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承弼：滇东北改土归流始末
“改土归流”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改土归流”的时间各地先后不一，存在着几百年的时间差，其中以清雍正年间的改土归流规模最大，地域最广，时间最集中。除极少数十分边远地区如云南的德宏，版纳等边陲民族区外，全国的土司制基本废除，改设中央王朝委任的流富 (有任期的官)机构。滇东北地区的改土归流就是这段时间完成的。
从秦、汉以来，对边远民族地区实行一种维系制度——建立高度自治的地方政权来补足中央实力的不足，发展到元明称“土司制”。清朝初年，滇东北地区分布三大土司政权，基本控制了这一地方。东川、巧家、会掉一带，属东川土府禄氏政权；昭通、鲁甸、大关一带，属乌蒙土府禄氏政权；镇雄、威信、彝良一带，属镇雄(过去称芒布)①土府政权。东川、康熙晚期已“改土归流”，但不彻底。②真正彻底改土归流，三府都是同步从雍正四年到八年。
中央王朝要直接控制边远民族地区，这些地方的土司政权必然要取缔、废除土司制，社会的发展进步，也要求废除阻碍交流小块封闭分划的地方土和政权，因此，土司制的消亡是社会进步的必然。
谈东北改土归流的意义和作用，有的专家说：“给滇东北各族人民带来一次沉重的灾难”；有的学者说，“繁荣了经济，生产力一次次飞跃，推动了滇东北社会发展，是历史的一大进步”。兹将史实辑录，以飨读者。
本篇文章史料依据汉文献《雍正实录》、《云南通志》、《昭通县志》等史籍。若有疏漏，谨希望指正。
通过康熙大帝的努力，清王朝政权巩固，实力空前。进入了清朝的“康乾盛世”。雍正帝位，进一步巩固了他的统治地位，铲除了虎踞西南的权臣年羹尧，完全有力量直接控制不十分边远的土司辖区。公元1724年(雍正二年)五月。雍正帝下诏西南官员，各地土司不知法纪、鱼肉苛虐土民。令各土司爱恤土民。如果不改，土司参革，从重究理，切勿姑息。③这是改土归流的信号；这个时期，恰遇控制滇东北地区的乌蒙、芒部两个土府的土司禄鼎乾、陇联嵩去世，两府的土司继承人禄万钟、陇府候还都是孩子，两人的叔父禄鼎坤、陇联星都想谋夺土司职务。两府政权空虚，内部动荡十分不稳定。④这成为中央王朝改土归流的有利时机。
公元1728年(雍正四年)春，云贵、广西总督鄂尔泰向朝廷上《改土归流疏》提出，“云贵大患，无如苗蛮。安民必先制夷，欲治夷必先改土归流”的主张，并明确指出，要求把隶属于四川的东川、乌蒙、芒部划归云南之后，相机“改土归流”，四月雍正帝批示，把东川划归云南，并明确指示改流方案：“.先将巧家六营地属顽梗滋扰者，或须擒拿，或令投献，悉为归辖流官，……待六管既尽，然后计及乌蒙，徐图镇雄。或一举两得，出其不意；或使二府互相合并，然后剪除” 命鄂尔泰和川陕总督岳钟琪会同协商办理。⑤
鲁甸土司禄鼎坤一贯“素行不法”，剽掠抢夺。其兄亡后，企图争夺侄儿禄万钟的土司位，招赘万钟母。抢掠川境，会同头人乃目攻东川的巧家地。⑥，川督岳钟琪，借禄鼎坤的罪恶，对乌蒙“改土归流”。川督题参乌蒙土司革职，究审纵容禄鼎坤绑掳抄掠三十余罪。派出摘印官，摘印接管政权。安排好审理人员。云南鄂尔泰认为插手滇东北“改土归流”既可扩充势力，把东川、乌蒙、镇雄三府由四川争过来，又可以对三府的 “改土也流”向朝廷邀功揭名，名利双收。今见美差要旁落川督岳钟琪，急不可待，调集总兵刘起元屯兵东川，咸宁游击哈元生，咸宁与乌蒙有仇的阿底土目三路人马整装待发，准备强行兵伐乌蒙、干预川政。⑦
乌蒙上司禄万钟母子在幕府刘建隆的辅助下，一面准备文印入川受审，一面调集人马擒拿元凶禄鼎坤，禄鼎坤见局势紧张，从鲁甸领家小和五百兵丁，准备逃往正在叛乱的四川冕山彝区。但当禄鼎坤率家小兵丁，准备过牛栏江经批沙坡、建昌到冕山，行至江边扎营时，对岸江防讯兵见有大队人马来到，隔江盘问：“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 禄鼎坤答:“因四川命令乌蒙幕府刘建隆和土司侄儿禄万钟擒拿他，所以准备逃走。如果云南同意收留保护他，愿把他所管的鲁甸(属四川)献给云南。江防兵士听后，觉得事关重大，连夜飞报东川主帅。
这时的东川刚划归云南、总督正派出道台张允随会同马龙知州黄仕杰勘查地界。张还在途中未到东川。东川驻军总兵刘起元闻报，立即命黄仕杰连夜过江，招抚禄鼎坤。黄到了禄鼎坤营中、好言抚慰热烈欢迎。焚香结拜为弟兄，拆箭盟誓，第二天黄知州领着禄氏的父子人马来东川见刘起元。起元礼遇更优。收禄鼎坤长子禄万福为义子，次子万贵为黄知州义子。当场就授给四品官服，授守备官衔。留在府内从优款待，黄仕杰起程往省城方向迎接大员张允随。
黄知州行至待补，接着了道台张允随，大礼进见，面禀招容禄鼎坤父子一事详情。张允随听后，心中不悦不以为然。自咐禄鼎坤顽梗滋事，是乌蒙的祸首罪魁，川督缉拿的元凶。今又弃川投滇，出卖乌蒙以保自身，确属卑劣小人。若厚礼收容岂不干预川改，匿留祸首奸人。于是开言：“彼土目见上官，岂可逾越乎？”叫设行台大礼拜见。行台设好，张高坐台上，军尉侍立，才命人引禄鼎坤到台下跪拜，拜完立命禄退下，算接见完毕。禄鼎坤退下台，闷闷不乐，自思张对他如此冷遇威严，情况不妙。但贼心不泯，用“四川都司”衔头，具文呈报张道台。大意说乌蒙、镇雄土司不肯弃川投滇，请云南派兵征剿，擒拿两府人员。张允随看后大怒，把文掷还禄鼎坤，责禄 “狂谬”，斥退。⑧
这时恰好鄂尔泰到贵州巡视，处理公务完毕，打算返滇先赴东川看。了解情况，和作好兵伐川属乌蒙、镇雄的准备工作。中途接到刘起元报告禄鼎坤一事，大喜，称天赐良机。马上派人星夜赴东川、委给禄“都司”职衔。然后自己兼程赶到东川。三日后，抵达东川，立即召见。禄鼎坤感激不尽，献上鲁甸户口册，又把呈给张允随的文书上呈鄂尔秦。鄂尔泰看后命禄鼎坤写一封信给刘建隆，陈述投滇的好处，及不投滇的恶果。过几天，刘的回信到，鼎坤原文呈鄂尔泰折阅。加信对投滇严辞批驳：
“建隆年七十余，往承老府公爱，备历艰危。老府公抱忠完节。建隆区区悃忱，藉以不负先府公承袭，义不当去。其如一国三公，纪纲颓废。会建隆有不良之疾，痿蹙至今。归庆摄养、以待天年。不意先公去世，少府旋稚年。郡母使命频蕃，且动以先世交谊，提抚幼孤，故凡建隆之所以蹒跚而至者，义有不得辞，而不图三官之责我也。三官书云：‘少府应赍印投滇。抗而不来，罪在于汝。’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蜀在滇，岂有分别！但念乌蒙蜀郡，少府蜀员，况蒙上宪题参，印须候摘交送。若使遵听三官之言，携印滇省，则其迹似叛，殆不可从。建隆虽老悖，固不敢劝人以叛也。又三官条言：‘滇宪恩遇隆厚，来者既加德泽，凡有血气，无不忻戴。’但少府与三官不同，三官闲散之人，可以东西自由。少府则川省有印，土官不便迳投别省。自取大戾。且如滇省亦有土官，一旦携印而投入他省，当亦滇宪之不能容者也。然建隆已代少府作禀，申达川宪，请示去讫，倘蒙批准归滇，则星夜渡江，不敢少后。仅布腹心，尚惟鉴谅”。⑨
鄂尔泰又脑又恨，决定立即兵伐乌蒙．强占川属。文缴已写好正待发出进军令。帐外有小校报告，前遣探马截获一奸细，搜出川督令牌文书。鄂尔泰拆阅，文中内开：川属冕山彝蛮变乱，剿抚不靖。令乌蒙土知府速拔三千土兵把守后山，严防彝贼闯入。鄂尔泰阅文后犹豫不决，打算停止进军乌蒙。说：四川正有兵事，我们不可生事扰乱他们。部属刘起元即刻进谏说：大人的威名在川督岳公之上，难道还怕岳钟琪？自己灭了威风。凭一纸文书，就罢了大事？这时前军报告，千总一名率军过江，在箐中被飞石打死。于是鄂尔泰决定兵伐乌蒙。⑩
雍正四年(1726年)十二月廿四日，大军进伐乌蒙，夷兵三千到江边坳口迎敌，大败逃散。官兵直抵鲁甸。威宁游击哈元生，张鹤同知府杨永斌率兵直克乌蒙。1727年(雍正五年)正月初二，刘起元进驻乌蒙城。远近夷人头人，见官兵势，纷纷投降者三千多户。乌蒙土司政权就此结束。
禄万钟母子和刘建隆等，见大兵进伐，形势凶险，携印逃往四川，准备把土司印缴还四川。禄从筠连入川，遇到将守备胡涟营盘，入营缴印自首，押往成都。后被鄂尔泰要求交滇省审理、发配江西。刘建隆到豆沙关，遇川省摘印官到，滇军追到，押滇审理，家小人口全部斩首。⑩
刘起元见禄万钟逃川，命令禄鼎坤和守备朱迁贵领兵追擒。追到戈魁拿得可疑人二名，一个叫阿固一个叫李二。搜出陇庆侯给禄万钟的信，信上说：云贵有毒意，岳公爷(川督)自为作主，我们来盐井渡相会去川。于是鄂尔泰以镇雄土司藏匿禄万钟母子罪，兵伐镇雄。镇雄各处头目想拼死决战。陇庆候之母连夜派人晓喻各寨头人：我家世代忠良。今虽无罪，安于气数可也。命陇庆候携印逃川。镇雄未经争战，土司政权覆灭。陇庆候逃至四川副将张玉行营缴印，后也解滇审结，发配江南，死于途中。（12）
乌、雄两府占领，滇军继续执行‘严行稽查，勿使匪类漏网’命令。除乌蒙、镇雄的头目、慕僚刘建隆、范掌柜、纽纽巴等数百余口家小被戮外，禄鼎坤又开了几百人的黑名单，一一被捕，全家极刑。其中有一个永善米贴土目禄永忠，本与乌蒙无关，也被擒拿问斩。他家地处金沙江边，兄弟禄永孝在江对岸马湖府(今凉山雷波一带)，任磨坡长官司。兄死后，按彝族风俗，入赘他嫂嫂永忠妻子，并料理起米贴土目事务。
禄氏在四川马湖有职，今又兼理亡兄永忠家事，鄂尔泰恐难驯服，就以“兄亡收嫂”罪，连坐禄永孝和妻子。并拟判斩首。公元1728年二月初一，副将郭寿械奉命率千总潭盛元，把总张士俊，兵丁五百往米贴擒禄氏夫妇问斩。二月十二日到米贴、米贴地处江边、山岩陡峭，地势险要。郭素来用兵慎重，不敢轻进，把兵扎在外围、待探明情况再进入米贴禄氏屯内。这时有差官督文到。郭只得挥师进入米贴。时近黄昏，天色渐暗。四处静无一人。兵士们小心搜索前进。禄氏营寨到处空空。慢慢搜到禄永孝卧室。一个妇人站在房门前。见着官兵。大声的说：“我男人放回来了”。郭急令兵士擒拿，这个妇人转身入室，忽然不见。跟踪四处搜寻，也不见人。当夜郭只好命士兵扎营住米贴。到夜间三更天左右。忽然四周火光冲天、照耀如同白昼。四面夷人呼噪而至，见着官兵，逢人便杀，血肉横飞。可怜郭寿械以下五百兵官，全数被歼。仅有甘姓士兵一人逃脱回去报信。（13）
鄂尔泰闻报，立即调动大军，以鹤丽总兵张耀祖为统帅，兵分三路，进剿米贴。张领左路，由乌蒙经洒渔河到耶渔库同中路会合。中、左路攻井底、米贴。右路由哈元生率领由豆沙关包抄井底屯后路。总兵孙士魁扎乌蒙为后援。鄂尔泰咬牙切齿，亲手下屠杀法令。一场惨绝人寰的灭族大屠杀就此开始。
禄永孝和头人立之户、吞都等放弃了米贴，集众固守井底屯，张耀祖廿八日到黑铁关，遥见米贴火光，夷众已退走。卅日张抵井底，四月初一，中路抵达。两路会师，进攻井底。兵分两路攻井底屯、初三、初四日夜开始激战一日，不克，初五、六连日进攻不能克，夜间又被劫营一次，初七日，正在接仗、哈元生从后山偷袭，登上屯上，夷兵后路被抄、官兵三路合击，连克三屯、井底攻破，禄永孝等逃到门坎屯藏匿。初八、初九两天，清军四处搜寻，奸淫烧杀，极尽所能。五月初一，禄永孝见人已被杀尽，自行出来投降，后亦处斩。
米贴大屠杀，《云南事路》是这样记述的：
“洎耀祖至，立沉命法：在者杀，去者杀，妇孺杀；小有姿首之女子不杀，苟稍持志节亦杀矣。汉人妻而有儿者，则其夫又必以汉奸杀。而其杀又各有不同：凿颅、批面、剁手、截足、划腹、抽肠、活绋、升竿，极千古未有之惨酷。凡三万余人。其有先匿深箐、今拟投出者．闻而知不免，奋身岩壑以死，又数千余。血肉淋漓，挂于树石间者，亘五十里不止。”哈元生又奉命渡江打算屠杀雷波。“因川帅弹压，不敢纵恣”。
经过了米贴的血腥屠杀，鄂尔泰之流以为功德圆满。一方面建立政治军事机构。加强巩固新地域的统治，一方面纵容属下以征服者的姿态为所欲为。欺凌、敲榨当地夷民。（14）
滇东北地区设立一镇三府一州。府是行政机构，有东川府、乌蒙府、降镇雄为州。镇是军事机构，二府一州的军事都由东蒙镇指挥。刘起元任东蒙镇长官。刘起元贪虐暴残，夷民到了无法生存的程度。稍有不同意见的官吏在鄂尔泰的支持下，被打击排斥。乌蒙知府陆世宣、与刘起元就因“仁暴不合”，被鄂尔泰另调大理。后来者无不与刘同流合污。《云南事略》这样记述：
“夷民之马，上者官取之，中者兵需之。不幸而妻女可观，无不嬲也。凡有薪炭入市，兵役轮抽，以为‘过税’。旧时酋目向来自贵．今见工匠务须下马，迟者捶楚加之。大关通判刘镇宝丈量土地，苛刻为能。教授李焜管督城工，迂疏繁碎。于是远近夷民皆无生之气，有死之心。”处此绝境之中，夷民酝酿着一场殊死之争的反抗。
雍正八年八月十八日，长官刘起元的寿辰。苛派夷民送礼供物，大排寿筵三天。远近夷民，密秘联系筹划，准备起事消灭刘起元。一部分精锐的兵器藏在马草中，装扮送马草的民夫混入城内。罪魁禄鼎坤当时已被派到河南任参将，其子禄万福正好回鲁甸“治产”，夷民和万福联系，以义子身份到刘处祝寿作内应。十五日黎明，突然城内大哗，潜入人员拔刀砍杀，城外数千夷民呼哨而至，把个乌蒙城围得水泄不通。到处刀光血影。杀声震天，里应外合，破城入巷、杀到刘府衙门口。守城游击车马秉伦、怆惶上马应战巷战被乱刀砍死。候补知县赛技大．司狱陈天锡在府内被杀。教授李昆自知作恶难免一死，坐在大堂上，被愤怒的夷民两下结果性命。通判刘镇室被生擒活捉，乞求免一死。夷人慢慢用刑，掌他脸，棍相加，削他的双脚…”遍用府内各种刑具刑法。然后说，这些刑都是平时你用来整百姓的，今天也让你自己尝尝。忽然一少年武士来，挥刀砍下刘镇宝头颅，落到刑栈上，并大声说：此人凶恶，立即杀死为宜。刘镇宝有个弟弟，自幼病哑，少年挥刀也要杀了。众人说，这是个哑巴，从不为恶，不要杀他。于是免杀释放。知府陆世宣．因有功德于众夷，城内立有世宣碑亭。夷众首先派人守在碑亭旁说：我们恩主的名字在此，敢有未损伤的杀死。刘起元见大事已去，同游击汪仁带领家小，重金贯通个别夷目放他逃生。逃到荔枝河边，众夷追上，砍下罪魁之头回城。（15）
鸟蒙生变，各地彝区纷纷举事，鲁甸、大关、镇雄、雷波、巧家、东川等地到处烽火。
东川本来已改土归流廿多年。夷汉素来和睦，相安无事，自从把东川划归云南鄂尔泰统治，纵容官府欺压夷民，支持汉人强占夷民耕种的熟田。夷民对官府仇恨，和汉民的矛盾日益加深。
乌蒙起变，鄂尔泰急速派大军征剿，一面申奏朝廷，推卸责任说刘起远乘本人(鄂尔泰)因公往来黔粤之机，私派公款，侵欺粮响、客商被劫，混将头目拷比对上述情，他早已派魏翥国前去按款查讯，摘印奏参。然而魏还未来就生变。另一原因是远在河南的禄鼎坤，企图复辟土司制私派儿子回乡，挑动吏目复辟，因而性比犬羊的夷苗附禄作乱。请求急令河南缉拿禄鼎坤。连雍正帝也不相信批目：“此事恐禄鼎坤未必知情，或有冤抑情节”。（16）
鄂尔泰调兵三路进剿乌蒙。第一路由总兵魏翥国率领，急速从东川伐鸟蒙。临行前，禄鼎坤在省城作人质的家小已被拘拿。鼎坤的弟弟禄鼎明一再请求随军前去，可以说服侄子万富和众夷目，平息事件。倘若不成，也可随军作响导。魏偕同禄鼎明领军行至东川。禄骑一匹骏骡，魏害怕禄逃走，命人换一匹马给他骑。禄见坐骑被换，认为要夺他心爱的骏骡，心中十分愤恨，行至巧家地，拔刀刺杀魏翥国、刀穿透靴子刺伤左腿(一说伤一眼)，魏翥国的卫士当场乱刀把禄鼎明剁成肉酱。魏一来受伤，二来受惊停师不敢前进。东川知府罗德彦来军探望，邀请魏军入东川，暂住养伤，也可借大军保东川平安。大军停驻东川，各乡彝民大为惊慌，以为官兵是来剿杀东川夷。各地纷纷准备自卫，聚集人马修筑寨棚、积极防守。知府和魏总兵以为东川夷人要反，派出兵士进攻一些寨村。于是东川夷民各处先后举事反。者海夷民因争田之事与汉民矛盾，这时一夜杀汉族移民垦户二千多家。土目禄良宰被拥为头目，率众围东川城。那姑头目禄良珍也率众举事。起来响应。在近江边则补，以扯、截断江路，近城边的以则、以擢窥视府城．忽围忽散。东川境内的待补、挖泥、矣氏、阿旺等寨；东川境外的虎罗箐。施鲁、古牛、毕古，迤里至武定，寻甸所属的隘口，交通断绝。东川被困。派人去已达待补的提督张耀祖援兵求救，张帅老师玩寇、停滞不前。总兵官禄后续赶到，也退缩奸狡，只挨村剿杀。在鄂尔泰严令之下，至十一月初，才过牛栏江与哈元生汇合。(17)
镇雄一面，听到乌蒙起事。各处打算起兵响应。陇庆候的母亲和庶母二禄氏，连夜派人到各寨劝说，以“我家世代忠义，不忍背国殃民”不可造次；大多数打算起事的村寨都解散。仅有镇雄州城附近的扁刀锐草，施额、法漏、阿路等率众起事。
扁刀率众千人在雨撒河、以那上箐、招集人马，打算攻州城。请二禄氏主持不从。知州徐德裕密令乡约团练偷袭，拿获扁刀和扁刀子阿嘎，到州城乱棒打死。法漏和施额聚众数千人。九月十二至十三日，参将韩勋率官兵在莫都地方昼夜血战二十七次。夷众被全部击溃。廿六日彝良土目阿路颁七、八千人扎营在奎香山上。廿七日韩勋官兵抵达。阿路指挥分九路进攻，官兵分七路迎战。血战一日。廿八日，在寸田塘分十路攻官兵，官兵五路迎战，从早到晚杀声振天，战事里胶着状。这时雄所土目安国兴昕令官兵，抄袭阿路后路。十月初二辰时，韩勋等官兵与彝兵决战。夷人分十路向官兵发起攻击，自清辰战至中午，夷兵逐渐不支，死伤惨重，向山谷败退，官兵努力追杀，至达夷营．放火烧营焚了营寨，夷人全军溃散。此役韩勋领千五百人，胜夷众八千余人，大得嘉奖。
施额从镇雄败退，返回老寨(在今彝良龙街)，韩勋等在奎香战事获胜，追剿施额。施额逃过洛泽河。官兵沿途四处烧杀，毁灭村寨百十余处，追至革老箐，捕获妇女二十多人。十月十八日，进攻法漏屯。二十日从法漏屯经戈魁阿路到铜厂沟，沿途擒捕男女三百多人，牛羊无数。廿四日至廿九日，抓捕男女老幼夷民百姓一千五百多人。牛羊无数。卅日攻破伐鸟关。守备王应熊从麻柳河攻大关右，守备李世禄由泥勒攻大关左，千总潭盛元及土目戛虐从地瓜坪潜过老林至雄魁脑，偷袭大关后路。韩勋亲率守备马麒，由葫芦口中路攻大关。四面围攻大关被破。(18)
威宁一面，战事也十分激烈，九月廿一日，夷众三万多人，分三路漫过宫防海子，摇旗呐喊，杀奔威宁。哈元生亲领副将徐成贞等千余人，从得胜坡迎战。官兵武器精良，枪炮手开火打死夷人无数，形成拉锯战，双方进退十几次。廿二日，两军又摆开阵势。夷阵悍将威宁阿底土目黑寡纵马冲杀，直奔哈元生。两将交手，黑寡挺枪刺哈元生，哈隔过长枪，偷偷取出弓箭，一箭射去，正中黑寡咽喉落马，被斩首。另一勇将暮木义拍马出战，又被射杀。夷兵大惊，哈元生趁势挥军掩杀，夷兵大败。九月初八，哈元生移营至迤那。夷兵数万人，在对山梁结营十余里，张旗呐喊，声势浩大，元生令参将康世星，游击王友文、曾长治，带领部分官土兵，绕过敌营左右到后山埋伏。哈元生领副将徐成贞，土千总安天爵迎战。初十日五更，双方交战。哈元生领众不动，夷兵分儿路来攻、看看相近，哈元生一声号炮，官兵一齐奋勇杀出，两路埋伏奇兵从背后突然冲杀过来。夷众四处逃蔽。哈元生乘势追杀，连跋十八营寨，追至稻田坝，杀过松林。当日，抵乌蒙城外凤凰山扎营，乌蒙攻克。(19)
大关韩勋与哈元生会师，东川官禄等也会师乌蒙，东蒙之乱平定，十二月，乌蒙事平。巧家、永善未遭严重兵祸。其余各处，官兵烧杀尽极。雍正喻令：用兵抚剿之后，宜法外施仁。而鄂尔泰以为：明肆背叛，屠灭有名，不得少事姑息，定尽戮。具鄂尔泰的奏报，临阵杀伤而投江，跳岩的一万多人，处以各种刑和剥去右手的已数千人，家小妇女赏给兵丁作妻奴。阿底土目人员投营效力的五百多人，战事结束，鄂尔泰密令哈元生回师之日尽擒拿枭首。乌蒙千年来的文化几乎灭绝。
雍正九年，鄂尔泰题奏，将乌蒙改名为“昭通”，取昭明通达，易“乌”而昭明，蒙蔽而宣通。笔者曾见孔庙内一石碑，日：“昭者。昭化也，通者，通达，取故得名昭通。”同年，重建昭通城于二木那，即今城址。
总督究竟杀了多少人?只能估计加考据，大概不少于15万以上。米贴一次4万人；乌蒙至少不低于“漫过官防海子”，“迤那对过梁子摇旗呐喊的”4万人；大关不低5千；夷良不低于在奎香逞能的8千，加施额、法漏等处的清剿不低l 万。至今被官兵熏死藏匿崖洞内的妇婴老弱骨骸犹存。东川不低4万。最后处刑的1万。(20)
乌蒙沃野，人迹罕见，田亩荒芜。以至军粮也无法供给，从省外购卖。最后重新移民来垦植。“改土归流”带来乌蒙的繁荣，唯枉死的土民无头怨鬼飨尝。构成社会的人都不存留谈社会进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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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镇雄，古称芒部。据《明实录》载，嘉靖年问，由于芒部军民府土合陇寿与其庶弟陇政，争袭土官知府而造成内乱，因此，明廷按兵部建议，进行“改土归流”，将芒部府改称“镇雄府”。之后，由于明廷对芒部“改土归流”，更激起了水 西、东．川、乌蒙、永宁等17个土司的不满和反抗，兵连滇、川、黔、桂四省。朝廷动员几省兵力剿办，而又图劳无功的形势之下，接受了四川都御史唐夙仪和巡按御史戴盒的谏吉，又把芒部“改流为土”，但对芒部已改“镇雄”之后，按当时所谓的“其官可复，其名不必更”的原则，仍称“镇雄”。
②东川改土归流：据《滇云历年传》载：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东川土知府病故，予幼，其族人有争立者，阴杀其子，于是土妇禄氏大憾，具文川抚，请派流官，情愿“改土归流”。但东川 “改土归流”后，仍然保持“土目制度”，致使尾大不掉，因此，朝廷派任的知府，长期驻扎昆明，未敢直接管辖。
⑧据《清世宗实录》卷41载；雍正三年 (1725)，当任命鄂尔泰为滇桂黔总督并云南巡抚时，雍正帝谕鄂尔泰说：“四川乌蒙土司，纵恣不法，擅扰东川府地方，似此，若不严行惩戒，将来益无忌惮，滋事愈多。尔可与岳钟琪和衷酌办，将乌蒙土官、土目先行戒谕，令其勿虐土民，倘敢怙恶不悛，罔知敛戢，应作何惩治，尔当悉心筹画万全，勿少轻易。”
④《滇云历年传》卷十二，7—8页；《乌蒙彝族文化•元壁王公遇难记注疏》，1996年二期， 49—50页。
⑤据《清史稿•鄂尔泰笔传》载：雍正四年 (1726年)春，鄂尔泰《疏》言：“云贵大患，无如苗蛮，欲安民。必制夷，欲制夷，必改土归流。”并提出了进行改土归流的步骤，和一系列政策措施。《疏》入，深得雍正帝的赞赏，并论付诸施行。
⑥、⑦、⑧、⑨、⑩、⑩、⑥、⑩、⑩、⑥，均见《滇云历年传》，卷十二，583、584、585、586、588、 589、6ll和612等页。
⑩据《清史稿•土司传》载：“(雍正)六年 (1728年)春，遣兵破法戛，又遣副将郭寿域以兵三百，捕米贴贼逃渡小金沙江，纠四川沙马土司及建昌凉山各夷猓数千，潜回袭陷官兵。”叉按《朱批》说：清政府以“谋袭磨坡，仍占米贴，踞有两处，扰害边境”的罪名，遂于雍正六年(1728年) 二月初一日，命援剿右协副将郭寿域带兵三百亲赴米贴，相机擒拿。郭五日抵米贴，而陆氏已逃过江；郭寿域轻敌冒进，遣把总张世俊带兵分布江口守卫；又遣把总谭盛元带兵过江追擒。于是陆氏乃联合四川沙马土司及建昌巴布夷民三千余人，于二月十二日趁夜劫营，郭寿域中箭殒命，五十名士兵只逃出十余人，同日领兵过江之谭盛元；亦被四面围攻，溃围而出，二十三日逃回乌蒙。而《滇云历年传》则云：“总兵遣副将郭寿域，率兵五百捕土妇禄化”，“既至，寂无人” “时渐昏黑，寿域遂结营于米贴。至三更，群夷呼噪而至，尽歼之。幸而不死者，仅甘姓步兵一名耳平。”上述诸史，对此事件记载情况，均有异同，本文从《滇云历年传》记述。
（14）贴事件发生原因，是鄂尔泰听信禄鼎坤的蛊惑，对乌蒙头目人等，任意罗织罪名，构陷冤狱，屠戮无辜的结果。此事件发生后，当时的川陕总督岳钟琪，和滇黔桂总督鄂尔泰均感震惊。据《四川通志》、《清实录》、《清史稿》、《朱批》、《滇云历年传》、《乌蒙纪年》诸史记载，首先是岳钟琪闻讯后，即迅速作出反映。由四川巡抚宪德，和提督黄延桂率部进剿。对此，据《四川通志•武备》说：“廷桂带兵由马湖进围吞都山，破夷寨，斩贼首屋鸡，母鸡等二十余人。”又派副将张玉进驻黄螂，王刚进驻竹核，游击康世显、王安民等人渡金沙江，抄敌后路。在黄廷桂统一指挥下，先后在黑龙岩、黄草坪、拉密等地；夺寨一百余，前后斩达姐、利耶等几百人。特别是鄂尔泰调遣的张耀祖、哈元生两部来后，分左、中、右三路围剿米贴，彝族武装力量自四月一日到五月一日过程中，经过与滇黔军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大大小小的数十次战斗后，终因在川、陕、滇、黔几省的清军合围下，寡不敌众，遭到失败，遭到大屠杀。
（18）《乌蒙纪年》，卷四，26—27页。
（19）《朱批》、《乌蒙纪年》、《清实录》和《滇云历年传》等史藉。
（20）《滇云历年传》、《朱批》、《乌蒙纪年》、《镇雄州志》、《昭通志稿》、《清史稿》、《清实录》和《虞初广志》等史藉载，当时乌蒙地方经过雍正五年到八年“改土归流”过程中，对彝族人民几次大屠杀后，几乎达到了无人烟的地步。但当时究竞被清军屠戮了多少无辜群众，现在很难作出具体的统计。仅凭雍正帝过目的《朱批》中有关记载，如说：乌蒙一地，“逆首皆已全获而凶猓且剿屠殆尽矣”；东川及川界则“逆首并无漏网，而斩杀之凶猓亦且数千人矣”；“统计逆首，逆党及附从凶猓，前后临阵杀侮并滚崖投江自杀，自尽者，已万余人。擒获搜获，讯明枭首及剁去右手者，已数千人”；等等。这些血淋淋的记录，即使今日读起来，亦令人不寒而栗。当时，在鄂尔泰“禄首族姓，务应尽戮，逆目恶党。务应尽除。”的指导思想下，甚至对已投军效顺的阿底土目补凶等几百人，也不轻易放过。“尽数擒拿枭首，沿途悬示”，鄂尔泰之流如此丧失人性的种种所为，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今昭通市南郊的土城，是清雍正年“改土归流”前的乌蒙城所在地，据《读史方与纪要》和《清史稿》说：当时的乌蒙城商民已达万余人。然而，经过雍正八年 (1730年)迭遭兵焚中，在清军肆意屠戮，杀人遍野的惨况下，这座城所遗留下来废墟。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当年贵州省大定府同知鲍尚忠，是参与乌蒙平乱的官员之一，根据亲身经历所写的《平蛮后记》一文中，对乌蒙城及附近一带地方，“叠尸流血，秽气满城”，“寒冬腊月，蝇蚋扑面。举世髑髅，遍野骨骸。杯水半血，阵风尽腥。未睡辄惊，欲食先呕。”的惨状，作了最真实的记述。这些，才是雍正帝和鄂尔泰之流，对乌蒙“改土归流”中的真正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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