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祥：奢香与明清黔西北儒学
奢香是明初贵州西北部的彝族的领袖，是贵州近古史上著名的女政治家，也是明代开国君主朱元璋钦命的彝族土官。拜水西宣慰使，位居当时贵州各宣慰之上并长各宣慰使。摄职计十有二年（十二年中，代其夫理职五年，袭夫摄职七年）。
身为水西宣慰使的女政治家奢香，无论是其代职或摄职时期内，都能站在历史的峰岭，置个人之怨怒而不顾，一心只为民族的团结、国家的统一而尽职尽力。为了巩固和加强西南边防，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她率领水西各族人民刊山开道，不仅使水西水东连成一片，还使封闭千年的贵州与湖南、四川、云南三省连接在一起。为贵州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社会发展，作出了前越古人，后荫两朝的巨大历史贡献。这些，已经载入了历史的篇章，并为后人所慕。但是，作为封建统治阶级所记录的历史，不可能公正地、全面地记录奢香夫人的功绩。比如奢香与黔西北儒学的开创、发展问题，于史，几乎没有记载，后人之研究，发掘也甚少。因此，笔者试以斯文做一点粗浅的议论，就教于同仁与志者。
一部中国古代教育史，实际上就是儒学的产生与发展的历史。因为，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儒学是封建统治的理论基础，又是中国封建教育的主要内容和主要形式。在中国，儒学自春秋孔子所创，至西汉而独尊，统治着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领域、思想领域、文化领域、教育阵地。可谓凡有所学之处，皆传儒家之道，兴儒家之礼，恭仲尼之偶，授儒家之经。此状于封建社会，无论在城市或乡村，无论在公学或私馆，概莫例外，因此，儒家文化，不仅在中国影响极为深广，而且也影响了不少国家的文化与教育。在中国境内，历史上，不少后进民族的崛起，都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地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所以，儒家学说对中国国内的影响，应当说是全方位的，立体形的，可是，处于我国西南黔西北的水西地带，由于地理环境的特殊，特别是因其交通之阻险，语言相异性大。致使，在中国封建教育领域统治了近两千年的儒学儒教，直到元末明初，尚未涉足贵州西北部之水西境内。例如于水西西极之乌撒，到了明宣德年间，倘无府立之学。仅有卫学三个。中国封建科举制，于唐所兴，至明初，水西地方，尚无一名儒载入史册，可见水西教化之一斑了。当然，水西地方，于明之前，并非无教化，也有不少土府之学。不过，其所设土庠夷序，所施教化，皆为夷礼，不操汉言，不颂儒经，这就是水西至明而无进士第禄的主要原因。
据史所考，水西儒学始于明洪武之际，明洪武十七年，独夫马烨辱笞奢香，以刺诸罗反而灭之。奢香为了国家民族团结之大计，力阻诸罗反明，身赴南京状马烨，奢香之入京，自水西而至江下，目睹了大半个中国的儒家历史文化，脑子中印象极为深刻，深感到引儒学至水西之必要。是以，当明洪武三十一年，霭翠卒，奢香正式袭职后的第三年（明洪武二十三年）五月乙酉，首派其子安的入朝业于太学，得明皇朱元璋之允，命国子监官教之，并曰：“善为训教，俾有成就，不负远人慕学之心。”（见《明史概》、《安氏谱》、《明实录》）安的算是水西入朝接受高等儒学教育的第一人。安的是奢香主子，为奢香所遗，故此，首引儒学入水西者，当为奢香。
奢香夫人在其摄职期内，不仅遣子入朝授业解惑，且于水西之地，倡儒学之风，立儒教之馆。先后设贵州宣慰司学、乌撒卫学、毕节卫学。是时也，贵州宣慰之学，无分水西安氏子孙，夷汉民臣，水东宋氏属众，皆可入学受教。从而，使贵州儒学之教迅速地发展起来。在倡儒学之风，立儒教之馆的基础上，又于府设立文武科乡试。正因为如此，到明宣德十年乙卯科时，赤水（当时属毕节）卫学廪生张谏首中进士，结束了水西进士无第者的空白，写下了水西进士及第的第一页。
水西地区的儒学儒教，因为得到奢香夫人的引进与开创，使迅速地发展起来，于其境之内，府设试院、州县立书院、学馆、义学、学堂，为了保证学校开支，开辟学庄，以学庄谷租为学支用。
自奢香引儒学，设儒教于水西后，明代，水西有多少学馆无从评统，仅就清末大定县境内，就设立了中学堂、两等小学堂、高等小学堂、初等小学堂、劝习所、师范传习所、农业学校、私立育才学校等二十所。并出孝廉方正3人，文进士15人，明通3人，文举人131人，恩赐举人27人，拔贡39人，副榜24人，岁贡165人，廪贡2人，优贡4人，武进士143人，合计538人。以此足见于水西地区倡儒学兴儒教之伟绩了。
自然，明清两朝的水西儒学历史不是奢香夫人，它是从明初奢香始兴起，经历了前后五百余年的发展。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城市到乡村，终于占领了水西地区的教育阵地，其间走过了许多曲折之路，并经过了二十多代人的共同努力，才写出了一部完整的明清水西教育史。然而，任何一部完整的历史，都是从第一页写起的，而写出历史第一页的历史人物则是伟大的，而写出明清水西儒学教育史第一页的历史人物，是十四世纪中叶的水西宣慰使——奢香夫人。
社会之富，在于实业。而实业之本，在于教育。贵州西北部从有史至明初，经济落后，百姓贫瘠，少者形不敕，老者体无温，究其原因，教育之不兴，不能不是其中主要一条。因其教育之不兴，人口素质低下，从而导致该地区古代物质文化，精神文化的落后，奢香夫人站在乌蒙之东，面向十四世纪的神州大地，比较水西与楚吴之异差，感到了身负水西宣慰使职之重任。如何改变水西之现状？作为政治家的奢香夫人，她认识到了引进先进文化的重要性、必要性和迫切性。
处于十四世纪中叶之中国，当然流传着诸种文化道统，除儒学外，尚有佛、道之学。不过，比较之下，儒学较为现实，且占主导，较之二者，利多弊少。佛学四大皆空；道者虚幻莫测；唯儒学而施仁致民富、致之以知，驱而之善，自然先进于佛道，因此，奢香夫人毅然决定遣子赴京受业，兴学于水西之境，义教于水西之间，使贵州西北部这块古老的土地，进入了封建文明的时代。
随着奢香夫人对贵州西北部儒学教育道路的开凿，使那地方儒学教育之路越走越宽，学堂、学所越来越多。是以，不少外地学人或为朝廷所派、或为水西所聘，先后赴水西施教，代代不绝。直到明武宗时期，奢香的六世孙安贵荣值王阳明职贬贵州修文、息烽之机，去谕聘要守仁至水西赐教。王阳明虽未至水西传道，然而，在复谕贵荣中，赞安贵荣重教之德。可见由奢香夫人所引所兴之黔西北儒学，对后世后人产生了何等深远的影响。
奢香夫人是水西儒学的引进者，也是水西儒学教育的开拓者。水西儒学自奢香之引之后，经过一二十代人的相继努力，使水西的历史、文化，发生了极其深刻的变化。
一、学人千计
水西地区，在奢香夫人未引儒学、兴儒教之前，于史上，无一名学儒士的记载。自明洪武年间，奢香夫人引儒学入水西，兴儒教于水西之后，至明宣德十年，在水西所属境内，产生了水西史上的第一个明进士张谏，改变了水西学人无史的记录。此后，自然还有很多学人产生，但因史无记载，无法确统罢了。到了清代，由于史载较为完整，名学儒士数以千计。
清代水西所属地方，有今威宁、毕节、赫章、赤水、大方、黔西、织金、金沙以及今四川永宁等地。在偌大之地盘内，明清两代到底产生了多少名学者没有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统计，仅就水西腹地之大定所统，从清初至清末就产生了学人五百三十余名，若将其他各地之名学统计进来，再抓明代之失记者，自当数以千计。这些名人学士的先后产生，或先后境内摄官，或先后赴外任职、施教，这样，不仅进一步推动了水西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同时也使水西地区对全国文化之长廊也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二、汉语普及文字一统
水西地区，向为民族杂居之地，除彝族之外，主要还有苗、白、仡佬、水等少数民族，明代之前，汉族人口极少，汉语基本不通。境内少数民族，各操己语。如汉语之“日”，彝曰“已”，苗曰“顶”，他夷曰“宜”；又汉之“天”，彝曰“坑”，仲曰“闷”，苗曰“翁”，他夷曰“模”。由于语言之相异，严重地妨碍了人们的正常交际，制约了社会经济的发展。自奢香夫人引入儒学，兴办儒教之后，汉语成了水西地区不同民族间交际的统一用语。扩大了人际交往的范围，使不同民族之间，都能进行直接的交往。再者，水西地区多数民族，明之前皆无文字，彝族虽有文字，但仅为少数摩师或上层人物所识，起不到书面交流与传播文化的作用。自奢香引入儒学，兴办儒教，汉字成了水西地区各民族的统一的书面交际语，又进一步推动了水西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
三、统一化齐了礼典制
古代，水西地区由于民族之不同，礼典制也甚为复杂，自儒学之兴，汉文化普及，其礼典之制，也基本上被纳入了儒家之道，如礼典，分为上礼、中礼、隆礼三种。其所礼之神，多以天地财为宗。丧葬之礼，也多改火葬为土葬。并且，礼制也逐渐被纳入儒学之礼，如老幼尊卑、长幼之节、父子之亲，也被纳入了儒学道德。当然，水西地区儒学之兴，对水西社会文化，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是，由于历史的局限，时人不可能一下子辨别出儒学文化中的积极与消极两个方面。因此，在吸收儒学文化的时候，积极与消极两个方面都并至，所以，儒学在对水西文化起积极作用的同时，也带来许多消极的影响。
四、促进水西经济发展
教育是社会实业的基础，每个时代的教育都会作用于时代的经济实业，仅因社会形态之不同，施教内容之进步与落后，对社会经济实业的作用不同或作用程度不同罢了。
明代以前，水西地区基本上尚属奴隶社会，儒学文化虽为封建文化，但是，较之奴隶制社会之文化，无疑是一种先进之文化。特别是儒学文化中的重分工、励耕织、勤农桑的积极因素，极大地推动了水西经济的发展。
水西地区之经济，自古落后，除有简单之农业外，主要为畜牧，自儒学文化之传入，水西之地，农业发展加快，不仅种荞、麦，还种玉米、水稻。在农业发展的同时，纺织业、丝织业、种植业、作坊，也在民间普遍地发展起来。随着生产的发展，市场也随之发展。至明代中叶，水西地区就有不少之封建集市点，还有川盐，外布于市销售。在市场中，贵州名马（主要是水西马）远交省外，并走京师。仅明洪武二十九年，水西就向明王朝交贡马两千八百余匹，换回了白银四万余锭。这对进一步促进水西经济发展，改善民众生活，无疑也会带来积极影响。
总之，奢香夫人是水西历史上的巨人，她对水西的历史发展、社会进步、经济繁荣、民族团结、国家统一，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特别是她引儒学入水西，在水西兴儒教，成了发展水西经济，促进社会进步的先导。这无论于古于今，都有重要的意义。在科学技术已成为第一生产力的今天，重温奢香之引进先进文化，研究其作用与价值，意义是深远而重大的。
彝族人-网是创建最早，影响力和规模最大的彝族文化网站。网站的目标，是构建彝族文化核心数据库。原载：禄文斌著，贵州民族出版社2014年1月1出版，《彝学弘论》；文字来源：云村寨：图片来源：彝族人网，拍摄于奢香博物馆。
/ Recommendation
/ Reading 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