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库乌雾的双语诗作印象
阿库乌雾是一位学者,同时也是一位诗人。我们是朋友,但真正了解他是从他的诗作和论文开始的。凡读过他的理论文章的人,都无不感到阿库乌雾具有深厚的理论功底,他从1984年以来,相继发表了彝、汉文诗作近三百首,渐次受到读者的瞩目。曾出版彝文诗作《冬天的河流》、汉文诗作《走出巫界》。能用两种语言文字写诗不易,皆出佳作更是不易。不论他的《冬天的河流》是否是彝族文学史上第一部用本民族语言文字创作的现代诗歌结集,他所创作、发表的这些彝、汉文诗歌,都是一位学者对于民族、人生、生命的深刻品悟。
作为一个学者,阿库乌雾写的双语诗具有复杂的文化背景和丰富的文化内涵。他的诗文题材广泛,有对祖先、亲人朋友的思念,有对民族生命、世态人生的思索,有对家乡风情的述说,有对文明源头的思考。这些题材不乏被众多诗人所讴歌,但阿库乌雾却有自己独特的思维视角和新颖、独特的创构。他写猎人、猎狗、牧人、斧头、窗户、门、我、石桥、毕摩、命运、灵魂、泉眼、漆器、口弦、百褶裙、岩羊等,他不是通过描写来抒发一种感情,而把这些描写、讴歌的对象作为一种表意的符号,他所关注的是把这些表意的符号一个个地解开,展现在读者的面前。他对世界的理解则是紧扣生命的坎坷来思考个人、民族的命运。这种思维视角反映了诗人成熟的个性。在具体的创构中,他同样显示出一位学者的素养。一方面,不管是写物、写人、写事,他常常能娴熟而自然地运用彝族的历史、宗教、哲学、文学、民俗等方面的知识,多方面地予以对照,这就使物、人、事充满着丰富的文化内容。另一方面,他对所讴歌的事、人、物有很高的表现和张扬能力,在他的笔下,无论是《列尼瓦西》、《月蚀》、《口弦》(彝文)、《牧人》(彝文)、《鸦鸣》、《白虎》、《巫唱》,还是《首饰》、《岩羊》、《最后的火种》、《封冻》、《泉眼》(彝文)、《语言的木马》、《垃圾》,都以各自的容貌、各自的姿态,异常绚丽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从阿库乌雾双语诗作里不仅可以呼吸到浓郁的文化芳香,同时还能感受到他非常爱恋自己的民族,感受到他有强烈跃动着的历史责任感,作为一个彝族学者,他不能不时常反思民族的过去,不能不关心祖国和民族的命运和前途。这种思考、这种关心,常常溢于他的诗间。这些思考和关心并不借助空洞、抽象的说教,而是通过具体、形象、生动的艺术手法来体现,使理性、情感和形象互相渗透和融合,而读者则从具体的艺术感受中作出自己的判断和思考。《雪史》、《雏鹰》、《寒夜》、《夜的意象》、《月蚀》、《图尔博里》(彝文)、《平则》(彝文)等歌唱彝民族的悲欢,或歌唱彝区的改革发展,或歌唱彝民族的未来等,面对这一系列的问题,读者自然会将它同自己的感受相对照,从而思考历史的进步、民族的振兴以及“自己应该怎样去做”等问题,而这些问题正是这位诗人所牵肠挂肚、日益关注的。《黄昏,我想起了妈妈》(彝文)、《昨天》(彝文)、《追忆祖先》(彝文)、《别离》(彝文)、《岩羊》等篇主要表达作者的经历和民族社会历史的变迁,个人酸甜苦辣的人生历程,民族命运的变化过程,能够反映社会发展的云影风声,能够昭示大地时序移易,将它展示出来,可以让人们得到启示,记取历史、吸取经验,应付裕如,热爱生命、热爱民族和祖国。阿库乌雾始终以少女般的情怀,深情而执着地眷恋着自己的民族和祖国,关心着它的现在和未来,这种情愫是无比珍贵而神圣的。
阿库乌雾说他写诗“就像牧人唱歌”。因此,唱出的是作者内心深处的真情,这就成为他双语诗作最夺目的灿烂。阿库乌雾诗作最感人的内容有三:一是唱自己生活、爱情的内心感受,有痛苦的呻吟,有喜悦的微笑,有跋涉的信念。展现了一位中国的、彝民族的青年知识分子的心灵轨迹。二是唱自己对祖先、族人、母亲、朋友的诚挚的情感。在他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是祖先给他神威,族人给他力量,亲朋给他安慰,这种人间真情对于诗人来说,宛如寒夜的炉火,废墟上的青藤,曾给他带来暖意和希望,是永远铭刻于心的。三是唱自己对故乡、故乡的民族的相思与感念。诗人无时无刻都在思念自己的故乡,牵挂着自己的民族,他总感到自己的民族和故乡是他生命的基石,没有了它,生命也就全无。诗人所说的“牧人唱歌”就是使这三方面的情愫尽情地渲泄。但阿库乌雾并没有让感情直接渗出,他善于选择某一点、某一面、某一事,刻于心头的具体事物和典型细节,作为寄托的符号,通过渲染,让情感的喷泉尽情喷涌。
/斧柄 长满嫩绿的枝叶/ 昭示生命的平衡《伐木》;
/每个清晨用坚硬的老蹄,叩亮一些属于岩石的音乐/仿佛是一幅风情画,绘出了生命的真谛和人生的意义《岩羊》;
/屋前绽放的荞花,似母亲额上渗出的颗颗汗珠/编织着令人心酸的故事(《黄昏,我想起了妈妈》彝文);
/归来兮,支格阿龙 /呼唤着一种民族精神和力量的依皈(《依库》彝文)。
当真挚浓烈的情感凝结在这些事物和细节中时,它就获得了持久的感人力量。
阿库乌雾双语诗作所表现出的艺术手法也是独特而娴熟的。读阿库乌雾的诗(不论彝文的,还是汉文的),就象听牧人的歌,悠远而深沉,有一定的文化典故,但却感到非常亲切,平易近人。他的诗歌构思富于变幻,有的诗集中于一点意绪、或一个人、或一物;有的诗却纵意而歌;有的诗又用典故串起许许多多的往事,这使得诗作姿色各异。他的诗歌语言(彝、汉)非常优美,运用规范、形象、蕴含情感语义的语言,表现出了诗人在凝炼诗歌语言上所下的功夫。节律的安排与诗歌平缓、激愤的语气相和谐。这些艺术技巧的娴熟运用,标志着诗人艺术素养的成熟。
诗人的生命如同一柄不灭的生命火炬,去探照生命的源头,启迪生命的新生,从而让人生放射出绚丽的光彩。这就是我对阿库乌雾双语诗作的全部印象。