肉身说法。清军千总洪保玉率领清军进入时，韦七绺须赤身接战，被洪保玉活捉。这一次战斗，清军歼灭了起义军近二万，割获首级1000多颗，生擒义军2600多人。
起义失败后，王囊仙、韦朝元、王化明、韦抱堵被镣铐加身，紧锁在囚车中押往北京。龙天麟受命率领6百彝族骑兵随同押送。朝廷还下令，经过各州县的知府、知县连同当地武官必须亲自接待押解部队，并带领当地部队协助押送出当地。每进出一省，总督、布政使还必需专折奏明她们进出的日期及交接地点。王囊仙等人被押解到北京后交给刑部审讯，最后在农历十一月初七(1797年12月24日)在北京被凌迟处死。桑鸿升等765名义军大小首领、1052名义军战士被清廷斩杀在在南笼城郊。义军村寨从此变成废墟，白骨随处可见，百业凋蔽。此后，嘉庆清廷将南笼改名为兴义府，把义军的各种武器运往贵阳，铸成一根大铁柱，立在贵阳甲秀楼旁边。
勒保上书汇报战况，其中提起幺妹。朝廷封勒保为威勤侯；赐予龙幺妹“巾帼先生、诚坚夫人”称号；龙天麟被朝廷赐予他世袭阿计营土守备职务，并颁发了印信号纸。龙幺妹后于嘉庆十一年（1808年）因病在阿计营营上土司衙门去世，其墓在今黔西南州兴仁县新马场乡那鲁村。墓碑上正文为“皇清侍赠显妣龙陇太君墓”，墓碑上左碑志文为“勒授文林郎原任普安县知永宁州事 刘逢奇 拜题”，右碑志文为“勒段文林郎知普安具事段文明拜题”。碑上记载“于嘉庆丁已春北乡苗变 儒人率子天麟带土勇禀奉大帅剿捕 苗匪数月间洗荡已尽 蒙制宪题详赐以土守备之职世袭 此虽国朝之殊恩 实儒人之干济 史曰巾帼先生诚坚夫人 诚可为儒人颂也”清晰可见。龙天麟在道光五年仍然在营上去世，其墓在其母亲墓的对面。距离百德到新马场乡公路左侧仅30米。其墓碑上正文为“皇清应赠武德将军祖考龙公讳天麟老大人之墓”。碑志上记载“平贼有功 恩赐世袭 德威远播 ---”。后人陈云伯留有长歌一阕，赞龙幺妹道：
罗旗金翠翻空绿，鬟云小队弓腰束。乐府重歌花木兰，锦袍再见秦良玉。甲帐香浓丽九华，玉颜龙女出龙家。白围燕玉天机锦，红压蛮云鬼国花。小姑独处春寒重，巫峡云间不成梦。唤到芳名只自怜，前身应是桐花凤。一卷龙韬荐褥薰，登坛姽婳自成军。金阶台榭森兵气，玉砦阑干起阵云。昔年叛将滇池起，金马无声碧鸡死。水落昆池战血斑，多少降幡尽南指。铜鼓无声夜渡河，独从大师挽天戈。百年宣慰家声在，铁券声名定不磨。起家身袭千夫长，阿兄意气凌营上。改土归流近百年，传家犹赛龙台丈。雪点桃花走金玉，龙跃小妹更英雄。星驰蓬水鱼婆剑，月抱罗洋风女弓。白莲花压黔云黑，九驿龙场堠烽逼。一纸飞书起段功，督师羽檄催军急。阿兄卧病未从征，阿妹从容代请缨。龙女兵符亲教战，南笼大部斩尽媌。红玉春营三千骑，美人虹起鸦军避。战血红销蛱蜨裙，军符花錾鸳鸯字。秋夜谈兵绣袦凉，白头老将愧红妆。围香共指万花市，千骑争看云亸娘。敌中妖女金蚕蛊，甲仗弥空胜白羽。金虎宵传罗鬘力，红罗夜演天魔舞。八队云旗夜踏空，擒渠争向月明中。晋阳扫净无传箭，都让幺妹第一功。春山雪满桃花路，铸铜定有铭勋处。八百明驼阿槛归，三千铜弩兰珠去。当年有客赋从戎，亲见瑶仙玉帐中。金珠翠眊天人样，艳夺胭脂一角红。军书更有簪花格，蛮笺小幅珍金碧。谁傍相思寨畔居，铃名红军芙蓉石。功成归去定何如？跳月姻缘梦有无。惆怅金钟花落夜，丹青谁写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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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稿》列转131柯劭忞等
《嘉庆二年王囊仙起义》李尚英
《黔南职方纪略》卷二 《兴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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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研究》1993年第2期，中华文史网整理编辑
作者单位：贵州黔西南州彝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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