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蕾的风土--(代《春雨潇潇》序)
或许女性的柔韧、执拗和唯美信念使她们与男性比较起来更不能容忍庸念与丑恶; 女性细腻多情的心性 ,敏感善思的气质 ,特殊的直觉以及生育、繁衍新生命的体验 ,使女性心灵与宇宙自然有着 更为默契的相融相亲、相通相慰。女性对自然、对生命、对真爱、对善与美,有着更深的理解与热爱 ,感悟与沟通。那种试图在骤变的时代里摒弃什么,挽留什么,坚持什么,向往什么的精神内质,是令人肃然起敬的。
采访阿蕾 ,心仪已久。
《凉山文学》彝文版编辑部。十月的阳光洒满绿色窗帘。面前的阿蕾 ,朴素、沉静。这样一个女性 , 当她用文字潺潺细流般轻声述说她的母族的故事后,你就会发现朴素沉静之下深藏的一颗细腻善思的心。"我只是写了一些我知道的彝族妇女的生存状态 ,她们的灵魂历程。不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鲠在心头。"阿蕾说,"但写得很少。" 多年来,阿蕾置身其间,关注彝族妇女的处境和价值,权利和尊严,并凝注于笔端。
1997年12月,《嫂子》面世。这部收录了阿蕾15个短篇小说、近16万字的小说集 , 大多表现曾穿越了大伤痛、大恐惧、大煎熬的彝族妇女的痛苦、冲突和超越。吉姆嫫尔果、春花、乌沙等一个又一个悲情女子在旧的恶习势力压迫下 ,也有着对自由、幸福的向往 , 甚至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 是令悲者泪、谈者颦的。面对该书的作者 , 我说着我的感受 , 特别是"嫂子"死后所遭到的悲惨际遇,直叫人悚然以惊,心绪不能平静。作者一方面敏感而痛苦地感到了锁着彝族妇女的各种沉重的枷锁 ,另一方面又试图用写作努力复苏属于彝族女性自己的声音。在《根与花》、《带锈的镰刀》、《愁雾》中,无不激荡着对彝族妇女觉醒的严肃思考。其中短篇小说《根与花》获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奖 ;今年 ,小说集《嫂子》 获凉山文艺界最高奖"山鹰奖";前不久阿蕾又赴昆明捧回第六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 骏马奖 " 。
阿蕾拿出她新近出版的彝文短篇小说集《根与花》,装帧和印刷都很漂亮。问起彝汉双语写作的感受 ,"各有其长处,"阿蕾说,"特别是彝文创作中原汁原味的俚语俗谚等的运用 , 其寓意和隐喻作用,是汉语言所不可及的。因为毕竞是母语,使用彝语文更能得心应手地体现鲜明的民族文化特色和地域文化的独特色彩。"《嫂子》、《根与花》既有彝族和彝族妇女心灵史的挖掘,又有很多新的时代面临的矛盾。崇高公正的为人原则,高于世俗的道德标准,异于庸人纷争吵嚷的率真诚挚,和谐温馨的环境氛国等等,都是作者寓寄在小说中的理想的人生境界,理想的人性境界。阿蕾在坚守一种善与美的标准,一种她认为应该坚守的标准,也是一种对现实更为久远的职业感。
关注彝族女性的生存命运 ,阿蕾"今后将一直写下去" 。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我还当过几年的乡村小学教师"。阿蕾的眼里流露出对故乡的某种怀想。她从故乡获得的不仅是独特的生活内容。故乡,塑造了她最初的人格和对自然的感受力 , 乃至于后来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都与生养她的土地有关。《放猪娃的伊甸国》、《我的山村小学》、《外婆》、《干亲家》等散文篇什 , 逼真地保 留童年生活的原生形态原初感受,并努力站在时代的高度去审视与观照逝水流年,读来朴实、自然、真纯,真善美的情愫流溢在抒写彝乡的人物画和风俗画中。"若顺利,明年出散文集。"阿蕾说," 书名已想好 ,叫《春雨潇潇》 "。
春雨潇潇--一个清新、略带伤愁、又萌动生机的名儿。
"我最崇拜的作家是鲁迅和沈从文,"崇敬之情挂在喜爱并执著于乡土文学的阿蕾脸上 ," 我是因为鲁迅的乡村生活小说如《闰土》,散文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点燃了我的创作激情而开始文学生涯的 ;沈从文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湘西人民生活和命运的社会历史民情风俗画,《沈从文文集》是我百读不厌的书。"阿蕾说。
对于凉山文学界前辈的关心和鼓励,阿蕾也感激不尽。她说,要不是文学老前辈们的引领 ,她连文学的门路在哪里都不知道。
阿蕾又讲起她在北京学习时买到一本保加利亚作家埃林?彼林的短篇小说集 ,感叹真是写得太好了。从此书被借阅遗失复又从街边旧书摊淘得的种种繁复心绪,让我再次去感受这个读书人、写书人。随即,我翻阅了她的札记本,看到她认认真真记下的一段文字:埃林—彼林因为熟悉农村生活和农民的思想感情,又掌握了精湛的艺术技巧,所以他能把笔下的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使他的小说像一幅幅绚丽多彩的民族风俗画。
沈毅 - 1999 年秋于西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