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彝族《阿细先基》和祭祀文化论三星堆祭祀性质和面具、人像所刻画的涵义
摘要:《阿细先基》载叙:人类经历了“蚂蚁瞎子代人、蚂蚱直眼睛代人、蟋蟀横眼睛代人、筷子横眼睛代人和我们这代人”五代,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出土的大型青铜立人像、青铜小人像、青铜人头像、青铜面具与《阿细先基》所刻画的祖先面目高度一致,所以祭祀坑是以祭祀祖先、祖先神灵崇拜为主要内容的大型祭祀活动后的瘗埋坑,祭祀坑的主祭对象是黄帝。
关键词:三星堆;祭祀坑;眼睛;夏蜀文化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一、前言
1980年至1981年间考古学界把三星堆遗址的文化遗存称为三星堆文化,1986年6月至9月发现并发掘一号和二号祭祀坑,石破天惊,惊艳世界,出土900余件珍贵文物,极大地丰富了三星堆文化的内涵。特别是,从祭祀坑里出土的各种各样以眼睛为特征的青铜人头像和青铜人面像(具),引起了考古界和学术界的广泛关注。由于出土的青铜人头像和青铜人面像(具)形象怪异、雄壮神秘,令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人认为是来自“外星人”的杰作,考古界和学术界也有许多不同的观点,笼罩在这些青铜人头像和青铜人面具上的神秘面纱始终难以揭开。实际上,古蜀因商后与中原势不两立,独树一帜,形成了与中原文化不同的具有自己特色的文化,如果只从中原文化或汉文化来解释,那显得相形见绌,三星堆文化的内涵有些是用汉文化来解释不了的,因为它根本不是源自汉文化!巫达先生认为:从彝族文化来研究三星堆文化是诠释三星堆文化的一个突破口,这是一个有可能实现突破的途经[1]。彝族阿细人就有许多与三星堆祭祀相同的习俗,更有甚者《阿细先基》里详细载叙了与三星堆出土青铜人头像和青铜人面具形象高度一致的人类演化“五代人”的载叙。彝族阿细人是夏商时期曾经生活在太行山麓,后陆续回归祖地西南的族群,曾栖于古蜀[2]。因此,从彝族阿细人的祭祀习俗、《阿细先基》来研究三星堆祭祀坑的性质以及坑内的青铜人头像、青铜人面具所象征的涵义,必将给今后的研究工作提供有意义的参考。
二、祭祀坑考古概述
根据一号祭祀坑的考古报告[3]得知,一号祭祀坑出土文物300余件,以及海贝和约3立方米左右的烧骨碎渣。根据器物的叠压情况,这些器物是按一定的次序放置的:首先投放玉石器,然后投放金杖、铜人头像、爬龙柱形器等大型铜器,再倒入烧骨渣,最后放置陶盏、铜戈等器物。坑内骨渣大多数泛白,一部分呈蓝黑色,骨渣里杂有竹木炭烬。坑内器物被烧残破变形,部分青铜器物有半熔化状态。坑内不见烟熏痕迹,说明这些遗物是在祭祀仪式后,经过“燔燎”再进行瘗埋的。铜头像、铜“瑗”等部分器物内还存有烧铸时用的泥芯,说明这些器物是为这次祭祀而专门就地铸造的“一次性”祭品。青铜人头像只有三种形象如图1所示。
图1:一号祭祀坑出土的青铜人头像(文[3]截图)
二号祭祀坑根据其考古报告[4]得知:出土珍贵文物约600余件,遗物堆积叠压情况分为上、中、下三层。下层主要为大量草木灰烬、炭屑、小型青铜器件、青铜树枝、玉石器及大量的海贝,中层主要是大型立人像、大型人面像、人头像等大件青铜器,上层主要为60余枚(节)象牙交错叠压在一起。坑内遗物具有明显的按下、中、上层先后次序投放,这些遗物都有明显的火烧和有意损坏的痕迹,是在入坑前经过“燔燎”后并进行捣毁瘗埋的。
出土的大型立人像有1尊(如图2所示),其头戴花状高冠,身穿鸡心领左祍长襟衣,后摆成燕尾形。左臂上举置于鼻前,右臂平举与胸平齐,双手极度夸张,握成环状。其站在兽形方座上,连方座通高260厘米。小人像8尊,头戴平顶双角冠,双手张开抚按腹部,右腿蹲屈,左腿单膝跪地。青铜人头像41件,归纳有4种形态(如图3所示)。二号祭祀坑还有4种青铜人面具(如图4所示)。
图4:二号祭祀坑出土的青铜人面具(文[4]截图)
三、阿细人祭祀习俗与三星堆祭祀坑及遗物
广汉三星堆出土的“祭祀坑”准确地说应为“祭祀品瘗埋坑”,如果说“祭祀坑”,似乎“坑”就是祭祀之地。实际上,一号祭祀坑考古报告[3]已经明确“坑内不见烟熏痕迹”,说明这些遗物是在祭祀仪式后,经过燔燎再进行瘗埋的,这里的“燔燎”是祭祀的重要环节,“瘗埋”是祭祀的最后环节。“燔燎”应该就地“瘗埋”,但是举行祭祀仪式场地并非在瘗埋地。整个祭祀过程为举行祭祀仪式——祭祀用品燔燎——瘗埋,这个过程与彝族阿细人的大型祭祀形式高度吻合。
阿细人的大型祭祀活动可分为为逝者祭祀和公祭性两种祭祀活动:
为逝者举行祭祀活动:一般在埋葬逝者的前一天晚上到埋葬的全过程中,有献祭品、颂经(念《指路经》)、傩舞、烧燎祭品和逝者遗物、掩埋等过程,其中祭品为牲畜、青干栗树叶、水果、酒、粮食、贝币、金币。牲祭必须是活祭,要在死者面前(灵柩前)放血宰杀。青干栗树,一种乔木四季长青树,树干青色高大,果实鸟类喜吃,《阿细先基》载叙:阿细人的祖先蟋蟀横眼睛代,遭到洪水滔天,人都淹死了,只剩一对小儿子、小姑娘,他俩乘坐木柜,在退水跌落的过程中,遇到了山腰上的青干栗树,小儿子在木柜里叫道:“老青干栗树呀,如果我的柜子,能在你的头上歇一下,我要用你的树叶来祭神。”从此以后,阿细人凡是祭祀都要劈青干栗树枝叶来做祭祀;颂经是为逝者指路,让逝者的灵魂的幽冥顺利回到祖地,才能得到祖先的庇护,才能得到安心,再也不会回来纠缠在世的亲人;傩舞是为驱除各方鬼神,不让他们来哄抢死者,让死者安心回到祖地。傩舞面具一般为一次性的,祭祀完毕随祭品一起烧掉,也有多次使用的,但祭祀完毕必须经过火上熏燎,以保持其魔力;烧燎祭品和逝者遗物是为了让逝者带走亲人送给他(她)的祭品和自己的财产、物品;掩埋烧燎后的残渣、器件是为储存逝者匆忙离世时来不及带走的财富和物件,淹没没有次序。掩埋时要把器物打烂,以防止被人盗走。为逝者举行祭祀活动、燔燎、瘗埋没有固定的场所,特别是燔燎、瘗埋必须选择墓地附件,一般不会太远,且墓地远离生活区。
公祭性的祭祀活动有祭祖、祭山、祭龙、祭英烈和举行某种大型活动前的祭祀等,这些祭祀活动有固定的场所和规定的时间,祭山、祭龙地点在山上和水源地,这里只讲祭祖。
阿细人祭祖,由部落酋长、国王主持,一般选在发生有重大事件(国王、酋长更替登基)的年份农历七月十四日举行,还有选择在出征、举行某种大型活动之前和赢得战争胜利之后,这些大型活动前的祭祀也都离不开祭祖。祭祖是阿细人在漫长的历史活动中深深扎根于心中的精神文化,祖先崇拜根深蒂固,祭祖的目的一是祈祷祖先护佑部落或族人,二是为了祈求祖先给予力量,三是把英雄送回到祖先那里。祭祖场地都要设在日月祭塔周围,阿细人认为日月是人类诞生和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只有在日月祭塔下祭祖,祖先的神威才能得到显灵,部落或族群才能战胜敌人和各种灾害兴旺发达,经久不衰,这种文化源于“太阳下造就了阿细第一代男人阿达咪、月亮下造就了阿细第一代女人野娃”[5]的始祖来源文化,日月是力量的源泉,祖先永远伴随世人,并指引前行。在今云南省弥勒市西一镇油榨地村小学校内仍有保留完整的古代日月祭塔,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建盖小学时曾经发现过燔燎、瘗埋的祭祀坑。这是阿细人祭祖、出征或要举行某种大型活动前的祭祀之地,时至现在仍然是阿细人举行重大活动(如召开摔跤运动会)之前的祭祀场地。祭祀时也有献祭品、毕摩颂经、傩舞、烧燎祭品、掩埋等过程,但与为逝者举行祭祀活动有以下区别:
第一,祭祀对象为祖先或为举行某种大型活动求得胜利(或圆满),祭祀时必须设立祖先人像。阿细人祭祖一般只祭三代,祭祀时要设三代祖先偶像。《阿细先基》载叙:人类经历了蚂蚁瞎子代人、蚂蚱直眼睛代人、蟋蟀横眼睛代人、筷子横眼睛代人和我们这代人五代人类演化过程。“我们这一代人”是以进入农业社会为标志的人类[2],所以“我们这一代人”祭祀时要设蟋蟀横眼睛代、筷子横眼睛代的祖先偶像。阿细人“蟋蟀横眼睛代”的祖先以箬竹替代(一般用红线捆好后放在木盒里),“筷子横眼睛代”的祖先用木料雕刻,将箬竹和雕刻好的“筷子横眼睛代”祖先放置到祭祀台上进行祭拜。关于阿细人“蟋蟀横眼睛代”的祖先以箬竹替代的来源,《阿细先基》载叙:水往洞里流,木柜随之落,一日落一寸,千日落千寸。……快要落进洞里了,洞边有丛额巴皙(阿细语指箬竹,文[5]翻译成了“老野竹”)。木柜里的小儿子,赶忙抓住额巴皙,“额巴皙呀,额巴皙呀,救救我们的命,我们要是活下了,就认您作爹爹,认您作妈妈。”洞边的额巴皙,立刻把根子伸出来,挡住了洞口。我们的祖先呵,小儿子和小姑娘就这样获救。聪明的小儿子和小姑娘,一齐跪对额巴皙说:“您救了我们的命,我俩认您作母亲。”从此以后呵,我们的祖先,一代接一代,都要供奉额巴皙,额巴皙当祖先。
第二,祭品除了牲畜、青干栗树叶、水果、酒、粮食、贝币、金币以外,还会有远祖偶像(即代表蚂蚁瞎子代人、蚂蚱直眼睛代人),一般是面具、木雕,由特定的人(巫师、祭司)来佩戴或高举参加祭祀活动,表示远祖也来奖赏和肯定主祭对象(祖先)的丰功伟绩,以提升主祭对象(祖先)在世人心目中的伟大形象。
第三,毕摩颂经不再是念《指路经》,而是朗诵一些对祖先歌功颂德的经文,或者请祖先保佑、日月给以力量的祈经。
第四,傩舞,以驱逐祖先周围的妖魔鬼怪。傩舞面具一般用纸糊成(或由泥巴陶制),一次性使用,祭祀完毕随祭品一起烧掉、捣毁、掩埋,但不会放在象征祖先及其权利的器物同层。
第五,掩埋有规矩、有次序。要先把能给祖先提供能量的牲畜、粮食和财富灰烬放在坑内第一层,再放经燔燎后的祭祀对象的偶像以及象征权力的物件,上层一般放置具有象征守护意义的祭品,如兵器和可以驱邪一类的器物,表示守护祖先及财富。
第六,祭祀地点必须设在日月祭塔周围,日月崇拜和祖先崇拜是相互伴随、交相辉映的。
三星堆祭祀坑在今三星村西侧,考古发掘出的“南城墙”内,祭祀坑、祭祀区和三星堆同在一个区域,距离居民生活区不远,而且远离墓葬区。这种布局与彝族阿细人祭祖场地、日月祭塔、祭祀坑高度一致。《彝族阿细源流》认为:三星堆不是土堆,其与红山文化遗址的祭祀塔一样,其外围一定是用石头堆砌,里面用黄土填充的祭祀塔,与今仍保存完好的山东省日照市涛雒镇天台山顶和云南省弥勒市沃寨、洛坎的太阳(月亮)神祭坛一样,三星堆的外围石头被后人移作它用,只剩下了土坛。《罗鬼夷书》中的“邛之卤”(阿细语意为“盆地里的大石塔”)就是指三星堆,彝族史载彝族祖先希慕遮从旄牛徼外入“邛之卤”[6]。
从祭祀坑有规律的堆放遗物次序情况来看,下层是财富,中间是象征祖先和权力,上层有很多象牙和铜戈、陶盏。象牙,这里并不代表财富,而是大象的替代物。大象,彝族阿细人称“huo”,其与“护卫”“守护”同音,阿细人认为大象这种庞然大物是世间万物之灵、万物惧之,是祖先的守护之神,所以把它放在上层可以守护祖先及其财富。象牙是夏域梁州特有的物产,在夏蜀时期祭祀成为了“国之大事”之时,人们对大象神灵的崇拜与祖先崇拜、日月崇拜、青铜器崇拜相结合形成了特殊的三星堆祭祀文化。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到以下结论:
第一,这是一个与日月崇拜相关的公祭性祭祀品瘗埋坑,由于有规律的瘗埋,不可能是“已故蜀王神庙中的物品,被新王唾弃的掩埋坑。[7]”如果是“被新王唾弃的掩埋坑”,怎么会有牲祭和燔燎状况呢!更不可能“有规律的瘗埋”!
第二,因在居民生活区附件,远离墓葬区,绝对不是“墓祭陪葬坑”,而且在“三星堆”附近,这是祈求日月力量和祖恩的一种祭祀活动。
第三,从考古报告[3]记载“骨渣里杂有竹木炭烬”的情况,有可能是一场参有“以竹为祖先偶像”的祭祀活动。在二号祭祀坑里与大型青铜立人像同处的还有青铜神树,其上有九鸟一龙,有人认为是“巫师或祭司在祭祀仪式上用以沟通天地的道具‘萨满树’”[8],也有人认为是“太阳神树”[9]。实际上,这是代表像《阿细先基》中载叙的“青干栗树”一类祖先承诺用以祭祀的树。在阿细人的文化里龙和风就是小儿子、小姑娘的化身,因此祭祖时在树上要点饰龙和风成为了必然,“九鸟一龙”(有文认为是“一龙十鸟”[8])有意喻“祖恩浩大,万众所归”。不过,这里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彝族阿细人祭祖时还需要用到一种树——木棉树(攀枝花树),阿细人称木棉树为“洛比栽”,其意为“用于祭祀神灵之树”。三星堆的青铜神树,从其复原图片[10]的花瓣来看,似乎像阿细人称之为“用于祭祀神灵”的木棉树。阿细人认为自己是少典(龙凤)的后裔,因此龙和凤共栖息于木棉树的三星堆青铜神树,寓意了对祖先的崇拜和思念,寓意了“天地之间,龙凤共栖一树,如同木棉花开,繁花盛世。”
第四,一号和二号坑出土的青铜大型立人像、青铜人头像的眼睛与阿细人的“筷子横眼睛代人”相似,这是祖先“筷子横眼睛代人”的偶像,其符合彝族阿细人“‘我们这一代人’祭祀‘筷子横眼睛代人’”的传统。所以,祭祀坑是当时举行盛大的祭祖活动以后的祭祀品瘗埋坑。
四、《阿细先基》中的“五代人”与青铜人头像、青铜人面像
阿细人有两部从古至今世代承传的诗经,一部就是《阿细先基》,另一部是《阿细指路经》。《先基》是为教育在世的人们要知道自己祖先来历的,而《指路经》是给死去的人指明回归祖地路径的,即指明灵魂的幽冥世界去向。阿细人对祖先的记忆刻画以眼睛进化为特征,在《阿细先基》中生动地描述为“蚂蚁瞎子代、蚂蚱直眼睛代、蟋蟀横眼睛代、筷子横眼睛代和我们这一代”五代人,从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考古发掘出来的大型青铜人立像、青铜人头像、青铜人面具所刻画的面目来看也确实反映了阿细人祖先的“前四代人”(如图5所示),这也许就是当时古蜀人对祖先的记忆刻画。宋治民先生认为:一、二祭祀坑中的人头像代表不同的民族或部族,大型立人像是主祭者的代表,青铜人面像和面具是祭祀舞者所戴或所持的“兽舞”道具[11]。也有人认为大型青铜人立像是代表主持祭祀的巫师[12]。其实,在祭祀场合,不可能把自己的部族刻画作为神祗参与祭祀,只有共同的祖先才是至高无上的,是凝聚人们参与祭祀的初心。因此,大型立人像是主祭对象——始祖,而不是代表主祭者(包括巫师),其他青铜人头像是代表忠臣和远祖,也不是代表参祭者。青铜面具确实是特定祭祀者(一般是巫师或祭司)所戴或所持的道具,但不是“兽舞”道具,而是代表“蚂蚁瞎子代、蚂蚱直眼睛代、蟋蟀横眼睛代、筷子横眼睛代”人的神灵参与祭祀,是来对主祭对象的褒奖或提高他的神威。黄剑华先生指出:“面具代表神灵,或借助面具与神灵对话交流,是中国一个古老的习俗。[13]”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正是代表了祖先的神灵。而有些人[14][15]把祭祀坑出土的青铜面具所反映的文化归结为“巫觋文化”,这是对祖先的一种亵渎。
图5:三星堆2号祭祀坑出土的人像面目[4]与《阿细先基》中载叙的人类前四代人
一号祭祀坑发掘简报认为:“一号祭祀坑内出土的铜人头像,颈部做成倒三角形。这种情况,不像是作为祭祀对象——‘神祗’,而是像是作为祭品——‘人祭’的代用品。颈部作成倒三角形,很可能用它们象征被杀的‘人牲’。[3]”宋治民先生也认为:“小型青铜人像可能代表奴隶或俘虏。[11]”实际上,这是以“颈部作成倒三角形,形象化宰杀人牲”的汉文化观点,阿细人在祖先崇拜的记忆里,忠臣个个是甘愿“抛头颅、散热血”的英雄,把他们的颈部作成倒三角形是对他们的尊敬。同时,青铜人头像作成倒三角形也便于安装固定在木(泥)偶上,使人头与木偶形成一体。再说,当时是人们对青铜高度崇拜的时代,青铜象征着财富、权力和高贵,用青铜来制作“人牲”绝对不可能!第四,青铜人头像和大型青铜人立像放在同一层,说明其与大型青铜人立像具有同等的地位,即使是8尊左腿单膝跪地的青铜小人像,也不代表其作为奴隶或俘虏,而是代表忠臣对祖先的虔诚和崇拜,是代表祭祀的礼俗。
一、二号祭祀坑中有两种青铜器特别突出,一是一号祭祀坑中的爬龙柱形器,二是二号祭祀坑中的大型立人像。爬龙柱形器通高40.5厘米,大型立人像通高260厘米,这两样青铜器比同祭祀坑内的其它器物高得很多,说明其正是两次祭祀的主祭对象。如果搞清楚了爬龙柱形器和大型立人像所刻画的涵义,那么“三星堆人”的问题就迎刃而解。
根据一号和二号祭祀坑发掘报告[3][4]得知:“一号祭祀坑的相对年代相当于殷墟文化第一期,二号坑的时代大致相当于殷墟晚期。”也就是说三星堆的一、二祭祀坑所反映的时代涵盖了整个殷商时期(约公元前1300年-约公元前1046年)。《彝族阿细源流》把古蜀国分为三个时期[6]:
继颛顼“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之后的蚕丛、柏灌、鱼凫的早期古蜀国。
商汤推翻夏桀统治,夏域梁州与商王朝并驾延续夏治,直到西周宣王时期(公元前800年左右)古蜀湮灭的中期古蜀国时期,即夏蜀时期。
从约公元前660年至公元前316年丛帝(鳖灵)治水开创的后期古蜀国时期,即开明时代。
显然,中期古蜀国从夏跨越了商、周两个朝代,三星堆文化时期正是中期古蜀国(夏蜀时期)最辉煌的时候,也就是说三星堆文化就是“夏蜀文化”的典型代表,是夏蜀文化与殷商文化相结合的产物。那么,“夏蜀文化”中祭祀对象是什么呢?众所周知,夏从禹始,但禹不是“我们这代人”的祖先,而禹为“轩辕氏八世”,轩辕氏才是“我们这代人”祖先的典型代表。《白虎通义》有载:“昔昆吾氏,霸于夏者也。”也就是说夏王朝是以昆吾为主体的王朝,彝族阿细语“昆仑”“昆吾”即指“轩辕氏”。《国语•晋语四》“昔少典娶于有娇氏,生皇帝和炎帝。”《史记·五帝本纪》也有:“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其中:“少典,不是人名,而是两个不同的部落,即轩辕部落和凤部落。[2]”彝族阿细人称金黄色的“龟蛇龙”为“少”(十二生肖中没有“蛇”,只有“少”),“凤”为“典”,因此“少”是黄帝的始祖,黄帝以“龟蛇龙”为象征,后来人们把“龟蛇龙”演绎为“龙”,“黄帝”便成为了龙的化身,阿细人称黄帝为“少易慕”,并公认为“我们这一代人”的祖先。《史记•五帝本记》说:“黄帝居轩辕之丘,娶于西陵之女,谓之嫘祖氏。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曰昌仆,生高阳。高阳有德盛焉。黄帝崩,葬桥山,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也。”《华阳国志•蜀志》也载:“(帝颛顼)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历夏商周。”《世本》也有“蜀无姓相承,云黄帝后世子孙也。”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头戴“太阳形冠”的大型立人像所穿长襟,就会发现其上就有阿细人称之为“少”的两只栩栩如生的龟蛇龙。沈仲常先生在文《三星堆二号祭祀坑青铜立人像初记》中认为:青铜立人像的手势“两手各持一玉琮,两个玉琮间并有象征通天的木柱相贯通,它象征的应是在这里主持祭祀的巫师。[3]”其实青铜立人像的手势所寓意为“具有天地中枢之地位、能将虺虺而下的雷电穿过手环从天至地,总揽乾坤。”《易·系辞下》有:“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春秋·台诚图》有载:“轩辕,主雷雨之神。”张守节《史记正义》:“黄帝,中央含枢纽之帝。”天地枢纽以雷电为媒介,实现“天、人、地”的沟通和合一。阿细人把雷电视为天龙,雷击叫“目少道”,其中“目少”即为“天龙”,现在阿细民间仍有“黄帝能引天龙下地”之说。《三星堆祭祀坑》[10]中提到了2号祭祀坑中有“铜神坛”(K2③-296)残片,孙华先生对其进行了全貌复原分析[16],并指出“铜神坛”第二层的4个人像双手所握的是“神树枝”。实际上,这4个人像双手所握的“物”具有明显的头尾,头朝下,尾朝上,并有箭头或龙头,不可能是用来祭祀的“神树枝”,其寓意应为“从天而降的天龙穿过手环到地”,雷电即为天龙,4个人像双手所握的“物”与大型立人像的手环所要穿过的“物”寓意是一样的。
所以,从头戴“太阳形冠”、身穿“龟蛇龙”的长襟、能揽乾坤的大型青铜立人像来看,他所刻画的就是当时古蜀人记忆中的黄帝形象,也可以说三星堆一、二祭祀坑的祭祀对象是黄帝,其文化的本质就是祖先崇拜,体现了《世本》的“蜀无姓相承,云黄帝后世子孙也。”
五、余论
三星堆祭祀坑出土的大型青铜立人像、青铜小人像、青铜人头像、青铜面具刻画了《阿细先基》载叙的蚂蚁瞎子代、蚂蚱直眼睛代、蟋蟀横眼睛代、筷子横眼睛代四代祖先,三星堆主祭对象“龙——黄帝”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主祭对象,大型立人像是当时“三星堆人”对黄帝记忆的一种刻画,祭祀坑是以祭祀祖先、祖先神灵崇拜为主要内容的大型祭祀活动后的瘗埋坑,如果把其定性为“夏蜀文化”“祭祀黄帝”,那么“夏”的存在就会迎刃而解。“夏蜀”和“商”都源于“夏”,而且“夏蜀”仍然为“夏治”,“夏蜀”与“商”是互不隶属、誓不两立,因而商中避“夏”那是必然的,甚至把夏作为邪恶加以避忌,不过在三星堆的文化里可以找到夏的踪迹。图6是三星堆爬龙柱形器与蝌蚪文龙玺,两种造型如同一辙,只不过是作为祭祀用的爬龙柱形器比较粗糙,而作为实用性的玉玺则比较精致。图7是蝌蚪文龙玺印拓[17],其上有四个字符,可用阿细语释读:左下字符为“两个人相互威慑,并有人屈服下跪”的象形字,阿细语为“xia”本意为“唯我强大,世间无敌”,即指“夏”;右下字符为“蚕蛾”的象形字,阿细语为“shou”,即指“蜀”,“成都”是阿细语“盛产丝绸的地方”之意;右上方字符为阿细语“womu”,意为“王”“皇帝”;左上方字符为“使人、派人、命令做某一件事”的象形字,阿细语为“cupi”,意为“令”;四个字符连起来就是“夏蜀王令”。不过,右下角的字符与阿细语“聪明”的语意有些相像,阿细人的“聪明”特征是“一种头上长角雄壮无比的灵性”,因此可能是“禹”,则龙玺为“夏禹王令”,那么这枚龙玺就可能是夏王室成员带入古蜀国的,或者是早期的禹夏王朝就在今成都平原,从成都平原走向中原,商后又从中原回到成都平原!
图6:三星堆爬龙柱形器与蝌蚪文龙玺 a爬龙柱形器(文[3]K1:36) b蝌蚪文龙玺(《南方周末》截图)
图7:蝌蚪文龙玺印拓(《南方周末》截图)
三星堆文化和殷墟文化都是脱胎于“夏文化”,她们既有相似处,又有区别性,三星堆祭祀坑所反映出来的独特文化正是体现了夏文化、蜀文化与商文化的融合、对抗,并在特定的地理人文环境中,把当时盛行的祭祀文化与祖先崇拜、日月崇拜、青铜崇拜相结合所涌现出来的一种文化现象。
2020年9月开始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联合国内多家机构对目前已经发现的6个祭祀坑启动考古发掘,迄今发掘工作正在如 火如荼地进行,各种文物不断惊现在世人面前,我们深信新的考古成果对揭示三星堆文化即将起到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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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孙华:《三星堆“铜神坛”的复原》,《文物》2010年第01期,第49~60页.
[17] 钟鸣:《蝌蚪文是不是比甲骨文更早的文字——三星堆玉石文字考》,《南方周末》(网络版)2009年6月10日.
来源:《云南社会科学.彝族文化》 2021年第1-2合刊;作者投稿授权彝族人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