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毕摩文化的哲学意蕴
摘要:毕摩教是彝族的传统宗教,毕摩文化意蕴深厚,它以毕摩为核心,用彝文书写记录历史、神话史诗、教祭仪典章、医药经典等等,是彝族文化的精华所在。本文将通过毕摩文化的世界本原论,创世观,时空观,鬼神观,生死观几方面来探析其中的彝族信仰智慧及其哲学意蕴。
关键词:彝族;毕摩文化;创世观时空观;鬼神观;生死观
引言
毕摩教是彝族传统宗教。“毕摩”一词在彝语里有很多的意思,由于各地彝语发音的差异,音译也有所不同。归结起来“毕摩”一词本来就有双重的含义,“毕”意即教育、教诲、学习、念诵,“摩”意即长者、智者,所以毕摩一词就是有智慧的长者之意。毕摩在古代的彝族社会里是唯一使用文字的阶层,也是彝族历史文化的记录者,作为彝族文化的传承者,他们精通天文地理,能占卜算卦,是最精通彝族文化的人。彝族文化的许多文字记载都包括在毕摩教的经书里,因此,有人说,彝族的历史和文化都在毕摩教中。在彝族社会里,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甚至家事事务都需要毕摩来做法事,因为毕摩是有沟通人与神的能力。所以,毕摩在彝族的社会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毕摩文化是彝族文化的精华和魂宝,毕摩经书不仅包括天文地理、历史文化、文学艺术、农学医药、占卜算卦、婚丧嫁娶、征战务农等等,还包括了彝族的鬼神观念、创世神话、万物有灵观念等。从文化的主体看毕摩文化是彝族社会中特殊的神职群体毕摩们所创造和传承的文化。从其形式看,毕摩文化是一种不同于口承文化、日常文化的文字文化和仪式文化。从其内容来看,毕摩文化是一种以神鬼信仰和巫术祭仪为核心,同时包容了彝族传统文化诸多方面的一种百科全书式的综合性文化,是一种不同于世俗文化的宗教文化。毕摩文化建筑在其民族原生信仰的基础上,跨越时空,源远流长,蕴涵着彝族人关于世界、人生的基本观念。
毕摩文化中的世界本原论与创世观
任何哲学都是以其本体论作为基石的。任何哲学的本体论,总是来源于对宇宙世界的探讨和说明。世界的本原是什么,世界是怎样形成的,这些都是哲学首要关注的问题。由于每个民族都有其独特的历史文化、生活习俗和思维方式,因此对世界的思考有自己的特点。彝族关于世界的本原、世界是怎样形成这些问题的思考,主要体现在毕摩文化的神话、传说中。
1、世界本原论气化论与图腾说
由于地域方面的缘故,彝族有很多分支,他们通过史诗表达自己关于世界本原的观点。史诗《勒俄特衣》开篇便说:“远古的时候,上面没有天,有天没有星星;有地不生草;中间无云过,四周未形成,地面不刮风;散了又不散,说黑又不黑之时;天的四方黑沉沉,地的四方阴森森”。《宇宙人文论》中的基本观点是,由于清、浊二气的发展变化,形成了天、地、人及万物。在天地产生之前,“一派青幽幽,一派红彤彤”,“大空空,大虚虚而然”,之后产生了“熏熏的清气,沉沉的浊气”,之后“它二又相触,气拥来是青,浊翻来是赤,青与赤一对”,“天开开,地辟辟”,于是宇宙万物就产生了。《西南夷志》中的描述和《宇宙人文论》的大致相同。这些关于世界本原的观点有一个共同点认为宇宙万物的起源都是由于清浊二气的混合而产生。这些观点表明彝族的先民们在认识世界的时候认识到世界的本原就是气。气本体论思想贯穿了整个彝族毕摩文化体系,体现在毕摩的仪式中。如毕摩做法事之前都要用冷水浇烧红的石头,把自己的东西和仪式中要用的东西全都在散发出的水蒸气中熏一下,以表示洁净自己的法器和仪式上的用物。凉山彝族人死后火化的时候如果燃得很快,清烟直上天空,就说此人生前不做坏事,灵魂洁净受到祖先的欢迎,造福后代。气化论的思想在不同的彝族地区以不同的形式流传,气是万物的本原,气衍生了万物是彝族哲学本体论的一个基本观点。
在彝语里称人类为“倭搓”,意即雪人,认为人是雪的后代,是雪衍生了万物。凉山彝文典籍《勒俄特衣雪子十二支》中认为,人类和草、木、藤、蛙、鹰、熊、猴等动植物都是源于雪,雪是万物的本原。“雪族子孙十二种,有血的六种,无血的六种”,其它的动植物都是从这六种中派生出来的。人类和世界万物都是源于雪,都是同一本原的衍化物。彝族支系繁多,各地方的传统、风俗有所差异。各地方的彝族有不同的图腾崇拜,贵州、云南一带的彝族普遍崇拜虎图腾,自称为“罗罗”,意指虎,认为人老了就会化为虎。凉山地区的彝族认为,人死后的灵魂会变成不同的动物,比如老虎、各种鸟等。这与以上《雪子十二支》的说法是一致的。彝族的姓氏也是与这些图腾崇拜有着很大的关系,有的以某种动物的名为姓氏,比如凉山地区的“阿纽”家族,“阿纽”意即猴子;有的直接以某种图腾为姓氏,如“阿卢”,意即龙。这种情况在彝族的家支姓氏里很常见,与彝族的图腾崇拜和世界本原观是分不开的。图腾崇拜作为一种传统宗教信仰的重要形式,能反映出先民看待世界本原、人类起源的最初观念。
2、毕摩经书中的创世神话
创世神话一般都是描述世界本来的面目或者追述物种的起源,是人类对于世界起源的一种思考,毕摩经书中的创世神话繁多,奠定了彝族哲学关于世界起源的根基。
物质性的创世神话:《阿细的先基》认为“最古的时候,没有天和地”。天地是由“云彩”这种具体物质变而来的:“云彩有两层,云彩有两张,轻云飞上去,就变成了天”,“重云落下来,就变成了地。”《天地祖先歌》指出万物的始基是“气”。认为“清气变为天浊气形成地”。
混沌的创世神话:《勒俄特依》认为,天地没有形成之前,有过一个宇宙混沌时期。“上面没有天,有天不结星;下面没有地,有地不生草。……起云不成云,散又散不了,……说黑又不黑,说亮又不亮。”它是这样叙述天地变化史的:“天地还未分明时,洪水还未消退时,一日反面变,变化极无常;一日正面变,变化似正常。”接着,“混沌演出水是一,浑水满盈盈是二,水色变金黄是三,星光闪闪亮是四,亮中偶发声是五,发声后一段是六,停顿后又变是七,变化来势猛是八,下方全毁灭是九,万物全须尽是十,此为天地变化史。”在它看来,天地及万物是从混沌之中一步一步演化而成的。《査姆》认为“远古的时候,上面没有天,空中不见飞禽……没有太阳照耀,没有星斗满天,没有月亮发光,更没有打雷扯闪。”又说:“最古的时候下面没有地,没有草木生长,没有座座青山,没有滔滔大海,没有滚滚河川。”认为整个宇宙是“天地连成一片”,“分不出黑夜,分不出白天。”史诗《查姆》指出:世界之初,“只有雾露一团团,只有雾露滚滚翻,……雾露里有天,雾露里有地”,“雾露飘激太空间,时昏时暗多变幻,时清时浊年复年”。
不管是虚无飘渺的混沌创世神话,还是把某种物质元素作为本源的创世传说,这都说明了人类对于世界的原初思考,并且以此作为基础产生了他们的世界观。可以看出,彝族的创世神话有朴素唯物主义的色彩,以某种物质元素作为本源。认为世界的万物都是物质的,都有其生灭衍化的自然规律。
毕摩文化中的时空观
时间和空间是物质的存在形式,时空观是哲学沉思的重要方面,彝族毕摩文化中的时空观是以混沌的宇宙生成论为基础的。
在毕摩文化体系中,认为世界是混纯的一片,没有时间、空间,以及万物。正如《宇宙人文论》中所说的“大空空,大虚虚”。提出世界的本源是清浊二气,提出“清浊二气是万事万物的总根子”,肯定世界的物质性根源。由此衍生出了一个宇宙生成的世界图式,有两条线索(或两种说法)。其一是从清浊二气——天地——五行——万物;其二是从清浊二气而生唉哺影形,产生四方八角,又由四方八角产生四时八节,再产生金木水火土五行,最后由五行生成万物。第二种世界图式,是物质及其存在形式时间、空间相结合的宇宙生成图式,把清浊二气、唉哺、五行看做不同层次的本体元素,其时空观具体体现在关于世界生成、星宿的方位、历法的计算、以及占卜中。
现行的彝族毕摩占卜吉日都是以“十月太阳历”为准的,比如彝族年的算法就是以太阳历为标准。彝族毕摩根据星宿的方位、月相、以及太阳历来占卜。太阳历中以每月三十六天计算,以十二属相来计算,一个月三轮,一年三十轮。
“四方八角”的宇宙方位识别和其他民族的一样,只是每个方位的名称都以各种动物、自然物命名。依据毕摩经书,毕摩的占卜术认为,每个人生来都有一个相应的属相以及方位,每个人的属相以及方位取决于出生时的年份和母亲的年龄以及属相。因此,每个人不同的命运是因为属相和方位的不一样。可以看出,毕摩这种占卜术把人看作是宇宙四方中的存在物,并且与宇宙万物、时间和空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每个人的命运和不同的属相、不同的方位紧密相关,即生命和时间、空间紧密相关。形成独具特色的时空观。
毕摩文化中的鬼神观
作为原生型宗教,毕摩教对人、鬼、神有许多独到的解释,其鬼神观从人与神、人与鬼、肉体与灵魂等方面得到了详细说明。
1、人与神的关系
在彝族社会里人与神的关系首先从人的灵魂与神的关系来说明。彝语里的灵魂发音为“亦”,意思是影子,阴影。灵魂自然就有了一个很直观的印象即人自己的影子,影子是灵魂的一种直观的显现。所以彝族人忌讳别人踩到自己的影子或者别人给自己照相或画像等等。灵魂是可以分为好几种的,比如有些地区的彝族人认为人的一生只有一个灵魂,还有的认为人的一生有三个灵魂。人不但有灵魂,而且男人和女人的灵魂不一样,男人有财运魂,女人有生孕魂。但是不论男人的魂还是女人的魂,不论人有几个魂,他们的一个共同点就是认为人的灵魂可以离开身体而存在;人死后灵魂就会到祖先那里与他们一起生存。灵魂被神化了。
众所周知,彝族的毕摩教信仰是基于祖先崇拜。他们认为祖先的灵魂会在祖先居住的地方存在,并能保佑自己的后代,有着神一样的功能。彝族人死后大多都是火化的,火化尸体,然后送灵归祖是彝族的古老传统。彝族人认为,人死火化后灵魂会在毕摩念诵的《致路经》指引下到达祖先居住的地方,灵魂和祖先们生活在一起。所以,彝族寿终正寝的老人去世是要丧事喜办的。他们认为只有自然老死的人的灵魂才是洁净的,才能够顺利的到达祖先那里,并受到祖先的欢迎。但是,如果是非正常的死亡,特别是那些自杀,意外事故,战争等原因而死亡的人的灵魂是需要毕摩做法事才能到祖先那里,否则就会变成祸害人类的恶鬼。所以,彝族观念里的神是与人的灵魂紧密相关。祖先的灵魂神化,祖先的灵魂就是神,从而产生祖先崇拜的观念。从根本上来说,彝族信仰的根基其实是人自己。
彝族人在逢年过节,办喜事,有客人送来礼物的时候,都会先拿着东西贡到祖灵筒那里,认为祖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吃东西,只有敬重祖先,去世的先祖们才会保佑平安,健康。如果主人没有拿客人带来的酒贡到祖先的灵位前,在场的人就会生病等。这些观念暂且不论其科学性或真实性,但是我们可以看出彝族人把寿终正寝的祖先灵魂看作是神,即把祖先的灵魂看作是具有神力,可以保佑人幸福安康,也可以降灾于人。
在彝族毕摩文化体系中的神可以分为各种各样的职能神,比如毕摩有毕摩神,木匠有木匠神等等。以毕摩神为例,毕摩在每一场法事开始之前都会有一段专门请毕摩神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毕摩会念到以前先祖毕摩们的名字,祈求他们显灵。而且,毕摩认为只有这些有神力的先祖的显灵和保佑,毕摩的法事和念诵的毕摩经文才能显灵。所以,毕摩神是毕摩先祖们的灵魂。毕摩信仰是人类对灵魂的信仰,或者说是彝族一种看待生命与时间的方式,是彝族人对生命的一种解释和思考。
2、人与鬼的关系
关于鬼的观念在彝族社会生活中影响很普遍,并不是说彝族社会中真有鬼的存在,而是彝族对于鬼的信仰和思考是确实存在,并且贯穿在日常生活中。且鬼与人的关系是很紧密的。彝人笃信灵魂不灭,人死后有的归到祖宗处照常安居乐业有的则变成鬼魂,故在汉文典籍中彝族的这种观念被称为“鬼教”。秦汉时期中央王朝为在彝区建立羁縻统治,就曾扶持和利用彝族的祖先崇拜,假“鬼教”以治之。《悦氏先祖历代职官记略叙》中有记载:“遐稽我(祖),肇自汉朝……汉封神宋封佛,祀重千秋。”所谓的“汉封神”,就是汉朝统治阶级利用彝族祖先崇拜,尊悦氏之先祖为神灵。三国时,诸葛亮以族“俗征污鬼……乃为奕作图谱先画天、地、日、月、君长、城府;次神、龙突甚重之。”(《华阳国志·南中志》)。所谓的“俗征污鬼”,即是彝族盛行以祖先崇拜中心的原始宗教,诸葛亮因善利用此俗而得到支持。唐宋时期彝族的祖先崇拜得到进一步发展形成历史上著名的“鬼主制度”,“大部落则有大鬼主,百家二百家小部落亦有小鬼主,一切信使鬼巫,用相服制。”(樊绰《蛮书》卷一)。鬼主就是主持祖先祭祀的主祭者。“奕俗善鬼,谓主祭者曰鬼主,故其酋长号都鬼主”(《宋史黎州诸蛮传》)。即鬼主是部落的政治首领又是部落的宗教首领。元明以后,一种称为“大西波”的祭司从奴隶主统治集团中分工出来,发展为以“作帛”为主要执事的毕摩。
可以看出,彝族的鬼神观念由来己久,鬼的观念对于彝族人们的生活影响长远。同时,对于得鬼的思考和看法也反映了彝族对于外部世界的思考。而毕摩则是人与鬼的中介者。彝族人认为,人的生老病死与鬼有很大的关联。鬼可以分为很多种,从其来源上来分,可以分为自然鬼,人死后的亡魂鬼,各种动物鬼等等,从职能上来分,可以分为病魔鬼,恶死鬼,女鬼等等。不管这些鬼的种类有多复杂,鬼的产生是与万物有灵论的信仰观念是分不开的。首先,鬼神的出现是因为灵魂的恶的一面的显现。彝族信仰的基石是万物有灵,并认为灵魂是会转变的。比如人死后灵魂会回到祖先那里,但是如果没有毕摩《指路经》指引亡灵会变成鬼四处游离加害于人类,恶死的人的亡魂会在祭祖大典完毕之前都会被先祖的灵魂排斥而游离荒野。所以,鬼与人的关系是通过灵魂来联系的。
毕摩认为,鬼的特点是摸不着看不见的,以各种无形的方式游离四处。彝族毕摩文化中的鬼是变化多端、飘忽不定,具有多种变化的功能。毕摩《驱鬼经》中提到鬼的变化是这样描述的“一天三变,两天六变,千变万化……”。毕摩认为鬼可以以多种方式存在,《驱鬼经》中认为鬼是可以隐藏在人的衣服、饰品、食物等中来加害于人的,而且鬼也可以游行的任何地方对人类进行残害。比如彝族人在平时生活中马某人特别狡猾会说这人简直就是鬼的化身。鬼是彝族人在自己的思想里虚拟出来的一种幻象,也可以说是对人类所不能把握的一些东西的思考,是彝族人对自己所不能把握的外部力量的一种反思。所以,鬼的这些变化多端的属性反衬出了彝族人嬗变的思维特点。
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因为鬼在作祟。毕摩在做法事的时候,每场法事开始之前都会有一段驱鬼的咒语,要驱除凶恶的鬼,保证法事的顺利进行。人死亡的时候必须由毕摩为亡灵指路,在念诵《指路经》之前也会为亡灵驱除鬼怪,让亡灵顺利到达祖灵。彝族人认为有人由于事故或者大量出血而死是很不好的,这样的灵魂会变成恶鬼到处加害于后代,并且这样的恶死鬼还会遗传。《驱鬼经》中有这样的咒语“生时是你的亲人,死后是你的敌人”,就是专门诅咒那些恶死的亡灵的咒语。彝族人的生死观也受此影响。毕摩在与鬼的斗争中被认为是有神力的法师。在人与鬼的关系中,人是被动的、被害的,而人与鬼的关系的改善需要由毕摩来驱鬼消灾。毕摩在驱鬼的法事仪式中的手段也是最为变化多端,最为复杂的。对待不同的种类的鬼毕摩就会采取相应的手法。在驱鬼仪式中有很多现实生活的缩影,比如仪式中的神枝的插法有古代人狩猎的思维,有瞭望台,有引诱的手段,有伏击的地方。整个驱鬼仪式的阵势俨然是一幅作战图,具有古代战略思想的痕迹。
毕摩与鬼的关系不仅表现在毕摩做法事驱鬼的各种仪式上,而且表现在毕摩是如何看待鬼神,以及毕摩思维中的鬼。毕摩是如何对付鬼,或者说毕摩是如何认识鬼,是人们对自己思维的一种无意识的反思。
彝族万物有灵论的信仰从根本上来说是从人有灵魂这一的信念来展开的。首先,人是有灵魂的,而灵魂会保佑人的健康、幸福。灵魂与身体是可以分离的,灵魂可以离开身体,人死后灵魂依然存在,即灵魂不灭。彝族人把自然界的万物人格化,认为万物有灵。其次,彝族把灵魂人格化。灵魂的人格不仅表现在人的灵魂,也表现在自然界的灵魂,即万物有灵论。彝族,人认为世界上有鬼,人死后会变鬼,还有病魔鬼等等。首先,鬼的产生是因为人死后灵魂存在,但是由于不正常死亡,生前奸幼女、做坏事等等不道德的行为导致灵魂不洁,从而产生恶鬼。所以,从某种角度上看,鬼是灵魂的一种分类,是不洁净的灵魂。这样,鬼和灵魂就有了相同的根基——人有灵魂。其次,灵魂与鬼还是可以相互超度的。比如一些非正常死亡的人如灵魂变成恶鬼,但是可以通过毕摩为其做洁净仪式后回归祖界:不再是鬼。所以,鬼与灵魂的本质是相同的,但是其善恶不同。
从这些观念中也可以看出彝族人的一些道德观念。比如生前作恶多端,不孝敬父母等等,死后的灵魂就会成为恶鬼。显示出鬼与灵魂的分野在于道德。另一方面,鬼与灵魂的分野还在于对待生命的态度。比如非正常死亡的灵魂会变成恶鬼。这就要求人们在生活中珍惜命,热爱生活。而且,彝族人认为人类受到自然界的惩罚是因为人类触怒了某个自然物的灵魂。这样,自然界的灵魂与人的灵魂是相同的,具有相同的属性。可见,彝族人的灵魂观念不是单纯的人有灵魂,而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
3、肉体与灵魂的关系
不同的民族由于地理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差异总是会产生出各不相同的灵魂观念,即便是同一民族随其历史条件的变迁,人们的灵魂观念也会不断变化。那么,肉体与灵魂的关系如何?首先,躯体和灵魂是完全可以分开的。其次,肉体死亡后灵魂仍然存在,即灵魂不亡。
毕摩经书中认为,人是有灵魂的,灵魂可以离开身体而存在,肉体死亡后灵魂不灭。然而,我们要探讨的是生前的灵魂和死后的灵魂。毕摩认为,生前的灵魂是保佑人健康、幸福、财运的护身神。但是,生前的灵魂会因为一些意外的惊吓或者诱惑而离开身体,这样人就会萎靡不振,昏昏沉沉。而死后的灵魂是在《指路经》的指点下回归到祖先那里的。但是,生前如果做了一些不道德的杀人、放火、诱奸、殴打长辈等不道德行为,这样的灵魂是不洁净的,不能回归到祖先那里,由此变成恶鬼。这就是说,生前的灵魂和死后的灵魂的关系是以生前的道德行为来决定的。因此,灵魂不灭不仅是彝族人的信仰,也是彝族人伦理道德的准则。此外,彝族认为,如果生前由于意外的事故、自杀、战争等等而死亡的灵魂也是不洁净的灵魂,死后仍然需要毕摩来做仪式才能回归祖灵。生命的价值在人与灵魂的关系中得到了体现,珍惜生命,珍重生命本来的价值。因此,彝族的生命哲学是和灵魂存在论是分不开的。
这样看来,灵魂与鬼是同源的,生前的灵魂都是一样的。但是,生前的行为和死因是鬼与灵魂的分界。当然,这里谈论的是由人变的鬼神,而非自然界的鬼神。灵魂的洁净与否,与道德观、生命观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灵魂、生命、道德在万物有灵、祖先崇拜的基础上紧密联系起来。
毕摩教中的生死观
死亡观是人类对自身死亡的本质、价值和意义的根本观点和根本看法,是世界观、人生观的有机构成部分。从总体上来讲,一般人的死亡观可分为两种。一方面,死亡是人类最大的敌人。这一点具体表现在死亡使我们没有真正的自由,使我们失去一切。由于死亡使痛苦、陌生和孤单的,又是确定但无法预测,它会令人感到恐惧和愤恨不平。同时,死亡还会使人丧失信仰,成为生命的阻力;另一方面,死亡却是人类的朋友。因为死亡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死亡,并且只有在死亡之后才有真正的自由。一般来说,死似乎又比生显得更加神秘、严肃和沉重。
西方自然哲学家阿克西曼在他的著作《论自然》中认为,万物的生灭变化都受必然性的支配都具有一定的规律性。他把一切事物具有的必然性和规律性称之为“命运”,他说:“万物由之产生的东西,万物又消灭复归于它这是命运规定了的。因为万物在时间的秩序中不公正,所以到惩罚,并且彼此互相补足。”阿克西曼的这种把事物最终归结为一种自然规律,死亡是一种自然规律的观点在毕摩文化中也有表述。
人们曾从价值观的各个层面来界定死亡的价值。死亡的价值究竟何在,死亡是否是快乐或者痛苦,这是长久以来生命哲学所关注的重要话题。著名哲学家伯格森认为,要认识真正的时间,就要从生命开始。生命与时间,生命与死亡,生命与灵魂,这些观点在彝族毕摩文化中都有其独特的见解,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生死观,反映了彝族人的价值观。
彝族生死观在其毕摩教经典《指路经》中有明确表达。作为一部宗教经典,《指路经》囊括了天文、地理、历史、医药等诸多方面,也是一本具有文学价值、音乐和历史学价值的典籍。《指路经》主要是毕摩用来为亡灵指路的经书,不同版本的《指路经》大同小异。
在彝族观念中,人必然会死,死后的灵魂依然存在,并且回归到祖先那里的“彼岸”世界过着美好的生活。但是,人死后的灵魂必须由毕摩来为其念诵《指路经》来指路,不然灵魂将会迷路,变成恶鬼游离四方。《指路经》记载了祖灵迁徙的路线,其中描写了亡灵在路上要遇到的艰难险阻,指引亡灵如何克服种种困难到达祖界。彝族人对待死亡不仅仅是把死亡看作是自然规律的使然,认为还有“彼岸”世界祖灵居住的地方。对于“彼岸”世界的描述,《指路经》的描述和现实相仿:君着缎彩衣,靠东向西坐。臣穿绢帛服,靠西向东坐。师执大铜鼓,朝北靠南坐。亡魂的亲朋,个个在那里。岳父坐中央,女婿在下面。家庭人丁众,座如春笋立。外戚团团围,个个互行礼。祖和贤孙坐,父与孝子坐,母与淑女坐,父与惠妻坐。各地《指路经》描述的迁徙路线是研究彝族历史的重要线索。《指路经》都是用五言的形式写成,句子流畅,是一部很好的彝族诗集。其内容是描写了人的一生、死亡的必然性,死后的归祖路线等等,包含了丰富的生命哲学意识。
史诗《梅葛》中列举天上、地下的各种事物都会死,人也逃避不了。从而认为神是死亡的根源,天王撒下死亡的种子,因此,各种动植物和人类才有死亡。
指路是葬礼的一个仪式,主要目的在于指引和护送死者的灵魂回到祖先居住地,与祖先团聚。因此,彝族人对于死亡以及生命的看法都体现在《指路经》中。《指路经》的整体思想都是建立在万物有灵,祖先崇拜这一信念之上。
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指出死把自己展示为存在之最本己的、无关涉的、不可逃脱的可能性。在现实生活中死的事实是无可否定的,是万物都统一遵守的自然规律使然。彝族在人去世时候的哭丧词中也说明了这一点:“你死者不要哭不要焦,万物谁无死万物皆有死。”彝族在小孩子出生以后的第二天就择吉日给孩子取名,认为人出生就必须得取名字“人死名不逝,人死名犹存”,等到十五六岁的时候进行成人礼,以示长大成人,并请毕摩念经文驱邪,认为这是人成长的自然规律注重人的自然性。结婚后如果没有生育能力,会请坐法事请生育魂,认为没有子女的人有罪孽,灵魂不洁,不能回归祖灵。这是重视的人类的繁衍生的自然规律的一种表现。在时间和空间的范畴来说个体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人类生命的延续只有通过繁衍生息来实现。所以彝族人很注重人的个体生命,同时也注重人类的整体性。
彝族深信灵魂与肉体是可以分离的,人死去的只是肉体,灵魂离开肉体回归祖灵。肯定灵魂的存在,肉体的死亡,灵魂不死的观念促成了彝族人对于死亡的另一层面的思考。这是一种超越个体的灵魂崇拜,在这个观念中个体的灵魂似乎不再具有个体性。彝族人超越个体灵魂的祖先崇拜与信仰,构成了彝族独特的习俗,在他们的经典中为死者构想了良田、沃土的“彼岸”世界。然而,彝族信仰的根基万物有灵,认为人死后灵魂会变成其它的动物,“善终的老人,你变任你变,那你就变成一只布谷鸟,那你就变成,天空的鸿雁。虎月朔日呢,从天空中飞过,年年尚能见”。这与彝族的图腾崇拜有必然的联系,彝族认为人和万物的本原都是雪的观念依然影响了他们的死亡观。在彝族的观念中,世界是“阴、阳、清、浊”相配而形成的,彝族强调了万物的生死轮回,灵魂相继,超越了时空,牢固树立了祖先崇拜观念。彝族不仅相信灵魂的存在,灵魂与肉体可分离,而且把死后的灵魂神化,从而提升到了生与死是辩证统一的“两相配”的高度。正是出于认识,彝族对待死亡的态度比较乐观。认为善终的老人的灵魂是最洁净的,非正常死亡的灵魂是不洁的,不能回归祖灵。而且这样的思想也渗透了对待自然物,体现了其它的生命体和人的生命体的统一性,如不能砍伐那些不用的树木,不能破坏水源上的植物,不能吃杀死那些生首期的动物,不能食用幼的小猎物等。这种生死观把所有的生命体都视为平等,体现了生命这一本质的统一特性。
结语
彝族的创世神话、世界本原论、鬼神观、生死观,反映了彝族人的思维特点和对于世界、生命的思考方式,认为人和世间万物同源同等,共生共存,和谐相处。人可以利用万物,但是要遵守自然的规律,珍惜生命本身的价值。这些朴素的观点散发着智慧的光芒,生命的本质得到了升华,道德理想得到了滋养,显示出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画面。我们可以从中发现彝族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体会到信仰的力量与哲思的智慧。
这里是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海量的数据,鲜明的彝族文化特色,是向世界展示彝族文化的窗口,感谢您访问彝族 人 网站。作者介绍:宝贵贞,女,蒙古族,内蒙古奈曼旗人。中国少数民族哲学及社会思想史学会副理事长,哲学博士,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特聘专家。
原载:《2013中国少数民族哲学及社会思想史学会年会论文集》中国石油大学,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