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泽博:让彝族服饰在传承中绽放
马泽博的母亲(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贾巴子则)带领徒弟们从事彝族传统面料织布作业。
■ 口述:马泽博 州级彝族服饰非遗传承人、西昌市彝绣协会会长 ■ 记录:任然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我的母亲从儿时便开始从事彝族服饰制作,至今已近六旬,仍未停止。2014年彝族服饰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7年,我的母亲入选为第五批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而我也在2013年北京服装学院毕业后,全身心加入到彝族服饰领域中,2013年成为了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州级非遗传承人。
非遗文化有着无穷的力量,母亲和我一直被滋养着。非遗的生命力给予了母亲创业发展的机遇和动力,非遗的魅力给了我突破的勇气和创新的源泉,而在凉山,非遗的力量不仅助推了脱贫攻坚的胜利,还在不断为乡村振兴赋能……
赋予母亲创业发展动力
在凉山,彝族人一直有穿民族服饰的习惯,特别是在20世纪时,彝族服饰是人们日常生活必需品,妇女们从小便和自己的母亲学习做衣服。我母亲出生在凉山州金阳县,从小跟外婆学习彝族服饰制作技艺,并迸发出了很大的热情。
母亲将外婆交办的服饰制作任务完成后,还常常不尽兴。兴趣驱使下,母亲12岁左右就能独立制作整套彝族服饰,由于技术精湛、做工精美,邻里亲戚之间为了让她帮忙制作彝族服饰,经常提出帮她干农活。
1991年,母亲遭遇了生活的变故,那一年我父亲去世,而我只有3个月大,哥哥也只有2岁。家庭的主心骨没有了,但家没有塌,母亲毅然扛起了重担,先是独自务农种田,后来因背负重物摔进河沟里,得了脑震荡,自此以后,只要劳作就头晕脑胀,无法务农。走投无路之下,带着我和哥哥来到金阳县城,租了十几平米房子做小门市,门市里卖文具、零食、日用品,同时用缝纫机为大家做服装缝补、改裤脚、修腰线等小生意,并用空闲时间缝制彝族服饰进行售卖,凭着好技艺,母亲在县城慢慢有了名气,门市也越开越大。
1997年,凉山举办大型火把节活动,凉山歌舞团策划了一台《五彩凉山》的大型演出,但当年彝族服装大多都是各家自产,没有专业生产彝族服装的厂商,于是政府就从民间寻找了8位能工巧匠来为演出制作服饰,我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其他人在完成了服饰制作任务后便离开了,但我母亲因为对彝族服饰的热爱,留了下来,她发现演员和导演不太会穿着彝族服饰,很多细节处理得不好,比如配饰的角度、帽子的高度、佩戴的方式等,于是直到演出开始前,母亲都在后台帮助演员搭配彝族服饰。这个举动得到了导演、演员的一致好评,为她后来的事业发展打下了基础。
不止如此,由于彝族文化是“家天下”制度,每个地区、每个家族的服装风格迥异,这次的经历让母亲接触到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彝族服饰,擅于学习的母亲也用其扎实的功底对其进行了融会贯通。时至今日,市面上已涌现出了大大小小的彝族服装行业从业者,也少有像我们一样每个地区的彝族服饰都能生产的商家。
这次经历后,母亲便带着我们兄弟俩来到了凉山州州府西昌发展,专门从事彝族服饰的制作和服装租赁等,并不断地研究民族服饰技艺,学习制作其他民族服饰,比如藏族、摩梭族、傈僳族等。
2004年,凉山在首届彝族服饰文化节上开展了彝族服饰大赛,母亲制作的一套家乡地区的传统新娘服饰,因通身的纯手工贴花绣制,获得了传统金奖;一套大胆使用了立体剪裁技术和后背拉链款式,花纹上使用了黑红撞色搭配的彝族服饰获得了改良银奖;而一套传统彝族男装获得了创意奖,母亲在其大裤脚上,将自己小时候模仿大树剪裁的花纹缝制了上去,以前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的装饰。
三套服装包揽了各个奖项,让母亲名声大噪,随后订单源源不断。2005年,母亲以邻居们对她的昵称“贾佳”作为名字,建立了贾佳彝族服饰厂。在各界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支持下,以及越来越多的人们了解喜爱彝族文化,母亲的彝族服饰厂稳步发展,2012年成立了贾佳彝族传统服饰生产有限公司,除了在凉山发展外,在云南、贵州等地有十余家批发代理经销商。2013年,公司年产值已达160余万元,净收入20万元。收入最高时,年净收入达到了150万元。
推动彝族服饰的传播传承,母亲也从未间断。经常有慕名者前来求学,母亲均免费的毫无保留地传授,而当得知彝族漆器文化成为国家级的非遗传承项目后,不识字的母亲四处了解申报政策,并四处推介彝族服饰历史,终引起了凉山州文化局的关注和支持,促使彝族服饰成功申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母亲也从未放松过自己技艺的锤炼。一套工艺精良的彝族服装,从起针到完成,往往要耗时数月,乃至几年。母亲则将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景物进行概括、提炼、夸张,活用挑花、扣花、十字绣、平绣等手法,“点线面角”相互交融。她逢边必绣,不同面料上的图案因“材”制宜,不断创新,从袖口绣到手肘,裤筒绣到膝盖,手过之处,不断绽放出精致的纹样,领口、衣襟更是满满的绿肥红瘦、彩蝶飞舞。
2017年,母亲也成为了彝族服饰国家级非遗传承人。
给予我创新突破的勇气
母亲的彝族服饰传承之路,总体来说走的比较顺利,在我们看来,彝族服饰没有我的母亲,没有我,它还是彝族服饰,它的魅力依旧是存在的,但是没有彝族服饰,就不会有我母亲的事业和如今的成绩,也不会有被养育成人的我的哥哥和我。
而予我而言,彝族服饰五彩斑斓的魅力也给我的人生注入了明确的方向。
彝族有一个传统习俗,家中无论有多少个儿子,幼子继承家业。所以在母亲看来,我是注定要跟她从事彝族服饰行业的。然而,一开始我是比较抗拒的。
儿时,我和哥哥的假期基本上都是跟着母亲制作彝族服饰,所以从小我就掌握了一定的彝族服饰技艺,但因为跟母亲一起制作彝族服饰的都是女性,只有我和哥哥是男孩子,所以当时很抗拒去门市上帮母亲。
所以我最初学习的专业是装潢设计,后来才改学服装设计。再度投身彝族服饰制作,让我有了和小时候不一样的感受。越了解自己民族风格独具、多姿多彩的服饰文化,我越来越被其五彩斑斓的魅力和深厚的底蕴所吸引,逐渐抛开了对服饰行业的偏见,把大部分时间用于彝族服饰的文化研究和理论整理上,更系统、更全面地学习了彝族服饰文化的技艺、生产过程,包括一些民间故事、传说等,并在2015年,一手完成了2330平米的彝族服饰陈列馆的设计和建设。
传承非遗,助力乡村振兴
彝族服饰等非遗文化不止给予了我们一家无尽的力量,它也源源不断地给予了整个凉山前行的力量。在脱贫攻坚中,凉山着力将彝绣、银饰、漆器等众多独具特色的传统工艺转化为脱贫生产力,带动了贫困群众就近就业、居家就业,促进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保护,走出了一条“非遗+扶贫”的致富道路。
在政府的号召下,我们举办了免费的彝绣技艺培训班,在培训了部分绣娘后,我们发现存在接单率低、积极性不高的现象,于是我们采用了树立绣娘典范提高积极性的办法,选择了一些成功的绣娘现身说法,告诉大家是如何通过彝绣技艺增收致富,让她们看见非遗的力量。
而针对绣娘接单率低的情况,我们发现偏远地区绣娘在工作一段时间之后会因为接单不便、心理孤独等原因工作热情降低,于是我们便在偏远地区设立了绣娘帮扶站,在各个地区选任一名绣娘作为绣娘领头人统一接单之后分发下去,并让绣娘们能在帮扶站里交流心得、互相鼓励,大大提高了偏远地区绣娘的工作热情。针对建档立卡贫困户,我们更是以提高20%薪酬的方式,来帮助她们脱贫。迄今为止,我们在凉山培育了3860名绣娘。
而在未来,我们准备设立绣娘合作社,组织绣娘进行集中生产,并将一些有基础有功底的绣娘进行再培训,让她们掌握更多的服饰技艺,从而扩大她们的接单范围、增加产能,并依托公司陈列馆、门店、网店作为绣娘们的宣传销货窗口,不仅帮助各地乡村绣娘产品销售,还要帮助其他乡村产品比如农副产品打开销售渠道,以非遗为切入口,助推整个村庄产业的发展。
至于非遗文化的传承,仍旧是我和母亲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将终身不遗余力。我们觉得目前最大的困境仍是后继乏力。在我和母亲看来,要解决这样的困境,就要让更多的人深刻认识非遗,真正看见非遗的力量。
把握好非遗进校园这一路线。不止是进校园开展览,与学生短期互动的进入。而是要进入少年宫、学校兴趣班、高校选修课、网络兴趣班等专业的方式,让孩子们从小就能接触到彝族服饰文化,感受彝族服饰文化。为此,我们准备编写两部教材《彝族服饰文化鉴赏》《彝族服饰技艺大全》,这样才能培养出更多彝族服饰行业的优秀从业者、设计师,让彝族服饰文化能够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不是只存在于博物馆中。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