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史诗 情爱光辉――试析李骞长诗《彝王》
彝族诗人李骞创作的长诗《彝王》,取材于彝族文化典籍中无所不能的造物主彝王,对这位民间传说的英雄平生、传略进行诗性的描述,通过大量纵向和横向的拓展,构筑起汪洋恣肆的气势。整部长诗文采磅礴、诗意沛然,以浓墨重彩描绘了一幅幅动人的彝族风俗画面,并以较为抒情的笔调,从总体上把握住了彝王的精神面貌和英雄气概。
我国的长诗创作,除表现重大的政治内容的作品外,多数取材于少数民族的民间传说,这其中有反映神话故事、爱情故事和民族英雄的叙事长诗。如傣族的爱情长诗《召树屯与木诺娜》、白族的爱情长诗《娥并与桑乐》、彝族的叙事长诗《阿诗玛》,诗里面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有较为鲜活、个性突出的人物形象。结尾的处理或以喜剧性、或以悲剧性结局告终,大都反映了各族人民的审美情趣和良好愿望。
李骞的长诗《彝王》从总体构建上来看,仍然继承了民族的优秀传统,但在写作上却吸收了西方意识流的表现手法。整部长诗虽没有较为完整的故事情节,但却给人形散神聚的感觉,文势上颇有散文化的特色,但通篇采用的却是典型的诗化语言,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诗人对本民族习俗有较深的了解,同时也展示了诗人精湛的驾驭语言和锤炼语言的能力,是一部举重若轻、匠心独运的长诗力作。
长诗《彝王》的创作发端于乌蒙山区的民间传说。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乌蒙山人,李骞无时无刻不在眷恋着乌蒙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对于这首长诗的创作初衷,诗人曾坦言:“我头脑中常常萦绕的便是生我养我的乌蒙故土。特别是彝族典籍和民间古籍中提到的‘彝王’是天地万物的缔造者,是人类的创始人。于是在我诗歌的神经里,这位‘彝王’的形象无所不在,如果我不用诗歌的形式将他写出来,我就无法生存。需要解释的是,诗歌中‘彝王’和传说中的‘彝王’是两回事。诗中的‘彝王’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种直观体验形式,而并非生活中的伟人,甚至‘彝王’这个概念在我的诗中也是分裂的、变形的。我只想把他写成一个自由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是我创作这一首抒情长诗的终极目标。”
哲学上讲人类社会发展过程是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挺进,这是一个高迈的境界。而以诗歌这种文学形式来反映这种美学思想,这是最贴切不过的。诗性时空是广袤无垠的,它可以任你海阔天空、信马由缰,尽情放飞思绪、驰骋想象,这的确是其它文学样式都很难表现的。唯其如此,自由体诗才显示出它优于格律诗的容量和艺术张力。诗人兼学者的李骞在繁忙的教学与研究中,对诗歌创作仍然情有独钟,这恐怕是他文学创作与研究怒泉奔涌、兼收并蓄的触发点和立足点。李骞对诗歌的热爱几乎达到宗教般的崇拜程度,正如他在《彝王》自序后面写到的:“人世间的一切都会腐烂,唯有诗歌不朽!”
《彝王》一开篇“横空出世”章节就为我们展开了一幅旷远而动人的画面:“一个远古的传说的偶像彝王/你的脚下跪着一个桃花灿烂的春天。”诗人接着以抒情的笔调为彝王的生平进行铺展:“祖公意识到你将挣出母腹躯壳时/至高无上的造物主就预言/彝王啊生生尊贵的彝王/ 你将化做一树永久的英雄之花/那一刻穿着草鞋的大脚母亲/一只脚踏入地狱一只脚踩入天堂/悠然自行正在森林边散步/那一夜月亮已经西沉/你作为一颗太阳/ 正在母体的羊水中冉冉生起/像一匹奔腾在旷野的烈马/向着人类社会飞奔、飞奔”这一组诗颇象音乐的乐章,序曲过后旋律变得舒缓流畅、如泣如诉,然后高潮出现、跌宕起伏、节奏铿锵、奔放不羁,形成气势雄浑的开篇曲。通过诗化的语言,音乐般的旋律,塑造了一个活生生的彝王诞生的形象。
我国少数民族在漫长的岁月中,创作了大量的神话,极大地丰富了语言的表现力,这的确是历史的伟大壮举。作为彝族学者兼诗人的李骞,他长期徜徉于民族文学的宝库,探幽寻奇,不但对本民族的文学艺术进行深层的研究,还对其它民族的文化不断地学习和借鉴,使他的创作和研究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境界。让我们再看看他笔下的“彝王”:“你是神话中的英雄/却又以方块字的形式/随随便便走入民间/像种籽被大风播撒在地里/在流芳百世的荞麦地/被一代又一代的农民收割/给后来者饥饿的内心/带来福音/直立于土地尽头/你从庄稼地里出发到了神坛/又从神坛上走下来回到庄稼地/你做了神又长成真实的庄稼/升腾为民间上空不死的图腾/却又常常与彝人一起饮酒/你让人们反反复复地吟唱/却又将肉体变成石路/让后来者跪步进入幸福的天堂。”
对土地、庄稼的崇拜使诗人内心喷发出不可遏止的创作激情。因此,他笔下的彝王就从神坛上走下来,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食人间烟火的人,这反映了诗人把英雄平民化的美学思想。唯其如此,我们觉得这个彝王可亲、可敬、可爱,是一个大自然之子。我们读着诗人笔下流淌着的文字,在潜移默化中思想和灵魂也得到了升华。这是诗歌的魅力,也是英雄的魅力。
“英雄情结”是长诗《彝王》的一条创作主线,诗人赋予这亘古的文学命题以新的内容。在他的笔下,“彝王”既是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是伏羲手中捧过的一轮太阳/一轮沧桑几千年的中国太阳”,又是一个对土地有着挚爱之情的凡人。对于彝王,生存与死灭、功名与利禄早己成为过眼烟云,他人格的光芒普照人类,他英雄的魅力也将成为永恒。于是,当绿色铺满大地、生命的鲜花盛开的时候,彝王“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复活 /你像一座山 一座粗犷的山轰然倒下又雄性地站立”这是一尊典型的英雄雕像,他使一切悲琐、贪生的灵魂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有位哲人说,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可悲的民族,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彝王》的成功正在于通篇闪烁着英雄主义的光辉,折射着英雄主义的美学思想。这位“横空出世”的英雄一来到人间,他身上就布满理想主义的光环。他征战天下,繁殖人类,他英勇强悍、膂力过人,他是力与美的象征,他是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的形象体现。
由此可见,英雄对一个民族的榜样力量是何等的重要,如果每一个民族都把自己的英雄作为“偶像”,那这个民族就具备了旺盛的生命力。长诗《彝王》就塑造了这么一个光彩照人的英雄形象,不管从思想性和一艺术性的角度来看,都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情爱历来被称为“永恒的主题”。在长诗《彝王》里,情爱也是李骞的又一条创作主线,彝王之所以成为人们崇拜的偶像,不仅仅因为他勇猛顽强,还因为他是一个有着博大的爱的人。诗里写道:“爱情不知是你人生的第几段故事/你身边的女人都成为化石/顺着来路寻找去/遗失的不仅是脚印/而是一个个失落了心的女人/你所热爱的妻子并没有回家/在荞麦的故乡/女人与太阳对望”。
爱情使人格变得崇高,爱情是人类至真至美的境界。但丁在他的《神曲》里把爱情推崇为“能使太阳和一切行星运转”的巨大力量。英国著名诗人司各特对爱有过这祥的描写:“爱统治着法庭、监狱、乃至坟墓/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圣人名流/爱就是上帝,上帝就是爱。”
在诗人笔下,“彝王”不仅是一位战神,他还是一位爱神,有鉴于此,彝王才成为“繁殖之神”。“在父亲的父亲的故乡/每一个十月怀胎的夜晚/并非谈情说爱的结果/浩水渺茫的夜晚/洪水奔腾不息/彝王和彝王的女人 走进河心共奏一曲化蝶飞扬的情歌/有血水从王宫流出”。
在神话中,以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起源,从而创造了人类,这是著名的《圣经》中的“创世纪”之说。而在中国彝族文化典籍中、也有“圣母”缔造人类之说多而“彝王”则被称为“繁殖之神”。由此可见,中西方文化对人类起源的诠释是有区别的,但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那就是两种文化都反映了情爱和性爱这个命题。西方中世纪禁欲主义盛行,人性遭到极大的压抑,但只要有生命的出现,情爱就会闪出一线灵光。读李骞的长诗《彝王》,我们不仅感到人性的灵息吹拂,更能领略到生命的勃发和情爱的光辉。
积极浪漫主义情爱观是《彝王》的创作主调。作为一部抒情长诗,作者没有沿袭民间的讲爱情故事的那种叙述方式,而是通过一组组扑朔迷离的情爱场景,一组组交织的战争、土地、女人的画面来反映情爱的内容,揭示生命的本质,表现了人性的复苏和张扬。
在长诗《彝王》里,作者非常善于运用色彩来反映诗境的宏大。诗人李骞似乎对色彩的感觉特别强烈,他总是用非常浓烈的色彩来烘托诗意和画面,尤其是那火红的颜色几乎被他挥洒到极致,较强地把握住了彝族“火文化”的精神实质,表现了彝族崇尚火、并把火作为一个民族图腾象征的深邃内容。
作者简介:李骞,男,彝族,1963年1月8日生于云南省镇雄县场坝乡一个彝汉杂居的山寨。1978年12月到青海省89210部队从军,1982年复员后自学考入云南民族学院中文系,后就读于四川大学、北京大学。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共云南省委宣传部文艺阅评员,云南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副院长。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文艺报》、《民族文学研究》、《诗探索》、《文学自由谈》、《十月》、《西北军事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学术论文、诗歌、小说、散文一百五十多万字(首),出版有《作家的艺术世界》、《十朵刺玫瑰》、《诗歌的结构美学》、《百年中国新诗流派史》、《彝王》、《现象与文本》等各类文学著作十部。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