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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之路

作者:长河 发布时间:2005-03-12 原出处:《凉山文学》2004年第6期 点赞+(
2001年,正是互联网兴起的年代,彝-人-网团队便确立了构建彝族文化数据库的宏远目标,初心不改,坚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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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寻觅一条曾经有人一路向北的远古灵之通道。向北,不论是过去或现在抑或是明天,我们还会依然虔诚追寻着的灵性之路。远古的族人们或者说现在的我们,当其带着一种无限的虔敬与神圣的厚望正努力向北挺进的时候,那一定是个脚下有阳光的日子。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据民间史诗《向北迁徙录》记载,当年祖人们带着被磨砺出的伤痕与悲壮,带着各自的联想或一统的希望,也带着无声无息的血脉与骨殖,在南高原一隅名叫兹兹普乌的高高山岭上,在隆重接受毕摩――经师神秘地用上两天三夜的祷告以及在部落酋长的庄严主持下,在举行过盛大的祭天祭地和祭祖祭神仪式之后,一群部落人像一条断断续续的黑色河流向北出发了。当时,出发的目的地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许谁也不清楚一路向北的真正意义与向往所在。但是,先祖们依然很执着地赶着浩浩荡荡的牛羊一路朝北而去的时候,那位站在后方家园一直凝望着北的古稀老母,正遥遥目送着一路向北而去的儿女们时,在她的眼角边上不知不觉地滑落下了一粒粒的珠子……她知道,儿女们的此次向北之行,对她来说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说不定这会儿就是她在默默向儿女们作最后的告别。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向北,无论是在白昼或黑夜正朝向北挺进而去的人们自然快快乐乐地走着。在没有终点,有时候可能还会在路途中发生血腥暴力,但同时也随处可见灵血在无声中不停流淌的路径上,他们常在夜间的篝火边上热烈舞蹈或不时敲响一面又一面的漆器圣鼓,用一种山谷高腔伴奏属于自己刚征服到手的山岭。在向北的路上,他们在守候他们的希望,他们也在零零碎碎播种下自认的文明。向北的路,或许是生命中一次次远程征服与被征服,但更多的可能是一种遥遥的谋生与繁衍之路?然而,就在这生命的过程与远征中他们不时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灵性的篝火,照亮了每一个黯然失色的夜晚。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向北是一种力量,向北是一种看不见的光明,不停扩充着自由的向往与精神的守侯。即使是弱小、卑微的生命也能在这朝着一路向北的挺进中一点一滴汇集着鲜红的灵之新血。在那一滴滴无声流淌的灵血中,有一天,我们终于发现它透亮着阳光,日日充盈着向北之路上一种躁动的心声与狂热的脚步。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自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族人在向北的路上埋下了多少不灭的忠骨与赤诚。亘古的传说至今还流传着亘古的鲜活。据前辈人传说,有一条源自北方的古远河流,可至今我们始终没能找到这样一条河流。找到这条河流,或许我们就能知道我们从何处而来,后来又到何处流浪,在什么地方落过脚;从先祖的先祖开始,我们不停地找寻,但没有一个人最终能找到这条源自北方而滚滚向南的河流,所以我们始终不知道我们从何处而来,又将要到何处去。本来我们就已经不知道我们从何处而来了,可那些不少的中外史学家们更是在不停地凑起了热闹,说起我们的来源时,有“东来说”、“西来说”、“北来说”、“南来说”,还有“土著说”,更有甚者,说我们是一百七十万年前的“元谋猿人”的直系后裔。哈哈,我们是够古老的人种了吧?听了这话,不把你的肚皮笑破就算你走好运。也有的说我们有史前文明和史前灾难余生的后裔血统。我们连我们从何处而来都不知道,这就够让我们迷茫的了,加上史学家们莫衷一是或各持尚未定论的一己之见,这不能不使我们有一种“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之感,难怪有人经常给我们开玩笑说我们是“有妈无爹”的人。我们从何处而来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再有深刻的意义了,族人中也没有多少人再过问或想知道我们从何而来。当然,早先时候我们的先民们很可能最先记住了一颗叫“北斗”的星,这颗星很明亮,向着这颗星保准让你不会迷失方向。东、南、西、北,四个沉甸甸的方位,我们当然忘却不了日出和日落的方向;但我们更多地在心路历程上一笔一画烙上了我们称之为“河的源头”叫“北”的那个方向,“河的末尾”称其为“南”的地方。“找不着北”,或许就指的是我们的族人了。就因为找不着北,我们就在这方圆两千多公里层峦叠嶂的南高原山坳里努力地向着北。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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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770年,十七世先祖津古菩帝得到乾隆皇帝的谕旨邀请,在河北承德普陀避暑山庄参加了乾隆大帝六十岁大寿庆祝典礼。据传说,当时新疆的可汗,蒙古的王宫贵族,西藏的达赖和班禅,当时在大清版图上的各少数民族首领,还有不少外国公使馆的使臣以及远东高丽亚的王室皇族都参加了大寿庆典。当年雄霸亚欧大陆的大清政府或乾隆大帝,为什么偏偏邀请我十七世先祖津古菩帝参加乾隆皇帝的六十大寿庆祝典礼呢?当时的南方夷(彝)族人据清史学者研究足有一百多万人口,族内人中不乏有众多知名、著名的土司王爷和大部落酋长君王,为什么我的十七世先祖却得到了邀请?作为后人,一段时间以来,我找不着北地一直探寻着始终沉淀在我心底中的这个长久的疑团。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一次一位亲族的葬礼上,我听见了一句富有佐证意义的话:阿卓(大凉山一土司)以雄杰称王,结自(我家的部落氏族名)以爱民受封君臣。据考证,元世祖忽必烈大帝时期(也有民族史学者坚持说是在宋朝初期),在今四川境内北自峨眉山,东自宜宾或泸州,西自雅安地区的汉源、石棉县,南自云南昭通地区永善县境内方圆五百多公里的地方,我的家族曾被朝廷封为平夷长官司(彝语称“阿董尼温”,当地汉民称为“董蛮王”。但也有前辈人说,我的家族是被朝廷封以叙南蛮夷宣慰司,或说是泥溪长官司、蛮夷长官司、夷都长官司、沐川长官司等诸多长官司中的其中一个)。当年,先祖统辖的这一地区,部落林立,民族繁多,但多以夷人称雄、称霸或称王为主。之前,这一带经常有“夷民滋事”。先祖管理这片土地后,曾政通人和,五谷丰登,官民邻里亲如一家,各民族团结和睦。时间不长,先祖去世,后人虽承袭着官职,但已无能力再管理好这一带属民了。到了明朝,这一带不是“群龙无首”,而是成了“群龙多首”的地方。平常征战不断,死伤无数。到了清雍正年间即雍正六年,先祖的官职彻底被废,这一带依然成了“独立王国”。到了十七世先祖津古菩帝时,终于又有了一个能人。到了乾隆年间,这一带依然经常发生“夷民起事”,并且常常是“兵来夷服,兵走夷叛”。大清朝廷可能是怕引起整个南方各民族效仿起事,造成“社稷动荡”,清朝廷便下定决心彻底“剿办夷务”。在清军分左翼路、右翼路两军浩荡南下征剿夷民(也有的说右翼军是乾隆同时出兵征讨金川藏族嘉绒土司)途中得到了十七世先祖津古菩帝的鼎力相助。在征剿过程中,因清军不熟悉当地山貌地形而长时期剿办不了夷务。后来,清军奏报朝廷封以当地族王,即我的十七世先祖津古菩帝为左翼军“左副元帅”协助征剿,并赐给武官铜质狮钮印玺一枚。十七世先祖津古菩帝为清军在“剿办夷务”中立下了功劳,并被誉为“德化将军”,清军同时也获得了战功昂首而返。这之后,这一带曾风和日丽,风调雨顺,各民族通情达理,互帮互学互助,过着安居乐业的康祥生活。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十七世先祖以“爱民”著称于世。“津古”又写作“吉古”、“金古”或“井古”,“津、金、吉、井”系同音另写,有“奴隶”、“庶民”之意;而“古”意思是“爱、热爱、关心、思念”等,“津古”就是当地族人语指的“爱民”(“津古”一词,也有人说,因十七世先祖为了表达爱民之心,族王习惯居住于上方领地的他,特意搬迁至下方与民同住于村中央而得名)。人们就这样开始称十七世先祖为“津古”(爱民)。那么,“菩帝”一名又从何而来的呢?十七世先祖参加乾隆皇帝六十大寿庆祝大典回来后,经常讲起在普陀山庄举行的这一“普陀盛事”。讲多了说惯了,族民们也听多听久了,并且在给父老乡邻们讲起这一盛事时,十七世先祖总爱以“那次在普陀山”为开头语。族人们就取笑他“普陀”即“菩帝”。“普陀”之语在古夷语中与汉语“唠叨”一词的语音很相近。“菩帝”一词,意思就是十七世先祖说话或在讲故事时“罗里罗唆”或总爱“唠叨”或“没完没了”。但也有人说“菩帝”是指十七世先祖当年为清军 “争夺新土地或扩张新土壤”死活不顾为其效劳的意思。还有的人说“菩帝”是指十七世先祖“把大清当作祖人努力为其争夺土地”之意。不管怎样,这里的传说似乎还有点有根有据,对“菩帝”一词的注释也大体一致。值得一提的是,至今,族民们还以口唱文学的形式代代传唱着十七世先祖津古菩帝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十七世先祖在那次参加乾隆皇帝六十大寿庆典上,在受到乾隆帝朝见中,当年只有三十多岁的他还被乾隆皇帝收为“义子”,受封以“施普”(施以爱民之心普渡民生之意)之号纸(印信),赐给尚方宝剑一把,赏给镶云锦黄龙丝衣一件,谕旨加恩赏银一万两。“义子”,后来被族人或外族人用作或称呼我家的部族新名,常与我家的一世先祖杰木博弘之名相提并论,成了“博弘结自”。“结自”,就是“义子”的变音,“结自”之部族姓,后来在历代汉书上还有“吉子、结孜、结兹、杰子、吉资、泥子、尼子、羿子、立子”等一音多写。此外,我家的部族又有一盛称叫作“施普尼温”。“尼温”,就是族语“受皇上封给”的意思或“皇帝赐封给的官爵”之意。据知,在当地,目前还有一些族民因当年敬重先祖而取“施普”、“津古”姓氏的后裔。那把尚方宝剑呢,据说,还保存在我家族的另一支――盆盆支,但据访,那把尚方宝剑在民国时候被一汉商用二十二锭银子换走。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乾隆帝驾崩后,我家的祖业日渐衰弱。此外,历经了后来一代代衰朽的清王朝,使我的家族也衰落无遗,家族人一代代衰颓,加之,部族内部因争夺官印或因宗族门户之争、绝业之夺,以及部落与部落、族人与外族人之间经常发生征战,人丁也节节衰微,最后彻底衰败,至今总人口也不过千把人。但是在这千余“义子”的后人中,不乏有始终不忘十七世先祖“爱民”的情结,并爱在祭祖大典上颂咏《谱牒*盛世篇》时,这样传唱先祖: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越过一座座大山,走过一片片森林,有一群人正朝北而去,在人群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彪悍的汉子,他骑着黑色骏马,头缠着“英雄结”更显神韵,紧跟着这位彪形大汉的都是手拿弓箭的壮汉武士,他就是我们的十七世先祖,他就是我们的津古菩帝,他要一路向北,他要去朝拜皇帝,他要去参加帝王的寿典,先祖津古菩帝啊,皇帝称赞他爱民,我们歌颂他“吾莫结自”(“吾莫结自”意思是见过皇帝的族王,也可以翻译成皇帝的义子)……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是一段还能在今天的部族人中听得到的歌颂十七世先祖的一首首歌谣里残存的向北故事。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没有形成文字之前,我就把以上这些先祖的传说讲给了许多族民们听,上了年纪的人对我家族的历史还知根知底,只是稍微年轻一点的人听我讲后,有的说是我“杜撰”,是一种“异说”,有的说“牵强附会”,还有的说“这样盛极一世的部族不可能衰落到现在只有数百人的地步”。但是也有不少的人表示没有异议,并且还说“确有其事”。我写下的这些是否有史料依据,是不是真有史实为基础,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是经过一番辛勤地实地采风和长期调查研究后,方得出最后这样一种结论的,信不信已经不再重要了。只是我家族的大部族名和小部族名即“结自”与“施普”两语,在本民族语汇中确实是其词根词源均无法得以解读,也始终无法释译其语意。但以上历史故事传说用时间来推断还是可信的。1770年到现在已有二百三十年,从津古菩帝到我这代已有八代人,按照历史学家所共认的一代以三十年计,八代人共有二百四十年,时间推算起来出入也不大,还相当。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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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高原横断山系一列列的山脉永久思念、回味着一个个、一次次向着北的鲜灵与魂魄。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公元1935年5月,正是南高原北山麓索玛花飘香的时节。在今四川冕宁县境内有一名叫翁勒束匹(彝海)的淡水湖泊边上,我们的族人们用一种支撑向北的思想与脚步,树下了一座举世闻名的代表这个地域、代表这个时代永恒丰碑的历史――彝海结盟。从此,一种生活的激流以诗般的激情、少女般的纯真与英雄般的豪迈,向着东方的红日倾吐着当年一方族人渴望自由、向往平等和梦想共和的美好心愿。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当我今天久久伫足而立在翁勒束匹湖边上,这个现今已更名为“彝海”的圣地之时,我有幸对当年一方族人同胞的那种壮志与坦荡,从一个个新鲜的角度出发,终于有了新的发现与感知。据访问,当年是否为红军开辟一条北上的路,在众多族人中有过一个不小的争议:有的说,准许汉族人的红色军通过我们的土地,将来他们回来后会强行霸占我们的土地;有的说,他们只是借道北上,说一群獐鹿还能依靠一片树林,不给借道让他们北上,简直没有一点义气;有的还说,十个手指十兄弟,虽说他们都是汉人的军队,但说不定他们将来就是我们的好朋友;也有的人说,今天我们借道给他们,明天还可以让他们拿更多的枪支弹药来领情;也有的人说,这次汉人的军队来势猛,借了道他们要过,不借道他们也要强行通过,倒不如借道给他们,还可以收取一点过路费来换两口酒喝喝;甚至还有人说,“借道给他们那纯碎是自己打开羊圈门引苍狼入室”;还有一些小头人干脆说,“不准他们从我们的土地上通过!这些汉人军队经常仗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沽鸡小叶丹,如果音念标准了就应该是果基约达,他是彝族果基支的部落首领。生于1894年,自幼聪慧伶俐,因受家庭的影响,六岁时他能背诵出十二种彝族的古经文,十四岁时能独立判决彝族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命案纠纷,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小叶丹长大成人后,在方圆数百公里的地方有着很高的威信。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当年,历史的生动伴随着一条长长的红飘带即将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在这一片有着千年奴隶制的土壤上,小叶丹这位彪形汉子最早或最先感到了这一片千年的土地,似乎经历了太久的荒芜,太久的沉静,太久的生命的屈辱以及这片土地上满目的疮痍和夜郎自大的种种局限,尤其是血红五星在近处的闪耀,一条长长红飘带在风雨中的自由,使这位汉子锻造了心魄。是他最早听懂了红军的宣传与红军北上的真正意义所在,一种果断意志与理念促使他坚定了起来,觉醒了起来,以高于这片土地所有族民的犀利思想和深邃内涵,征服了所有同族人的心,让反对结盟的抗议声在他身后立即断了退路。于是,终于开辟了一条向北的河流,也终于让他的部落首先引领这方土地上的所有族民能充满信心地展望着未来。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彝海湖边上,小叶丹还顶着不少外族人喧嚣的抗议与阴谋,举行了族人前所未有过的隆重仪式,与红军先遣部队司令刘伯承将军歃血结盟结拜为兄弟。在刘伯承、聂荣臻面前,他摘下头帕躬下身子以族民最虔诚的礼仪行礼。这之后,小叶丹派众多族民并亲自带队连续七天七夜护送红军顺利通过了彝族聚居区,为红军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彻底粉碎了蒋介石让红军“走石达开的老路,在大渡河边全军覆灭”的妄想。这就是常年吃着苦荞,饮着苦酒,尝着咸盐一天天诚望着山那边的曙光长大的小叶丹,他的一生为历史,为中国革命做出了伟大的贡献。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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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德说过,能把自己生命的终点和起点联接起来的人是幸福的。在这片土地上惟有小叶丹最早把自己生命的终点和起点联接了起来,让所有的族民凝聚着一颗颗支撑向北的心,最后他却血淋淋倒在了族民内部的一小撮反动派之手。但是,从此以后是他把自己民族的希望与一条向北的路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每当置身于叙说当年事迹的那首《情深意长》的歌声中,眼前闪现出我们的小叶丹走上向阳的路后,这片苍凉中留存看废垣残壁的土地上,经常有人一片赤忱地扛着那面“中国夷民红军沽鸡支队”的大旗出门护送红军。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小叶丹年轻的生命还来不及看到共和国的诞生就远离我们而去。或许,小叶丹当年做过的梦,今天依然自由自在。不论是涓涓细流、汩汩清泉,还是飞流瀑布或是滚滚江河,走向远方的都是海洋的娇子;而小叶丹是大山里永不消失的一只高飞的雄鹰。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或愿意不愿意,或想听不想听,现在我要说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那就是小叶丹与我还是同一个远祖,也就是前面提及到的“博弘结自”,我们都是源自“博弘”这个先祖。我是“博弘结自”支,而小叶丹是“博弘巴哈拉普申曲”支。小叶丹去得早,我们没能见上他。但小叶丹的弟弟果基尼坡我是见过的。那是1982年春天,在自治州的一次人代会上。果基尼坡前来参加会议并住在凉山彝族自治州人民政府第一招待所的小客房楼(现凉山宾馆),我与来自四川冕宁县的同学倮伍乌萨、胡成洪等特意去拜访他老人家。说起哥哥小叶丹和彝海结盟之事,果基尼坡格外地兴奋。他说他亲自参加了结盟仪式,还送给了红军一匹自己特别喜欢的白色骡子。在送给红军那匹骡子时,红军中的一个人硬是要付给他三个现大洋(当时他说是大洋,但据有关资料分析应该说是银圆)。果基尼坡告诉说,他死活没有收;并说,我的骡子是诚心诚意送给你们红军的,我们知道你们北上还要走好长好长的一段路,这匹骡子如果在路上能帮上一点忙,就算小叶丹的弟弟――果基尼坡,我也帮上了你们红军的一点小忙。但红军的人坚持要付给大洋,果基尼坡急了,就对那个红军说,等你们今后回来时再付给也不迟。就这样,红军就把果基尼坡送给的那匹骡子牵往了北上的路。果基尼坡后来还向我们讲起,共和国成立后,即1950年,刘伯承司令员派人专程来到彝海问候过彝族人民和小叶丹,他也曾按照哥哥小叶丹生前的嘱托专程到北京去看望过刘伯承的事。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可是,当刘伯承司令员派人专程到彝海来问候小叶丹时,我们的小叶丹却已经在八年前就安眠在九泉之下,用不灭的心火久久凝视着北方。据访,当年红军走后,国民党“抚夷司令”邓秀廷派兵把小叶丹的堡子给包围了起来,抢走了所有的牛羊,收去了红军赠送给的枪支弹药,还烧掉了小叶丹的住房,并且强迫沽鸡(果基)家族的所有部落人交出一万两千锭银子,约十二万两,邓秀廷带去口信说如果在他所限的时间中内不交来银子就要杀小叶丹的头,并且扬言要灭绝沽鸡(果基)家族的所有族人。饥寒交迫的山民,不说是沽鸡(果基)家族的人,就是整个南方夷(彝)族人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对于当年彝族人的贫穷,美国著名游记作家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他的《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中就有一段叙述。索尔兹伯里说,“统治者把彝人逼上山,彝人只好靠在山上放羊和种点玉米、小米来糊口。他们穷得大多数男人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斗篷,妇女只有一、两身破衣服,孩子们则什么也不穿。后来,他们又受到军阀和国民党的压迫”。就是这样,当年国民党的“抚夷司令员”邓秀廷把小叶丹和小叶丹的不少亲属抓到冕宁县关进监狱,活活毒死了小叶丹的五名亲人。在1942年6月18日,邓秀廷的“夷(彝)务连长”派人把小叶丹暗杀于现冕宁县拖乌镇西山口山头,时年只有四十八岁。据小叶丹的弟弟果基尼坡生前告诉说,小叶丹临死时还嘱咐他:“你们不要怕,一定要和他们坚持斗争到底,一定要等红军回来,你们一定要有信心等到红军到来的那一天,红军一定会回来的!”  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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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当我第三次来到彝海湖畔,再次站立于彝海湖边温馨的阳光下,静静仰望着由江泽民亲笔题写的“彝海结盟纪念碑”,并以此为背景很惬意地留下一张“红色纪念照”的时候,当我登高彝海结盟这个圣地边的峰峦,再次俯瞰昔日红军向北而去的足迹时,一种兴奋,一种自豪感,一种很少有过的心情与思念便油然而生。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据说,这个名叫翁勒束匹(彝海)的湖,在早、中、晚不同时段,湖水有时变蓝,有时变绿,还有的时候全呈黄褐色,很少有呈红色或紫色的时候。有老人说传,此湖呈红色或紫色的时候,周边区域就会有大事件发生。我不知道也没有必要去考证这湖会变色、会显灵的说法到底是否属实,但今天早晨我去彝海并躺在湖畔的草坪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彝海在朝霞的辉映下,湖水红了一大半,湖水似乎是由一滴滴的灵血汇流而成的。诚然,这湖里的灵血少不了小叶丹倒在敌人枪口下汩汩流淌出的滴滴鲜血……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记得有一次,省城里来了许多大学生,他们要到彝海去。在去彝海之前,他们托人找到了我,要我去帮他们当翻译。那天,我把那张在小叶丹与刘伯承“彝海结盟纪念碑”下拍摄的集体合影先拿给省城里来的大学生们分享。他们惊奇而羡慕地对我说,在照片里,你的头颅比谁都高昂,从照片中可以看出你此时是最幸福、最自豪的;还说我千年有幸,还能与小叶丹共是一个祖,说他们真羡慕死我了。可我认为,我的幸福与自豪不在于与小叶丹同是一个祖,我内心深处所思所想的是:作为与小叶丹同是一个民族中的一员,当年小叶丹能作出“彝海结盟”这样的伟大决策,是不能仅仅用一个“幸福”、“自豪”的词所能替代得了的。人难能可贵的是一生能够作出一个不朽的正确决策,小叶丹他却做到了。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虽然,在小叶丹的英名前永远地留下了一个不忍心的字眼――“小”,这是历史条件下不忍心留下的美丽的忧伤;也是美丽留给我们的美丽缺陷。但是只要一回想,小叶丹在短短的一生中所作出的伟大决策――彝海结盟,以及彝海结盟对中国革命史的重大影响与思想意义,不可能也不会有人再说他“小”吧?2004年8月,在第四届中国凉山彝族国际火把节中的一次“四海作家大凉山行”的座谈会上,我第一次听见有不少海内外作家们说,中国二万五千里红军长征如果没有小叶丹的加盟,中国革命史就很可能重写;红军长征如果没有广大彝族人民的鼎力相助,中国革命的胜利就很可能会往后推迟。这样响亮而且客观、公正、高度的评价,对于我们活着的彝人来说是多么大的鼓舞啊!不过,小叶丹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后来在一次采访九十多岁高龄的彝族老人瓦扎木基(凉山彝族自治州第一任州长)时方知道早在四十八年前的1956年,刘伯承元帅就说过这样的话。据访,1956年6月,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期间,刘伯承元帅特意接见凉山瓦扎木基、阿尔木呷(王海民)、倮伍麦哈(伍文才)三位彝族代表时,刘帅说:“小叶丹对革命有功。” 刘帅还对他们三位说:“我们在冕宁再耽误两三天,敌人大部队先跑到大渡河、泸定桥,我们代价、损失就大了。”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那次去往彝海的途中,我们碰巧遇上了一位个子高大的小叶丹堂侄儿。他对我们来到彝海表示欢迎,对小叶丹与刘伯承的彝海结盟之事,在时隔近七十年之后,还有人源源不断地前来拜谒表示由衷的欣喜和感谢。他还对我们说,“我家小叶丹是一棵值得纪念的松,一首值得口口相传的红色歌谣”。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小叶丹,我们虽然没有一个人会在意那个“小”字。可每当我们提起小叶丹与彝海结盟的故事时,在我们身边确实有人阴阳怪气地把小叶丹的“小”字有意念出很长很长的尾音,或把“小”字咬得很低很低,几乎要从牙缝里挤出来。每遇这种情形,我的心冰凉冰凉的,也很悲伤……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心却一直在想:谁能知道,谁将是解读小叶丹短暂一生最具权威的词典?但我在心的最深处始终把“彝海结盟”珍藏起来,想证明一个“永远”的故事,想验证一种“永恒”的情结,或许在我心灵中还能见证一滴我们共同走过的一段向北的历程与鲜活。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此时,我正静静地坐在南高原深山一处名叫“乌勒单直”的村落荒地里凝视着北,在离我身边不远处的前方也正是当年那条向北的路径。“乌勒单直”这个地方,也正是当年我们的小叶丹在这里诞生的村落。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四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公元1937年金秋,在南高原方圆两千多公里的红土地上,同胞族人们又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向北之路――北上抗日。当年,即公元1937年10月5日,一支由彝族将领统帅,有众多彝族官兵加入的滇军――“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六十军”,在卢汉军长、安恩溥、张冲等师长的统帅下,带着南高原各族人民的重托,也带着大西南父老乡亲们的厚望,滇军所辖的三个师六个旅十二个团共有近四万人在昆明巫家坝举行过隆重盛大的誓师会后一路向北,去北上抗日救国。四万大军在向北抗日的路上虽然历尽艰辛,但是,向北之路有着高昂的战斗豪情与民族的英勇壮志。后来在徐州大会战,在台儿庄战役,我们的同胞将领和众多族人士兵浴血奋战,英勇杀敌,流血牺牲,战功卓著,赢得了徐州大会战、台儿庄战役等著名战役的大胜利,在抗日战争史上用一滴滴的灵血谱写出了一页页光辉的篇章,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神圣的领土,也为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建立了不朽的历史功绩。据说,当年的滇军向北达到江汉关码头后,蒋介石把滇军列为特种编制,并特别嘱咐卢汉将军,滇军要顺江口闹市区绕行一周,以向外国人显示、张扬――中国抗日军队中有一支装备精良的由南方彝族将领统帅的精锐部队尚未开进前线。后来日方报纸也承认:“自‘ 九·一八’与华开战以来,遇到滇军猛烈冲锋,实为罕见。”两次战役, 滇军伤亡过半,全军三万八千多人,投入战斗兵力三万五千余人,牺牲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九人,受伤、失踪四千五百四十五人,其中各级军官牺牲一百七十七人、受伤三百八十人,阵亡旅长、团长共达九人,其他营、连、排长阵亡过半。滇军彝族将士的抗日英名永远地记载在中华民族抗击外来侵略者的光辉史册上,滇军彝族将士那种视死如归,壮烈殉国的民族气节和大无畏的精神壮志是令人难以忘怀的。直至今天,滇军那首高昂、悲壮和豪迈的军歌还在我们心中回响: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开到抗日的战场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兄弟们用血肉争取民族的解放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发扬我们护国、靖国的光荣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不能任敌人横行在我们的国土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不能任敌机在我们领空翱翔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云南是六十军的故乡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六十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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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又是一个脚下有阳光的日子,我出发了,心路一直向北。这个季节也许山里的野葡萄熟了,或许熟了的葡萄始终还在酸着。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大山里,在那原始森林边,在那山野草坡上浩荡的绵羊群在新绿上一边深呼吸,一边正朝向北移动着蹄印的时候,梦中的天堂与向往一直惊扰着在牧群边直直站立了许久许久的我。如果说生命不再是一种征服,如果说生命不再是一种强与弱,如果说生命是一种历史与现实间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与渡船,如果说生命只是一个不能重复的再一次向北之路,那么,在历史的最深处,拨动的心弦便是一蹄策马扬鞭。乍寒初暖的时节,新绿悄绽,牧羊人向北的脚步和浩荡牧群向北的蹄印遥遥飘扬着自然的伟力与丰厚。远山静幽,平川辽远,而辉煌着古朴老人们策马黄昏时的那种执着向北与激昂,这是现今与当年旭日般的青春者或豪杰们,努力向北播种绿色之心和蔚蓝之志而坚韧的浇灌和挚爱的孕育。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读古释今,向北给人的感觉是苦涩的,但也是兴奋的。不论逆顺、不论成败的超然,向北在山地幽谷的心路中,始终是厚土高天下的歌声飞扬、扬鞭策马和登高临远的心灵驿站。为此,先祖留下遗言说:世上没有再比向北的跫音更响亮,没有再比向北的路径更深远……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一生向北,向北一生的人们或许还需要夜与昼,生与死,荣与衰,强与弱和血与火的点点记忆与日日洗礼或需一种激昂的告白与思索。有位山里的老人曾特意告诉过我说:向北之路不属于肉体,不属于厚土,也不属于高天,而属于辽远,属于远方清晨一座始终望不见的神山,属于冬日一缕阳光拂面而来后的了望。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温度正暖。每一个人,每一个民族都在呼喊着,寻觅着自己的季节,但在向北的路上我始终没有想过要让谁给予季节。可我想过要让谁走在向北的路上让他们走得最长远,最响亮,最赋有生存的意义,最后我只能遥望着一只受伤的鹿重回到树林里忧伤而幸福地走完该走完的最后一程路后远离故土而去。向北,是当年的祖人们在千山之外,万壑之间或在背井离乡的思念故园途中,以其留存一棵新绿,证明一个季节、一种正义或饱满或圆润或躁动或忧伤。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向北的路上,我说不出也说不准我内心的房间到底有多宽敞,但我承认,在向北的途中,我听到了近年来最打动我的一种声音,那声音一直是向北的,它最终会开启我最后的那扇窗户。我想,那时候有人可能会流泪不止。但是,眼泪只能带走或慰藉一时的哀愁与伤悲或欣喜,而向北的脚印始终在看不见的心灵路径上芬芳如初。当年我们铿锵向北,那向北之路至今依然存活在历史深处的细节里是那么的真实而生动,并以高原山谷马蹄般奔涌的精神,穿越时空,穿透金属,穿越山里女人们那根紧绷着的弦,使一颗颗向北的魂灵不停支撑着艰涩的征途。向北,就这样在我重读历史脚步的记忆中似乎比人活得更长久、更鲜活。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高原、山谷、游云、河川,还有零零散散的牛羊群,以及满颊皱纹的老人们和一如平常的家园,不曾更改的族谱,不曾翻新的石磨,不曾换面和更字的毕摩古经文,不同的是初雪越来越远,越走越高。如今,在同一轮太阳下各自风光的是不同的群人,谁还想起常埋在心地中的那段历史之路就叫“向北”?今天,我们靠一些传说与故事记忆或听一首古歌能读懂一些声音,能诠释、破译一些历史的章节,能识别一串脚印的深与浅,能唤回一颗颗向北的鲜灵再次去点燃一盏灯?我们用心声或用心灵之渴望去呵护一种心路,我们已经看见一朵别离山谷的游云,已经看见一片远离村落的树林,看见一只只飞离山谷的雄鹰和一个个消失的村庄,还有一个个远离都市的老人,我们不得不用向北的赤诚与厚重去唤醒土壤里不知何时起已开始了的一种冷漠,一种麻木不仁的面容。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或许还有经典被尘埋在苦涩的山岭中,只好用一颗“向北”的心去仔细辨认、用一腔赤诚的胸怀去慰藉。这是因为我们永远活不过一棵树,我们也始终不能像一条河流那么久远,历史抹不去的种种伤痕和时代挥之不去的各种人为的伤口给我们所带来的特殊疼痛与特别欣喜,似乎还在继续向北的路上等候着我们……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向北的路,不管有多长,不论还要走多远,还要走几回,向北的理念,向北的思想,无论多深邃,在我们的远山里,让我一直保留着对它的最初的印象和原有的情结。向北的路,虽然曾被雨水淋过,被风沙吹过,被烈日晒过,还被雷电击打过,还曾被冰雪冷凝过,可如今在南高原大山峡谷的深处,还依然生活着一群特殊的部落――向北人。在向北的路上,或许每个山里的人都是一只鹰。但就目前而言,人人死心踏地而执意要去当一只鹰的太多太多,被别人称其为是一只鹰的却太少太少,这是我们的又一悲哀?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向北的路径,给我们留下了一处心灵的空间,也留下了一种思想的自由;同时也给我们留下了种种难以预料的局限。今天,当我们对向北的路感到有些失望、沉重的时候,我们身边的牧群似乎也减少了许多许多。远古的时候,在祖人们一路向北的远征中造就了一个极赋语意的词汇,即用“马粪成堆”来形容极数――最多或无限多,用“天外”来比喻无限大。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远古的祖人们在向北远征而来时,在征途临时定居下来的众多家园里,曾经依靠无数马蹄来繁荣图强,也曾经靠争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从向北之路走出来,忧伤地朝南凝视的时候,有一种平和温馨的感觉。真的就这样告别了再次向北的路径吗?在有不少人向北又朝南的冬天,多少群人挺直腰背,只身携带着一只獐皮口袋,就靠里面所剩无几的那点干粮,却继续再向北迈进……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心还在向北的路上,生我养我的这片厚土高天依旧蓝天白云。但在心灵中不时下着绵绵细雨的时候,我看见山坳中有不停向山外遥望的同胞。在一个古稀老人隆重的葬礼上,有位族长不忍心这种悲伤的场面给年轻的人们过多的记忆,因为,向北的路依然得要后来人继续走下去。于是他起身站立在人群中央高声说:“不论是死者还是生者,向前,一定要向前,一直朝北行走,就会找到回家的路,我们会抵达属于我们的那个家园,我们最终会找到那条源自北方的河流……”可是,就在这天夜晚这位族长还没等到天亮就突然去世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想要说的话,就离开了大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或许是赶完了他自己一生该赶完的路程,却依然没能抵达“向北”的终点,最后还是没能去看上一眼“河的源头”那个叫“北”的地方。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这样一个时刻,他们的心里有过多么大的挣扎,因为明天还有人要继续向北。久久地凝视着夜幕中一座座望不到尽头的远山高岭,鹰此时也不知了去向,就地而席的老人们,此刻,在他们的肩膀上有多少重担是别人所不能替代所不能思想的啊!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们该有一棵松,它不一定长在哪一座山,也不一定长在家门口。但是,这棵松一定要向着北,如果可能就把这棵松移植在心田朝北的一角,让我们在每个夜晚都静静地去倾听它的声音;在白天看见它的时候,让我们能时刻记住向北的存在。因为,向北之路路漫漫,在向北的路上,没有人知道你打算走多久,怎样走下去。记得小叶丹的远房堂兄原西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果基克牛木果曾经说过,“向北的路即使万径人踪灭,最后至少还有一个人像受伤的大雁,在滴着鲜血不停地走下去”。这个人可能就是我了?在向北的路上,我能走多远?我常常这样思想着,能走多远就算多远吧,哪怕是只走了一步,但我始终认为只要是朝前走了,诚心向前迈进了就心满意足了。向北的路,即使在南高原山谷中时隐时显或不再有记忆,只要还有云,还有风,还有阳光,还有一个老人,还有一个初生的婴儿,还有一个老母亲的眼角正潮湿着,还有山里人的一种思想在萌动,就会有一面心山的鼓在敲响,就会有一片向北之路上生长起来的真爱,向北的路就一定会有力量。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每一块石头都有它自己的经历。有人说过,历史不是衣服,而是肤色,向北的衣服穿在身上,却始终暖在心头,并再也脱不掉。在南高原,在日夜滚滚穿越了横断山脉的金沙江畔,尘埋的远祖,风化的岁月,断代的族史,缺少源头的族姓族谱,还有那一首首尘封的古歌,都在以今天的名义再次传说一朵向北的游云,一条绕山的河流。此时,我不知道远山的温度是否还暖,向阳的草坡上是否还有牛羊成群,但向北的路,播种进厚厚的土壤里,或许还能生长出又一个崭新的明天来。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向北的路上,我首先学会了在向阳的高坡上自寻孤独,在熙攘的城市中淡漠了喧嚣,我学会了让一种心情离家远走,学会了远离一种无药可解的古谱牒,我们学会了忍受特别难受的煎熬,就像我们当年久久地期待北上的红军早日归来,我们也学会了静静远望山外的山,还学会了一口又一口地认真品味阳光的味道。在向北的路上我肯定是个最感伤的人,因为,我还在重复走着先祖曾走过的路,或继续走着先祖没有走完的路。先祖们在向北的路上,带着部落族群人的最后嘱托与神圣厚望,最终似乎也是感伤地合上了双眼。并且也同样在一个向阳的半山坡上留下了至今依然无法辨认的一座座坟茔。或许说,走在向北之路上的人们都是些感伤的人。他们在向北的路途中,与自身的心灵有过挣扎,以亲和的心态与自然对过话。有时候他们也会直直凝望着眼前的大山而泣,有时候独自走向高高的山岭中自个儿高歌而泪,还有的时候在一次次的葬礼送殡途中狂喝暴饮而哭。这时候,只有一对獐鹿昂首挺立,同样感伤地遥望着前方不带猎枪的行人……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说句心里话,在向北的路上,有人看见我们的猎手曾误伤过一只怀胎的母鹿,这只母鹿带着滴血的伤口走进了那片即将消失的古森林,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它出来。迷了路的孤雁哀声啼鸣着,朝我们的寨子飞来时,也被我们搭救过。黑夜中孤单走过的星云和昼夜低唱的溪流始终与我们默默相伴。我们继续,继续我们的向北之路,让向北的路一直朝向远山之外的远山不停延伸,延伸……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深山里,在寨子中,在不停地醉了酒醒了酒之后,我们同时也在不停地追问,向北的路将要通向何处?当其彻彻底底裸露一颗血淋淋的心,而面对一日日、一夜夜的新的心灵远征和新的所思所想时,我们同时也回想起先祖们究竟是以何种力量,生命是以何种超负荷拥挤的状态,或是生存的土壤给人以何种的最感伤,抑或是生命依靠何样的自由流动形式背井离乡而踏上向北之路的。那个时候,谁也不曾想过,会在向北的路上,以不停的挣扎,不断的无言承诺与创痛去抵达一处处陌生的处女地的。那个季节,年迈的族长为了生存的一线希望终于拿出了那本不轻意拿出的《指路经》,也终于用满是皱纹的双手翻开了其中用鹰血写就的第一页,并自个儿高声诵咏了起来:太祖留下遗言说,前方有一轮太阳,虽然有日出也有日落,但向北的路不能停,远古的路要传承;圣祖留下嘱咐说,许过的愿要继续,心中的灯要点亮;世祖最后留下告诫,祝福的留语莫让它带回忧伤,鹰血写就的文字会指引我们向着北方高飞,向着前方挺进……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最后的村庄,最初的心路,正在消失的森林和誓言,还有被我们追赶着的牛羊群,那依然不停地迁徙着的山民,那始终在梦中不停地联想着的极乐世界与梦想天堂,一直在向北的路上激励着一个个猛策着烈马的 悍汉子,也牵动着那不再是浩浩荡荡的马蹄声……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为了向北,不知道有多少年迈体弱的老人永远地留在了至今依然说不出地名的荒山僻壤里,也永远地在向北的路上一直守望着一缕星光,等候着一线忽明忽暗的灯火长大起来。但是,冬日的雪很深,很深,金秋绵绵的雨丝很长,很长,在向北的路上只有那位走在最前头的老族长至今还活在所遗存的史书中,也还能继续听得见他沉沉的脚步。可是,当年向北远征而来时的路径不因这老族长的存在和神韵而一路平坦,向北的路始终曲曲弯弯,但我们约定还是要继续朝前走向去……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阳光拂面的日子,荞粒抽的时辰,不知道谁家的婴儿又在山谷中呱呱坠地。这个时候,我们又有了继续向北的理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渴望向北之路的人们,或许都亢奋了起来,沸腾了起来。因为,后方传来了在那个名叫牧直波薄的族人发源地和分衍地上,他们每年在这里,并且都在每个夜色将要降临时燃起了篝火,所有来自不同支系的同一个古候、曲涅宗族的后裔们都围坐在篝火边上谈古论今。关顶上蓄着天菩萨的老人们,一句又一句地引领着彪悍汉子们传唱着那首千年的古歌――《向北咏叹调》,歌声诉说着向北之路的艰辛与苦涩,月琴弹奏着他们最熟悉的山岭,最熟悉的土豆和最难遗忘的金字塔形荞粒,篝火旁飘荡着平安夜的欢歌声;他们在这里重新把断代的族史,缺少源头的族姓族谱连接了起来。篝火旁虽然每双眼睛都闪烁着,但此时没有一个人真正想说话,若谁在此时开口说上一句,那被刺伤的绝对是那颗起伏不定的心。等到篝火燃尽了,熄灭了,人们就只在等待明日天一大亮就要翻山越岭再次回到各自的家去时,他们方感觉到泪眼模糊了。在场的人中,好像每一个人都不是惟一热泪盈眶的人。长辈们早早离开了篝火旁,他们不希望让孩子们看到自己也在落泪时的那种感伤场面,也不希望让孩子们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有着太多的悲凉。因为明天还要继续向北,还得依靠他们把向北的路再延续下去,向北的路还得靠他们去深刻、去延伸……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六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向北的路是每一个人,每一颗心灵共同相互支撑走出来的。所以,心中始终喜欢上“向北”这样的词。“向北”,总让人感觉到日子在缓缓悠悠、平平常常地流淌的同时,还有一个方向始终让你久久凝望或不停地守候,这种情绪很优美,很惬意,也很有思想。走过向北,虽然也有过淡淡的忧伤和有些失望的痕迹,但无须再用一种感伤来悼念一种情绪。只要我们用真实的热情走在向北的路上,或许始终可以触摸到比任何时候都温暖的太阳和温馨的土壤。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至今,我们的族人始终还在认为,有一条源自北方的河流,这条河流很古远,很古远。所以,我们才将“河的源头”叫做“北”,“河的末尾”叫做“南”。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的先祖曾经就在这么一条大大的、长长的河流边上繁衍生息过。可至今我们始终没能找到这条源自北方滚滚向南的河流,难道说这是一条已经消失了的远古河流?所以,时至今日我们也就最终“找不着北”地寻找着北,也因为找不着北,心中始终有着一道浅浅的伤;因为找不着北,我们就在这方圆两千多公里层峦叠嶂的南高原山坳里努力地向着北……1Ze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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